智齿(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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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3 名副总经理,一个是学医的,一个是学哲学的,另一个最好是什么也
没学过的。我绝对不要学企业管理的。企业管理是一门艺术,不是学问。学问能
学,艺术学不了。再说了,在没有亲身经历过管理企业前,先学一通别人的经验,
把脑子束缚住,只会影响创新。
如今经商没有现成的路可走,谁独蹊径谁是赢家,谁拾人牙慧步人后尘谁只
能吃残羹剩饭。“梁功辰说。
朱婉嘉点头。
“你很想帮伯母?”梁功辰问。
“我心疼我妈的白头发越来越多。”朱婉嘉说,“我妈年轻时特漂亮,我现
在看我妈年轻时的照片,真不敢相信那是我妈。如果有能让人永远保持年轻的办
法就好了。”
“永远保持年轻的唯一方法是在年轻时辞世。比如雷锋。比如黛安娜。”梁
功辰说。
“都是说话,人和人确实不一样。”朱婉嘉感慨,“能天天听你说话就好了。”
朱婉嘉说完脸就红了。
“其实看你的书就是听你说话。”朱婉嘉纠偏。
“光说伯母了,说说你吧。你不会也在洗衣机公司吧?”梁功辰居心叵测地
问。
“你看我像干什么的?”朱婉嘉反问,“你可以猜3 次。”
“不是猜,是判断。”梁功辰说。
“判断对了我请你吃晚饭,判断错了你请我吃晚饭。”朱婉嘉说。
“看来共进晚餐已成定局。”梁功辰心里说的却是一见钟情已成定局。
刚才朱婉嘉从包里拿笔时,梁功辰无意瞥见包里的乐谱,由此他判断朱婉嘉
的职业和音乐有关,但他不想让朱婉嘉请他吃饭,他想请朱婉嘉吃饭。他只能故
意猜错。
“你是大学毕业生。”梁功辰说。
“这不能算,太广义。这和说‘你是人’没什么区别。”朱婉嘉说。
“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梁功辰主动放弃第一次机会。
“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如果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会和你呆这么长时
间只字不提拉你入险?”朱婉嘉说,“你还有两次机会。”
梁功辰作思索状:“你在医院工作?”
梁功辰恨不得说音乐以外的所有职业。
“我像医生?”朱婉嘉感兴趣地问,“我身上有药味儿?我喜欢医生这个职
业,遗憾的是我爸不让我考医学院。你只剩一次机会了。”
“翻译?”梁功辰对于自己大获全胜获得请朱婉嘉吃饭的资格感到得意。
“你得破费了,我为你惋惜。”朱婉嘉笑着说,“上学时,我的外语最差。
〃 ”咱们直接去餐厅?“梁功辰看表,”你喜欢吃什么?“
“都行。”朱婉嘉也看表,“现在吃晚饭还早点儿,再坐会儿?”
梁功辰点头,他招呼服务员再来两咖啡。
“你不想知道我的职业?”婉嘉一边用小搅拌第二代咖啡一边问。
“想知道。”梁功辰说。
“喜欢音乐吗?”
“喜欢。”
“我搞音乐。”
“声乐?器乐?作曲?”梁功辰问。
“作曲。”朱婉嘉说。
“很荣幸能和作曲家相识。”梁功辰说。
“我不是作曲家,我没有天赋,只能算识谱的人。”朱婉嘉说。
“音乐学院毕业?”
“音乐学院作曲系毕业。”
“用另一种语言感受人生,了不起。音乐才是真正的外语。”梁功辰说。
“真精辟。”朱婉嘉由衷地说,“可惜我什么外语都不行。”
“你还年轻,来日方长。”梁功辰鼓励她。
“按你的逻辑,我学的是作曲,内行作曲很难成功吧?”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
“我应该去经商,隔行能登山。”
“你很可能成功。能调动音符的人,调动市场说不定事半功倍。”
“给我个经商的创意吧。”婉嘉开玩笑。
梁功辰煞有介事地思索。
“你办一家租赁公司。”梁功辰说。
“租赁什么?”朱婉嘉饶有兴致地问。
“租赁外国人。”
“你让我当人贩子?蛇头?”
“你参加过企业的开业庆典吗?”
“门口摆好多花篮停好多汽车那种事?”
“对。”
“路过过。没参加过。”
“企业搞开业庆典,除了以能请到官员出席为荣外,还以能请到外国人出席
为荣。”
“请外国人干吗?”
“你想呀,外国人出现在企业的开业庆典上,能给旁人何种信息?往大了说,
意味着该企业是跨国公司。往小了说,公司刚成立,就受到了国外企业家的注意,
日后生意能不红火?银行争先恐后放贷吧,错不了。”
朱婉嘉听傻了。
梁功辰说:“你去美国街头找些纯种美国流浪汉。”
“我没听说过有纯种美国人。”婉嘉打断梁功辰。
“别抬杠,我的意思是纯种欧美人,大鼻子蓝眼睛那种。”梁功辰说,“你
设法将你选中的流浪汉和流浪女弄到国内来,把他们洗涮干净再包装上西服革履。
哪家企业搞开业庆典,就到你的公司来租赁外国人。”
朱婉嘉笑得特开心:“企业老总怎么向来宾介绍租赁来的外国人?说是美国
流浪汉?”
“当然不能如实说,要这么说。”梁功辰模仿企业老总的神态,“这位嘉宾
是美国贸易代表罗斯福先生。这位是美国JKJG公司副总裁史密斯先生。这位是欧
盟商务参赞罗伯思小姐。”
“有这个头衔吗?”朱婉嘉止不住笑。
“你的租赁公司生意准火,到时候别忘了给我提成。”梁功辰说。
“我有个正经问题要问你。”朱婉嘉用纸巾擦干笑出的眼泪,“你的书里有
那么多人物,你是怎么给他们起名字的?我觉得给人起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人
的一生充其量也就只有给孩子起一两次名字的机会,就这还煞费苦心举棋不定。
而你要给那么多人起名。你是怎么给你的作品中的人物起名的?翻字典?”
“我表弟是一家监狱的副监狱长,我让他给我复印了一份监狱的花名册。我
写作时,从花名册中挑选人名,用一个勾掉一个。”梁功辰说。
“闹了半天你的作品中再正经的人也盗用的是犯人的名字!”朱婉嘉笑。
“还从没人对我使用过‘盗用’这个词。”梁功辰也笑,“和犯人同名没关
系,别和犯人同德就行了。”
“不是所有监狱外边的人都比监狱里边的人德行好。”婉嘉一不留神也说了
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梁功辰瞪大了眼睛看朱婉嘉:“很精彩的话,能转让给我吗?写进我的下一
部作品。”
朱婉嘉说:“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说这样的话,是你的功劳,近朱者赤。不是
转让,是引渡。
你写进作品吧,这属于你自产自销。“
“我是抛砖引玉。”梁功辰说。
“但愿这话是双关语。”朱婉嘉小声说。
“你说什么?”梁功辰假装没听清。
梁功辰清楚朱婉嘉希望“抛砖引玉”是双关语的意思:梁功辰的书是“砖”,
朱婉嘉是“玉”。
和梁功辰相处不到1 小时,朱婉嘉的智商明显提升。
“没听见就算了。”朱婉嘉说,“据说你很少看别人的小说?”
“几乎不看。”梁功辰点头。
“没有你喜欢的作家?”朱婉嘉问。
“海明威还凑合。”梁功辰说。
朱婉嘉说:“既然你不看别人的小说,怎么会喜欢海明威?”
“我不喜欢海明威的小说,看不下去。我喜欢他写的信。海明威的精华都在
他的信里。至今我不明白为什么海明威把好东西都放进小说之外的文字里。”梁
功辰摇头。
“你很逗,不看名家的小说,倒爱偷看人家的信件。海明威也算是名家了吧?
得过诺贝尔文学奖当然是名家。”朱婉嘉说,“告诉我海明威写的信里最精彩的
地方。”
朱婉嘉不知不觉中已经换用亲昵的口吻和梁功辰说话。
梁功辰倒背如流:“1935年8月19日,海明威在写给伊凡。卡希金的信中说:
‘作家像吉普赛人,他同任何政府没有关系。他要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他就永远
不会喜欢统治他的政府。不会从政府那里拿一分钱。’”
朱婉嘉说:“海明威是美国作家,他不喜欢统治他的美国政府?”
“大概是。”梁功辰看表,“我该请你吃饭了。”
那是梁功辰和朱婉嘉此生首次共同进餐。此后,他们一发而不可收,共同进
餐了十多年。
但吃得最香的,还是头一顿饭。尽管那顿饭菜是什么味儿至今他们不知道。
过来人都清楚,就着情吃的饭香在心里,嘴里却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