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男-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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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田背朝入口坐在房间最里面的桌子旁。茶屋走过去,从背后叫了一声。黑田正将横七竖八摊在桌子上的金属片逐个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听到喊声后,转过了脸。“噢,你来啦!”
黑田嘴角叼着香烟,说道。
“发现什么啦?”
茶屋也不寒暄一句,直接问道。
“你还是这么性急呀!”
黑田眯起眼镜后的双眼,显然,他眼角的笑纹皱在了一起。他平时很少笑,他的这种神情是心花怒放的表现。茶屋默不作声地在黑田面前叉腿站着,等待他开口说话。宛如初次相见,黑田抬头看了一会儿茶屋的高大躯体,终于露出折服似的苦笑,摇了摇头,慢慢说道:
“第四次爆炸使用的炸弹与前几次的不同,虽说构造多少有些差异,但各个部件本身却没有什么大变化,这些道理都很简单,估计你也懂。”
这是黑田的老生常谈。
“制造炸弹必备的要素决定着何人所造。如果起爆装置是遥控器,那么,炸药就是接收机。将这些部件组合起来,就构成一枚炸弹,这次犯人使用的炸弹也不例外。法院的炸弹,加上了水银倾斜开关那玩意儿。”
黑田叼着香烟,熟练地吸了一口。
“我们一赶到现场,就马上收集金属碎片和塑料焦渣,努力查清是何种结构的炸弹。然而,这可是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大工程呀!你们根本想象不到这活儿多么需要集中力和耐性。散落在整个现场的碎片要一个不剩地捡起,这本来就很够呛了,但还须从中分出是炸弹碎片,还是炸坏的物品碎片。干完这些,再开始分析炸弹的构成。除去灰尘后,将火药等的残留物放进质量分析仪。当然,质量分析仪的原理你懂,对吧!”
黑田看着这边,茶屋只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被认为是炸药材料的都要用这仪器分析,包括炸弹的碎片。如果火药是成品,马上就能测定出类别;如果不是成品,则可将每种材料按正确的成分比例分类。若将每种成分再进行质量频谱的比较分析,便可知道是否为市场所卖的商品。譬如:除草剂或化肥之类。不光是炸药,构成炸弹的部件也是如此,只要放在仪器中,就能知道是否为制成品;若为制成品,还能知道商品的名称。”
“作为炸弹部件的闹钟、水管都是大批量的产品,即使知道是制成品,还不是照样难以深层追查吗?”
茶屋这么一说,黑田嘴边浮出了微笑。
“说的对。从遗留物本身是追查不到购买者的,因为那些东西商店里到处都是。不过,这没关系,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虽然做法多少有些差异,但每个部件本身却不会有什么变化。制造炸弹必需的东西,取决于何人制造。起爆装置如果是遥控器,那么爆药就是接收机。把这些部件组合到一起,就构成一枚炸弹。刚才我是这样讲的吧?”
黑田打住话头,仰头盯着茶屋的脸。
“炸弹必需的要素是炸药加起爆装置,另外还有一件必需品,那就是连接二者的物品,比如铁丝。不过,问题并不在于铁丝本身。那些东西早已分析过了。那可是哪家五金店都卖的大批量制品。那么,从铁丝上面能得知什么呢?你是怎么想的?”
黑田再次打住话头,吐了口香烟。茶屋忍了又忍,终于没有怒吼出来。黑田叼在嘴边的香烟越来越短,烟头的火眼看着就要烧到嘴唇了。茶屋暗忖:如果香烟的火头烫到嘴唇他从椅子上跳起来,那才令人拍手称快呢!
“没辙了吧!关键是那切断铁丝的工具!在那铁丝的组织面上,发现了碳化钨的微粒子,这说明,切断铁丝的刃具是由碳化钨冶金加工而成的。碳化钨非常坚硬,可以轻松切断铁、混凝土之类,可不是一般业余木工使用的工具。我们彻底查验粒子,搞清了成分组成。从切断面可以看出刃具的形状是弓锯,所以我们同市面上销售的弓锯逐个进行了成分比较。你说怎么着,它的成分比例竟同某种商品分毫不差。”
听到此,茶屋急忙奔向附近的电话。
茶屋召集了全体侦察员共150名,令其追查爱宕市上市的弓锯和替换锯条的销售渠道,时间上溯至案发前一年。
弓锯是某厂家仍在生产的高级产品,市内只有三家商店上柜,其中一家是百货店,因对弓锯特设“锯条若断,免费调换”的优惠服务,所以留有顾客的姓名和住址。侦察员将登记表上的25人在过去四个案件当天的行动进行了详细调查,结果全部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余下的两家是镇上的五金店,因那里采取订单购物销售方式,既没有销售纪录,店里也不留库存,所以只存入了销售日期。购买者一共10人,其中7人是店里的主顾,所以马上核清了住处和姓名。这7人也有不在现场的证明,调查结果亦证实与案件无关。
还剩3位不知姓名的人。因店员清晰记着售出的日期,所以提供了顾客的长相、着装等特征,以及购物时的交谈内容等详细情况。侦察员们以此情报为据,一个不漏地造访了市内的五金店和销售业余木工工具的商店,询问有没有具备购买弓锯的三位男子的长相、特征的人前来购物。考虑到业余木工干活时绝不会只有一把弓锯,所以,侦察员推断那3人肯定还会在其他商店购买配套工具。
侦察员坚韧不拔地走访,终于查出了那3人的身份。其中两位具备不在现场的证明,最后只剩下一人了。这就是绿川。当即,绿川便被置于24小时监控之下,同时警方还进行了内部侦察。不久,侦察员便追查到了他制造炸弹的窝点——仓库。
4
那里传来一阵响动。
茶屋迅速拉上拽开点细缝的窗帘,将室内恢复到一片黑暗之中。尔后他侧耳细听。
虽然十分微弱,但又有一阵动静。是从房间外边传过来的。茶屋离开工作台,默默示意部下到房间这边来。当他们回到门口,茶屋探出头去,窥视走廊深处。外面悄然无声。
他们来到走廊上。
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茶屋决定从最近的隔壁房间查起。
他关掉了左手拿着的手电筒。这里距隔壁的房门最多5米。茶屋将右手的手枪伸到面部前方,并使枪口同自己的视线方向保持一致,慢慢地接近了房门。他握住门左侧的把手,一动不动地听了一会儿房内的动静。
里面悄然无声。茶屋把门向里推开少许,只留下能看到室内的细缝便迅速抽回身子。当确认室内没有任何反应后,才将脸贴近细缝往里瞅。
钉在窗户上的木板好像掉落了一两张,外部的光线多少照射进来一些,只有刚能看出室内大致形状的亮度。墙边的一部分地面显露在眼前。与刚才那个房间一样,地面也是混凝土的。茶屋跨前一步,把门推到底,这次可看到房间的大部分了。但见房间正中有一汪水,在外光的映照下发射出微弱的光亮。从远处看,分不清那是油还是水。
这是个荒废的房间,肯定有好多年人迹不至了。除了这一汪水,还有一只空纸箱扔在墙角,仅此而已。毫无疑问,这房间内没有人。
茶屋转过身子,大敞着门想到下一个房间去,这时又传来一阵声响。这次声音很大,好像是椅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是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出的。茶屋仍将手枪伸到面前,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走廊上没有任何遮掩物,爆炸犯有枪吧?对方已注意到自己,正想偷袭过来吧?茶屋头脑中涌冒出各种情况和假设,身上的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走近尽头的房间,见房门微开着。茶屋拉开枪机,调整到随时可射击的状态,深吸一口气,将身子紧靠在门旁的墙壁上。如果莽撞地站在门口,便成了绝佳靶盘。茶屋纹丝不动地等了10秒。周遭仍是一片静寂。
茶屋首先将枪口伸进半开的门缝里,然后把脸凑上去。人口对面墙壁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个换气窗,大概换气扇有多年未开,上面织满了蜘蛛网,但从扇叶之间的缝隙,仍泄露出朦朦胧胧的微光,借此可以浏览室内的大概。与前面两间屋子截然不同,这个房间十分宽敞,天花板也很高。
房间的左首通道很长,但眼前杂乱地堆放着仓库用的集装箱和木箱,所以看不到房间尽头。地上有剥露的电线,睡床散件似的铁管、塑料外壳已龟裂的灯箱招牌等等,一片狼藉。茶屋突然感到眼角有什么一闪而过,便将视线转移到右首的墙壁上来。
那里堆放着切断的人体四肢。
茶屋顿时瞠目惊视,发现尘埃覆盖的手脚端头插着一只轴辊。这是人体模型的部件,而非人的四肢。
不可思议的是,这里只有四肢和躯干而不见头部,全是些没有头的模特。茶屋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房间深处又发出了声响。
是椅子或桌腿在混凝土地板上磨蹭的声音。显然,这是人为的声音。茶屋转过头,向部下们使了个眼色,这群人马上点了点头,意思是已经进入临战状态。茶屋也点了一下头,然后装过脸,开始向集装箱空隙处前进。
他们蹑手蹑脚地一步步向前挪动。堆积如山的集装箱恰巧成了良好的遮掩物,但同时也是一种障碍,因为它也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难以观察里边的情况,甚至不知道这房间到底有多大。
越往里走,换气扇泄露进来的光线就越微弱,黑暗越来越浓。茶屋好几次踢到了集装箱,每次都出一身冷汗,迅速抽回脚来。即使如此,他也不能打开手电筒。当他们摸黑前进了10米左右时,屋里又发出了音响,这次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的。
茶屋停下来,凝神注视漆黑一片的前方。
这时传来了像人踩大风箱的声音,鞋底摩擦混凝土的声音和粗乱的喘息声。室内显然有人,而且不止一个。这是两人扭打在一起的声音。茶屋从集装箱背后出来,向前跑了四五米。前面有堵墙,并有一扇微开的房门,一道光线从门缝射到茶屋这边。茶屋靠近房门,蹲在了墙边。侦察员们也跟着茶屋跑到了房门的左右。
茶屋紧缩上身,伸头往房内探望。
里面微暗。随着眼睛对黑暗的适应,室内的状况也渐渐清晰起来。
两个人扭在一起搏斗着。
一个无疑是绿川,另一个是茶屋以前未见过的男子。茶屋思忖:他难道是绿川的共犯?既然他能和绿川一起在秘密制造炸弹的工厂,那就肯定与爆炸事件有瓜葛吧?原以为绿川是单人犯罪,想不到半路上却又杀出个同案犯,而且不知何故两个正扭打一团,殊死搏斗。此等好运,岂能坐失?
那个陌生男子搏斗中占有明显上风,他一只手抓住绿川的领口,另一只手想掐住对方的脖子。绿川像个调皮孩子撒娇一样,手脚乱扑腾着拼命挣扎,但力不从心。
那男子拿起旁边的旧桌子砸向绿川。绿川的头撞在桌面上,将桌子撞得粉碎。倒在地上的绿川抱着头呻吟起来。那男子俯视了一会儿,抬腿向绿川走去,这时茶屋站了起来。
“站住!我是警察!”
茶屋将枪口转向那男子,对准其胸部。那男子慢慢转过脸来,对突然而至的一群警察并不感到特别吃惊。岂止如此,他反顾茶屋等人的目光简直像揣测茶屋一行是什么人似的。
正当茶屋想开口时,那男子抢先说:
“不能进!”
声音十分沉稳。
茶屋真怀疑自己的耳朵。“不能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更令人费解的是他那语调——那绝不是恐吓的言辞,简直像对伙伴的真挚警告。一位侦察员为了救起倒在地上呻吟的绿川,欲闯进屋去。
“慢!”
自己也不明白出于何种理由,茶屋发射性地想抓住那位侦察员的胳膊把他拽回来。
侦察员挣脱茶屋伸过来的手,一步跨进房间。就在这一瞬间,轰隆发出一声巨响,就像要把整座仓库推倒似的,还发出一道闪光。饱尝爆炸冲击波的侦察员径直向茶屋冲来,茶屋一把抱住被气浪掀过来的侦察员的后腰。茶屋也随之跌跌撞撞,硬撑着没有倒在地上。他不假思索地推开侦察员,又做出随时可射击的姿势。
这超近距离的爆炸使门口的其他侦察员一时丧失了视力和听力,他们在地上无声地乱爬。
门被炸得粉碎,楼板也炸开一个大洞,从洞口可看到楼下的地面,那男子为了避开散弹飞舞似的木屑和石膏板碎片,两手在面前交差扑打着,站在弥漫房间的白烟和炸药燃烧的刺鼻气味之中。他浑身上下满是尘埃和玻璃碴,有些木屑已经刺入他的体中。然而,他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刚才还躺在那男子脚旁呻吟的绿川,出人意料地迅速爬起,向惟一能逃到屋外的出口——窗户奔去。那男子当然不会有目无睹,其反应之快,宛如早已料到绿川会来这一招,伸手抓住了绿川的领口。一个想把对方拽回,一个极力想逃脱出去,二人又重新搏斗起来。
然而,这次绿川也拼死一搏了。他挣过来扭过去,终于从男子手中逃脱。茶屋毫不迟疑地跟在绿川后面追赶。
绿川发觉后面有人追来,便一边跑一边将手中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