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斯宾拉德_孙维梓] 美好的事物-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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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第9期 … 世界科幻
诺曼·斯宾拉德 孙维梓
“一位叫伊藤的绅士要求见您,”内部通讯系统向我报告,“他想买进一些有价值的历史文物。”
在对方还没进办公室前,我通过桌上终端向中心电脑查询了这位来客:敢情伊藤先生是日本大坂的“伊藤火箭货运公司”的老板。只要是他签发的支票,那么不管上面金额有多大,只要不超过国债总数,就不用担心它的可靠性。
一位身材匀称、略显秃顶的男子以轻快的步伐走进办公室。他身穿红色丝质的日本和服,腰束华丽的绣上花边的黑色锦带,典型的日本企业家形象。他们正在国际舞台上把美国排挤出去。
伊藤先生递上名片,微微鞠了一躬。我也略略点头,依然端坐不动。这种故作傲慢的姿态可能有点可笑,但不这么做,就不会和日本人谈成生意。
在坐到我对面后,伊藤先生从和服袖管中取出一卷黑色的东西,彬彬有礼地放到桌上。
“哈里斯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位爱好收藏和鉴赏20世纪60年代宣传画的名家。”他说,“您的收藏甚至在大坂或京都的郊区都是人所共知的,我的寒舍就在那边。请允许我献上一份微不足道的礼品,如果它能被笑纳,进入您那辉煌的珍品行列,我将感到万分荣幸。”
在打开画卷时,我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只消想一下伊藤先生的经济实力,那就可以推论出那“微不足道”的礼品绝对不会寒酸。我老爸喜欢津津乐道过去美国人主宰一切的时代,但不得不承认,目前日本商人小恩小惠的作法却是大受欢迎的。
打开那幅画后,我不禁在客人面前失态——竟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因为手中并非别的,正是60年代末期那幅著名宣传画“感谢死者”的原作。它以精细的黑灰色笔调绘就,是价值连城的超级艺术品。我简直不敢打听伊藤先生是怎么搞到手的,我俩默默地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只顾共同分享这幅宣传画的美丽和它的历史价值,别的都已置诸脑后了。
现在,我怎能不喜欢伊藤先生呢?谁能说日本人用经济手段取得目前的国际地位是偶然的呢?
最后我说:“伊藤先生,我希望自己也有可能取悦于您,正像您对我这样。”
这是一种巧妙的辞句,因为你无法对这么一份厚礼不表示谢意,而你的的措词还得尽可能地委婉,不光是表示感谢,也暗示下面即将涉及的公事。
伊藤突然显得有些惶惑,甚至露出了窘态:“请原谅我的鲁莽,哈里斯先生。但是我的确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解决一件微妙的家庭事务。”
“是家庭事务?”
“不错。我知道这是一次很鲁莽的打扰,不过您当然是非常明白事理的人……”
他的自信姿态在我眼前消失,似乎将要提出的是一种卑劣的请求。我觉得自己已经占据优势,财神爷正在朝我招手。于是我说:“不要这样,请别不好意思,伊藤先生。”
伊藤神经质地笑了笑。“我的妻子出身于艺术造诣极高的家庭,”他开始说,“无论是她母亲或她父亲都获得过‘民族文化大师’的荣誉称号,他们念念不忘向我提及此事。尽管我在火箭运输事业上获得了不小的成就,但在他们眼中,我依然是个普通商人。在审美观这方面,和他们的高雅相比,我简直是个粗鄙的、不学无术的野人。您能理解我的处境吗,哈里斯先生?”
我尽可能以最大的同情心缓缓点头,日本人居然能把自己的生活弄得这般复杂,真是绝了!一个工业巨头仅仅由于岳父岳母的几句话就肯挥金如土,这种事情只有东方人才能理解!依我看,日本人在控制全球的能力方面似乎还比他们处理自家生活的能力要强得多。
“哈里斯先生,我在京都郊区还有一座庄园,我想为那里购买一件与美国文化有关的大型作品。坦白说,它得具有足够雄伟的气魄,能使我岳父母每次见到它时,就能被我在物质领域方面的成就所震撼,所以,它一定得华丽非凡及极具历史价值。只有证明我的艺术鉴赏力并不亚于他们,这样我才能获得重视与尊敬,维持家庭的安定和平衡。人家告诉我,您在这类问题上是最卓越的顾问,所以我非常希望您能带我去看看某些美好的东西,听听您的意见。”
原来是这么一码事!他想买的是大型的、足以使他的高雅亲戚感到惊讶的东西,可他又不敢相信自己的鉴赏力,所以才来请我为他参谋参谋。他简直是日元海洋里的一条金鱼!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能交上这种好运,想想看,我能捞进多少钱呀!
“嗯……伊藤先生,您心目中的这种对象究竟要有多大规模?”我故意漫不经心地问。
“我的意思是,它应该是美国比较重要的宏伟的不朽建筑,这样我才能把我的花园布置成美丽的历史圣地,所以它必须是第一流的,也必须是人们视为神圣的东西,否则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不错,这并不是什么出售加油站的买卖,甚至也不是卖掉古老的希尔顿饭店或棒球协会荣誉厅之类的交易,那些都是我去年作为中介人而经手的,它们太微不足道了。伊藤已经用他特有的方式暗示我,价格问题不在话下。所以这就是我毕生的梦想,一个拥有银行无限信用卡的傻瓜竟自愿上门,听任我的安排!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伊藤先生,”我建议,“我们不妨立即出发去参观纽约的某些建筑,我的飞行器就在屋顶上待命。”
“承蒙您在百忙之中打乱原有的日程安排,哈里斯先生。我将非常乐意接受这个建议。”
我让飞行器从屋顶起飞,升高到1000英尺的高度,以1。5马赫的速度朝南向曼哈顿岛飞去,慢慢地靠拢自由女神铜像①。我并不急于接近这位无头女士,因为商品最好应当从下面去欣赏她那宏伟的景观:这是一座硕大无比的绿色雕像,全身满裹着一层燃烧弹的铜锈,昂然矗立在岸边,纯粹是一个庞然大物。
伊藤先生脸上没有露出激动。他怔怔地望着前方,既不吭声也没有任何手势。
“不用我说,您当然知道这就是著名的自由女神像。”我说,“和大多数古老纪念碑一样,它对任何买主都是开放的,只要能保证以应有的地位陈列她就行。我当然得去说服国家文物局的官员们,但从您的购买意图看,应当不存在多大麻烦。”
我用自动驾驶仪操纵飞行器以50码的半径绕小岛转上一圈,使伊藤能从各个方向观察这座雕像。无论从什么角度,自由女神都显得那么美好,泱泱大度,雍容华贵,但伊藤先生的面容依旧毫无表情。
“您可以看到,自从那次暴乱者炸掉雕像的头部以后,一切都还原封未动,”我继续说,设法引起他的兴趣,“而且女神像具有了更大的历史意义,增加了令人肃然起敬的光彩。她本是法国人送来的礼物,作为美国革命与法国革命亲密友谊的象征,被安置在纽约港口后成为美国的化身。暴乱者们对她的损害不过使人们更加回忆起我们如何幸运地渡过那场浩劫,也使雕像增添了一定的忧郁色调。您发觉吗?这是一个把激情、内在美和历史融合在一起的不朽之作,价格也比您设想的要便宜得多。”
伊藤先生在说话时,显得有点局促不安:“我想,您一定能原谅我这么说话,哈里斯先生。因为我怀有对你们伟大民族光辉历史的崇高敬意,但这个特殊的文物却使我感到压抑和沮丧。”
“这怎么可能呢,伊藤先生?”
飞行器已经绕自由女神转了整整一圈,正待开始第二圈。伊藤垂下眼帘,凝视着布满油污的海湾水面,他回答说:“这座被毁的雕像使我很难过,她暗示了你们伟大的民族正在没落。对我来说,把这么一尊文物搬到京都去加以珍藏,那是可耻的行为,是对你们伟大民族的侮辱,也显出我们的妄自尊大。”
哈!你还能有什么话说?他认为把这座雕像弄到京都展出,是对美利坚合众国的侮蔑与玷污,于是我提出的建议也就触及了他的自尊,在暗示亚洲人并不文明。其实对于所有正常的美国人来说,这种该死的东西是最适合销售给外国了。这些日本人真能使你发疯!
“我希望我没有触犯您,伊藤先生。”这话刚刚脱口而出,我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因为这是最不该说的话!事实上,我的确触犯了他,现在又在火上添油,使他出于礼貌不得不去否认这一点。
“我知道您并没有这种意思,哈里斯先生,”伊藤真诚地说,“只不过我在想到伟大的事物竟会如此脆弱时,出现了某种伤感而已。应该说,来这里见识见识也是很不错的,但是要让这么一件文物永远留在我身边,那就实在受不住了。”
这是他真实的感觉还是日本人的虚伪和圆滑?谁知道日本人真正的感受是什么?有时我觉得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无论如何,我必须给他看点别的东西,来提高他的情绪,这事还得尽快,嘿嘿……
“请告诉我,伊藤先生,您喜爱棒球运动吗?”
伊藤的眼睛似乎像灯那般焕发光彩,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换上孩子般的热烈笑容。
“是的!”他嚷道,“我在大坂体育场专门订下一个包厢看球。我承认自己比较偏爱‘巨人’队。真奇怪,这么精彩的运动在它的发源地美国居然会遭到冷落。”
“不过也正好要感谢这种情况的产生,才使某些东西能够得以出售。它无疑会引起您的强烈兴趣,飞过去看一下如何?”
“那不成问题,”伊藤先生说,“留在这里真的有点让我难以忍受。”
我们上升到500英尺高度,很快把这由大块铸件组成的脏兮兮的铜像抛在身后,用2。5马赫的速度转向北方。想起来也好笑:日本人竟会喜爱这些古董,好像在他们的本土,这种垃圾还不够似的。不过我当然不会对此抱怨,因为这足以使我发财。
飞行器载着我们飞在哈得孙河和东河汇合处的1000英尺上空。我没有降低高度,仍然以每小时300英里的速度朝东北方向越过布朗克斯。这地方在暴乱前曾是广厦连云,可现在已被燃烧弹、高爆弹和凝固汽油弹夷为平地。没人认为清理这大片的残砖碎瓦有什么经济价值,疮痍满目的土地和损坏的建筑已被高高的野草、有毒的漆树、成群的灌木所淹没,几乎成了一片莽原。这里的地形参差不齐,畸形发展,整块土地肯定是没用了。除了一些可怜的嬉皮士们,根本没人在这里居住。他们也从不与别人来往,那些类似小屋的拼凑物或帐篷就是有人居住的惟一标志。这里是真正的萧条,我巴望伊藤先生尽快高高飞越过去。
幸好这段路程并不太长,几分钟后,我就让飞行器回到500英尺高空。我的目标是这里硕果仅存的真正完整的建筑物。伊藤先生石雕般的脸上露出喜色,展现孩子般的笑容。我心中窃喜目的已经达到,这是他无法抗拒的对象。
“啊!”他欢喜得高嚷,“这里就是扬基②体育场!”
这个古老的运动场躲过了那场暴乱,但在它变黑的混凝土外墙上留下了斑斑弹痕,周围的美景破坏殆尽。旁边还剩下一小段古老的高架公路,大块的砌石、生锈的钢结构已长满了苔藓。这边的毁坏也是彻底的,锈蚀的坦克残骸历历可见,体育场本身长满了藤蔓植物,野草遍地,形成一道荒野的畸形风景线。
国家文物局在体育场周围拉出一道通电的铁丝网,防止嬉皮士在这片荒地上建造他们的乐土。一个孤单的警卫沿着铁丝网巡查。我把飞行器降到50英尺高,绕着体育场打了5个转,让无限神往的伊藤先生大饱眼福,如果把这个杰作移到他的花园里,那将是多么可爱。每当经过警卫头上时,他就朝我们挥挥手。这肯定是一项寂寞得使人厌烦的职业,除了废墟和流浪的嬉皮士,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能下去看看吗?”伊藤用虔诚的语气问。成功了,他上钩啦!他脸上发光,像一个酷爱甜食的小孩即将继承一家糖果店似的。
“那没问题,伊藤先生。”我说。
我让飞行器停止盘旋,停在曾经是场地中心的上空。非常缓慢地朝着高高的乱草蓬蒿降下,这里的灌木丛及杂生的矮树掩盖了所有曾是球场的地方,像是一间荒废且没有屋顶的大教堂。四周看台上腐烂的木制座位上长满了青苔和藓类,大屋顶的深处隐藏了成群的啁啾小鸟。飞行器被一股神秘的庄严气氛包围,这时我们已落到地面,伊藤全神贯注地坐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