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去的那一晚-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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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简单的说法,就是这样没错。”她宛若喝茶一般豪饮,我看着都觉得紧张。“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年秋天;小伸打工的上司是这里的常客,带他来这里玩,他和我一见如故。”
“你们交往了多久?”
“交往到今年六月——不,五月左右吧!总之,连假结束时我们的关系已经变得糟糕透顶,任谁都看得出我们不可能重修旧好。”
“我知道这个问题不礼貌,不过,呢,请问是为什么?”
“再次简单地说,全是我不好。该怎么说呢?或许你们会认为是我自作多情,但我觉得他其实是喜欢我的,这点绝对错不了。也许是我一厢情愿吧!总之,我们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一对男女分手的理由永远都是一样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露咪小姐的眼底似乎沉浸着某种物质,闪动着今夜初次的光芒。小兔与高千明明与她是第一次见面,她却以幽怨的眼神缓慢相视,仿佛有前世的宿怨似的。
“你们都以为男女会分手,不是因为吵架,就是因为其中一方变心,是不是?其实不是,不是的;一对男女不会为了这种事分手,这种事甚至有助于强化彼此的关系。不是因为这类问题……啊,遭了,我活像个说教的老头。”
她干笑几声,宛如掩饰自己方才的阴沉眼神,猛然喝起白兰地来。琥珀色的酒如蛇一般沿着露咪小姐的白色喉咙滑下。
“一对男女会分手,便是因为其中一方失去了自信。什么自信?自己无条件被爱的自信。只要这个自信没动摇,即使发生一点小误会也不打紧。可是啊,这是不可能的。你们喜欢上某人时,能够永远保持无条件被爱的自信吗?一般人做不到的,总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够格吗?配得上对方吗?一旦开始怀疑就完了,所以大部分爱情都以分手收场。我也一样,和小伸上床后的当晚就失去了自信:我大了他十几岁,要是有个比我年轻许多,又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出现,一切就结束了。接着就是常见的模式——没有被爱自信的人总会试着以物质来留住对方的心,比如赠送衣服之类的;我也一样,送了一堆东西,结果弄巧成拙,对方的心越离越远。试想,他不是白痴,当然知道我想用东西留住他;但这是一种很惹人厌的行为,因为以物品留住对方,等于强迫对方做自己的奴隶。当然,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只希望他爱我;可是,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爱。恶性循环,这是恶性循环啊!他对我越冷淡,我就只能投入更多物质;最后,便走上了标准的分手之路。或许你们会觉得这是歪理,但我认为小伸忍无可忍地离开我,正是因为他真心爱着我;我希望是。你们想想,既然我想用物质留住他,他大可以趁机敲诈;但他没这么做,代表他是真诚的……这果然是歪理,是吗?我害怕想象自己其实不曾被爱。唉……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因为我纠缠不休,小伸才逃走的。但我弟弟一郎不这么想,他以为小伸是那种玩完我就甩了的狠心男人,气得说要把他打个半死;我再怎么解释,他都不听。所以你们上次被误认成小伸,才会吃到那种苦头。话说回来,吃到苦头的或许是我弟弟呢!他应该是头一次尝到那种恐怖的滋味吧!对他来说,正是一帖良药。”
露咪小姐又猛然喝起白兰地,直叫我担心她会不会得胃穿孔。她的眼睛盯着半空中,宛如正朗读绘本给我们听似的。“这也只是诡辩罢了……不管怎么说,上次真的是很对不起。弟弟给你们添麻烦了。”
“请不要在意。”漂撇学长接话,“宫下是我们重要的朋友,就算是替他挨打的吧。”
露咪小姐环视我们,大家都点头示意。把我们联系起来,并让所有人明白了朋友的重要性,以及教会我们这种珍视彼此的情感,正是漂撇学长本人;宫下学长作为朋友之一,我们所有人都希望能帮助他,这次学长不告而别后虽然大家都没说,不过自责之情都能看出来——自己没有帮助到宫下学长。
即使是漂撇学长,不,正因为是漂撇学长,才更加珍惜朋友。
教会了我们珍惜友谊的漂撇学长,我是很感激他的;当然,看样子他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他。
中断了的谈话,即使我胡思乱想许久也没有继续;因为露咪小姐好似无法顺利翻至下一页而心焦般地皱着脸。或许她是在寻找一种最不伤害自己说法,又或许她正在搜索记忆;如认定的我们静静等待,但等候良久,露咪小姐的口中依然不曾吐出下一句话。
“请问……”漂撇学长再也等不下去,弹出身子问道:“然后呢?”
“然后?”露咪小姐犹如午睡被突然吵醒似地瞪大眼睛。“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对不起,我知道的真的只有这样。我得知小伸搬家以后也找过他;那时候我很惊讶,难道他就这么讨厌我吗?不过,冷静一想,小伸倒不见得是在躲我,应该是想避开一郎他们吧!”
“所以你最后还是没查出宫下搬到哪里去了吗?山田先生也一样?”
“嗯,我想他应该完全没头绪吧!要是找到了,我那个啰嗦的弟弟哪可能保持沉默?一定会像砍下了妖怪的头颅一样,得意洋洋地跑来向我报告。不过,截止目前,他完全没动静。”
“阿呼小姐。”
高千突然开口,她和漂撇学长一样,完全没碰眼前装着白兰地的玻璃杯,目不转睛地凝视露咪小姐。
“什么事?”
“我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
“不用拘礼、不用拘礼。什么事?”
“你是不是有所隐瞒?”
“我?”方才或许是出于对年轻女孩的敌忾心,露咪小姐总带着别有含义的眼神瞪着高千及小兔;但现在的她截然不同,浮现了愉快的笑容,让我不禁怀疑她是否早等着别人指出这一点。“有所隐瞒?为何你这么想?”
“没有具体根据,只是直觉。”
“你长得真美,个子又高,和模特儿一样。不,不必谦虚,这是老实话。而且你又年轻;年轻,对,真的很年轻。到头来还是这点最重要。年轻就像是……啊!不行,我简直像个发酒疯的醉汉。你啊,可有过我这种经验?”
“阿呼小姐的哪种经验?”即使面对不用连词便改变话题的露咪小姐,高千的声音依旧清澈。“没自信能无条件被爱,结果亲手毁了原本可以维持的关系吗?有啊!”
“你有?”
“只不过,对象不是男人,是个十六岁的女孩。”
“原来你是那种性向啊?”
“不能一概而论吗?阿呼小姐,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我觉得你知道宫下学长人在哪里。”高千抢了露咪小姐的拿手绝活,没用连词便转变了话题。“不,或许你并非直接知情,但手上有线索,想查就查得到;你不去查,是为了保护宫下学长不受弟弟伤害。我刚才也说过,这话没有任何具体根据;但我就是这么认为。”
“你们……”
不知是想敷衍高千,或是因醉意而导致思绪七零八落之故;露咪小姐突然环顾我们一周,而她口中吐出的话题,竟比态度来得更为突兀。
“——认识一个叫滨口美绪的女孩吗?”
见我们不懂她为何提起小闺而一脸迷惑,露咪小姐不知何故,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去问问她小伸的事吧,我想她一定知道。”
美国佛罗里达州圣彼得堡与日本的时差约为十四个小时。我们谢过阿呼小姐并离开‘丝丽绮’后,大伙儿便跑到漂撇学长家,由小兔代表打国际电话给瑞秋;当时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应该是圣彼得堡的八月十八日早上七点才是。
小兔讲了许久,英日文夹杂,可见和她说话的应该是瑞秋;但不知何故,一直没换小闺本人来接。这个谜团在电话开始约三十分钟后才解开。
“……瑞秋说小闺不在。”小兔重重地放回话筒,一双大眼睛中鲜少如此充满怒意。“不在她家。”
“什么意思?”比起报告的内容,漂撇学长似乎更对小兔的愤慨感到迷惘。“她出门了吗?”
“什么出门,小闺根本没去佛罗里达!”
“那,那……”岩仔似乎也是头一次见到小闺生气,怯生生地不知能否发问。“小闺现在人在哪里?”
“瑞秋说她不知道,可能是纽约,可能是加拿大,总之在北方旅行。而且……”小兔自行加入‘天呀!’等表达不敢置信之情的修饰语。“还是和宫下学长在一起!”
当然,我们最先担心的便是岩仔。小闺和宫下学长一起到北美旅行……任谁听了这句话,都不可能会错意;他们俩瞒着我们,早已发展成那种关系了。
岩仔的眼睛及嘴巴活像被塞入特大号甜面包一般大开,陷入茫然自失状态。也难怪,别说是岩仔,连我们也没想到被管得密不透风的超级闺女小闺竟会有个关系如此亲密的男友。
岩仔原本以为自己一定大有机会吧!毕竟他甚至为了小闺而犯罪。
当然,以这种形式施恩并束缚对方的做法并不值得嘉许,岩仔也没无耻到挟恩情予取予求——我希望没有。但纵使岩仔心无此念,想必依旧有被人背叛的感受;换做我是他,只怕早不顾旁人眼光嚎啕大哭起来了。
“怎,怎么回事?”岩仔眼眶虽然有些湿润。还是选择以理清事实为优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兔向瑞秋·华勒斯问出的内情如下。
瑞秋去年十月尚在安槻大学进行短期留学时,曾受小闺所托,帮助她进行某个‘计划’;而那个计划便如后文所示。
小闺隔年(亦即今年)夏天想和某个男人出国旅行,但若她正面表示想出国玩,她那严厉的双亲根本不可能答应;因此,她想佯装到预定于隔年(亦即今年)四月回国的瑞秋家里去,希望瑞秋能加以协助。
瑞秋原本就对滨口夫妇那种自以为是的管教方法反感,因此积极允诺小闺的要求;她甚至表示小闺都二十岁了,和男朋友一起旅行是天经地义。
于是乎,今年一月,双亲允许自己赴美后,小闺便正式着手准备;毕竟她的爸妈可是提出了“在圣彼得堡滞留期间,必须每天写信寄回家中”的条件。
为了能让印有佛罗里达邮戳的信件能每天寄回位于安槻的家中,小闺事先便在家里写好一个月份量的信件;不消说,为求真实感,瑞秋早对她描述过佛罗里达的整体印象与圣彼得堡街景等细节。当然,不光是写给自己的双亲,给好友小兔的信她也全在事前写妥,并将信件托付四月回国的瑞秋;瑞秋便依照信末注明的日期,每天规规矩矩地将手上的邮件寄往滨口家。
附在信中的照片自然也是捏造的。她谎称就读的英语学校照片,是瑞秋直接前往拍摄并随信寄出的;那我们看见的那张身穿大学T恤的小闺照片又是怎么来的?手法很简单,小闺请四月回国的瑞秋替她购买大学周边商品,并邮寄到日本来;她就在自己家里穿上T恤自拍,接着把照片寄给佛罗里达的瑞秋,再由瑞秋随信寄回。换句话说,那张T恤照片在太平洋上往返了一趟。
“她还真厉害,”漂撇学长已然超越惊讶而进入佩服的境地了。“竟然想了这么多花招。”
“所以呢?小闺在暑假期间都会一直和宫下学长呆在北美?”
“不,二十五日会到瑞秋家去。试想,她回日本后总得带佛罗里达的纪念品或照片来给她爸妈和我们吧?所以最后几天他们会真的停留在圣彼得堡,一次买齐所有圆谎用证物。”
“等一下,那最重要的问题——小闺和宫下两人目前在北美的哪里——瑞秋不知道吗?有没有联络方式?”
“不行,她说她完全不知道,因为小闺说他们要随心所欲地四处旅行。不过她确定他们二十五日会来圣彼得堡。”
“哪能等到二十五日啊!”
“所以我交代瑞秋,假如他们俩联络她,请她要宫下学长立即联络老家。宫下学长他妈妈发生意外的事,我也说明了。”
“真是的!”
漂撇学长判断我们已无能为力,便叹了口气,自行拿起话筒,打电话到宫下学长的老家去。当学长说明他似乎正在美国旅行时,即使是耳朵对没有直接贴在话筒上的我们,都可以感受到电话彼端旋绕着剧烈的怒气及困惑。
“……那小子也真是的,至少讲一声再去嘛!”漂撇学长疲惫万分地放下话筒。被山田一郎氏又打又踹时,他的样子还显得精神许多。“就算不能对我们说,至少跟家人说明原委啊!结果现在闹成这个样子。”
“要是自己偷偷和女孩去旅行时妈妈却死了,他事后一定会良心不安吧!”岩仔喃喃说道,他沮丧的程度连肉眼都能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