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良雨]雨夜行-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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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为了护马进良,雨化田佛珠杀人,想必山下黑衣人的尸首已经暴露了宫廷纷争的端倪。方丈这时拿出佛珠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知道雨化田的来头,也知道他不是善男信女。
雨化田接过佛珠轻轻绕于手腕上 ,淡淡说道:“栖岩寺大小僧人八十一口,最小沙弥九岁,最大六十五岁,方丈,我说的对不对?”
“佛门清净地,施主要大开杀戒么?”僧人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涔涔汗液,心思有些动摇。
雨化田围着僧人缓步走着,一双明亮眼睛打量着对方,一脸无辜的说:“这些僧人中又有三十二人山下有亲人,有朋友……大师,坐视不理算不算杀人帮凶?”
方丈叹了口气,能对禅寺这么清楚,雨化田必定就是这些年匿名捐助寺庙的人,若真动了杀心,恐怕真的会鸡犬不留。
“黑夜里行走的太久,终究会被黑暗吞噬。”方丈起身,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打开两扇巨大的大殿木门,暗哑的木枢声中迈步而去……
阳光从禅寺洁净的窗棂缝里丝丝束束透射进来,有细小的灰尘在光束里缓缓的飘荡,不升不落,一切都很安静。
浑厚的钟声远远传来,唤醒了熟睡中的马进良,朦朦胧胧中睁开眼。
猛然坐起,伸手去摸卧榻里侧,没一丝热气。
马进良楞了一会,昨夜又是一场梦?三年来,军营里每天都是思念的梦、梦醒总是空。
伸手扯过衣服,快速穿好,脚落地,踩到软绵绵的布料,马进良俯身拾起,雨化田昨晚穿过的衣服,捧起来嗅,残留着那人身上的气味。
不是梦,这个早上,不是三年来在兵营里苦熬的每个失望的早上……
盼望了太久的东西或人,一旦真真切切在身边,太过真实反倒让人觉得有点虚幻。
不过很快,马进良脑海里突然闪过另一个不安的想法,他一个人走了不成?
雨化田信任自己,马进良确信,雨化田到底有什么打算,马进良还猜不到……
禅房外,雨化田脚步轻盈,听得房内翻箱倒柜的声音。
必备的东西都在,那人应该没走,马进良这样想着。
身后一声木门响,马进良回过头去,雨化田微皱着眉看着室内的情景。方木桌上,黄花梨官皮木箱摊开着,马进良手上拿着刚打开的包裹,一打打花花彩彩的银票随意丢在一边。
马进良愣了一下,随即丢下包裹,“——督主”
“看来进良知道我们要出发了,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雨化田不笑不怒,一本正经的走到桌旁坐下,扫了一眼茶杯。
马进良忙拿起茶壶倒茶,将茶杯递给那人。
雨化田接过茶杯,貌似不经意般抬眼看那人。
隔着面具,马进良的眼神低了下去……
掩手轻轻打了个哈欠,雨化田站起,懒懒走向床榻:“我休息一会,一个时辰后叫我。”
马进良跟过来,接过那人随手脱下来的外褂。
“进良,随行的东西清点的怎么样了?”看着马进良替自己放好鞋子,掩着脚底的被。
“大概清楚了”马进良坐到他身侧,伸手接过雨化田拆下来的发带,低着头回答。
“报来我听听”
雨化田随行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三玄凝雪剑,就是大把的银票、几本普通的书,以及几件衣服,马进良把看见的都说了一遍。
“还有一样最重要的没说到。”
“——应该就这么多”马进良皱眉,努力回想自己到底落下了什么。
雨化田笑意淡淡的望着那人认真的脸:“进良啊”
说着,雨化田带着一点笑意向被子里滑去,后背对着床外,自言自语着:“少了哪一样都没法上路,好好收拾去吧。有什么话路上慢慢说。”
面具后的那张脸红了。
何需点破,心下了然。
下午未时,马进良一身江湖人打扮,背负双剑,牵着马缰绳,行进在溪流滚滚的山涧里,身后的马背上坐着淡淡然富家公子打扮的雨化田。
沿石阶而下,沿途石壁,挂满青苔,山上有水倾泻而下,水流并不急,在青苔上分散洒落,化做雨幕,水珠纷飞,浓浓湿气氤氲缭绕,下午的阳光斜射之下,投射出了道道彩虹,映衬着怪石、青苔、雨幕、湿雾……
赭红色的石阶兜转向山下绵延,雨幕的水滴在脚边汇集成碧绿的河流水潭,清澈见底,伴着石阶一路欢快奔腾向下。
远离了刀光剑影,没有了勾心斗角,悠悠红石绿水间,鸟鸣在天,鱼翔浅底。
高墙朱门里见不到的美景。
马蹄声哒哒,马进良时不时回头望向马背上的人,雨化田四岁被送到师傅身边学艺,时至今日,与马进良相识了十八年。
相知相报,几乎互相喝着对方的血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十八年太短,光阴飞度,陪伴的岁月细算有几天?十八年太长,熬了多少光阴,换来此时独处的时光。
“督主,宫里搜查的人马应该这几天就到了。”马进良回头说着。
“朱见深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我死了的,让他们慢慢找吧,禅寺里的方丈不会透露我们的下落。”
“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马进良有点好奇。
“人人有软肋,进良。心善,是出家人的软肋。”
马进良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联想到那场毒酒的豪赌,自己也许就是那人的软肋,生生一招险棋。
“督主,到了山下我们朝哪个方向走?
“南京”
马进良不可思议,明明让赵通回去宫里报信,说二人都已经坠崖了,“
去南京岂不是自投罗网?”
“对,自投罗网啊。不然……难道进良以为我们从此遁入江湖,逍遥一辈子?”
马进良愣了一下,心里扑腾了几声:“这么说话,就好像督主离得开皇宫似的。”
就像猎人适合打猎、文人适合教书、农民适合耕作一样,雨化田适合玩弄权术,而且是玩的得心应手那种。
雨化田轻笑:“进良也敢打趣我了,不过说得很对。”
马进良拉缰绳的手突然攥得紧紧的,明知这个答案,但听那人自己肯定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宫里到底有什么好呢?
下山后,按照雨化田的意思,二人主仆相称,直奔沧州,买了艘船,雇了几个船工,沿京杭大运河而下,这大运河途经山东,河北,江苏境内,水路直通南京、苏杭。
沿途并不急行,每到大一点的城镇,就登岸去游玩观赏一番,走走停停。
雨化田好兴致,身上带的银票又多,随手挑的物件买了不少,有时候甚至还有小孩子玩的物件,这让马进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想着莫不是这人在宫里憋得久了看了市井的东西什么都新鲜?
船在山东境内时,正赶上河道清淤,行程稍有耽搁,二人在德州境内小住了两日。
中午,最好的“德春堂饭庄”二楼雅间,雕花的浅格榆木窗打开着,靠窗的二人对坐,品着香茗,店小二捧着菜单刚刚掩好雅间的门,跑去楼下厨房。
“沿途的风景京城是不多见的,少爷”,马进良往茶杯里续着茶。
青花瓷壶口淡青的水珠落下,缓缓注入杯中,水柱落下,碗底腾起轻袅的一丝热气。
如此轻松惬意的生活,神仙也会动点心吧,马进良这样想着。
雨化田盯着青花,悠然开口:“进良你看,青花,一路上能见到的最好瓷器的不过是青花。”
马进良知道那人话没说完,等着他说下句
“能用五色釉彩的人,随时随地可以用白底青花,而这用白底青花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一定见到五彩瓷。”
按照大明的律例,只有皇家才能用红、绿、黄、紫,孔雀蓝五色瓷器,寻常的民间,用彩色瓷器是要坐牢问罪的。
马进良想起灵济宫里雨化田最喜欢的那套“黄上红”杯盏,瓷胎匀称,色彩雍容又不失精致,阳光下半透出润白的光。每次雨化田端起杯子喝茶的时候,修长的手指都泛着同样润白凝脂的光
相比之下,今日的青花的瓷杯竟然透出拙劣的气息,与那瓷白的手指十分不相称。
近朱近赤,也许侵润得久了,便无可避免的沾染了周围环境的一切。
就像生长在冰天雪地里的雪莲花,非要挖出来,寿命也就终止了。
雨化田与宫廷,当真就生长在一起了么,马进良这样想着。
“嘀哒哒,哒哒嘀~”,由远及近传来欢快的唢呐乐曲,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也瞬间响起。
街角转来一只几十人的娶亲队伍,街边的人喜气洋洋的祝福着,马上带着大红花的新郎一身红缎,满脸喜庆,不时拱手还礼。四人抬的大红软轿,流苏摇摆,轿帘随着步伐抖动,似乎可以看见轿内蒙着红盖头的新娘,羞赧紧张的捏着手端坐在内。梳着桃形小寿头的几个小孩子,追着轿子跑着,喊着:“骑大马,做大官,赚大钱,娶媳妇儿!”
雨化田应声扭头去看。
“少爷你看,老百姓操办喜事,还挺热闹的。”马进良想换一个和宫廷无关的话题。
“还记得我那个万姐姐出嫁,着实累人”雨化田话语打趣着。
“帝王将相有婚丧嫁娶,普通百姓亦有婚丧嫁娶,排场不一样,人人都要走一遭,进……”突然意识到什么,雨化田突然止住话,眸子里笑意突然隐去。
他,雨化田,不是王侯将相,也不是普通百姓,这辈子,有些事看似再寻常不过,但与他无关。
“少爷,你……喜不喜欢红色?”马进良的声音响起,透着些许局促不安。
雨化田转头去看马进良,四目相对,不置可否。
娶亲队伍逐渐走渐远……
这个瞬间里,雨化田脑子盘算了很多事,一场及其复杂的运算。
“进良,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看到红色的时候会想到什么?”马进良望着那人的眼睛。
雨化田的睫毛垂了下去:“我想到的自然是我最常见到的东西,进良,灵济宫里谁人会穿大红?”
“待斩的死囚”
一声叹气,“所以我最喜欢的大概是……黑色和白色。”
雨化田再次转头平静的望向窗外,任马进良炙热的目光留在在自己侧脸,那半边脸甚至有点火辣辣的疼痛。
不用望,也知道那人的失望。
雨化田手中轻轻抚着很久之前马进良送给他的“合雨同心”黄金扳指,两股雕花纹理,扭成丝丝理不清又无法隔断的联系。马进良想要的并不多,也很简单,但是却是雨化田没法给的。前路凶险,吉凶未卜,共结连理的承诺倒像是拉着那人共赴黄泉。
娶亲的队伍转弯处消失不见……
雨化田不是个冲动的人,但是今天他好想说苏绣中有种红色四季暗花罗地绣真的很好看,只是话到嘴边变成了朱唇无声的一颤。
第十六章 筏不是岸
十几日的水路,躲过了官兵的追寻,也给了雨化田马进良二人不被打扰的环境。
船行半月,到达江苏沛县,距离南京还有三天的路程。
太阳落山,船家守夜看船,雨化田马进良二人上岸找了最好的客栈投宿。
“这一趟游山玩水如何啊,进良?”雨化田笑意盈盈的说着,一只手托着瓷白小碗,碗里是马进良剥好的新鲜荔枝,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的捏起一颗咬在嘴里,眼睛望着脚边的马进良。
“游山玩水当然好,如果少爷愿意,带的银票就算几辈子都花不完。”马进良回着话,手里捏着那人的脚在温水里揉着。
“呵,我看进良是玩野了。”雨化田说话间吐出一颗荔枝核,噗通落进水盆里,有水滴崩在马进良脸上。
雨化田心满意足的看着。
“只是不觉得大宅门有什么好,要不少爷讲来听听。”客栈的上房内,只有他二人,马进良说话也随意了一些,白天不敢问的,晚上想听听雨化田怎么想的。
雨化田细长的指尖再捉起一枚荔枝,抿嘴慢慢吃着:“可能是因为我喜欢看进良穿水蓝色的衣服!”说罢,余下半颗荔枝送进嘴里。
看来那人诚心不想说,马进良笑了一下,也不再问,给那人擦好脚,把水盆撤到一边。
抬头看,那人不讲话,抿着嘴盯着马进良。
“怎么了?”马进良问道。
不讲话。
“少爷?”
不讲话。
忽然明白过来,马进良伸出一只手到那人唇边。
一颗荔枝核吐出。
“聪明”戏谑的夸奖。
马进良蹲着,抬头定定的看着雨化田,眼神中透出温柔与戏谑:“聪明的话,少爷有奖励么?”
随即倾身向前,向卧榻上的人靠近。
鼻息可闻,眼神闪烁,雨化田伸手揭掉马进良的面具,身体向床里靠去:“进良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跟着那人的气息向前靠近,一个在引导,一个在跟随。
“你知道。”马进良跟了上去,在马上要吻到的刹那,被雨化田反手撂倒在床上,脖子被那人的手肘压着,雨化田伏在马进良的胸口上,吐气如兰,话语温柔,表情却不再是开玩笑。
“进良,你这一路上都想问我为什么要去南京,为什么要回到宫里去是不是?”
“是”
“如果我和你说我舍不得权力和财富呢?”
马进良沉默片刻,伸出一只手将雨化田一缕碎发缓缓挽到耳后,轻声说:“好,虽然我不赞成,但你想做什么都我都帮你。”
“进良待我太好”雨化田微笑,任由马进良抚着他的头发,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