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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平生相见即眉开 作者:长干-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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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温玉慌忙再去找郎中,郎中把把脉,摇头道,“还是死了啊。”
贺温玉不信,“原先他还是硬着的,现在软了,应该只是昏睡了。”
郎中叹气道,“贺公子那你自己来摸一摸,气已经没了,脉也没了。你见过没脉的人吗?”
贺温玉道,“那他为什么……一直像睡着了一样。”
郎中摇头道,“这老夫就不知了。”
后来,贺温玉每天都把贺平安泡到热水里,晚上抱着贺平安一起睡,用自己的体温把贺平安暖热。但是贺平安的身子始终很冷,反而使贺温玉染了风寒。
这天,贺温玉路都快看不清了,摇摇晃晃的去烧热水。一跟头摔在了台阶上。脸埋在雪里,就再也没起得来。
也就是这天,谭墨闲回来了。
他已经听说贺平安死了。赶紧跑到状元府,却看见被埋在雪里的贺温玉。
谭墨闲把贺温玉抱起来,又叫了郎中。
郎中一边给贺温玉把脉,一边把关于贺平安的事讲给谭墨闲听。谭墨闲又去看了贺平安,被贺温玉好好的裹在被子里,还烧了火炉。
整个人仍是冰冷的。
晚上,谭墨闲一口一口的喂贺温玉喝药,整个人还没清醒过来,喂不进去了要靠灌的。药顺着脖子流了下去,谭墨闲去擦,却看见贺温玉耳垂下面的脖子处有一点小小的红痕。
扯开衣领,从脖子到锁骨,好几处星星点点的痕迹。虽然快消失了,却仍然十分扎眼。
谭墨闲想了想,便明白了。
喂完药,他给贺温玉洗澡。褪去一袭溅了泥的白衣,便是满身的伤。严重的、不严重的,快要好了的、依旧明显的……有些是被打的,有些,却是屈辱的。
温热的水蒸气在屋子里弥漫,贺温玉的脸渐渐变红了。轻颤一下睫毛,醒了过来。
他看见了谭墨闲,正想说什么,又注意到自己不着寸缕。
满身丑陋的伤,不该看的也都看见了。觉得很累,什么也不想解释了。
谭墨闲看着贺温玉,说道,“没事的。”
然后替他洗干净,换上崭新的中衣,抱回到贺平安躺着的那个屋里。
贺温玉和弟弟睡在一块,他摸摸平安的手,还是凉的。
谭墨闲道,“你当真认为平安是活着的?”
“嗯。”贺温玉点头,“可能因为我是他哥哥……总之我能感觉到。”
“行,那明天早上我就去找人想办法。对了贺温玉,你现在饿不饿?”
“是有些饿。”
谭墨闲差人熬了热粥,给贺温玉端来。
看着贺温玉一口一口喝完,把碗撤下。谭墨闲又问,“吃饱没?”
贺温玉点头。
“吃饱了就好,吃饱了我就该教训你了。”谭墨闲道。
“嗯?”贺温玉一愣。
“贺温玉,有些话我得跟你好好说了。”
谭墨闲认认真真的看着贺温玉。
总是挂着的笑容不见了,话语也重了三分,
“我走之前,明明交代了牛狱吏关照你。你在开封府大牢呆了快一个月平安都没去看你,你不觉得奇怪?你当然会觉得奇怪,但是你放不下面子。你是君子,君子无私。自然不能偷偷摸摸的托狱吏去看望自己弟弟。可是那时候,你说若是托狱吏去找平安了,说不定他现在还好好活着。后来皇帝亲征,你身为人臣,食君俸禄,当然要直言不讳。写了洋洋洒洒万言书,果然使得龙颜大怒,自己被打入诏狱。进了诏狱估计你还挺骄傲的吧,早就忘了还有个为了你跑到万里之外的谭墨闲。你就是这种人呢,说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说得口口声声,可你知道庄稼是怎么种的吗?你知道这天地之大人情冷暖吗?你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不是为了天地,也不是为了百姓。只是为了是自己的内心得到满足罢了。每天想着自己是个君子,想着天地苍生都为己任,一定挺开心的吧?”
贺温玉怔怔看着谭墨闲,“我……”
“你这种人最惹人厌。”谭墨闲道。
……
“嗯。”
最终,贺温玉颓然低下头,他想,是呀,自己总是这么惹人厌。
“其实……我的话说重了,我知道。”谭墨闲最终叹了口气。
“因为我生气了。万一我再晚回来两天,你可能就已经死了。原本都是好好的人,就因为你的固执,害了平安,也害了自己。”
 
第七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谭墨闲就进宫去,托了关系找到御医。
这御医一个多月前曾看过平安,当时断定人已经死了。此时又来看,却发现状况比自己上次看的时候还要好些。
身体不再僵硬,手脚都能牵动。
“奇了、奇了……”老御医自语。
他背着手在屋里辗转良久,最后,对谭墨闲说道,“谭大人,有一个药,你一定得找到。”
“什么药?”谭墨闲问道。
老御医摇头,“其实下官也不知,我之前为这个小公子看过三回病,第一回和第二回都是身中剧毒危在旦夕,但是第三回毒已经解了,人却也已经不行了。在这之间,他一定服过一剂猛药。可惜下官才疏学浅,猜不出是什么药。也许找到了给小公子服药的人,小公子就还有救。”
趁着御医在,谭墨闲又让他给贺温玉把把脉。贺温玉问,“我弟弟还有救?”
谭墨闲点头,“有救。”
“有什么办法?”
“你别管了,好好躺床上,我自有办法。”
之后的几天,谭墨闲每天都在奔波。军器监的人全死了,他费了老大劲找到当时被辞退的那个照顾贺平安起居的侍童。侍童说,一位姓谢的大人给过贺平安药。贺平安天天都攥着那几粒药,还吩咐过众人,自己哪天不行了,就帮忙把这药给服了。
找谢东楼就没那么容易了。
谢东楼还在被软禁,谢府围了八百多名禁军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而且谢东楼的软禁令是先帝亲自下的,必须三府六位相公一同署名才能上报到当今皇帝那里。
白眼狼谭公子先去游说自己爹,把谢东楼讲得可怜巴巴的。再把三司枢密院的人全部洗脑一遍。最后捧着六个大章的折子去找小皇帝批。
小皇帝才十一岁,哪懂得批折子。幸好辅政大臣林仲甫也挺同情谢东楼,哄着皇帝给盖了大印。
就这样,在家里蹲了整整半年的谢大人终于见了天日。
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就被谭墨闲拉走了。
谢东楼走到状元府的时候脑子还一晃一晃的,他这半年都几乎没说过话,天天被禁军盯着。
进了卧房,谢东楼目光呆滞的给贺平安把了半天脉,抬头对谭墨闲说,“我要吃小粉桥猪蹄。”(注一)
“啊?”
“一定要是小粉桥的。”
“那平安……”
“嗯,抬回我们家吧。我哪里懂看病,我家老头子才懂。”
“好。”谭墨闲道。
“猪蹄记得帮我一起送过去。”
“好……”
“小粉桥的,不要买错。”
“好……”
谢家老宅
谢东楼上了二楼。木头阁楼里点着檀香,穿过云山雾绕,只见身着宽大白衣的老者正在打坐。
谢东楼道,“我又来看您老了。”
老人道,“出来了?”
“是呀。”
“又有什么事?”
谢东楼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让人把贺平安抬进来,“您上次给我的药,我给这孩子吃了。可是现在他好像不行了。”
老人走上前去,望了一眼贺平安。又摸摸鼻息,“他这样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
老人坐下来,开始给贺平安把脉。
时间慢慢过去,待到屋子里的最后一缕白烟也散尽。老人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谢东楼道,“爷爷,他没脉了。”
老人摆摆手,示意谢东楼不要说话。
又过了好长时间,老人才松开手。抬头对谢东楼道,“谁告诉你他没脉的?他有脉,一炷香跳三次,准的很。常人一炷香脉动一千五百次,你带着常人的想法给他切脉,三两句话之间就算切完了,自然是摸不出脉相。”
“那……他还有救没?”
老人道,“看造化了。”
“他一直这样未死也未活,还真是奇怪。”
“这叫冬蛰。”老人道,“常人气血周转全身,一天七百二十轮。我那药本是治刀剑伤的,服下后便会气血缓滞,周转全身三天一轮。这药不对症,他本不该用。但如今却是机缘巧合。他体内那毒与我的药是两味互补阴阳相向,于是保了一条性命。只可惜最后功亏一篑,他或是只吃了寒食或是根本没有进食,气血不足,阴属上风,便转为冬蛰。”
……
等到谭墨闲拎着猪蹄赶过来时,谢东楼已经出来了,他说,“走吧,我家老头子让三天后再来。”
“有办法治了?”谭墨闲问。
“他说看造化……”
“三天啊……”谭墨闲自语。
下午,他带着人去了诏狱。
那天本不该任槐当值,却硬被抓了过去,一路扭送到诏狱的地牢里。
任槐看见谭墨闲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任槐对谭墨闲道,“谭大人你是翰林院的人,按道理不能抓我吧?”
“嗯。”谭墨闲道,“我就是要抓你。”
任槐道,“谭大人抓我,所为何事?”
谭墨闲看着任槐,“有些事,我不能问他,只能问你。”
“问我什么?”
“在狱里,你给他用的什么刑。”
“你是说温玉公子?”任槐也看着谭墨闲,看了好久。鼻子轻轻哼了两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你问我给他用了什么刑?”
任槐掏了掏袖子,扔出一个小瓷瓶子。瓷瓶子在桌子上转了好几个圈,带着弧度的声音与任槐嗤嗤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地牢。瓷瓶子旋转着滚下了桌子,一声清脆,碎成数片,散了一地的白粉。
谭墨闲看了一眼地下,他知道那是什么。他双手支着下巴,又看回任槐,眼也不眨。
任槐还在笑,笑得整个人都颤抖了,“哈哈哈,你不是问我用的什么刑,就是这个刑!可惜碎了不然你还能试试,哈哈哈我祝你们百年好合!贺公子犟得很,什么药都试了一遍就灌这个保准有用谭公子您可记好了吶!哈哈哈哈哈……”
谭墨闲站起来来指了指牢笼,“锁进去。
两个狱卒把任槐拖进了铁笼子里。任槐大叫着,“姓谭的!你凭什么抓老子!老子可是朝廷命官,你有圣旨吗?拿出来给老子看看!”
谭墨闲回过头来,“嗯,我没圣旨。我正准备回家写折子,我就是怕我这折子没写完你就跑了,这才把你给锁起来。等着,明天圣旨就到了。”
谭墨闲出了地牢,刺眼的阳光耀得眼睛一晃。
他从来与人为善,与世无争。
原本以为自己什么都想通了,如今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想通。
他就是想要狠狠地报复一个人,即使是用不怎么光彩的手段。
回到状元府已经是晚上了。贺温玉问了谭墨闲自己弟弟的情况,谭墨闲说三天后再去一趟谢家。
谭墨闲去书房开始写折子,写完直接差人送到御史台,第二天一早便上报。
待他出来,看见贺温玉站在院子里等自己。
贺温玉把一沓纸递给谭墨闲,“给。”
“这是啥?”
“信。”贺温玉说完走了。
谭墨闲莫名其妙的拆开看,居然是贺温玉写给自己的信。
准确说来是道歉信,足足二十多页。内容全是贺温玉贺公子对自己人格的层层剖析以及深刻反省……从他认识谭墨闲开始写起,事无巨细,大到“我不应该只为一时意气便上书辱骂朝臣我错了”,小到“去年九月初九我和你争执的时候不应该把你养的菊花一脚踹翻,我错了再给你买一盆”。
谭墨闲看到最后都看笑了,他进里屋扬着厚厚一沓纸对贺温玉说道,“贺温玉,你写这一堆是什么意思?”
“道歉。”坐在床上的贺温玉认真道。
“哪有你这样道歉的?就不能跟我好好说?”
贺温玉塌个眼睛说道,“你要是不满意我再写一封好了。”
谭墨闲道,“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写了。”
贺温玉道,“看来你是不肯原谅我了。”
“哈?”
“我仔细想了你昨天说的话,你说的没错。我所坚持的那些君子之道确实只是空有其表,有许多事也确实是因为我的意气用事。若不是我,你也不必去西夏,我弟弟也不必生死未卜。嗯,还有好多事都是我的错……”
贺温玉接着道,“为天地立心、为百姓立命。我每天早上都会告诫自己一遍,如今看来却如同纸上谈兵……我以后会好好研究百姓是怎么种庄稼的,也会好好体会这天地之大人情冷暖的。还有……自从我认识你,就连累了你不少事,害得你坐牢、害得你在朝堂上与小人争执、害得你万里迢迢跑去西夏……你若是真的和我绝交,那也好,毕竟错都在我……”
“等等。”谭墨闲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绝交了?”
“说过。”
“那是去年了吧……”
“但是你昨天还说过我这种人最惹人讨厌。”
那时,贺温玉就在想,原来他讨厌我了。
贺温玉觉得,自己一共就这么一个朋友,一定得好好挽回。于是写了整整一天的道歉信,写了又改改了又写。他发现考科举都没有这么难。
谭墨闲坐到床上,一把搂住贺温玉的脖子。他想,自己当时只是一时气话,却被这人认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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