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相见即眉开 作者:长干-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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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就像斩首一样,刽子手的刀刃在他脖子上试了几下。
张六九左手托着他的脖子,右手捏着他的脸,一使劲,嘴巴就被迫张开了。
然后,贺温玉就看着一张有着丑陋刀疤的脸越凑越近,他合不上嘴,突然被塞了一嘴的舌头。想要躲,却又被死死捉住了脖子。
张六九捏着贺温玉的脸是有道理的,因为他觉得这人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结果他又多虑了。
动情时,自己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贺温玉并没咬他,任他在口腔里索取。
如同木偶一般。
一点点解开衣服的时候,贺温玉连眼神都没了。
他的伤口正在长肉,由于担心伤口和布长在一起,就没上绷带,只穿了一层单衣。
于是张六九一剥开衣服就看见了那道伤口,象牙色的肌肤细腻白皙,如同锦缎一般,使得嵌在其上的伤口如此打眼。
就像白玉上趴了只壁虎。
“郎中!叫那几个郎中给我过来!”
张六九朝着帐外的侍卫大吼,不消一会,三个郎中弯着腰跑了进来。
张六九指着贺温玉胸口上的伤问道,“他这个会不会留疤?”
“好、好好上药的话应该是不会。”郎中回答道。
“他要是留疤了我要你们的命!”
张六九说完便甩手走人了。
张六九走了好久,贺温玉才算又活了过来。
他松开攥紧的手,白白的掌心被自己生生攥出四个血红的指甲印。
他机械的系好衣服带子。
心想,二十天?
谭墨闲你可莫要骗我。
第三十六章
就在贺温玉过着悲惨生活的同时,陆沉正在快乐的练着字。
——然后把人家弟弟小狗一样的栓在门前。
原先,贺平安是被锁在屋子里的。
但是大家都忘了他是个木匠。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门拆了逃跑了。
抓回来,把门钉死。
过了两天,他又把墙拆了逃跑了。
结果贺平安跑的真是慢,又被抓住了。
这次,专门比着他的脖子烧了个铁项圈,带上,拿铁链子栓房梁上。
才开始贺平安非常抵触这个铁项圈,他生气的骂道,“我又不是你们养的狗!”
后来过了几天,他就开始摇着尾巴等饭吃了。
其实贺温玉只要有贺平安一半想得开,就能活得挺好的,不用在生死线上挣扎……
这天,贺平安见陆沉从自己面前经过,忙叫住他,“陆沉陆沉陆沉。”
陆沉白了他一眼。
贺平安指着脖子上的项圈,“帮我去了吧,很不好受的,还老被人笑话……”
陆沉扭头走掉了。
贺平安冲着他喊道,“只要不铐在脖子上就行了,你可以铐在我手上呀!”
陆沉回头看了一眼他晃着的小爪子,又细又白仿佛没骨头一样的软,即使被铐着,也许钻一下就能出来了。
陆沉说,“我若帮你去了,你就要把《墨经》给我背出来。”
“可是我真的不会背啊……”
“那就没办法了。”
贺平安第一次那么后悔自己以前没好好学习,墨经他连一章都记不起来了,他也曾试着把懂的那部分机巧用自己的语言叙述出来,可是没人听的懂,都说他是骗子,故意瞎编的《墨经》来唬人的。
没一个人相信他是真的不会背……
其实战争一直在进行着,打得翻天覆地血流成河。陆沉每天都会收到大大小小几十份战报。最惨烈的一场,一个城头两军反反复复争夺了二十多次,李阖的黄旗被拔下,插上陆沉的黑棋,陆沉的黑棋再被拔下,又插回了李阖的黄旗……两军就如此死咬着,谁也不肯松一口气。
结果祸不单行,漠北军听说昭国大乱已经蠢蠢欲动。只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将军,谭墨闲说要见你。”
陆沉抬头,“让他进来。”
谭墨闲一句废话都没多说,张口就问道,“陆沉你信不信我?”
陆沉的脑子飞快的转了一圈,“你是想说我有麻烦了?”
二十万大军深陷泥潭,最后即使赢了也是元气大损。紧接着西夏、漠北都会趁虚而入……万里江山,拱手相让于夷族。
情况二人都明白。
“你还有什么办法?”陆沉问道。
“和谈。”
“不是我不想和谈,是李阖不想和谈。”
“让李阖和谈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要归降他。”
“归降?”一直站在外面的巴扎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冲进帐中,喝道,“现在分明是老子们的人马占上风,凭什么降了那龟缩在上梁城里的皇帝老儿!”
陆沉对谭墨闲说道,“让我归降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说服李阖封我为晋王。”
晋王,是本朝开国皇帝圣祖皇帝的胞弟李广益做王爷时的封号,圣祖皇帝驾崩之后,晋王便接替其兄继位。
后来,约定俗成,本朝只要不是嫡子继位,都会先封继任者为“晋王”。
谭墨闲听完大笑,“哈哈哈,好主意。这还不气死李阖了?嗯,我去试试看。”
陆沉朝他招招手,“走好。”
把聪明人送走了,陆沉还要对付身边的这个笨蛋。巴扎一直冲着陆沉大吼,“我看错你了!原来你就是个缩头乌龟!封个王你就满意了?兄弟们和你杀进东京城是为了个什么!到头来还是要忍气吞声低三下四的给别人做走狗!”
陆沉懒得理他,就打算回自己的帐子里歇息。结果陆沉背个手在前边走,巴扎跟在后面他骂了一路,将士们全看见了,好不滑稽。
林仲甫慌忙上前去阻止,他拽着巴扎,“你知道晋王是什么样的王吗?相当于入了东宫做了准皇帝!”
巴扎把林仲甫甩开,“那不是还不是皇帝吗!”
“你这人真是个死脑筋,等皇帝死了,不就是皇帝了吗!而且还名正言顺、正大光明,比我们现在去逼宫强上百倍!”
陆沉突然在这时候莫名其妙的的符合了一句,“对呀,林先生说的没错。当晋王最踏实了,李阖今年五十岁,最多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的,我等上个这么多年也就能混上个皇帝了。”
说着,陆沉忽然笑了。
林仲甫跟了陆沉这么多年,看见他笑了就知道势头不对。把陆沉刚才说的话闪电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林仲甫终于想明白了,“你是要——”
他明白了,陆沉想当晋王就是做给李阖看的。他要李阖相信,自己胸无大志且做个晋王就满足了。待到漠北西夏安稳下来,再趁其不备逼宫谋反。
“公子。”林仲甫决定好好来劝一下陆沉,“我们已经等了将近十年,再等二十年又何妨?二十年后,公子不过四十,正值春秋壮年,正是一统天下的好时机!而如今,和李阖斗个你死我活,即使赢了、登基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反倒让外族趁虚而、入渔翁得利。最后只逞得一时之快罢了。”
陆沉点头,“嗯,没错,我就是为了逞一时之快。要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快我早就去死了,何必活到今天?”
他要亲手杀了李阖,而不是卑躬屈膝的等着李阖死。
他还要征战四方,杀遍全天下,让千秋万代的人听见他的威名都会觉得颤耸!
对、是了,他就是为了这些俗不可耐的玩意儿才活到今天的。
天下太平人民安康什么的才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只要成就自己的万代功名!
倘若不是为了这些、不是为了把这个压迫过他的世界狠狠踩在脚下——
他小的时候就该陪他娘一起去死了。
谭墨闲赶到上梁城去见皇帝。
原本,他以为李阖一定很难答应他的条件。
结果,李阖稍加思索,道,“李鹤松想当晋王?呵、行啊。让他过来,朕便封他做晋王!”
谭墨闲下了大殿,李阖独自坐在那里。
那人的儿子想要来做他的儿子,何乐而不为?
遥远的记忆来袭,那时李阖二十岁不到,正是春风得意的年纪。他少年时代便在燕州之地和漠北人打仗了,平生的愿望便是灭漠北西夏平定天下。直到那年回京为父王祝寿,他才知道,人,原来还有别的活法。
比如他的哥哥李召,每天在京城的各大妓馆里花天酒地着。李阖瞧不起自己的哥哥,但是哥哥却比他受欢迎多了。
李召写得一手好词在街头教坊间流传,人人都喜欢他那一句“千秋指白头”。而李阖,从小就呆在蛮夷的燕州戍边,行为举止都显得那么土里土气。
原本李阖毫不在意这些的,直到遇见了那人。
那时,他也像哥哥一样在京城的大小妓馆间徘徊,他常年呆在北方,于是反而更喜欢一些南方的女子。喜欢她们的楚宫细腰、喜欢她们的吴侬软语。
可是那一日,妓馆里连一个南方姑娘都不剩了。老鸨劝他“北方也是有佳人的……”
李阖笑道,“北方的美人哪有南方的多?我就是从北边来的,整个燕州城也没见过几个漂亮姑娘!”
他这话刚说完,白帐里的姑娘便掀开帐子自己走了出来。
只一眼、便误终身。
这位姑娘,长得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听起来像废话一样,但是当时李阖就是这个感觉。
在那样一个年代里,女孩子是流行弯弯细细的柳叶眉的,即使不是,也要剃成那样,然后细细描画。
而这个姑娘连眉毛都不修,浓墨一般,眉飞双鬓。却又透着一股秀挺的气质。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也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该有的。但组合在一起,却好极了。仿佛李阖从前见过的美人都是俗不可耐的美,只有她这美、才是真正的美。
倾国倾城的面容,沦落教坊的境地,但同时,却又带着一股男子才该有的英气。
她不像其他女子一般低眉顺目,而是直直的朝李阖走来,既单薄、却又凛然不可欺。
“是呀,北方的美人的确没有南方的多,但是只要出了一个,便是美得倾城倾国名动天下,盖过这世间所有女子的风头。”
她一生对他说过的话并不多,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接着,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陆长归。”
不似其他妓馆的女子,或叫·春夏秋冬、或叫梅兰竹菊。她叫陆长归,归去来兮,采薇长歌。仿佛是且歌且行的魏晋风流人。
李阖讨厌李召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明明是自己先认识的这人,但为何,李召反而和她走的更近?
李阖把这归结为李召会写词。
京城是李召这种公子哥儿的领地,于是琴棋书画似乎就显得更重要一些。
李阖相信,若是他们是在燕州或漠北相遇,那么陆长归就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陆长归喜欢写词,一天一首的写着。但是她从来不唱自己的词,京城人都知道的,她这辈子只唱一首《扶风歌》。
于是李召每天会去唱她的词给她听。
她微微蹙眉,嗔道,“你一个男子,唱这乱七八糟的女儿歌也不嫌害臊?”
李召嘿嘿一笑,跑出妓馆,站在御街的正中央大声唱了起来,仿佛要天下人都听见。
陆长归红着脸把他拉回去……
李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他想,原来这人也是会脸红害臊的,他还以为,她永远都是那样云淡风轻、从容镇定。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代的奸情就被我这样拉出来了……“千秋指白头”是宋徽宗写的,在我心里,陆沉他爹就该是像宋徽宗那样的风流才子型皇帝……最后卑微的死去。
第三十七章
第二十天。
谭墨闲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
谭为渊觉得自己的儿子一定是吃错药了,平时懒得一步都不想挪,这次居然抛下大队人马抢先赶回京城。
回到昔日的战俘营,早已没有军官驻守。而那名叫张六九的军官,谭墨闲回来前就拿着他爹的官印连发了三道文书让给抓起来了。还是不放心,万一贺温玉早就……
战俘营里的人依然不少,他们大多无家可归,即使官兵走了,也只好呆在这里继续混日子。
跨国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然后,在当初的那个角落里。谭墨闲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有气无力的靠着墙,原先总是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这时候顺着衣衫散开了一地。
谭墨闲看着贺温玉很久很久,贺温玉也平平淡淡的看着他。
谭墨闲张了半天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句,“谢谢。”
“你谢我做什么……”
谭墨闲把贺温玉扶起来,就看见他衣服上有一大片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不碍事,前几天伤口裂了,已经长住了。”
“怎么会裂了?”
“不怎么。”贺温玉淡淡回答道。
“到底怎么了?”谭墨闲看着那一大摊血可不是闹着玩的。
贺温玉不理他。
“你倒是告诉我呀。”
“不怎么!”
谭墨闲看着贺温玉又生气了,就不敢问了。
然后,他带着贺温玉回他家。
摇摇晃晃的车上,贺温玉抱着胳膊,挡住了胸前的血迹。他侧着头,仿佛在看窗外,一下也不理谭墨闲。
谭墨闲一直看着他,终了,问道,“伤的还严重吗?”
贺温玉皱着眉,默默摇了摇头。
然后气氛便一直尴尬着,谭墨闲再也不敢问什么。
相府在金明池,离叛军聚集地的宣德门有一段距离,于是损坏的不严重。谭墨闲找了件干净屋子把贺温玉安置好,又花钱找来一个郎中照顾他。
郎中要检查贺温玉的伤口,贺温玉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