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分机-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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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点都不像协会名称看起来那样装模作样。而且,这场只有男性参加的聚会,也让他有机会开几个不甚雅观的玩笑,可以博得年轻单身汉们一笑。马洛里曾经从迪士雷利那里听过几个段子,他自己觉得非常有趣。但是现在,他已经开始担心,那些原本熟悉的人还有多少依然留在伦敦;或者即便大家愿意聚会,又能不能顺利聚在一起;更糟糕的是,会不会选在黑衣修士酒吧二楼的房间聚会,那里紧邻黑衣修士大桥,还正好位于泰晤士河下风向。
街道上几乎已经看不见行人。一家又一家的店铺挂起了“关闭”告示牌。马洛里本打算找家理发店,修剪一下头发和胡子,现在却只好作罢。伦敦市民要么已经逃离城市,要么就紧闭门窗躲在家中。黑烟已经从高空蔓延至地面,与恶臭的雾霾相接,到处都是湿乎乎的惨黄色雾团,几乎看不清半个街区以外的街景。少数的几个行人都是突然从浓雾中出现,仿佛衣冠楚楚的鬼魂。弗雷泽当先带路,既毫无怨言,也从未走错过。马洛里估计,这位资深警官就算蒙上双眼,也可以在伦敦街道上畅通无阻,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他们现在也把手绢蒙在了脸上。这像是理应采取的预防措施。不过马洛里却为此感到不快,因为这样一来,弗雷泽就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看不出一点表情了。
“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影像显示屏。”两人走到布隆普敦街的时候,马洛里说,街道两侧科学院的尖塔在恶臭的雾霾中显得线条模糊。“我上次离开英国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两年前,这该死的东西还没有那么流行。而现在,没有影像屏我都不能发表公开演讲。”他咳嗽着,“刚才在弗利特街看到《晚邮报》报社门口的显示屏,我就觉得恶心,那高高在上的屏幕上写着什么‘矿工罢工,全城地铁停运’,还有什么‘国会驳斥泰晤士河传闻。’”
“那又怎么样?”弗雷泽问。
“那等于什么都没说,”马洛里说,“国会里的什么人说了哪些话?是关于泰晤士河具体什么传闻?国会又到底是什么态度?说得对还是不对?”
弗雷泽没应声。
“那东西只是做出一副传播了信息的样子,但根本没有传达任何有用信息!只是一句口号,一条干瘪的概括。没有提出任何论证,也没有权衡过任何证据。这根本就不能算是新闻报道,只能供闲极无聊的人消磨时间。”
“有人会说,闲极无聊的人一知半解,总胜过一无所知。”
“说这话的人肯定是个该死的白痴,弗雷泽。用显示屏喊口号这件事,就像印制没有金银支持的纸币,或者从没钱的账户开支票一样。如果普通人辨明是非的渠道仅此而已,那么我真的要为贵族院代议制度三呼万岁!”
一辆燃煤蒸汽车在他们身边缓缓驶过,车厢里拉着疲惫的消防员,衣服和面目都熏得黑黢黢的,也许是救火时弄脏的,也许是因为伦敦肮脏的空气,或者是被蒸汽车烟囱里喷出的恶臭黑烟抹黑了。在马洛里看来,救火的蒸汽车本身就要靠燃烧的煤炭驱动,真是非常讽刺的事儿,不过这或许也有它的道理——在现在的天气条件下,马儿跑一个街区都会极为费力。
马洛里口干舌燥,很想喝倒一杯哈克巴夫酒解渴,可是古生物学研究所里面好像比露天里的烟雾更浓,空气中有一股焦味儿,像是亚麻布被烧煳了。
也许是凯利加的那些除臭苏打水把管道腐蚀穿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臭味终于熏走了大厦中的客人,因为整个大堂几乎都不见人影,餐厅也是鸦雀无声。
马洛里正掠过层层的清漆屏风和丝绒地毯寻找服务员。这时,凯利亲自出现了,他紧绷着脸,面容坚毅,招呼着:“马洛里博士。”
“什么事儿,凯利?”
“我有坏消息告诉您,先生。这里发生过不幸,是火灾,先生。”马洛里看了一眼弗雷泽。
“是这样,先生,”酒店总管问道,“您今天离开酒店的时候,有没有把衣服放在煤气灯旁边?或者有没有留下未熄灭的烟头之类?”
“火灾不会就发生在我的房间吧?”
“恐怕是的,先生。”
“严重吗?”
“酒店的客人都觉得挺严重的,先生。消防员也这么认为。”凯利没有说酒店职员们的评价,不过他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立场。
“我出门从来都会关闭煤气灯的!”马洛里冲口而出,“我对今早上的情形没有多少深刻印象——不过我每次都会关闭煤气。”
“反正您的房间门是锁着的,消防员只好强行闯人。”
“我们想去看看。”弗雷泽不动声色地提出要求。
马洛里房间的门被斧头劈开过,被烧得卷曲起来的地板上到处是水洼和沙土。可以想见,马洛里的那堆杂志和信件曾经烧得很旺,把整个办公桌全部烧毁,地毯也给烧掉了好大一块。桌子后面的墙上被烧出一个大大的黑洞,上方的房顶也同样受损,裸露的托梁和屋橡被烧成了焦黑的木炭。马洛里的衣橱里本来有伦敦社交生活所需的全套华美装束,如今也变成了一堆乌黑的破布片和碎玻璃。马洛里被气得发狂,同时有一种不祥的羞耻感。
“您出去的时候锁门了吗,先生?”弗雷泽问。
“我每次出去都锁门,每次!”
“我能不能看一眼您的钥匙?”
马洛里把钥匙串儿递给弗雷泽。弗雷泽默默跪在烧焦的门框旁边,细细检查了锁孔,然后站起身。
“走廊里有没有发现过可疑人物?”弗雷泽问凯利。
凯利很恼火地问:“请问您是什么人啊,先生?凭什么盘问我?”
“弓街警局的弗雷泽警官。”
“没有发现,警官。”凯利倒抽一口凉气,回答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至少我没听说。”
“请对此事保密,凯利先生。我猜想,你们也像其他皇家科学院下属的酒店一样,只接待知名学者入住?”
“我们一贯坚持这一标准,警官!”
“但是你们的客人,可以在此接待访客?”
“只接受男性访客,偶尔接受有人护送的女士我们不会接待可疑人物的,先生!”
“那么嫌犯就是一个衣冠楚楚的酒店大盗,”弗雷泽得出了定论,“一名纵火犯。从他在桌子底下和衣柜旁边堆放信件的手法判断,此人更善于劫掠,而不擅长纵火。他有一把钢丝制作的简易万能钥匙,用来对付这把转筒锁。开锁花费了他一些时间,我估计足足有五分钟。”
“真是大胆狂徒!”马洛里说。
凯利看上去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入住本酒店的学者被人登门纵火!这让我真的无地自容!从卢德派暴徒作乱以来就没听说过这么邪恶的事儿!他们真无耻,马洛里博士,简直无耻之尤!”
马洛里摇了摇头说:“凯利先生,不能完全怪你,我应该事先警告你们的,我有些丧心病狂的敌人。”
凯利咽了一口唾沫,说:“先生,其实我们都知道。同事们都在疯传您的事。”
弗雷泽正在检查写字台残骸,他把衣柜的铜把手裹起来,在垃圾中间翻检。“兽脂蜡烛。”他说。
“我们买过保险,马洛里博士。”凯利满怀希望地说,“我也不清楚我们买的保险有没有覆盖这样的风险,不过我的确希望可以赔偿您遭受的损失!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
“这的确伤害了我,”马洛里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说,“不过没有他们希望的那么严重!我最重要的那些文件都在酒店保险柜里,而且我从来不在酒店留下钱财。”他停顿了一下,“凯利先生,酒店的保险柜应该没有遭到破坏吧?”
“没有,先生。”凯利说,“嗯……我还是马上去查看一下吧,先生。”他鞠了个躬,急急忙忙地走了。
“是你的老朋友,德比赛场带匕首那个人干的。”弗雷泽说,“他今天没打算跟踪你,而是等咱们一出门,他就偷偷溜进来捅开门,在你堆积如山的文件上面点着了一根蜡烛,等到警报声响起的时候,他早就安全脱身了。”
“他一定对我的行程计划有所了解,”马洛里说,“我敢说,他对我了如指掌。他已经查到了我的编号,把我当成了查验官方资料的目标。”
“先生,从某种程度上说,”弗雷泽丢开那根铜把手,“他只是个装腔作势的业余纵火犯,还在用石蜡,手段最娴熟的纵火者现在普遍采用煤油,这玩意儿碰到什么都会烧个精光。”
“今天晚上我不能去参加不可知论者的集会了,弗雷泽,我没有任何衣服可穿!”
弗雷泽肃然而立。“我欣赏您面对不幸的勇气——不愧是一名学者和绅士,马洛里博士。”
“谢谢你,”马洛里说,他沉默了片刻,“弗雷泽,我想喝点酒。”弗雷泽缓缓点头。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弗雷泽,让我们去找个真正能放开了喝酒的地方吧!真正开怀畅饮,像那些满口脏话的俗人和穷人一样开心,不要去那些摆放着金酒装奢华的地方,让我们离开这些徒有其表的酒店,找一家不嫌弃客人的酒馆,就算是你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一无所有,他们也不会把你拒之门外。”马洛里用脚猛踢衣柜残留的灰烬。
“先生,我知道你现在需要什么,”弗雷泽安慰他说,“你想找个可以寻欢作乐的地方,释放一些压力——那种能喝酒,能跳舞,可以找到漂亮女人的地方。”
马洛里发现了他在怀俄明穿过的军用外套的铜扣被烧得乌黑。这景象让他尤其受伤。“你不会想要安慰我吧,弗雷泽?我猜想奥利芬特一定对你说过,让你负责照顾我我会认为那是大错特错。弗雷泽,我现在就喜欢找麻烦,你最好别惹我。”
“我完全没有误解您的意思,先生。今天的确遇见了不少不顺心的事儿,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没有亲自去看过克雷蒙花园。”
“我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透过猎枪的瞄准镜看见那个带匕首的家伙。”
“先生,我完全理解这种感受。”
马洛里打开他的银质烟盒——至少这东西还在!——点燃了他的最后一根哈瓦那雪茄。他深吸一口,直到优质香烟的镇静作用渗入他的血液中,他这才说:“话说回来,花点时间去克雷蒙花园走一趟也未尝不可。”
弗雷泽带路,他们沿着克伦威尔小巷走下去,经过乳腺性病医院残留的那一片灰白砖头:看来,今晚这里像噩梦一样令人绝望。马洛里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
医院里的惨相还在继续困扰马洛里的神经,当他们来到一家酒店时,马洛里一口气喝掉了四五杯威士忌,意外的是,这儿的酒居然很不错。酒吧里挤满了布隆普敦的本地人,他们看上去怡然自得,一副很满足的样子。不断有人给自动钢琴投入两便士硬币,那东西就不停地演奏《我要去乡间》,马洛里非常讨厌那首歌。他在这儿根本就无法放松,毕竟这里也不是克雷蒙花园。
沿着布隆普敦又走了几个街区,他们看到真正的麻烦开始出现;在伯内特·哈珀专利地毯制造厂旁边有一大群穿制服的人乱哄哄地拥堵在巨大的工厂门口,像是工人骚乱的样子。
弗雷泽和马洛里花了一些时间才弄明白,其实这群人大多数都是警察。伯内特哈珀工厂生产一种色泽鲜艳的防水材料,原料是粗麻布、软木屑和煤炭提取物,可以裁成各种形状粘贴在中产阶层的厨房和浴室地面上。工厂有十几根烟囱排放出大量黑烟,在目前情况下,这些烟囱的确是更适合暂时关闭。最早到达现场的那群警察(至少他们自称如此)是来自皇家专利局的一队巡视员,按照政府应急预案要求,他们被强制编入了工业执法队伍。不过伯内特哈珀工厂不愿损失当天的产量,于是提出抗议,声称专利局的人无权关闭工厂。随后皇家科学会工业委员会又派来了两位警官,他们援引先例,证明关停要求正当可行。争吵声又引来了当地警察的紧急情况应对小组,这帮人乘坐一辆临时征用的蒸汽公交车赶来——大多数公交车都已经被政府征用,连马拉出租车也不例外,这都是地铁工人罢工对应的预案明文要求的处置措施。
警察当场关闭了烟囱,这事儿干得干净利落,也完美体现了政府的良好愿望。可是工厂的工人们却拒绝离开,他们在周边游荡,不服管束,因为没有人答应他们可以带薪休假,而工人们却认为,在目前情况下,这是他们应得的补偿。但是现在还不清楚,到底应该由谁来确保停工期间伯内特哈珀工厂的财产安全,又有谁可以代表官方给出通知,何时允许工厂恢复生产。
最糟糕的是,警察局内部的电报系统偏偏又出现了严重故障。电报寻址服务很可能是威斯敏斯特区那座金字塔形的中央统计局提供的,马洛里估计,现在的污染和臭气肯定给那儿造成了麻烦。“弗雷泽先生,您可是特别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