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永生(三体ⅲ) 刘慈欣-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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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慈欣,祖籍河南,长于山西,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级工程师。
自1999年处女作《鲸歌》问世以来,刘慈欣已发表短篇科幻小说三十余篇、出版长篇科幻小说六部,并创下连续八年荣获中国科幻最高奖“银河奖”的纪录。其长篇力作《三体》开创《科幻世界》月刊连载原创作品之先河,一举成为2006年度最受关注、最畅销的科幻小说,《三体Ⅱ?黑暗森林》也因此被读者誉为“最值得期待的科幻小说”。
刘慈欣的作品宏伟大气、想象绚丽,既注重极端空灵与厚重现实的结合,也讲求科学的内涵和美感,具有浓郁的中国特色和鲜明的个人风格,为中国科幻确立了一个新高度。
目 录
第一部 ……………………………1
第二部 ……………………………7
第三部 ……………………………211
第四部 ……………………………347
第五部 ……………………………387
第六部 ……………………………457
纪年对照表
危机纪元 公元 201X 年一 2208 年
威摄纪元 公元 2208 年一 2270 年
威摄后纪元 公元 2270 年一 2272 年
广播纪元 公元 2272 年 2332 年
掩体纪元 公元 2333 年一 2400 年
银河纪元 公元 2273 年一不明
DX3906星系黑域纪元 公元 2687 年一公元 18906416 年
647号宇宙时间线 公元 18906416 年启动
第一部
《时间之外的往事》序言 ( 节选 )
这些文字本来应该叫历史的;可笔者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记忆了; 写出来缺乏历史的严谨。
其实叫往事也不准确;因为那一切不是发生在过去;不是发生在现 在;也不是发生在未来。
笔者不想写细节;只提供一个历史或往事的大框架。因为存留下来 的细节肯定已经很丰富了;这些信息大都存储在漂流瓶中;但愿能到达新 宇宙并保存下来。
所以笔者只写框架;以便有一天能把所有信息和细节填充进来— 当然不是由我们来做这事。但愿会有那一天。
让笔者遗憾的是;那一天不在过去;不在现在;也不在未来。
我把太阳移到西天;随着阳光角度的变化;田野中禾苗上的水珠一下 予晶晶闪亮起来;像突然睁开的无数眼睛。我把阳光调暗些;提前做出一 个黄昏;然后遥望着地平线上自己的背影。我挥挥手;那个夕阳前的剪影 也挥挥手。看着那个身影;我感觉自己还是很年轻的。
这是个好时光;很适合回忆。
【公元 1453 年 5 月;魔法师之死】
君士坦丁十一世暂时收回思绪;推开面前的一堆城防图;裹紧紫袍; 静静等待着。
他的时间感很准确;震动果然准时到来;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厚重而 猛烈。银烛台震得嗡嗡作响;一缕灰尘自顶而下;这灰尘可能已经在达夫 纳宫的屋顶上静静地待了上千年。它们落到烛苗里;激出一片火星。这 震动是一枚一千二百磅的花岗石质炮弹击中城墙时发出的;每次间隔三 小时;这是奥斯曼帝国的乌尔班巨炮装填一次所需的时间。巨弹击中的 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由狄奥多西二世建于公元 5 世纪;之后不断扩展 加固;它是拜占庭人在强敌面前的主要依靠。但现在;巨弹每次都能把城 墙击开一个大缺口;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啃了一口。皇帝能想象出那幕 场景:空中的碎石块还没落下;士兵和市民就向缺口一拥而上;像漫天尘 土中一群英勇的蚂蚁。他们用各种东西填堵缺口;有从城内建筑上拆下 的砖瓦木块;有装满沙土的亚麻布袋;还有昂贵的阿拉伯挂毯。。。。。。他甚至 能想象出浸透了夕阳金辉的漫天飞尘如何缓慢地飘向城内;像一块轻轻 盖向君士坦丁堡的金色裹尸布。
在城市被围攻的五个星期里;这震撼每天出现七次;间隔的时间很均 等;像一座顶天立地的巨钟在报时—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时间;异教徒的 时间;与之相比;墙角那座标志基督教世界时间的双头鹰铜钟的钟声听起 来格外软弱无力。
震动平息下去好一会儿;君士坦丁才艰难地把思绪拉回现实。示意门 前的侍卫让门外等着的人进来。
大臣法扎兰领着一名瘦弱的女子悄然走进门。
“陛下;她就是狄奥伦娜。”大臣指指身后的女子说。然后示意躲在他 身后的女子走到前面来。
皇帝一眼就打出了女子的身份。拜占庭上层贵族和下层平民的服饰 风格差别很大;通常贵族女服上缀缀满华丽的饰品;平民女子却只是以白色的宽大长衫与连袖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狄奥伦娜的穿着却是上 层的奢华与平民的保守并存:她里面穿着连袖白衫;外面却套着一件华贵 的“帕拉”斗篷。这种斗篷本应披在金线刺绣的“丘尼卡”外面;同时;她 不敢用象征贵族上层的紫色和红色;那件“帕拉”是黄色的。她的面庞有 一种淫荡的妩媚;让人想起宁可美艳地腐烂也不悄然枯萎的花朵——一 个妓女;混的还不算坏的那种。她双目低垂;浑身颤抖;但君士坦丁注意 到;她的眼睛像得了热病似的发着光;透出一种她那个阶层的人很少见的 兴奋与期待。
“你有魔法?”皇帝问狄奥伦娜;他只想快些把这件事了结。法扎兰 是一个稳重踏实的人;现在守城的这八千多名士兵;除去不多的常备军和 热那亚的两千雇佣兵;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这位能干的大臣监督下一点一 点从十万市民中紧急征召的。对眼前这事皇帝兴趣不大;只是出于对这 位大臣面子的考虑。
“是的;皇上;我能杀了苏丹。”狄奥伦娜屈膝回答;发颤的声音细若游 丝。
五天前;狄奥伦娜在大皇宫门前要求面见皇帝;面对阻拦的卫兵;她 突然从胸前掏出一个东西高高举起;卫兵们被那东西镇住了;他们不知道 那是什么、从何而来;但肯定那不是寻常之物。狄奥伦娜没有见到皇帝; 她被抓起来交给治安官;被拷问那东西是从哪里偷来的;她招供了;他们 证实了;然后;她就被送到了法扎兰大臣那里。
法扎兰打开手中的一个亚麻布包着的东西;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皇 帝的书案上;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目光立刻变得与五天前那些第一次看到 这东西的士兵一样——与他们不同的是;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一只至屯金 的圣杯;上面镶满了宝石;金光中透着晶莹;摄人心魄。圣杯是九百一十六 年前查士丁尼大帝时代铸造的;一共两只;除了宝石的形状及分布特征外 几乎完全相同;其中一只由历列皇帝保存至今;另一只在公元 537 年圣索 菲亚大教堂重建时;同其他圣物一起放人教堂地基深处一个完全封闭的 小密室中。眼前这个显然是后者;因为前一只已经烙上了时间的印痕;变得有些黯淡————当然是与眼前这只对比才能看出来;这只圣杯看上仿 佛昨天才铸出来一般崭新。
本来没有人相信狄奥伦娜的话;人们都认为这是她从自己的某个富 豪主顾那里偷来的东西;因为虽然很多人知道大教堂下面有密室;但知道 精确位置的人很少;而且地基深处的巨大岩石间没有门;甚至连通向密 室的通道都没有;不动大工程根本不可能进人。四天前;皇帝考虑到城市; 的危局;命令将所有的珍贵文卷和圣物打包;以便紧急时刻能迅速转移;。 尽管他心里清楚陆路海路都被截断;一旦破城;其实也无处可去。三十个: 工人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进人密室;他们发现围成密室的石块几乎跟 胡夫金字塔上的一样大。圣物都存放在密室中一口厚重的石棺中;石棺月 用纵横十二道粗铁箍封死;打开石棺又花了大半天时间。当所有的铁箍; 都被锯断;五个工人在周围重兵监视下吃力地移开沉重的石盖时;首先吸 住众人目光的不是那已封存千年的圣物和珍宝;而是放在最上面的一串 还半新鲜的葡萄!狄奥伦娜说;葡萄是她五天前放进去的;而且正如她所 说;吃了一半;串上还剩七粒果实。对照镶在棺盖上的一块铜板上刻着的 圣物清单;卫兵检查完所有的圣物后;确定少了一只圣杯。如果不是从狄 奥伦娜那里找到了圣杯并得到了她的证词;即使在场所有人都证明之前 密室和石棺完好无损;也会有人难逃一死。
“你是怎么把它拿出来的?”皇帝指着圣杯问。
狄奥伦娜颤抖得更厉害了;显然;即使她真有魔法;在这里也没有安 全感。她惊恐地望着皇帝;好半天才回答:“那些地方。对我来说。。。。。。对我 来说都是。。。。。。”她吃力地选择着词汇;“都是打开的。”
“那你能在这里做给我看吗;不打开封闭的容器拿出里面的东西?” 狄奥伦娜惊恐地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求助似的望着大臣。 法扎兰替她回答:“她说只有到某个地方才能施魔法;她不能说出那个地方;别人也不能跟踪她;否则魔法就会失效;永远失效。” 狄奥伦娜转向皇帝连连点头。 皇帝哼了一声;“像她这样的;在欧洲早被烧死了。”
狄奥伦娜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本来已经很瘦小的身躯缩成一团;看上 去像一个小孩。
“你会杀人吗?”垒帝转向狄奥伦娜问。 狄奥伦娜只是坐在地上不住颤抖。在大臣的催促下;她才点了点头。 “那好;”君士坦丁对法扎兰说;“先试试吧。”
法扎兰领着狄奥伦娜沿一道长长的阶梯向下走去;每隔一段路就有 一支插在墙上的火把;在黑暗中照出小块小块的光晕;每支火把下都有一 至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盔甲反射着火光;在暗处的墙上投下跃动 的光纹。
两人最后来到一间阴暗的地堡;寒冷让狄奥伦娜裹紧了斗篷。这里 曾是皇宫夏季存放冰块的地方;现在地堡里没有冰决;在角落的一支火把 下;蹲伏着一个人。他是战俘;从残破的装束看;是奥斯曼帝国的主力安 那托利亚军队的一名军官。他很强壮;火光中狼一般地盯着来人。法扎 兰和狄奥伦娜在紧锁的铁栏门前停下。
大臣指指里面的战俘;‘看见了?” 狄奥伦娜点点头。 法扎兰把一个羊皮袋递给她;向上指指;“现在走吧;天亮前把他的人头拿给我。” 狄奥伦娜从羊皮袋中摸出一把土耳其弯刀;像一轮在黑暗中发着冷光的残月。她把刀递还给大臣;“大人;我不需要这个。”然后她用斗篷前 领半遮住脸;转身沿阶梯向上走去;步伐悄无声息。在两排火把形成的光 晕和黑暗中;她仿佛在交替变换外形;时而像人;时而像猫;直到渐渐消失 在黑暗中。
法扎兰目送狄奥伦娜离去;直到她在视野中完全消失;才对身边一名 禁卫军官说:“这里要严加守卫。他;”他指指里面的战俘。‘一刻也不能放 松监视!”
军官离开后;法扎兰挥挥手;一个人从暗影中走出来;他身披修士的深色披风;刚才恰与黑暗融为一体。 “离远点儿;就是跟丢了也没关系;但绝不能让她察觉。”法扎兰低声 嘱咐道;跟踪者点点头;同样无声无息地悄然离去。
像战役开始后的每个夜晚一样。君士坦丁十一世这一夜也没有睡好。 敌人的巨炮打击城墙的震动每次都惊醒他;再次人眠时;下一次震动又快到 了。天还没亮;他就披衣起身来到书房;却发现法扎兰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那个女巫的事他几乎已忘到脑后;与父亲曼努埃尔二世和哥哥约翰八世不 同;他更现实一些;知道把一切托付给奇迹的人最终大多死无葬身之地。
法扎兰向门口挥挥手;狄奥伦娜无声地走了进来。她看上去与第一 次来时变化不大;仍处于惊恐和颤抖之中;手中提着一个羊皮袋。皇帝一 看袋子就知道自己在这事上浪费了时间;那袋子瘪瘪的;也没有血迹渗 出;显然里面没装着人头。但法扎兰的脸上显然不是一个失败者的表情。 他的目光有些恍惚;像在梦游。
“她没拿到应该拿的东西吧?”皇帝说。
法扎兰从狄奥伦娜手中拿过羊皮袋放到书案上;打开来;两眼直勾勾 地盯着皇帝;像看到幽灵似的;“陛下;几乎拿到了。”
皇帝向袋中看去;只见里面装着一块灰色的东西;软软的;像陈年的 羊脂。法扎兰把烛台移过来;皇帝看清并认出了那东西。
“大脑;那个安那托利亚人的。”
“她切开了他的脑壳?”君士坦丁扫了一眼身后的狄奥伦娜;她站在 那里裹紧斗篷瑟瑟发抖;目光像一只惊恐的老鼠。
“不;陛下;安那托利亚 Ax 后头部完好无损;全身各处也都完好。我 派了二十个人监视他;每次五个轮班;从不同的角度死死盯着他。地窖的 守卫也极严;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法扎兰说着停了下来。好像被自 己下面的回忆震惊了;皇帝示意他继续;‘’她走后不到两个小时。安那托利 亚人突然全身抽搞;两眼翻自;然后就直挺挺倒地死了。在场的监视者中 有一名经脸丰富的希腊医生;还有仃了一辈子仗的老兵。他们都说从来没见过人有这种死相。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回来了。拿肴这个东西。这时医 生才想起切开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