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成反派-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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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泪?还是血?
他想抓住什么,但是李厘锦的胳膊却一点一点的脱离了他的手掌,直到自己只能抓住他的手掌,直到只能抓住他的五指。
“师父,你抓不住了。”
“尤温!放手!”
放手?
他一动,想要往悬崖外爬,两只手也慢慢下移想要重新抓住李厘锦胳膊,尤安却突然也放开了手,抽出腰间匕首。
悬崖边只剩李厘锦的惨叫声。
血肉分离。
这叫他如何抓的住?他绝望的松开了手,瞪大眼睛看着李厘锦突的消失,遍体的疼痛让尤温不能再动,只能无措的把脸埋进了泥土里。
多年历练,他还是这般没用。
山谷里传来惨叫,一遍一遍的鼓动他的耳膜,他的心脏。尤温想要捡起邀月剑,但是他的右手却痛的完全不受控制,他一咬牙,颤抖着左手握住了剑。
然后,他被尤安扶着站了起来。
他看着最爱的徒儿后退几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这次,是我赢了。”
赢了什么?他颤抖着伸出右手,想要碰一碰尤安,却在看见手上的泥巴时突的顿住。
通州月下诡异少年长大了。
还是这么漂亮,这么引人目光,这么……让他心动,让他不能呼吸。
尤温看着尤安又走近他一步,手放在了他肩前,他疑惑的望向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一晃,半只脚都踩空了,他无措的往后一仰,又咬牙踉踉跄跄的站着。
“师父,这次你一定要记住我。”
哦,原来不是我自己在动……尤温眼前有些模糊,让他再也看不清尤安的表情,记不住徒弟是怎么用力推他的。
“就算到了地府,也要记住是我杀了你。”
这一次,他的尤安手中的劲使得更大了,尤温往后一倒,茫然的望着天上月亮,感觉耳边的风呼啸而过。
那一瞬间,他甚至什么都来不及想。
只知道坠落,不停的坠落。
坠落到后来,水淹没了他整个人,他意识模模糊糊感觉到刺骨的寒冷,还有剧痛,却刺激不了他一点想要醒来的意志。
他无力左手微微放开,又猛的抓紧。
他猜测自己就要这样沉到湖底,却突然被一股力量往上拖,最后被人丢到了岸边。尤温难受的不停的咳嗽,狼狈的脸上却燃起狂喜,不管不顾的抬眼朝那人望去。
他的尤安来救他了?
这一眼,用尽了他所有希望。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
猛的,尤温又睁开眼,愣愣的躺在地上望着静谧的夜空。
遥远的天空,千年如旧的明月照耀人间。
“六年了……”
六年前,也是秋天,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初下华山,一心以为自己逃得开江湖,后来捡到了尤安,当时他真的以为是上天的恩赐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所以,他不管也不问一心只想留住尤安。
怎么可能呢?明明破绽那么多,他还视而不见。
一个魔教的小奴怎么会爬上山来?一个魔教的小奴怎么会认识那么多字?一个魔教的小奴怎么会性格那么高傲?一个魔教的小奴被他救了怎么会不让自己去帮他寻找失散的家人?一个正派弟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通州山上?沐玖又为何一定要杀他?
温热的鲜血侵染枯草。
摔下山崖之时,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穿越大神却依旧不放过他,结果这都死不成。
尤温脸一偏,看见倒在地上的李厘锦。
他一个翻身,感觉肺腑都在火烧燎原,只能握紧左掌咬紧嘴缓解疼痛。半晌,尤温半拱起身子,想要给眼前的尸体磕几个头,可脑袋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不知道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觉,但是眼泪就是怎么都止不住。
最终,他慢慢的,慢慢的开始放松左手,直到邀月剑从他手上掉出。
仿佛他把心也丢了。
丢了就丢了,尤温再次咬牙,脑袋猛的往地上一撞。
李厘锦救了他之后,以毕生修为换了他的命。
他可以恨程思秦,可以恨应无鸠,可以恨魔教,但他也不恨秦左,不恨为了领秦左赏金来杀他的人,也不恨云王。
他以前不懂的什么叫做善,不懂的什么叫做恶,但他知道没什么以德报怨,先贤说的很清楚,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他对着眼前的尸体磕了三个头,撞的脑袋更晕了,身上伤口不断的渗出鲜血,这代表着他要是再不自救,这条小命也得搭在这里。他现在没能力埋葬李厘锦,但是必须活下去。尤温一咬牙,用尚能使用一点力气的左手撑起自己,可身体才微微仰起,又突的一痛,他咬紧的牙关一松,重重的摔回地上。
这下,痛的他连吸气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是,他要活着,活下去。
右手是指望不上了,但是可以试试手掌,尤温用两只手掌撑地,慢慢而动。
忍,忍住。
额头上的汗与血水还有枯草融成了一堆,尤温感觉全身血流越流越快,大脑变成了一片混沌,只能靠着更多的疼痛来刺激神经。
终于,他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同时,他一把抓起了邀月剑。
月光下,他垂眸看着那把剑许久,没有剑鞘,煞气倾泻。
他突的冷笑,猛的抬起手臂。他已经没有心,没有尤安,要一把破剑有什么用?从此之后,红尘与隐世对他毫无区别,他可以孑然一身,随意颓废,饮酒作乐,逍遥自在。
邀月剑噗通一声砸进了水里。
尤温转身,咬牙往前,从最贴身的里衣里掏出一个沾满血水的福包。
这福包是孟竹做的,里面有他不知道何时弄到的尤安的一缕长发,与他的头发缠绕一起,绾成了一个小结。
是为结发。
孟竹那满脑子的浪漫啊,惹的他发现者福包时都愉悦不已,偷偷摸摸的藏的最贴身处。
尤温把那福包随手一扔。
温柔?天真?柔情?
他再望天上月亮,忍痛脚下往前一步,那明月也似乎跟着他而动。
小时候他发现无论在哪里月亮都跟着他,他走月亮也走,他停月亮也停,他老爸陪着他倒退望月之时还哄他那是因为月亮喜欢自己,后来发现不是。
那是错觉而已。
可笑的是,人间月亮幻影千千万万,可天上明月只有一个,纵使有人胆大妄为浩海揽月,得到的也不过水波涟漪一荡。
他眼中突的染上凶狠,狰狞的恨意让他心脏猛的一抽,尤温整个人抖动起来,如同防卫的刺猬一般缩紧了整个身子。
他可以忍忍忍,再忍忍,等走出了这里,他说不定就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是最真实的东西。尤安那人精不是说过了?天不仁,地无常,人道原来是不仁不常!
既然如此,反正他也不懂的何为善,为何恶,也不防让半个好人尤温活下去,让半个恶人孟竹也活下去。
疼痛弥漫,侵蚀着尤温的眼睛,让大地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尤温脚下不稳的摇晃了两下,大地都似乎跟着他而动,天旋地转。
转的他更加站不稳了。
尤温一吸气,感觉到了自己一脸的狼狈,尤其是鼻尖还沾着泥巴,但是他却克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笑起来,当然很痛。
可痛起来才明白,这世间轮回绝不会为你的正邪而改变而柔情,放下屠刀也换不回立地成佛,物竞天择不过是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所以啊……
怎么可能是恩赐?
明明就是报应。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疼痛再也不能刺激意识,反而变成了诱惑,反反复复的提醒着他,只要死了就不会再痛了。
他想痛。
他痛的要死,也要继续痛下去。
月光纠缠人身,留下难舍难弃的影子伴着尤温前行。
不断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乱世之人(上)
阿大心惊胆跳的跟在尤安身后。
前面的尤安走的太急,他这个练武之人本能用轻功瞬间超越,但此刻只能忍着不动,于是阿大也只能急匆匆的跟着,这种感觉……他微微一抬眼,就看见英明神武的左使大人脚下一跘,差点摔倒在地。
阿大深吸一口气:“左使!”
尤安冷睨他一眼。
阿大道:“左使要去哪?”
山下,一片喧闹,八大门派驻扎的营地已经被烧,各大门派充分发挥了各自轻功优势,四下而散,而华山派大多数都在半山腰与暗堂的人纠缠着。
“告诉应无鸠,如果与华山派对上,千万别听程思秦挑衅而与他单打独斗。”
“是,左使。”阿大埋着头,心里焦虑,脑袋混乱,他刚刚听说了尤温已死……
尤温已死!
他家左使杀的!
无论是前面一条还是后面一条,他都能震惊的无以复加,而左使现在的动向,已经完全不能掌控!
到了山下,暗堂准备好的马已经牵来,连掉在山上的邀月剑剑鞘也被送了过来,尤安瞟了一眼,嘴角一动,却没做声。
阿大心里苦,立马跪了下来纠结道:“左使,无论如何您一定要给属下一句话!”
尤安握紧马缰:“华山派人你们自己看着办,阿二可以跟着我。”他一顿,目光望向南边:“我要去永定。”
永定之城,含着盛世昌明;永定乾坤之意。
尤安一路日夜兼程,连马都跑死了两匹,在四日之内就到达永定所在的省内。可惜,他看见的是无数流民。
远远望去,逃难的人们蜿蜒成灰蛇,慢慢前行。
尤安皱眉翻身下马,身体一晃差点摔倒下去,他抿紧了唇,又示意身边的阿二上前询问。
没一会,阿二就神色肃穆的回来了。
“永定城破了。”
尤安脸色煞白。
“这些人都是附近逃出来的。”阿二觑着尤安,小心的斟酌着用词:“他们说,因为林督师死守五个月,惹怒了反贼,他们……”
“嗯?”
“文贼下了命令,要屠城七日,有侥幸从永定逃出来的人看见林大人的尸首就挂在城门口。”
如此大乱时刻,上哪打听他师祖下落?
尤安闭眸,程思秦杀了尤温,肯定不会让师祖活命,恐怕也早有布置。
“左使,前面太危险,我们还是……”
“继续走。”
阿二一顿,看着尤安望着前方,眼里都是坚决,他皱眉:“但是乱军之中,我不一定能保左使安全。”
尤安不发一言,继续上马。
到了永定边上,两人弃马改道袍而行,混迹于周边僧侣之中到了永定东门。
积尸成丘。
活脱脱的人间地狱。
三三两两的僧人还在不停的从城内用木板车搬运出尸体,老的少的,或衣着光鲜,或短布麻杉,更或是衣不蔽体。
阿二眼睛睁大,诧异的看着这一切,再回头却见尤安挽起缓步走到僧人面前。
年轻的僧人抹去泪水,看了眼面目平凡的尤安,行礼不言。
尤安道:“大师去找布捂住鼻孔,搬运尸体后不能碰自己眼耳口鼻。”
那年轻的僧人一愣,赶紧点头,四下去找了干净的布条,还送了尤安与阿二一人一条。尤安将口鼻遮住,再抬头一看。
林为之人头仍悬于城门口,他神色不变,一路进去,三三两两的伤兵潦倒的坐在地上养伤,数十个巡逻的兵士警戒的看着来往的收尸人,可这些兵士却连衣服铠甲也没有,甚至还有人拿着锄头,更或者一根木棍上绑把刀,装备极其简陋,而神情也是呆滞。
这是反贼里面最可怜的人,城也打下来了,人可能也杀了,却还没抢到一件兵器。
城内腥臭味依旧漫天。
那边捂着鼻子的兵士骂道:“你们慢吞吞的干嘛,赶紧把这些死人抬出去!”
尤安没抬头,直接蹲下了身子抬起地上尸体,阿二一皱眉:“左……”
尤安看他。
阿二捡起了地上的残肢,与尤安两人合力,将尸体抬上了板车运出了城。如此往返三遍,阿二一个没忍住,拉开面罩就吐了。
尤安别开脸,咬牙不语。
那边的小僧看见了,赶紧送来了两个艾草包,尤安道谢之后,又拉着阿二走街串巷,期间还撞见不少没事的士兵在寻找有没有藏的严实的金银玉器。
到了傍晚,他们被安排到小庙里洗干净了身子,阿二再也忍不住了:“少主……不,左使,现下在这里也打听不了尤大侠消息,不如我们先行离开?”
尤安疲累的倒在木板床上。
“左使?”虽然尤温死了,但是也不能如此找罪受啊。
尤安终于开口:“白天那些尸体堆旁尚且有人,此时怕是蝼蚁聚集,饿鸟乱啄了。”
阿二瞬间想到白天的场景,再一想象饿鸟啄吃死尸差点又吐了出来,幸好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想吐也没东西吐。他小心翼翼的觑向尤安……
左使可是一向没吃过苦,现下得有多难受?
尤安声音低低的:“你也累了,先躺着休息吧。”
阿二也不再逞强,他直接倒在了通铺的另一边,又问道:“那我们还是留在这里?”
尤安半晌才道:“天地之大德曰生,他们既不能再生,便给他们送送死吧。”他一顿:“我祖父乃是将军出生,我小时候耳濡目染不少,你不用担心我。”
阿二一呆,呐呐道:“就是……有点冲击性。”
尤安仅是嗯了一声,呆呆的望着屋顶:“人皆有恻隐之心,何人见此情形都会有切肤之痛。自古生民多困苦荼毒,万世难改,以前祖父还教训我既生之为人,便要以仁者之心,尽君子之责,博爱济众,立一世之功。”他自嘲一笑,声音低沉:“立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