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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地铁幽光-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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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雷装了两大盘端到楼下,正好见麦青青上来,便傻傻地冲她打个招呼:“你好,于奶奶在家吗?”

    “在,你进去吧。”麦青青礼貌地回答。

    韩雷摇摇头,他知道母亲脾气差,性子又强,这左邻右舍都不亲近。“我家今天做了不少菜,所以给于奶奶盛了点,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吧。”他把盘子伸到麦青青面前。

    麦青青有点惊讶,因为楼上这家人总吵架,她对他们印象很差,包括韩雷,没想到这个小孩子一点也不像他父母。她赶紧接过,说:“谢谢你,你进来跟于奶奶打个招呼吧。”

    “不用了,不用了。”韩雷连连摇头,转身就跑回了四楼。

    麦青青这会儿也发现楼上特别安静,笑了笑,端着两大盘菜进了门。于奶奶坐在窗前,手里还捏着那封信,头靠着椅后背,也不知道是闭着眼睛想事还是睡着了。“奶奶,楼上那家人的小孩送来了饭菜,你过来吃点吧。”她边说边把菜放在桌子上。

    于奶奶好像没有听到,阳光照着她一头白发,晶莹如雪。

    麦青青走过来,轻轻地推她:“奶奶,醒醒,吃完饭再睡吧。”

    于奶奶还是没有醒。

    麦青青心里“咚”的一声,仔细看她,眉眼含着笑意,皱纹全舒展了,手指紧紧地捏着那封信。她迟疑着伸出手搭在她的脖子颈动脉处,松弛的皮肤下没有任何脉搏跳动。房间里很静很静,窗外谁家正在做菜,菜入油锅“嗞”的一声;有一群小鸟绕着树干嬉闹着,不时地啾啁一声,将这春光点缀得分外明亮。

    穿窗而入的薄薄阳光照着空中起舞的灰尘,照着于奶奶眼角的一点泪水,也照着墙壁上、桌子上于世雄泛黄的相片……

    麦青青回身,慢慢地扫视着房间,明明很熟悉,却又很陌生。心里升起一种很深切却又无法宣泄的悲伤,同时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觉。这里曾经是她的仇恨极致迸发的地方,这里也是她渐渐放下仇恨、学会宽容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会让她想起哥哥的话:青青,从此以后我不想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仇恨。

地铁幽光 第三部分 地铁幽光 第六章(2)

    这里是开始,也是结束,这里又是重新的开始,再也没有束缚她仇恨的人了。

    麦青青缓缓地蹲下,把头靠在于奶奶的手上,低声告别:永别了,于奶奶。

    于奶奶的骤然离世,麦青青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她的身体早就因为过于艰辛的生活而垮掉了。如果不是她与哥哥的照顾,于奶奶甚至活不到这么久。她通知了小区委员会,又通知了殡仪馆,办好系列手续,只觉得身心俱疲。一个星期内她送走了朋友小艾,送走了至亲的哥哥,又送走了照顾了十年的于奶奶,连悲伤都觉得疲倦。

    回到家里,饭都不吃就躺在床上,恹恹地半睡半醒。梦到小艾坐在斜对面跟自己说话,梦到哥哥微笑地摸着她的头,梦到于奶奶在耳边唠叨着……

    完全清醒后,有种浮生若梦的厌倦感。慢慢地走到哥哥的房间,哥哥出事后,房间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怕哥哥的气息飘散,窗子都不曾打开过。麦青青摸摸这,看看那,然后拿起搁在哥哥床上的随身物品——一个挎包。包里有一本书、一盒烟、一个打火机、一袋文件、一个钱夹、一部PSP游戏机、一部哥哥用的诺基亚N81手机,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拿起哥哥的手机,推开滑盖,屏幕没有亮起来。她按开关,屏幕还是没有动静。是没电了,还是坏了呢?她拿着手机到哥哥的房间,找到充电器插到手机上,“嘟”的一声,屏幕亮了。原来是没电了。

    翻出哥哥手机里的图片集,里面有很多她的照片、哥哥的照片、朱晨的照片,三个人都笑得很幸福。看完照片,再看短消息,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3月28日那天一大早,哥哥发过一条短信,要她记得给于奶奶带点风湿药膏。

    她的回复有点不耐烦:我记着呢。

    哥哥回复:我家小妞今天脾气很大嘛。

    她:谁让你总把人家当成记不住事的小孩子呢?

    哥哥:青青在哥哥的眼里,永远是小孩子。

    她记得当时收到这条回复,嘴巴一努,很不高兴地将手机扔进包里,然后进药房买风湿膏药。那天中午哥哥又发来消息了,说他跟朱晨父母一起吃饭,问她跟于奶奶吃饭了没有。

    她:大哥,你吃香的喝辣的,还有空关心我等小民喝粥呀?

    哥哥:青青今天很调皮,很不听话,回家要家法伺候。

    她:哼哼。

    哥哥:猪。

    她:哥,你今天回来吗?

    哥哥:不行呀,青青,我还得再陪两天。这么多天没见青青,很想青青呢。

    她:才不信呢。

    哥哥:看样子青青没有想哥哥,哥哥真伤心。

    她:P,P,P。

    哥哥:青青现在越来越粗鲁了。

    她:有我的存在,才能显得哥哥是如此的斯文。

    哥哥:真皮,这两天在忙些什么?

    她:哥,你知道吗?地铁站连环猝死已经到五个人了。

    哥哥:哦,又死人了?

    她:是呀,好诡异,你说会不会真有鬼呀?

    哥哥:别瞎想,行事磊落,心中无鬼。

    后面是3月30日,哥哥出事那天的短信。

    她:哥,我梦到小艾了。她一定是怪我了。

    哥哥:那是她来看你,和你道别。

    她:她一直在叫我名字。

    哥哥:那是她在想念你。

    她:哥哥,我觉得不舒服。

    哥哥:等我回家再说。

    她: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哥哥:送走他们就回来。

    到了晚上,麦青青回到家,估摸着哥哥送走了朱晨父母,又打了电话给他。哥哥当时说:“好了,再过一个小时,哥哥就到家。”她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不知不觉睡着了,以为哥哥会回来叫醒她,结果叫醒她的电话告诉她的却是哥哥去世的噩耗。

地铁幽光 第三部分 地铁幽光 第六章(3)

    翻看完短信,麦青青又无意识地翻看通话记录,已接电话里显示最后一个是青青打给他的。

    麦青青手指滑到方向键,准备看已拨电话,忽然心里一动,又定睛细看,在已接电话的记录里,排在首位的是青青2009/3/3020:58;第二位也是青青2009/3/3020:03;第三位是朱晨2009/3/3019:56。明明记得那天晚上跟哥哥只打过一个电话,明明记得那天打电话的时候8点刚过,哥哥的手机记录怎么会显示9点钟左右跟她通过电话呢?

    她8点多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10点钟被医院的电话吵醒。9点钟前,她正在熟睡当中,怎么可能打过电话?难道是那天自己的手机自动拨出电话?麦青青从地上爬起,拿着哥哥的手机回自己卧室,翻出手机看了看,已拨电话第10位:哥哥2009/3/3020:03。

    看看哥哥的手机,又看看自己的手机,麦青青完全糊涂了。

    3月30日20点58分,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电话里也没有这个拨打记录。可是哥哥的手机里显示她拨打了哥哥的电话,并且哥哥接听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用手机给哥哥打了电话,然后将记录删除了?可是家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在,难道……

    麦青青环顾四周,浑身汗毛蓬然炸开,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她冲到门边,将门锁好,又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抱着膝盖缩在床上,心脏还是怦怦怦地跳着,好像要冲出胸膛。抓过手机,给张岩打电话。

    嘟……嘟……

    她着急地心里大叫:“赶紧接电话。”感觉过了很久很久,话筒那端才传来一声熟悉的“喂”,这声音比天簌之音还中听。“张岩,你在哪里?能不能现在到我家里来?”

    “青青,我现在在执行任务,不方便。”张岩的声音压得很低。

    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麦青青抓着手机不肯死心,说:“那……什么时候才方便?”

    “你……有事?”

    “是,我有事找你,你什么时候才方便?”

    “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哥死前接过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是我打的,可是我明明没有打过……”

    “青青,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

    还没有说完,张岩打断了她:“青青我不能跟你说了,完事后,我马上来找你,你不要担心,我会帮你解决的。”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麦青青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结束”四个字,无奈地将手机摔在被子上。

    开着灯,亮堂了很多,十来平米的房间无回旋余地,似乎也藏不住什么东西。再说,如果真如自己所想,它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打了电话,然后删除了记录,那它早就在这个房间里,现在再害怕又有什么用?如果房间里真的有个它,如果它真的给哥哥打过电话,那么哥哥的死亡就是和它有关……一股恨意升上心头,将所有的害怕逼退,麦青青对着空中某个想象的东西冷笑着。

    手机响了,她以为是张岩,看也没有看就接了起来,传来的却是沈知明低沉的声音:“青青,我在古井站,你能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吗?”

    麦青青看着屏幕上的时间,22:05,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了。她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又把眼睛里的冰冷收起来。到了地铁站,沈知明和往常一样坐在隧道边,身边一瓶酒已经喝见底了。看到麦青青过来,他眼睛一亮。麦青青避开他的眼神,在他身边坐下,看着碎石公园方向的隧道。青青想,有人说,人死后魂魄会在死亡的地方徘徊,那么哥哥此刻是否还在那里?

地铁幽光 第三部分 地铁幽光 第六章(4)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好有趟地铁进站,“咔嚓咔嚓”地响着,两人都抬头去看。

    今天是周日,夜又深了,古井站凶名远播,所以空空荡荡的站台一个候车的人都没有。地铁停稳,下车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似曾相识,麦青青定睛细看,原来是周陵,自从那次送他到医院后,他就人间蒸发了。这会儿看到他,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周陵似乎也看到麦青青了,远远地盯了她一会儿,看到她身边的沈知明时,好像眼神闪动了一下。不过,实在是太远,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只是远远这么看,周陵瘦多了,神情气质都改变了,他以前是个木讷的年青人,少言少语,但还算阳光。现在看他倒透出几分老年人的暮气,站在隧道边,几乎要跟隧道里的黑暗融合在一起。

    “你认识那个人?”沈知明感觉到她目光的专注,好奇地问。

    “是的,他就是我那位自杀的朋友的老公。”

    “你那位朋友为什么自杀?”

    因为你妹妹,话自然不是这么说的。“因为第三者。”一个看不见的第三者。

    “哦。”

    “他们曾经非常非常地恩爱,可是忽然之间,什么都变了。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他们的心从来没有真正地在一起过。我妈走后,爸爸他很痛苦,三天瘦了二十斤,有一整年他都没有笑过,我想如果不是我和思樱在,说不定他会跟她一起走的。到现在爸爸皮夹里还带着妈妈的照片,妈妈生日、祭日、结婚纪念日、心情不好和心情大好的时候,他都会一个人去妈妈的墓地坐上半天。”

    “我爸爸妈妈也一样,总是那么的恩爱,眼睛里只有彼此,连离开也要一起走。”麦青青伤感地说,“其实还是一起走好,死的人一了百了,生的人撕心裂肺,所以还是一起走好。”

    “麦青青,为什么你说的话总是跟我内心所想一模一样?”

    “大概我们都深深地体会到至亲至爱的人离开的痛苦,就像是心被撕成了两半,另一半由他们带走了,所以活着的我们只有一颗残缺的心,总是茫然,总是寻找,总是惶恐不安,总是莫名惊惧,总是疼痛难忍。”麦青青按着胸口,心又隐隐作疼了。

    沈知明看着她的眼睛直了,喃喃地说:“就是这个意思,虽然我说不出来,但是我知道,我的心就像你说的,残缺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微风静静地流动着。

    良久,麦青青将问题绕到今天的目的上:“你常常坐在这里思念你妹妹吗?”

    “是的,思樱出事后,我常常晚上来这里坐着,好奇怪,有时候闭上眼睛好像还能感觉到思樱在我身边坐着。有一回我喝多了,坐在这里睡着了,还梦到她,她说她很孤单很害怕,她说她被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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