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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父亲的一九四二 作者:邓贤-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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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坚决地说:“咱们自己干,反正不叫他插手。”
虎头和闷墩互相看看,父亲生气道:“你们到底帮不帮我?”
那两人连忙诺诺。黎明时分他们的埋伏果然有了收获,当一个瘦小的动物蹑手蹑脚地溜进营地时,这回它没能再度逃掉。一张伪装网从天而降套住它,三个人扑上去把它牢牢捉住。几束雪亮的手电光射向捕获的猎物,他们吃惊地看到,这个落入圈套的家伙并非缅甸红脸猕猴或者热带丛林的大黑猩猩,也非黑熊或者别的什么怪物,而是一个真正的人。
一个浑身赤裸的野人!
2
营地被惊动了,队员们都围着野人议论纷纷,没想到美国好莱坞传奇大片《人猿泰山》竟然有了缅甸现实版,令大家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野人是个男性,头发老长,浑身漆黑,嘴巴像吸血鬼那样红彤彤的,下身居然还围着一些树叶,表明他已有一定的文明进化程度。他似乎很害怕,蜷缩身体,一对发黄的眼珠子藏在披乱的长头发和眼缝里骨碌碌地打转,显然还在寻找机会逃掉。虎头兴致勃勃地议论说:“要是把野人运回重庆,关在动物园里不定会多轰动呢。”
呀呀呜表示反对说:“野人也是人,怎么能关在动物园呢?咱们应当对他实行人道主义呀。”
更多人则对野人性别发生兴趣,闷墩琢磨说:“既然能有一个男野人,那么一定还会有很多其他野人,否则怎么繁殖下去呢?”
虎头连忙支持说:“对呀,一定还有女野人和小野人。”
胡君站在一旁闷闷不乐,身为大哥的他被排斥在三弟兄联合行动以外,这种行动本身就表明裂痕正在他们之间公开化和扩大化。威廉做个手势把大家叫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战前我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读研究生,专业方向就是研究原始人类学。通俗地说,就是人类早期的原始部落形态。”
大家一愣,这才知道原来威廉入伍前竟然是研究生,个个佩服不已。威廉又说:“我能肯定,他不是什么野人,而是缅北丛林的原始部落土著。”
父亲心想,野人跟土著能有多大区别呢?见大家都有些发蒙的样子,威廉只好耐心地跟他们解释说:“按照学术观点,野人是进入文明社会之前的早期人类,他们甚至还不会用火。而原始部落土著则属于现代人类,他们已经具有较高的文明程度。”
闷墩纳闷地说:“可是他们赤身裸体,连衣服都不穿啊。”
威廉道:“这并不妨碍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会使用工具,甚至会建造简陋的居所。”
胡君插话说:“我们同他们应该是人与人而不是人与兽的关系……”
父亲觉得猎物是自己捕捉的,所以气粗,白他一眼打断道:“你们看,这家伙好像一直在观察咱们谈话呢。我倒有个想法,让他明白咱们不会伤害他,做个向导带路岂不好?”
一直忍气吞声的胡君终于爆发了,他大声说:“你别太自以为是!这是哪来的天方夜谭?!你又不懂他的语言,他怎么知道你不会伤害他?你怎么让他明白我们要去哪里,找什么东西?”
威廉制止部下的争吵,他点头称赞说:“我倒认为邓的想法有点意思。从前美军在菲律宾群岛作战也同原始土著打过交道,我的教官告诉我,只要你尽量向他们表示友善和诚意,并非不可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和帮助。”
胡君一下子萎缩下去,父亲开心极了,他得意扬扬地协助威廉周密策划,于是一场精心准备好戏就开场了。
天色渐亮,雨雾散去,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泥土和草木混合的苦涩气息。美国人亲自来给土著松开绳索,并向他比画一番,表示他可以自由地回家去。土著先是瞪大惊恐的眼睛,当他好容易弄懂对方意思,跳起身来便蹿进树林,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早有准备的黑人军士史利姆带领两个队员也闪电般地追上去,他们的任务是紧紧尾随这个土著,让他作为向导把小分队带到那个隐秘的原始部落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
不多久史利姆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其实土著部落就隐藏在山崖下面的丛林里,那里有很多天然洞穴和树木搭建的棚子,但是如果不到跟前谁也发现不了。大家顿觉精神振奋,威廉一声令下,小分队像离弦之箭朝那个神秘部落射去。
父亲还是走在队伍中间,一条隐秘的小道引导他们的脚步通往不见天日的丛林深处,经过攀援悬崖峭壁和涉过湍急的溪流,不一会儿他就累出汗了。闷墩替他背过枪,头凑近他小声说:“我看你和胡君很不对劲,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父亲摇摇头,嘴巴闭得紧紧的,他不想把两个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忽然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原来带路的史利姆迷了路,大家只好原地等待。虎头把子弹推上膛说:“土著会不会有所准备啊?胡兄你说说,他们会怎样对付我们?”
胡君到底是重大社会学系大学生,回答说:“书籍记载,东南亚土著普遍会使用投枪和‘机弩’。机弩就是一种原始弓箭,他们会在枪头和箭头上涂抹一种叫作‘箭毒木’的植物毒液,这种毒药很厉害,又叫‘三步倒’,连老虎、大象也撑不过十步远。”
大家听得脸色都变了,个个都拿眼睛往树林里看,唯恐林子里飞出一根尖尖的投枪或者毒箭来。父亲心里冷笑,他才不相信胡君这一套胡说八道呢,这家伙除了嘴上功夫哄女人还能怎样?胡君又说:“还有一些土著部落,他们至今仍保留砍人头祭神的习俗,你要是不幸被他们抓住了,过几天你的脑袋就会挂在他们的木头祭坛上。”
呀呀呜摸摸脑袋道:“千万别被他们抓住,咱还得留着这颗脑袋回家呢。”
胡君道:“不过你别怕,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土著最喜欢大胡子男人,因为毛发多象征风调雨顺、作物丰收,你们看我们中谁的胡子又浓又密?”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嚷道:“当然是威廉长官了。把威廉先生献出去,他可是件难得的好祭品。”
正说笑间,丛林上空滚来一阵咚咚的雷声,父亲看看云层早已散开,太阳热烈照耀,晴空万里哪来的雷声呢?正在疑惑,胡君脸色一变叫道:“坏了,这是敲击木鼓的声音,我们被发现了!土著一旦敲响木鼓,就等于发布战斗警报和向入侵者宣战。”
果然,找路的队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威廉命令准备战斗,因为这时人人都能看见,许多举着投枪、长矛的土著身影已经在丛林中出现了。
3
急促、沉闷、凌厉而又充满野性的木鼓声好像一道古老的神秘咒语响彻森林,令人心头为之震颤。士兵们绷紧神经,紧握子弹上膛的卡宾枪准备迎战。土著渐渐逼近了,他们个个赤身裸体,充满敌意,或躲在树后面若隐若现,或嗖嗖地爬上大树准备战斗。父亲看见土著手中的武器正是那种令人生畏的机弩和投枪,胡君并没有瞎说,可以想见一旦有人被涂有致命毒药的尖木棍或者竹箭击中,他就再也不用费劲去寻找那架倒霉的失事飞机了。
土著队伍来到距离他们一百多步远的地方,一个首领模样的老者把一束羽毛高高举过头顶,于是土著停止前进,他们个个小心翼翼,似乎也有观察和试探这些来犯者的意图。父亲隐蔽在一棵大树后面,他用枪口直指那个首领,只要指挥官一声令下,他保证一枪打爆那颗满头枯草的花白脑袋。森林一时陷入沉寂,时间在双方对峙中一分一分地溜走,他看见美国人不仅没有命令开火,反而站起身来慢慢走出隐蔽阵地。
这下子令父亲吃惊不小,他不知道威廉想要干什么,如果土著射击,美军上尉就会变成一个浑身窟窿的箭靶子。谁知威廉不仅自己带头走出去,还命令队员都像他一样放下武器,坐在空地上休息。父亲紧张得身体僵硬,心都不跳了,他明白这个斯坦福大学的人类学研究生是为了主动向对方示好,表明他们并无敌意,问题是这样做无疑要冒很大风险,一旦对方攻击,他们就将全军覆没。
对方首领看见他们空着手,个个有说有笑的样子,先是露出一种困惑的表情,接着又把羽毛摇了一阵,于是那些土著也都纷纷从树上溜下来,围拢在首领周围。眼见形势有了转机,这时美国人又做出一个更加出入意料的决定,他带上父亲用一种缓慢的动作向前走了十几步,父亲听见长官低声命令道:“邓,快脱掉衣服,脱掉鞋。”
父亲结结巴巴地问:“您说……脱衣服?”
威廉说:“你没看见,他们都赤身露体打赤脚吗?”
父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美国人是在继续向对方释放善意,以土著人的方式消除对方的敌意。果然,当两个外来人把自己也变成两个赤裸身体的土著时,对方人群随即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很惊奇的声音,好像表示赞赏,也好像迷惑不解,总之那种一触即发的战争气氛开始缓和下来。
丛林里下过夜雨,红泥地上又湿又滑,由于两个文明人并不习惯打赤脚,所以他们很像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歪歪扭扭,手舞足蹈。父亲脚下一滑摔个仰面朝天,他刚刚站起身来又跌倒了,慌乱中把威廉也拉倒在地,两人身上糊满泥水,扭成一团。土著看着他们在泥地上舞蹈,觉得很快乐,有的也放下木棍扭动身体,好像在替他们加油。威廉干脆坐在泥水里同对方交涉,他说一句英语,父亲就用汉语替他翻译一句。大意是我们是中美盟军,前来执行任务,不会冒犯你们,只是想得到你们帮助,等等。
对方渐渐安静下来。
那个手握羽毛的土著首领咿咿呀呀地说了几句话,威廉认为他可能就是部落酋长,但是两人都听不懂酋长说什么。情急之中,威廉从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和一只打火机,他先取出一根香烟来点燃,自己吸了一口,然后放在一块石头上用手势表示,这是送给对方的礼物。一个年轻土著小心地走过来,取走了香烟和打火机,父亲认出来他就是早上放走的那个俘虏。俘虏把香烟恭敬地递给酋长,几颗脑袋凑在一起研究一阵,然后酋长小心地吸了一口,鼻孔里冒出一股袅袅的青烟来。他可能觉得味道不错,又吸了一口,然后递给身边的土著。大家飞快传递着吸起来,个个嘴里发出一些细碎的惊叹声音来。
父亲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原来土著是会吸烟的啊。
首领又开始玩弄那只美国打火机,问题是他并不会玩,不知道怎样才能打着火。父亲很想过去教教他,但是被威廉的严厉眼光制止了。客人必须学会有耐心,在未获得主人足够信任之前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引起误会会功亏一篑。
这时候从人群后面挤进一个气喘吁吁的土著来。他看上去个子高一些,也壮实一些,皮肤似乎没有那么黑,而是呈紫红色,像那种比较稀少的紫皮红薯。他的腰间没有箍着树叶和兽皮,而是围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条,就算最接近裤子的饰物吧。土著们安静下来,他们纷纷给新来的土著让开一条路,看得出这个穿“裤子”的土著也是个受人尊敬的头领。他来到酋长跟前,两人唧唧咕咕说一阵,“裤子”抬头看看面前两个满身泥浆的客人,顺手取过打火机,手指一按就熟练地打着了火。这团小小的火苗不仅让全体土著发出“呀——咦”的惊叹,而且也让客人大吃一惊。威廉连忙用英语表达:“尊敬的朋友,我们是中美盟军,只是从这里路过。”父亲连忙用中国话把意思重复一遍,希望主人能够接受客人的善意。
这时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裤子”离开人群走上前来,他的目光有些迷惘,步伐有些蹒跚,好像喝醉酒那样不大稳当。当他走到两人跟前并且蹲下来的时候,父亲清楚地听见从他那张同样被染得猩红的嘴巴里吐出一串发音标准的四川话来:“你们是……中国军队?”
父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青天白日既不可能做梦,当然也不会撞上鬼。神话故事只会书本里有,可是眼前一幕并非神话,“裤子”不仅是个中国人,而且是个四川人!
父亲用力点点头,他看见“裤子”站起身来,用一种鸟叫那样快速而尖锐的声音朝着土著人群吼叫起来。一瞬间对方的敌意和戒备冰释了,土著们一窝蜂地涌上前来,围着客人开始跳起一种欢快扭动的舞蹈来,他们用力拍打臀部,嘴里发出嗷嗷的声音。好像中国人过大年扭秧歌一样。
这时父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看见明晃晃的太阳挂在丛林上空,但是故事情节却像做一场梦。生活真是个魔术大师,哪怕在这座与世隔绝的野人山,竟然也有意想不到的奇迹发生。上帝,快看看发生了什么?父亲听见威廉低声咕噜一句,他连忙拉住那个“裤子”用四川话问他:“老乡,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老乡大声回答:“我说,亲戚来了!”
4
木鼓重新敲响起来,这回不再是那种充满敌意和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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