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它的日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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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总有一些能熬过去的。
我们太累了,我有10天没记日记。这不好,我说过要天天记日记,一天也不
拉下,我不能忘了识字。可是我们都忘了多带笔,我只有一支圆珠笔,小飞有一
支钢笔,大壮书包里有三支画画的铅笔。铅笔最好,不用墨水。如果铅笔也用完
呢?小飞说我不记日记了,笔全都留给你吧,等你去世我再接着记,这是这个氏
族的历史呀。
晚上在小溪边睡,山很高,树不多,有很多草。我们在水里抓了“旁血”。
这两个字不对,可是我想不起来。就是那种有八条腿、横着爬的。很好吃。
夜里很冷,大壮、小飞和铁子拾了柴,生起很大的沟火。这个沟字也不对。
铁子我们不认识,他是自己跟上我们的,他是个男的,今年12岁。火真大啊,毕
毕剥剥地响,把青云的头发燎焦了,火苗有几米高。有剑齿虎不怕,有剑齿象也
不怕。那时还没有老虎和狮子吧,也没有恐龙,恐龙已经死绝了。也没有火柴,
是雷电引起的天火。开始我们也怕火,和野兽一样怕火。后来不怕了,用它吓狼
群,用它烤肉吃,我们的猴毛褪了,就变成人了。
青云真的喜欢小飞,一天到晚跟着他,仰着脸看他,再累,还是笑。晚上她
和小飞睡在一起,他们都脱光了衣服,青云尖声叫着。大壮有时爬起来看他俩,
铁子有时也抬起头看。我和如苹都使劲闭着眼,不看。那不好,我明天就告诉小
飞和青云那不好。不是那件事不好,是让别人看见不好。
8 月32日我们担心找不到柿子洞,可是找到了,很顺利。小的洞口,得弯着
腰进去。进去就很大,像个大金字塔。我们都笑啊笑啊,这是我们的家,我们要
在这儿一直住到变聪明那一天。
柿子还没熟,不过我知道山里有很多东西能吃,我们不会饿死的。还要存些
过冬,有山韭菜、野葱、野蒜、野金针、石白菜、酸枣、野葡萄、杨桃、地曲连、
蘑菇,溪里还有小鱼和螃蟹。我想起这两个字了!
今天很幸福,一直没有来震,我们也没呕吐。后来我们都睡了。青云和小飞
还是搂着睡,我今天没批评他们不好,等明天再说吧。
9 月5 日我们一下子睡了两天三夜!是电子表上的日历告诉我们的。睡前的
日记我记成了8 月32号,真丢人,小飞说不要改它。醒来后,我发现脑子清爽多
了,就像是醉酒睡醒后的感觉。我小声对小飞说,两天三夜都没来震了,是我们
睡得太熟?小飞坚决地摇摇头:过去夜里来震时,哪次不是从梦里把人折腾醒?
不是这个原因。我问,那会是什么?是山洞把震挡住了?小飞苦笑道:哪能恁容
易就挡住,美国、日本地下几千米的中微子观测站也挡不住。这种震波是从高维
世界传来的,你可以想像它是从每一个夸克深处冒出来的,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
它。
大家都坐起来,从眼神看都很清醒。突然清醒了,我们反倒不自然,就像一
下子发现彼此都是裸体的那种感觉。如苹惊问青云呢?青云到哪儿啦?我看见她
在远处一个角落里。她已经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还下意识地一直掩着胸口。大
家喊她时,她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地下,高低不开口。大壮真是个混小子!他
笑嘻嘻地跑过去拉着青云的手,云姐姐,你干吗把衣服穿上?你不穿衣服更好看,
比现在还要好看。青云的面孔刷地红透了,狠狠地甩脱大壮跑出洞去。如苹喊着
云儿!云儿!跟着跑出去。我出去时,青云还在一下一下地用头撞石壁,额上流
着血,如苹哭着拉不住。我骂道:青云!你这个糊涂娘儿们,咱们刚清醒了一点
儿,不知道明天是啥样哩,你还想把自己撞傻么?我拉住她硬着心肠说,我知道
你是嫌丢人,我告诉你那不算丢人。若是咱们真的变回茹毛饮血、浑沌未开的猿
人,能传宗接代是头等大事!我们还指望着你哩。
我和如苹把她拉回去,小飞冷淡地喝了一声:哭什么!现在是哭的时候么,
是害羞的时候么。青云真的不哭了,伏到小飞怀里。
洞里很冷,小飞让大壮和铁子出洞拾柴火,燃起一堆篝火。烟聚在山洞里,
熏得每人都泪汪汪的。大壮和铁子在笑,绕着火堆打闹,别人都心惊胆战地等着
来震,比糊涂的时候更要怕。
今天一直没有震感。
9 月6 日小飞一早就把我叫醒。我觉得今天大脑更清爽了点儿,但还没有沉
淀得清澈透明。小飞说我想做个试验,今天24小时洞外都要保持有人,我想看看
究竟是不是山洞的屏蔽作用——按说是不可能屏蔽的,但我们要验证。我想让你
们几个换班出去,我不出去。爸,我想留一个清醒的人观察全局。说这话时他别
转了眼光,口气硬硬的。
我安慰他:孩子,你的考虑很对。我们要把最聪明的脑袋保护好,这是为了
大家,不是为了你。他凄然一笑:谢谢爸爸。
我和如苹先出去拾柴和找野菜。没多久就来震了,9 点30分,仍是脑浆被搅
动,呕吐。歇息一阵我们强撑着回去了,留在洞中的人都没事。
9 月7 日我和如苹还要出去值班,我们心怀恐惧,但我不想让孩子们受罪。
后来青云和铁子争着去了。在洞里歇了一天,脑子恢复不少。外边的人又“震”
了,时间是8 点35分,留在洞内的人仍没事。小飞说不必怀疑了,肯定这个金字
塔形的洞穴有极强的屏蔽作用,究竟为什么他还不知道,可能是特殊的几何形状
形成了反相波峰,冲消了原来的震波。
9 月8 日青云坚决不让我和如苹出洞,拉着大壮出去了。她说我年轻,震两
次没关系。他们是6 点钟出去的,8 点大壮把她拖回来,她面色苍白,吐得满身
都是污秽,但大壮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青云连着经两次震,又变痴了,目光茫然而恐惧,到晚上也没恢复。快睡觉
时我见她悄悄偎到小飞旁边,解着衣扣轻声问,靳叔说那不是坏事,是吗?靳叔
说那是头等大事,是吗?
我不忍看下去。小飞把她揽到怀里,把她的衣服扣子扣好,絮絮地说了一夜
的话。
9 月9 日小飞说不用试验了,今后大家出去拾柴打野果都要避开来震的时刻。
这个时间很好推算的,每隔22小时55分一次。他苦笑道,这么一道小算术题,三
天前我竟然算不出来!
他躲在洞子深处考虑了很久,出来对我说:爸爸,我要赶紧返回京城,抢救
一批科学家,把他们带到洞里来。靠着这个奇异的山洞,尽量保留一点文明的
“火种”。至于后面的事等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带来——趁着他们
的大脑还没有不可逆的损坏。
只是,他苦笑道,这一趟往返最少需要10天,我怕10次震动足以把我再次变
成白痴,那时的我能否记得出去时的责任和回山洞的路?不过,不管怎样,我要
去试试。
我和如苹、青云都说,让我们替你去吧,大壮和铁子也说我们替你去吧。小
飞说不行,这件事你们替不了。这两天我要做一些准备,把问题考虑周全,尽量
减少往返的时间。
9 月11日已经3 天了,小飞没有走,他在洞里一圈一圈地转,他说要考虑一
切可能,做一个细心周到的计划,但他一直躲避着我和如苹的目光。我把他喊到
角落里,低声说:飞儿,让我替你去吧,我想我能替你把事情做好。我们得把最
聪明的脑袋留在洞里,对不?小飞的眼泪刷地流出来,他狠狠地用袖子擦一把,
泪水仍是止不住。他声音嘶哑地说,爸,我知道自己是个胆小鬼、懦夫,我知道
自己早该走了,可我就是不敢离开这个山洞!我强迫自己试了几次,就是不敢出
去!你和妈妈给了我一个聪明的大脑,过去虽然我没有浪费它,但也不知道特别
珍惜,现在我像个守财奴一样珍爱它。我不怕死,不怕烂掉四肢,不怕变成中性
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失去灵智,变成白痴!
我低声说,这不是怯懦,这是对社会的责任感。小飞,让我替你去吧。他坚
决地摇摇头,不,我还要自己去。我已经克服了恐惧,明天我就出发。如果……
就请二老带着青云大壮一块儿生活。
9 月12日按推算今天该是凌晨4 点来震。大家很早就起来,发现青云不在洞
里。4 点5 分,她歪歪倒倒地走回来,脸色煞白。她强笑着说我出去为小飞验证,
没错,震波刚过,你抓紧时间走吧。小飞咬着牙,把她紧紧搂到怀里。她安慰道
:别为我担心,你看我不是很好吗?可惜我只能为你做这一点点事情。小飞忍着
没让泪珠掉下来,也没有多停,他背上挂包,看看大家,掉头出了山洞。
9 月13日大脑越来越清醒了,亿万脑细胞都像是勤勉忠诚的战士,先前它们
被震昏了,但是一旦清醒过来,就急不可耐地、不言不语地归队。我的思维完全
恢复了震前的水平,也许还要更灵光一些。
小飞走了,我们默默为他祈祷,盼着他顺利回来。他是我们的希望。我们不
想成为衰亡人类中唯一的一组清醒者,那样的结局,与其说是弱智者的痛苦,不
如说是对清醒者的残忍。
洞中的人状态都很好,除了青云。她比别人多经受了两次震击,现在还痴呆
呆的,有点像个梦游人。如苹心疼她,常把她搂到怀里,低声絮叨着。大壮不出
去干活时总是蹲在她旁边,像往常那样拉着她的手,笑嘻嘻地看着她。这一段的
剧变使我们产生了错觉,认为大壮也会像正常人那样逐渐恢复智力,但现在我们
不得不承认,他仍落在幸运的人群之外。这使我们更加怜悯他。
9 月15日青云总算恢复了,她在闲暇时常常坐在洞口,痴痴地望着洞外。不
过我们很清楚,这只是热恋中的“痴”,不是智力上的傻。她不问小飞的情况—
—明知问也是白问,只是默默地干着活。
带入洞中的干粮我们尽量不去动,但我们都没野外生存的经验,每天采集的
野菜野果根本不够果腹,更别说储备冬粮了。好在我们发现了几片包谷地,包谷
基本成熟了。如果再等一个月没人来收获,它就是我们的。
9 月17日今天铁子碰见一个人,一个看来清醒的人!他隔着山涧,乐哈哈地
喊:你们是住在轩辕洞的那家人吧(原来柿子洞的真名叫轩辕洞),有空儿来我
家串串,我家就在前边山坡上,那棵大柿树的下边。柿子也熟了,来这儿尝个鲜。
喊完就扛着包谷走了。
铁子回来告诉我们,大家都很兴奋。洞外也有神志清醒的人,这是偶然,还
是普遍?是不是那令人恐惧的魔鬼之波已经过去了?不过铁子的话不可全信,毕
竟他只是一个12岁的孩子。再说,即使是弱智人,也并非不能说几句流畅的话
(大壮就能)。
虽然尽往悲观处分析,但从内心讲我相信铁子的话。不错,一个弱智者也能
说出几句流畅的话,但一个刚受过魔鬼之波蹂躏的正常人绝不会这样乐哈儿。
明天我要去找找这个乡民。
9 月18日夜里我被惊醒,听见洞口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在黑暗中尽力睁
大眼睛,隐约见一个身影摸着洞壁过来,在路上磕磕碰碰的。我赶紧摸出头边的
尖刀,低声喝问:是谁?那人说:是我,青云!
我擦了一根火柴,青云加快步子过来。靳叔,没有震波了!她狂喜地说,小
飞在外边不会受折磨了!
火柴熄了,但我分明看见一张洋溢着欢乐之情的笑脸。她偎在我身边急切地
说,按推算该是昨晚10点30分来震,我在9 点半就悄悄出去了,一直等到现在。
现在总该有凌晨3 点了吧,看来那种震波确实消失了!可能几天前就消失了呢。
如苹爬起来搂住青云大哭起来,哭得酣畅淋漓。所有人都醒了,连声问是咋
了?咋了?靳叔,靳叔!爸,妈!我说没事都睡吧,是你妈梦见小飞回来了。我
想起自己出洞值班时那种赶都赶不走的惧怕,想来青云强迫自己出洞时也是同样
心情吧,便觉得冰凉的泪水往鼻凹处直淌。
折腾了一阵刚想睡熟,又被强劲的飞机轰鸣声惊醒。轰鸣声时高时低,青白
色的强光倏地在洞口闪过。听见洪亮的送话器的声音:青云!铁子!大壮!听见
喊声快到洞外点火,我们要降落!
不用说是小飞的声音。我们都冲出洞外,看见天上射下来的青白色的光柱,
绕着这一带盘旋。我们用力叫喊,打手电,青云和铁子回洞中抱来一捆树枝,找
到一处平地燃起大火。直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