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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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房屋正升起一股浓烟。房子前部的整个左侧着火了。
人们从二层楼的窗户跳出来。
三个、四个,总共是五个人。他们被烟呛得透不过气来,喘息着,是三男二女。他们落到了草坪上,躺了一会儿,像是昏厥过去了。他们的衣服又脏又烂,头发乱蓬蓬的,一副疯子样。日暮前他们完全不是这个样子,而现在他们却仅是那一大群眼神疯狂、外表粗野的游荡者的一部分。他们突然间遭到了令人惊恐、令人昏厥的星光的袭击,使他们变成了也许是永久性的精神失常。
“站起来!”塞里蒙向他们喊道,“举起手来!马上!来,让他们站起来!”他站了出去,将自己暴露无遗,握着两支袖珍枪。西弗娜出来站在他身边。此刻整个房屋被笼罩在浓烟之中,巨大而可怕的火舌吞噬着整个建筑,像深红色的旗子一样,燃烧着。
是否还有人被困在里面?谁知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那儿列队!”塞里蒙命令道,“就那样!面朝左!”他们散乱地立正。一个男人动作慢了一点,塞里蒙将闪闪发光的袖珍枪地在他的脸上晃了晃,以督促他合作。“现在开始跑,朝街上!快点!快点!”
房屋的一侧,随着一声巨响坍塌了下来,像一间被切掉的玩具小屋一样露出了房间、壁橱及家具。所有的一切都着火啦,那些人跑到了角落里。塞里蒙不停地向他们喊叫,督促他们继续朝前跑,偶尔朝他们的脚跟处放上一枪。
然后他转身向西弗娜。“好,咱们离开这里!”他们将袖珍枪装进手枪皮套,转向与街相反的方向,朝着大南部公路的方向跑去。
“他们真出来开枪怎么办?”事后,当他们穿过田野,来到高速路的入口处时,西弗娜问道,“你真的会杀死他们,塞里蒙?”
他坚定、严肃地看着她。“如果那是我们能够逃离那条小弄的惟一办法,我想我以前说过,当然我会。我会有什么样的选择呢?我毫无选择!”
“毫无选择,我想也是。”西弗娜说,声音几乎听不见。
房屋燃烧的样子仍然烧灼着她的心,还有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沿街逃跑的景象。
可是,她安慰自己说,是他们先开火的,是他们引起的麻烦。要不是塞里蒙突然想到烧掉房子这个主意,真不知他们还会干些什么呢,真不知他们会射击多久呢。
那房子……某人的房子……
不是任何人的房子,她纠正道。
“到啦”。塞里蒙说,“大南部公路。要是开车,5个小时便可安全达阿姆甘多,还可赶到那里吃晚饭呢!”
“要是我们有驾驶工具就好啦。”西弗娜说。
“只能是‘要是’。”他说。
《日暮》'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第三十九章
即使一路上看到了这么多的景象,对大南部公路上所发生的一切,塞里蒙却毫无思想准备。一个交通工程师做的最糟的噩梦也不会如此地糟。
在南部郊区的每个交叉路口,塞里蒙和西弗娜所看到的被弃置在街上的车辆是一咱景象。无疑,很多司机,由于星星的出现使他们恐怖不已,便停下车来,徒步逃跑,希望找到能躲避天空中突发的光芒的地方。光束的光芒令人惊嚇不已,势不可挡。
然而,散布在静静的城市住宅区里被遣弃的小车,虽然零乱无序,彼此间却有一丝空间。在那些地区,车辆在日食爆发时不多,只是上下班的车辆。
而大南部公路情况就不一样了,上面挤满了市际乘车者……灾难降临时,一定是疯狂一片。
“看哪,”塞里蒙畏怯而惊奇地小声说道,“你看那,西弗娜!”
她惊异地摇着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处都是小汽车……乱成一遍地堆积着。宽广的公路几乎完全被他们堵塞,简直就是一堵破烂车辆组成的难以逾越的高墙。它们面对着四面八方,一些是翻倒的,很多已成了烧焦的骷髅。几处溢出来的燃料,像小小的湖泊一样金光闪闪。破碎的玻璃给道路披上了一道不祥的光泽。
到处是废车和驾驶员尸体。
这是迄今为止,他们看到的最可怕的情景。大批的死尸横躺在他们面前。有在他们汽车急刹车时摔死的尸体,有些尸体挤在两辆相撞的车辆中间,有些尸体被压在车轮下。而且大批尸体就像可怜的被遗弃的玩具一样,布满了路边,他们的四肢已僵硬,呈现出死亡的奇形怪状。
西弗娜说道:“也许当星星呈现时,一些司机立马就停了车,而其他司机却加快了车速,想极力离开公路,赶路回家,然后,便撞在了停下来的车辆上。还有其他一些人昏头转向得几乎忘了该如何驾驶……瞧,他们正好把车开出了跑道,而且这里的这一辆,一定是调转了车头,想穿过迎面而来的车辆往回开……”
塞里蒙感到毛骨悚然,一个可怕而巨大的车辆堆。小汽车一下子四面相撞,飞转起来,翻倒过来,飞过公路,飞到高速路的另一侧。车里的人们逃出来,跑去找躲避处,被正好到达的其它车辆撞倒。
车辆相撞的方式不下五十种,一切都乱套了。
他苦涩地笑起来。
西弗娜惊讶地问道:“什么东西使你好笑,塞里蒙?”
“我仅仅是笑自己的愚蠢。你知道吗,西弗娜,半小时前当我们接近公路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热望,那就是我们可以坐上某人被弃的小汽车,油料已装满,准备待发,开车前往阿姆甘多?就那样,太舒服不过了。我一点没有想到路会完全被堵塞……即使我们能幸运地找到一辆可用的车,我们也开不到50英尺那么远……”
看样子沿路步行会非常的困难。
“是的,但是我们必须得这样做。”
他们坚强地踏上了去南部的长途旅程。
下午早些时分,当奥纳斯温暖的光芒照射着大地的时候,他们在公路上成堆的尸体中,择路而行。爬过扭曲变形的汽车残骸,尽量不去理予那些各种各样的烧焦尸体,一汪汪干枯的血塘,以及所有一切的恐怖景象。
塞里蒙感到自己突然对此不敏感了,这也许更可怕。不一会儿,他便不再去注意那些血块,那些鼓出的死人眼睛,以及在这儿发生的巨大灾难。要爬过堆积成山的破车,从金属堆里挤过非常艰难,而且随时都会出现危险。他需要全神贯注,没有精力去寻找幸存者,更何况寻找也毫无意义。任何被困在这儿这么多天的人现在已必死无疑了。
与塞里蒙一样,西弗娜也很快适应了大南部公路噩梦般的情景。她一言不发地和他一起择路而行,一会停下来,指指划划,策划着从残骸堆里走出去;一会儿四肢着地,从悬空的废铁下爬过。实际上,他们是这条路的惟一的幸存者。他们不时地看见前方有人朝南移动,甚至有人从南边过来,但却一个人都没有遇到。他们像幽灵一样,不是匆忙地一闪而过消失在残骸中,就是带着极度的紧张和恐惧,爬上来跳下去,很快地消失在远方。
他们怕什么呢?塞里蒙感到纳闷。是怕我们袭击他们吗?现在,是不是人人为敌呢?
出发后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他们终于看见一位外表脏兮兮的男人,从一辆车到另一辆车,把手伸进去摸死者的衣袋,搜掠他们身上的物品。他的背上扛着一大袋“战利品”,身体在重压之下一晃一晃的。
塞里蒙愤怒地咒骂着并抽出了他的枪。
“瞧那个肮脏的食尸鬼!瞧他有什么下场!”
“不,塞里蒙!”
当塞里蒙朝掠夺者开枪时,西弗娜推了一下他的手臂。子弹击中了边上的一辆小汽车,发出了一阵火花。
“你干吗那样做?”塞里蒙问道,“我仅仅是吓唬他一下他。”
“我还以为……你……”
塞里蒙摆摆头。“不会的”他说,“不过还好,他没有伤着,瞧……他跑了!”
掠夺者听到枪声,很快地转过身子,惊讶地以一种疯狂的目光盯着塞里蒙和西弗娜。他的眼神茫然,从双唇上流下一串唾液。他目瞪口呆地凝视他们一会儿,然后,丢下他的那袋“战利品”,疯狂而绝望地攀上小汽车顶上飞奔而去,很快便从视线里消失了。
他们继续赶路。
这是既傲慢又害怕的步行。头顶上高高的路牌在标柱上闪闪发光,表明他们在公路上的行程实在太短,路牌在它们嘲笑他们的可怜进程。到奥纳斯日落西山时,他们只走了一里半的路程。
“照这样的速度,”塞里蒙忧郁地说,“要近一年的时间才能到达阿姆甘多。”
一旦我们得到了诀窍,我们会走得快些,西弗娜说,但却没有太多的把握。
如果他们沿着与公路平行的一些街道走,而不是直接在公路上行走的话,对他们来说一切就会容易很多。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大部分大南部公路是由高架桥组成,它由巨大的柱子支撑着,跨越大片的林地、沼泽和工业园区,在矿区、湖泊和溪流上是桥梁。因此大多数路段,他们都毫无选择,只能在高速路上行走,而且,绕着这些无休止的残骸走,是非常困难的。
他们尽可能地沿着路边走,因为那里破损汽车的稠密度要低些。朝路看去,他们看到,混乱仍在继续。
房屋烧毁后,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大火仍然在肆虐,正向着地平线方向延伸。偶尔有一小帮孤独无望的难民,他们神清呆滞,困惑地从满是残砖碎瓦的街道挣扎而过,准备进行某种无望的、孤注一掷的迁移。有时是较大的团体,一千多人左右,在空旷地方集体宿营,每个人都孤立地蜷缩着,看上去好像瘫痪了似的,几乎一动不动,他们的意志力和精力完全丧失了。
西弗娜指着公路对面小山顶上一座被烧毁的教堂,一小群衣衫褴褛的人,正从倒塌的墙下爬过,用铁锹撬开剩下来的灰色石头,将它们刨松,然后扔进院子里。
“看来,他们好像正在拆毁它,”她说,“他们干吗要那样做呢?”
塞里蒙说:“因为他们憎恨神,他们为发生的一切而责怪他们。你知道潘瑟奥吗,森林边上那座大教堂,里面有著名的泰米兰荻壁画?日暮发生一、两天后我看见过它。它已被烧毁啦……仅剩一遍瓦砾,一切都给毁啦,一个半失去知觉的牧师从碎瓦堆里伸出头来。现在,我明白不是意外事故将它烧掉的,是有人蓄意放火。我原来以为纵火者是为了偷法衣,看来,并不是那样,也许仅仅是出于仇恨。”
“可是牧师们并没有造成……”
“你这么快就忘记那些教徒了吗?数月以来,蒙迪尔……一直在告诫我们,即将发生的一切是众神的报仇?而牧师们都是众神的化身,不是吗,西弗娜?如果他们将我们引入歧途的话,那么他们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呃,牧师们自己必须为星星的呈现负责。或许,人们会这样认为。”
“那些教徒!”西弗娜阴郁地说,“我倒希望忘掉他们,你看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我想,他们在自己的塔楼里安然无恙地避过了日食。”
“是的。他们一定情况良好地度过了那一夜,因为他们对此是有所准备的。阿尔剃诺尔说过什么来着?他们已在萨罗城北端组成一个政府,是吗?”
塞里蒙忧郁地盯着路对面的被毁教堂,他声音呆板地说:“我能够想像出,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政府。以法施德。奥纳斯升起的每一天,蒙迪尔都会发布新的道德法规。法律禁止一切形式的娱乐,每周公开处罚有罪的人。”他朝空中吐了一口痰,“真见鬼!想想看,那晚弗利芒就捏在我手中,我本可以轻易地将他掐死,却把他给放了……”
“塞里蒙!‘
“我知道,那又会有什么好处呢?仅仅一个教徒罢了?让他活命去吧。让他们建立起他们的政府,告诉每一个不幸而生活在萨罗城北部的人做什么,想什么。我们干吗要在意呢?我们不是在朝南部赶路吗?教徒们做些什么与我们无关。当要解决问题的时候,他们将会是五十个对手争吵不休的一个政府,一个也许5千人的政府。每一片区将会有自己的独裁者,自己的上司。”塞里蒙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噢,西弗娜,西弗娜……“
她握住他的手,平静地说,”你又在自责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你太激动了,塞里蒙,我知道你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内疚的!无论你在报纸上写些什么,这一切都会发生的,你明白吗?一个人能改变这一切吗?这是这个世界注定要经历的事,是不可避免的,是……”
“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