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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淡妆的男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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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健和我很熟了。”

我为了让她更高兴,就这样夸张地说。

但,健一和我果真很熟了吗!

他开始就采取冷漠态度,绝不和我亲近。他顽固地和我保持着距离,只是从自己的框框里用大眼睛直直地观察着我。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个月。我和泰子结成这种关系以来,已近半年了。

我背着妻子偷偷地行动,也避开泰子邻居们的眼目,总是趁着夜色去,因而还没有传出什么闲话来。啊,半年时间,竞保住了我们之间的秘密。

泰子家是我唯一安乐的场所。在公司里工作没有出头的希望;家庭生活又枯燥无味;我已36岁,竞产生了倦怠感。给予补救的,就是这个6叠和4叠半的泰子的贫寒之家。

假使家里没有健一这个孩子,那就会更惬意了。不,有也没关系。如果健一和我稍有亲近,性格又明朗些,我一定会像对待亲生儿子那样爱他。我爱抚他现在还是表面的,可至今,我屡次努力也全是白费工夫。这个孩子的心性是非常顽拗的。

想到自己幼年的经历,健一的心情就不是不可理解的了。健一是警惕着母亲被我这个人夺去,我给予他种种亲切,他都认为不外是欺骗的手段。和我嫌弃伯父一样,健一也在拒绝着我。

我在理解健一心情的同时,这个孩子却使我的心日益沉重起来。说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亲近我,虽不是理由,但这个孩子毕竟使我不快。

举一个例子,那是一天晚上的事。

像往日一样,我等着泰子,不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一睁眼,看见健一拿着一把菜刀,从旁边走过来。

我差一点叫出声来。

但仔细看看,这个孩子正在削着烧饭用的碎木头做小船,菜刀是用来削木头的。在席铺上,木屑削得到处都是,船的形状已经削出来了。

健一拿出厨房的刀,自己一个人像往常一样一面嘀咕着,一面削着木头。

健一手里拿着菜刀,原来并不是准备杀我的。



从此以后,我对健一类似的动作,就感到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例如还有这样一件事。

泰子给健一在家里做了一个秋千,那不过是在门的上框悬挂了一条绳子。健一就蹬着它,一个人摇荡着。

但一天晚上,也还是等待迟归的泰子,我正在着迷地看书,忽见健一握着秋千绳子,死死地盯着我。

因为秋千只是垂挂着的绳子,捏起它下端稍上的地方,恰好成了一个环形。健一正用小手做着这个环套。

我见了大吃一惊。眼看着孩子的手做了绳环,心里不禁评怦地乱跳起来。

冷静下来再看,倒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他仅仅是握着秋千的下端。但那个样子威胁了我,不由得幻想是要用那个环套勒我的咽喉了。

那也不是健一有什么特别打算,不过是漫不经心地玩耍而已。如果是别的孩子,那倒不算什么,但健一这样做,却使我产生了恐怖感。

这么说,还有另外的事情。

泰子家老鼠多,闹得很凶。一天,她买来杀鼠药夹在慢头里,放进柜橱中去。

“小健,吃了这个可不行,马上就会死的呀!那是专门药耗子的,人吃了就死啦!”

泰子嘱咐健一注意,健一也点头说知道了。

馒头,泰子亲手分别放在碗橱里、顶棚上和衣柜后。那时我拾巧在场看着。

大概是第二天晚上,我给健一买来了糯米豆馅点心礼品。

“小健,来,吃吧!”

我到了她家,就把那个点心盒子递给他,这时候,孩子连一声谢谢也没说,只是“嗯”了一声,就默默地接过去。那夜,泰子还是回来的很晚。

我照例自己躺着读杂志。这时我想吃甜的,就让健一把糯米豆馅点心拿过来。

健一对我说的话,听进去和全不听的时候都有。这一点,他是顽固而且反复无常的。我说拿来糯米豆馅点心的时候,健一的反应是天真直率的。他在盘子里把点心五个六个地分开,放在我躺卧的头旁。

“谢谢!”

我一面读杂志,一面用一只手抓点心吃。当我追着铅字读的时候,无意中伸出手去拿第二块点心,忽见点心里有异质的东西,和淡茶色的点心不同。那是白色的馒头。

我忽地跳起来,那个馒头是泰子放进杀鼠药而置放起来的毒饵。

我向健一那边看了看,他已经不在了,好像到厨房什么地方玩去了。

“喂,小健!”

我走到厨房去,见他正用水洗盘子。母亲不在家的时候,这个6岁的孩子就干这些事,洗净脏盘子,然后用碗巾擦干。小小的年纪,已经养成帮助不在家的母亲干活的习惯了。

我把毒馒头摆在眼前。“这么无用吗?竟把这样的东西拿来了!”

健一目锋锐利地仰头望着我。他闭口不说是不是他拿来的,倏地从我手里夺过馒头,扔进厨房的柜橱里去了。

这个孩子到底想着什么呀?我渐渐恐惧起来。我正热衷吃点心的时候,却悄悄塞进来毒馒头,假使我不加小心吃下去,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呀!

但这件事,不能马上告诉作为母亲的泰子。对于她来说,这个孩子是离不开的唯一依靠啊。

但是,她一心一意把爱情赐给我了。

对于泰子,孩子是可爱的,但和我的爱情也是宝贵的。非常了解她内心的我,怎样能把健一的事情告诉她呢?

然而,健一对我的态度依然故我。

平日,一点老样子也不改。但,不知什么时候,我却发现了健一“杀人”的念头。

例如,此后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还是我自己等着泰子回来的时候。

一直自己玩耍的健一,默默地出去玩了。我没有挂在心上,这个孩子出外和在家是一祥的。作为不亲近我的补偿,是不干扰我。如果健一除掉那种让我察觉的敌意,就不是现在这样令人烦恼的孩子了。

泰子回来得很晚。

因为她回来得很晚,我得便的话,就一再到途中去接地。不管怎么说,她家离汽车站相当远,而且途中有麦田,夜里又黑,我怕她胆小,就常站在道上迎接她。

那时,我出于这种考虑,又出了家门。

这个家的房子小,有正门和后门。考虑她总不在家,正门经常锁着,只开着后门。

伹我出后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总打不开,我几次用力拉,照样是一扇关着的不好使的门。尽管一时开不了门,但想来也没有打不开的理由啊。

我用力拉门中间,发现外边虽没上锁,但拉手却被铁丝什么的给拴住了。这是健一干的事。

孩子想把我幽禁在家中。不过,如果打开正门内侧的锁,还是能出去的。

使我陷于恐怖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健一把后门从外边拴住、想把我禁闭在“密室”中的这个小小的阴谋。不,那也许是个小动作,但我对他这个打算吃惊了。实际上,知道正门锁着,后门再用铁丝拴住,这是企图把我监禁在没有逃脱余地的密室中啊。



我对6岁的健一,是不必要的神经过敏吗?有这样的孩子在,我理应不去泰子家。但这在我是办不到的。

我爱着泰子。见她在凄苦的生活中挣扎,更不能舍弃对她的爱情了。我一面留心着健一,一面照样常去她家。

我还没有把健一的事告诉泰子。冷静想来,药慢头的事也好,拿出菜刀的事也好,从外边拴住门也好,都只能说是孩子单纯幼稚的行为。而我认为似乎有什么问题,那不过是我的胆怯而已。

“健一渐渐和您亲热了吧?”

蒙在鼓里的泰子常常这样说,我也没有加以否定。对于等她回家的我和健一的关系,她是自以为这样的。

但是,健一不是还可能搞什么异常的举动吗?我的疑心越来越严重了。

我对他的举止动向更加警惕起来。

平日什么事也没有,6岁的孩子只是天真无邪地玩要着。孩子不出去,就蹲在家里,总是和我面对面地呆着。

健一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我正提防着他。来到这个家,不久就将近半年,我的存在,在他理应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尽管如此,为什么我还要对这个孩子警惕着呢?

那是因为他平日对我不关心,总好自己一个人玩,因而当我疏忽大意的时候,就意想不到地感到了健一的“杀机”。

我在这里毋须再絮叨这些事例,可以进入故事的最后部分了。

泰子家没装煤气,也没有电炉灶,还像过去一样使用土灶做饭,烧的是劈柴。

把这些劈柴再劈成碎块,是健一的功劳。小小6岁的孩子本来是不能胜任这个劳动的,但他总愿帮着母亲干这样那样的活儿。所以,泰子粗粗劈开的木柴,他就用柴刀再劈成小小的碎块。

这把柴刀是细长的,安着木把,比普通的柴斧轻得多。我常看见健一笨手笨脚地劈着这些烧柴。

让孩子干那种事很危险,我屡次提醒泰子。

“他很灵巧,一次也没受过伤呀!”她笑着回答。

又洗碗接,又劈烧柒,这个孩子懂事了。她这样说。母亲天天上班不在家,一个男孩子也许会自然地去干这些事情的。出事的夜里,泰子也还是回来晚了。我8点左右已经回来,在家里等着,但到9点她也没有回来。

总的说来,收保险款在月末和月初最忙,又要收齐钱款,又要整理卡片,事情多着哩。

她不在家的时候,我已养成了默默等待的习惯。这样做,不止是为了和她谈心,也因为她也会心地感到我已回来,就从外面买来一些食品。所以,我一旦离开那个家,就不能在她到家之前悄然返回,那会使她失望,我也不愿让她这样失望。实际上,两个钟头也好,三个钟头也好,我总是无所事事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那夜,9点过了,泰子还没回来。

我想慢步去接她,但因白天过累,终于呼呼地睡着了。

这时,健一随便铺起被子也躺下了。睡前好像翻着画册什么的,后来却抛在枕边,背向着我静静地睡去。

我在睡梦中睁开眼,已经快到11点了。因为泰子回来最晚不超过11点,所以想到黑路上去接她,就站起身来。

这时为尿意所催,我走进厕所,那时,正有一个什么人斜着眼睛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厕所就在4叠半的房间旁边,那里紧挨着后门。厨房的电灯熄掉了,厕所里有一个微暗的灯在点着。

我刚刚推开房门,看见健一在暗黑的厨房里站着,不禁吓一跳。

趁着微光,我看见健一手里,握着那把劈柴用的细长的柴刀。

他默默地直立在我的前面,眼睛闪着光。

6岁孩子的形象,在我眼里消失了。在那边拉着架势等侯的,是一个握着凶器的男人!

我直感到,他是准备乘我打开厕所门的瞬间,对我进行不意的袭击。

我的恐怖在难以形容的感情中涌了上来。瞬间的动作,是我为了自卫,向握着刀的黑影正面,猛扑过去。

我不顾一切地拼命勒住了这个小杀人者的咽喉。

我以杀人未遂的罪名被捕了。

健一扑倒在地,意识消失了。回来的泰子慌忙请来医生,经过抢救,最后才恢复了正常。

泰子向医生做了种种请求,但医生害怕出现万一,报告给警察了。

警官就我杀害6岁儿童的动机,做了种种审讯。但我很难供述清楚。是否可以说明这个小孩子对我怀有“杀意”呢?如果这样供述,一定会遭到耻笑,因为这是6岁的孩子和36岁的大人之间的事啊。

“你憎恶这个孩子吗?”警官问道。

绝不是僧恶。我曾想尽办法让这个孩子遵从我的意志。为了这个,已经费尽了心血。

在“杀意”这个问题上,警官更是不能理解的。6岁的孩子是没有那样的思想的。警官这样说,但,这是警官不了解情况。

警官又把杀害健一的问题,做了别的推定,频频地向我讯问。总之,是为了我和泰子结合在一起,就企图杀害这个成了累赘的孩子。他这样解释。

我屡屡辩解,他就是不信。不止是警官,恐怕对世间的任何人这样说,也不会使人相信的。为了我和情妇的永远结合,就企图杀害这个累赘人的孩子,这是世间惯有的常识啊。

每朝每晚,我从拘留所被拉出来,就催迫我承认警官所说的这个常识性的理由。

我照常否认,不是那样。我不憎恶健一,是害怕健一;我真心想处好和健一的关系。一味这样供述,到头来,莫非你的头脑不正常吗?警官连我的精神状态也怀疑起来了。

数日拘禁,反复着如此执拗的审讯。我发火了。为什么得不到理解呢?看来,不说说我自己的经验,恐怕警官是不能明白的。我叫道:

“为什么我说害怕健一?因为我也是那样干过的!”

警官哑然了,我继续供述:

“我小的时侯,有那样的经验。独身过活的母亲家里,每日每晚总来一个男人。他是我父亲的亲哥哥,也就是我的伯父。我对这个伯父的到来,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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