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魂记(上部) 作者:绿色毛毛球(晋江2012-04-09完结)-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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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忙后退躲避汹涌如潮的银子,亏了在做的宾客全是些阔绰的主,银子见得多了,上来哄抢的都是随主来的家丁仆役和这楼里做工的,这才没有出现大乱子。只那些台下的阔主们,一个个面如土色,着实被这如变戏法般应声而出的银山吓得不轻。
我呆愣的杵在台上,想必脸色没比台下各位爷强到哪去,还不知我的脸是怎样的苍白中蕴着土色。
疯子……这人绝对是疯子,在凡间使用法力本是禁忌。他修为绝伦,受不受得住反噬,我说不好。
可单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滥施仙术祸乱众生,便是犯了肆意干扰凡世的重罪,他就不怕九重天那干天将下界捉拿他?!
就在我惊得直喘粗气时,他还锦上添花地撒把火:“这只是一成而已,你想看全部么?”他音色已是玩味中带了些许浅笑:“只怕若是都搬来,这地方可放不下。”
我恨得牙根直痒痒,心中一团窝火,照他这般法力无边,胡作非为,我实难跳出他的五指山。
好生暗自运了运气,又运了运气,我步履轻盈地扭下台来,拉上另座旁的椅子,摆在他面前,一屁股坐了上去。我也如他般,翘起二郎腿,一样的摸了摸下巴,对他风骚一笑:“白爷,豪爽阔绰,这一掷千金的豪范真真没得说!不过”我收起笑脸,瞬息间已是满面严肃:“你我相交甚浅,也就今次花楼中一面之缘,我却看出白爷性子中不好的那面,便是太过执着。白爷,小酒劝您一句,执念太重,执着太狠,毁身摧心,大可不必。”
白煜望着我的眼眸中仿佛闪过一缕炽热,瞬间燃烧殆尽,最后落在眼底的仍是那抹似千山暮雪的冰淡,他冷哼一声,缓缓道来:“我这人性子从来如此,我想要的,就算逆了这乾坤,忤了这阴阳,我也要求上一求。”
我脸上再装不出浪荡假笑,也不知此时此刻我眼中透出来的讯息是不是把自己给卖了,我却只是这般静静的望着他,良久,我吐出一口气:“是么?那你终会求而不得。”
我开启双唇,说出的话也如他那触目惊心的真金白银一般,具有震慑全场的效果:“小爷我这回开的价码是无价,小;爷;我;无;价。无价之躯,你给得起么?”
他仿佛已明了我要打的棋,脸上没什么变换的表情,连丝皱眉都未有,只是淡淡问:“你为何如此?”
我来不及回他的话,已被满屋愤慨的看客们群起而攻之。那唾沫星子都快把我淹了。
某爷:“这花魁怎么回事啊?太无理取闹了!空口白牙套人家银子也就罢了,这不是耍赖么?”
另位爷:“成心憋着闹场吧?还有没有人管了?就让他这般胡作非为?”
再一位爷更激愤,拽过来鲍菊妈妈便是劈头盖脸一通数落:“你们楼越办越出息了,拿我们当猴耍呢?看了半天,就是一失心疯的花魁在这胡闹穷折腾,什么意思啊?!”
妈妈此时着实吓得不轻,那嘴里三寸不烂之舌如今都卷了边:“爷,爷,各位爷,别,别这样,您们稍安勿躁,消消气哈……待我劝劝我们小爷再说。”
她挣扎着从人堆挤出来,便风风火火往我这边跑,到了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哭丧着脸求我:“我说酒爷爷……我……我干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您这样的。您到底这是要干嘛啊?银子也不要,头甲花团也扔了……”
我不耐烦的摆摆手,打断她:“行啦,我就这样了。去问问你主子吧,他……”
正当此刻,我的后半句话被屋堂偏侧楼梯处飘来的质地沙哑的沉声生生地截在喉中。
这嗓音充斥着沙泽暗哑的质感,隐着冰寒之气:“看来你非要砸我这场了。”
此声一出,万籁俱寂,炸锅的现场顿时沉静。
屋中只剩松木楼板被人踩踏发出的吱吱声,这声音缓慢低沉,尾音还拖出衣料摩擦楼梯的萧瑟之音。
在场众人无不屏住呼吸,伸长脖子向楼梯口张望。
先下来的几位侍卫训练有素地两边规整依次排开。接下来便是衣着考究,粉面桃红的几位俊哥,手里不是拿着折扇就是鼻烟壶,脸上端得笑容如暖煦,眼中风情漫漫,相当职业。
最后亮相的是被人扶手而出的最为重量级人物,花澈。
据墨钰说,花澈已是江湖上如神般存在的人物,他的美貌俊容无人能及,是通天之下,凡世之中屈指可数的绝色美男子之一。
只不过,此人早已沉寂于江湖多年之久,现今的人已无幸一睹他真颜。而他过来看花魁之赛也只是众人隐绰的传说罢了,事实上无一人真真正正跟他打过照面。
哪知我跟白煜一通猛杠,误打误撞竟将这么大的主楞给敲出山了。
他这一下来,众人脸上不是有脱窗的眼睛就是有掉下来的下巴,总之惊异之色袒露无疑,他艳丽的美和冰冻三尺的绝冷气场足够让在场每个人呆愣半刻还缓不过来劲。
我的眼当然也不能幸免地被他勾去看得没完没了。若说好看,云卿那厮就长得不赖,可和花澈比就实在爷们了点,花澈的面孔丽得绝尘,柔相尽显,乍眼看去确是男生女相的典型,只是线条虽柔美,眉宇间却如冰凌阴寒透骨。
不知为何,现下这天也就刚入寒秋,他却披了件貂毛裘衣,华贵的丰满绒毛泻了他满肩,摩擦他耳际,彰显无比尊贵的奢华之间,散发出冷冽不容亵渎的气场。
在他近身之前,早有他那些随侍的美男们为他驱赶人群,又是搬椅子拂土拿脚垫,又是端茶上水拿果盘,闹腾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他这才算安稳座于我俩面前。
我在心里啧啧称奇,这排场,这气度,凡间的皇亲国戚出巡也不过如此,这花大少果然名不虚传。
我正没头没脑地胡思乱想间,神游的思绪被几声拍掌的清脆之音牵扯回来。
花澈拍了几下手,算是鼓掌,而后含笑出声,只那眼眸仍是弥漫森森寒气:“你这场子砸得甚是别出心裁,看着有趣得紧。”他接过递来的茶盏,垂首低眉看着自个手掀起杯盖,徐徐拨开杯中散开的浮茶:“说吧。为何要如此做?”
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若是将来此处的本因说出,定是要前功尽弃,我如今已是大闹天宫的孙猴子,即使说得感人肺腑,也未必能博花澈的信任。而与白煜那档子纠葛,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于是,我只能选择沉默。
他见我不吭声,似乎是想启发我:“你不图银子,不要虚名……那就是不喜欢他?”他拿眼神瞟了白煜一眼,随后仍是看向我。
我仍旧沉默。
他淡淡饮了口茶,将茶随后递给早伸手等在那的侍从,缓缓道:“你要是再给我这般默着,我就让人当众把你的皮剥了。”这话口气凝结成冰,却说得如寻常事般,寡淡随意。
此话一出,我惊得眼睛瞪得滚圆。好家伙……这花澈脾气怎如此乖戾?
我看着花澈,内心忐忑,表面还是平静得很,我微微直了直身子,冷言道:“没错。他不是我好的那口,我不想跟他走。”
话一说完,我便能感到脸上白煜投来的灼热目光,我避开他,只将目光落在花澈那厢。
花澈一反常态,脸上挂起淡笑:“甚好,甚好。我不但喜欢棒打鸳鸯,还喜欢乱点鸳鸯谱,特别是那种一方嫌恶反感的。今日你赶上好日子,我心情大好,若非如此,就是让人押着,也要让你们圆房。”
这话我听得立时冷汗泠泠,心中暗自琢磨,回去定要好好问问墨钰,今个儿是什么日子……
他又继续道:“罢了,这样吧,我今日宽厚一点。你若是不欢喜跟他走,这场上场下在坐的男子里,你选择一个随他去,如何?”
花澈篇之第七章
乍听之下,此话带有“如何”两字;尾音又是上扬,怎么理解都应是询问语气,但从花澈嘴中说出,再配上他那冻人的嗓音,怎么掂量都是毫无余地,不容违抗的命令。
我先是默了一默,而后挑着眉角问道:“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花澈微微颔了颔首,以示肯定。
“好。”我顿了顿,而后操着无比坚定的口吻告诉他:“我就要你。”
全场本是一派清净,每个人都竖着耳朵听我的答案,我这惊天地泣鬼神的选择一出,顿时满场抑制不住的共同冒出声“啊?”,这单音是如此的整齐划一,听来颇有喜感。
这次我未回避白煜的目光,甚至主动望向他。四目相交之际,我本想做出一副“小爷我要走也是随花澈走”的贱样,但当看到他那墨染的双眸时,却怎么也做不出来,忒失了水准。
就在我奋力拿捏情绪,挤兑脸孔时,两声轻笑从花澈那厢传来,掠耳而过:“原来这等着我呢。”他好看的眉目笑开,脸上如雪地里绽出的红莲花:“闹腾了大半日,你竟是为我而来?也罢,话既已出,便不可食言。”他刚一抬手,便有位近旁的美男附耳过去:“备顶轿子,将他带回府。”
吩咐完我这边的事,花澈转头礼貌地招呼白煜:“这位公子,按道理公子豪掷千金,花魁本应是你的,我却夺了公子所爱。”他掸了掸身上的裘衣,说得不徐不疾:“我这青楼虽是个小倌楼,却是个正经做生意的。既已如此,公子便开个价吧,我定会双倍赔偿。”
白煜道:“银子我不感兴趣。”
花澈这脾气果然阴晴不定,彼时我也就耽误半刻未作答,他便要扒我皮,此时白煜公然甩脸子拒绝,他竟是一点不恼,口气更加婉转:“那何事为公子所愿?只要我做得到的,定会应了公子。”
我手心满是汗,生怕他在我身上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我脚下已暗自鼓劲,若有何不妥,便一个箭步冲到墨钰身边。
哪曾想,他只是甚为淡然对花澈道:“我只想要他隔壁的屋子和随时出入贵府的准许。”
花澈眼眸中似略微闪过一丝惊异,开口讲话时却已不复存在:“这有何难?从此刻你便有此特权,我的人会伺候你左右。”
***
终是挨到了曲终人散,宾客纷纷离去之时,我穿插在离场人群中,急急地寻找云卿的身影。
虽说花魁头甲被我自己折腾得变了味,但托了白煜的执着,确是我独占了这鳌头,这厮要是敢赖账,我定要他好看。
最终,在幽静的后园,我找到了他俩。
远远望到他们时,这两人似在争论些什么,距离太远,风又是逆向,听得甚是不清。
待我踱步跟前,两人同时将我发现,便都住了嘴,无形间气氛徒增了不少尴尬。
我这个闯入者必然感触最深,只能先干咳两声,率先打破沉默:“那个……云卿,头甲花魁是我的,依约……”我轻飘飘地瞟了瞟那个人,想到那个约定是“赢魁赢人,任君索求”,现今当着本人面,不知怎么搞得竟就不好意思说出口:“那啥……那个……那个……你知道哈……”
云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眉间尽是恼怒,眼底似还燃出某种憎恨。
看到他这德行,我心里的火蹭蹭蹭地向上窜,激我来比赛的人是你,撂下赌注的人还是你,老娘我好不容易夺了这花魁,挨到谢幕,我容易么我?!我拿我应得的,天经地义,你气个屁啊你!
我回瞪过去,将将就要发作之时,他却收了拔剑驽张的气焰道:“我既是将他带来,便不会失约。天色不早了,你们快着点。”身子一转,背对我们坐到一旁临湖的碧月石上。
我白了他背影一眼,心下很是不痛快。要走,还不走远点,搁这一坐忒碍事。好在我不过只想揭开他神秘的斗篷帽子,看看他,便就这般忍下来了。
我调整了一下心态,有模有样得对神秘人抱了抱拳,微笑道:“这位兄台,在下也没什么非份之想,只想一睹兄台的容颜,可否让在下一看?”
他未应声,灰暗的锦衣袍裹了他的身,一阵秋风拂过,掀起纷飞衣角,在这秋瑟的后园,他彷如一尊肃穆雕像林立我面前。
“请恕在下冒昧……”我伸出手,去掀他的帽檐。
就快到他的侧脸处,他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好冰,一丝余温也无。
我就这样被他抓着僵在空中,我顾不得把手抽回来,只那么愣愣地看着他。
过了不知多久,他温和的声音在耳际盘旋:“不劳公子费事,我自己来。”
他放开我的手,在我面前轻轻掀下袍帽,袍帽顺势垂落,乌黑长发泼墨似的跃了半腰,那张脸……那眉宇间云淡风轻的神姿,唇间漫出的盈盈浅笑,身着暗色锦袍也掩不去万年不变的淡雅,他……他简直同月殇一模一样。
原来我对他的回忆从未淡薄过,因为愧疚,因为心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搞不清楚,一直以来,我就那么将那段有关他的回忆埋在心里最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