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二·幻旅卷-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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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的玩意,算了,回头我说给长生听,他要做易容师,须明白才好。”侧侧没来由地气恼,那时他和姽婳在一起买了若鳐人肉,今次竟连详情也不愿说给她听。又想,为何心头总是惦着姽婳?他们游历的三年,她一人在沉香谷守孝,违心地叫紫颜不必回来,只管在外磨炼修行。可是三年的空白,千日的哀伤,她独自承担了,于空谷中寥落地回想着,期待着。直到走入三千丈红尘,在文绣坊重新点亮她的人生,将唯一的思念稍稍放低。一旦再次见他,往昔的痴想又再度随行。侧侧双颊微赧,暗自镇定心神,略过幽婉的心事,凝神想着若鳐人肉。她明白自己为何不肯学易容术,这种技艺背后的血腥残忍,是她所无法接受。剥皮削骨,切肉换肤,拆了零碎的部件拼凑起完整的血肉,其中会有多少牺牲,她不敢深思。
紫颜折身,提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侧侧默不作声跟着。他不会杀人,她也决不能让他缠上一丝罪孽,若遇上有狐族的猎人,她无论如何要劝他打消买人肉的念头,避免惨剧发生。想来,紫颜也不愿有人因他的易容术而死。只是此时的他,不想承认这点吧。“呀——”紫颜蓦地一声惊呼,侧侧抬眼,看见他的身影飞快地没进藤草荆棘中。她倏地飞掠过去,未够着他的衣角,随之坠落陷阱。伸手往四壁按去,掌心传来剧痛,侧侧知道有鬼,连忙缩手。
依稀看到紫颜堕地,电光石火间,她错开他的所在,紧挨在一旁落下。仰头望去,这个陷阱约有两丈,忙俯身问道:“有没有受伤?”紫颜浑身吃痛,试着站起,却是无碍。侧侧忽觉手麻,举手看了一眼,紫颜瞥见,道:“桃红的血……你中毒了。”侧侧摇头,“没事,这点伎俩难不倒我。”纵身一跃,脚刚离地,便如折翼的鸟跌落尘土中。她本想凭了一身本事沿壁而上,不料手掌的毒蔓延甚快,竟让全身乏了力。紫颜眼明手快地扶住她,“我瞧瞧你的伤。”他摊开她的手,眯起眼,拈出一根纤细的弯钩小刺。侧侧道:“像是喂了麻药,我的手动不了。”紫颜扶她坐在陷阱当中空地,望向旁边沉吟道:“四壁往上全是蒺藜钩,地上没有,就是防人从这里攀爬出去。难道是用来……”侧侧只觉昏昏欲睡,朦胧中听见自己问紫颜,“莫非是有狐人……”说了一半,已不省人事。紫颜立即摘下随身的香囊,打开了放在她鼻端,没多久,侧侧悠然转醒,周身仍是麻痹,望了他苦笑。
“如果你猜得没错,这是有狐族猎人布下的陷阱,为了抓捕若鳐人。”紫颜的语气里透着欣慰,扯出一块轻罗为侧侧包扎,“他们还在这里。”“啊!”侧侧轻呼一声,遮掩不安的心情。“疼吗?”紫颜关切地问。“会有猎人来?”“难说,这一带像这样的陷阱,不知有多少。我们走得远了,天黑前萤火他们若是没出来寻人,未必能找到。”“燃香如何?长生会闻到味道。”“我身上的香料分量不够,只能保证三个时辰的留香。今日吹西北风,他们在上风口,除非运气极好,山谷里有回旋风,把这里的香气带走。”紫颜淡淡地笑,指了自己的脸孔道,“看来这张脸不够吉利,早知如此,不该在眉边添这道细纹。”侧侧这才留意到他特意加在面具上的皱纹,技艺精湛如他,仍日复一日地修炼易容术,想到那些香料是他防身之物,便道:“不必燃香,天黑前麻药的力道若能过去,我功力恢复后自然出得去。不如听天由命,赌赌我的运气。”紫颜仔细瞧她清秀的面容,微笑道:“放心,我和师父鉴定过你的面相,一生无忧,好得很呢。我们会获救的,你好生歇着,勿要逞强。”说完轻轻一笑,自从在文绣坊学艺之后,不知青鸾给她施了何样的法术,连性子亦变了许多。侧侧盯了他说笑的模样,想到难得与他独处,心神微醺。她试着抬起双手,不能移动毫厘,直如僵了一般。紫颜坐到她身侧,将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紫颜替她搭了脉,道:“你全身无力,不必硬撑,我们熬一个时辰,药性应能解了。”和他依偎在一起,侧侧心中甜蜜,思及陷阱的功用,又是一身冷汗。“你说,他们药翻了若鳐人后,会不会像千姿要獍狖皮那般,直接割了肉,在人活着的时候……”活剥皮的惨痛。鲜血流淌的躯壳。紫颜恬静的笑脸忽地散了,如红烛泪尽,只余下一柱轻烟袅袅。“若鳐人以长寿著称,常有小孩子被卖给一国之君,好鱼好肉伺候着。当国君自感衰老,想吃点养生之物,就杀了那小孩。你知道么?其实婴儿的手指最香,如果用椒盐合炒,脆生可口,加倍好吃。”他平静说来,恍如隔绝了人间的悲喜,只在叙述事实。侧侧呆了半晌,“这……你……”这些话浑不似紫颜所说,但又如先前他执意想买若鳐人肉的语气。倘若身边人一时变得陌生,该如何是好?她竟盼着心也麻痹,不必推敲他真实的心意。
紫颜促狭地大笑,勾起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骗你的!”如风漾过心头,铺开了其中的褶皱。侧侧吁了口气,她的紫颜怎会那样的人呢。回味鼻尖凉凉的触感,她仿佛得到了宝贝,忍不住笑起来。此刻,他们是两只快乐的井底蛙,哪怕外面的世界瞬间冰雪覆盖,依旧贪欢这片刻融融的暖意。“你猜我想起了哪里?”紫颜打量这个深坑,“沉香谷的那口井,师父的密道,通向那些神奇的房间……”他说着说着,眉眼柔和地舒展,话音里有别样的感情。很久没见他流露这样的脉脉深情。人前的紫颜,尤其在京城时,如握万物在手,睥睨世间一切规则。他的举手投足仿佛就是为了让人拜服仰望,而非亲近狎昵。甚至当他人怀有诸如同情、爱怜、伤沮、悲凉这些情感,也不能动摇他的意志,更无法在他身上目睹类似的脆弱。这让那时与他久别重逢的侧侧略有些不适应。在沉香谷学艺时的紫颜,也曾高深莫测,但喜怒悲欢依然鲜明。或许成了易容师,就会渐渐习惯掩饰本来面目,随心所欲地操纵心情,直至无人看破。她感谢这一趟旅行,紫颜过去的性情又重现眼前。“嗳,是很像。”侧侧回应。两人相倚坐了很久,头顶狭小的天,变幻了诸多色彩。渐渐过了午后,侧侧微觉口渴,见紫颜正阖目小憩,便也放弃抱怨。她时不时用力,几下使劲,手脚依然不听使唤。紫颜察觉她的动静,道:“饿么?”侧侧没有答他,忽地问道:“那个人呢,不知道跟来没?”“嗯?”“你知道我说谁,叫他来救人。”她像在发脾气,手握不成拳,心情也躁了。
紫颜道:“有你在,我怕他不敢出现。”“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跟踪你?”紫颜笑得洒脱,“他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不会因我而滞留外域。你放心吧,他该不会再来惹你的厌。”细细的风过。两人表情凝顿,第三个人的呼吸声夹带清淡的香味,在他们耳畔舞动。紫颜暗红的身影立即站起,拦在来人与侧侧之间,侧侧瞪大了眼,从紫颜的衣袖下看过去。一个矮得如同侏儒的小人藏在阴影里,咧了嘴怪笑。他面容苍老,起伏不平的皱纹像山路纵横,身上的皮衣斑驳破烂,整个人就似一株凭空长出的植物。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发在《九州幻想》7-8月合刊上,杂志近日上市。幻旅卷已完稿,8月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敬请关注。本故事为晋江幻旅的完结篇,最后两篇讲述千姿的故事因出版原因不在网络发表,甚歉。下个故事接《斗神卷》。
销香脂(二)
作者有话要说:本期九州杂志仍未上市,所以这篇无法贴很快,以免买杂志的人读的是旧文:(请见谅。幻旅卷确定7月底印刷上市。“是法术?”侧侧不禁有点冷。该死,她暗自抱怨,中毒后连信心也灰了,不仅无法保护紫颜,还想些怪力乱神。“不是。”紫颜摸了摸贴在心口的玉麒麟,并无动静。“你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那人听了,说出北荒常用的土话,腔调略显古怪。
紫颜也用土话道:“我们是过路的旅人,从鞘苏国来,在北荒搜集一些货物贩卖。你是若鳐人?”侧侧奇怪紫颜怎知他不是有狐族猎人,那矮人森然一笑,点了点头,像一只驼背的甲壳虫迅捷地在地上移动身体。两人目瞪口呆地看到他半个身子陷入土坑的泥壁里,醒悟到这里果和沉香谷的井壁一样,暗藏了机关。壁上的凹洞十分巧妙,那矮人留了一颗头颅在外,其余身子全部没进土里,看起来仿佛妖怪。紫颜摸了摸土质,有点沙软粘手,掺和了泥土以外的杂物。矮人的头像风干后悬挂的兽头,突然开口说:“你们都进来。”他在泥壁上自如滑行,眼看就要没进土里。“她中毒了,没解药我们走不了。”紫颜指了侧侧说。矮人的一只手从土里伸出来,抓了一颗红色的果实,放在紫颜手心,凉得像一块冰。紫颜喂侧侧吃了,候了片刻,搀扶她站起身。矮人等得不耐烦,嘴里“哧哧”地吐着气,一双眼骨碌碌转着。
紫颜与侧侧对视一眼,这人已承认自己是若鳐人,为什么会有蒺藜钩毒的解药,又想带他们去何处?这条土中密道根本就像不明底细的食人沼泽,进去后不知天南地北。紫颜略一犹豫,侧侧拉住他的手,靠近了矮人。矮人怪笑着钻进土里,侧侧一咬牙,正想进去,紫颜道:“我先走。”如蝴蝶合翅,一眨眼没入土中。他的手牵了她,彻地通天,踏入囹圄般的地底。扑面的土泥湮没了口鼻,奇怪的是并无窒息感,呼吸依然保持顺畅,侧侧甚至开口说话,熟悉的语声传入他的耳中,“啊,什么也看不见。”
矮人的声音从前方响起,“一直走,能走的地方,就是路。”在地底行走的感觉很奇妙,如在不见五指的茫茫黑夜,于悬崖上潜行,仅有一条窄窄的栈道可通。他和她萦系在一起,像飞鸟的双翼,扑展时有着惊人的默契。他又像她的拐杖,领了她往该去的地方走。侧侧只觉细沙泥尘从脸上滑过,宛如流水,而他的手是唯一的光亮,指引路向。
紫颜用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土握在拳里,悉心用触觉辨识它的奥妙。非泥非砂的材质,在人经过时可以轻松地推开,人走后便自动还原填充空隙。最妙的是颜色形状乍望去与泥土一样,当有狐族猎人在陷阱外查看猎物时,不会发现泥壁被人动过手脚。有这个神奇地道的庇佑,若鳐人才会在这里坚持生存了数年。紫颜心中一动,以前听说他们擅长逃遁之术,是否也是用了这个法子,在天罗地网的追捕下逃之夭夭?“紫颜,你还好吗?”手是相连的,但她很想听到他的声音,确认这不是一场梦魇。行走对于双脚而言并不困难,难的是盲目中仍然笃信,这一路去的是天堂而非地狱。“嗯。”紫颜应了一声。侧侧听出他在想心事,将手又握得紧了一分。黑暗里的路分外漫长。侧侧走着走着,自觉踏在悬空的绳索上,他处皆是虚无。又像是梦游,只有脚不知疲倦地摆动,而灵魂飘在远方。有时往上行,有时踉踉跄跄,一路冲下。她胡思乱想间,忽然手脚一松,继而眼前大亮,整个人从土中松脱,破茧而出,周身轻盈。他们置身于灰蒙蒙的狭窄空间,高度险险够他们容身,前方则是一条继续通向未知的地道。地道里透着微茫的光亮,侧侧和紫颜看出那条路仅够那矮人穿行,不由苦笑。矮人灵巧地凑到侧侧身边,望着她说:“还有一会儿,就到家了。”侧侧怀念起刚才的路,皱眉道:“这路如此狭小……”她说不出半途而废的话,进退两难。矮人在身上掏了半天,摸索出一只银哨,“呜——”,一记清鸣,像山谷里尖利的风声疾驰而过。侧侧不禁捂住了耳,紫颜却侧耳倾听,惊奇地看着地道的方向。什么东西的蹄子密集地踩踏在泥土上,声音急促又琐碎,窸窸窣窣地由远而近。矮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长长的木板,下面装了轮子,示意两人坐上。侧侧将信将疑,与紫颜坐了,她担忧地扶着滑板,怕将它坐塌了,矮人大咧咧地坐在最前面。前方突然窜出十几只奇怪的小兽,体形若狗,长相如鼠,乖顺地匍匐在矮人脚下。矮人咧嘴一笑,又从泥壁里摸出一副副索套,缠在小兽们颈上,吹了一声哨子。滑板迅疾地在地道里飞驰。矮人熟练地牵了缰绳,犹如驾驭奔腾的骏马,神情悠哉。侧侧想起千姿身边的太师阴阳,知道北荒诸多部族擅长驯兽驱虫,再看紫颜始终随遇而安,便觉无甚可虑。
终于,地道渐渐宽阔,微弱的星芒转成了莹莹清光,像水波潋滟,刺目闪亮。矮人哨子一响,滑板停下,来到一处仿佛门庭的所在,小兽松脱了索套,纷纷四散而去。紫颜凝望光亮的来源,发觉上方镶了一块极大的水晶,明艳的湖水在其上轻漾。他知道那上面就是这一带群山中最令人惊奇的地方——碧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