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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失业女王-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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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真长,于江江讲了好几个小时,从天光到天黑。

星空当头,水声潺潺,听完全部的段沉一直沉默不语,于江江看他那样子,有些害怕他钻进牛角尖,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双手,用脸贴着他的手。

像在安慰着走失的孩子,于江江耐心地对他说:“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你有我。”

段沉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带着几分自嘲,“没想到是这样,和我以为的完全相反。”

谁也不能理解段沉心里那种复杂的心情。这么多年,他一直为着他不了解的过去和段曼云对抗,他鄙视她、瞧不起她,用尽各种恶毒的话诅咒她,却不想,段曼云才是彻头彻尾受到伤害的人。

除了段曼云自己,谁都不知道怀着孕,一个人走了几十里山路,到了涧水县,靠着偷人家的包子果腹,路边乞讨凑钱只为买一张车票离开盛东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她的过去,包括她最亲近的儿子。

一个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一个被人全盘否认的孩子。

她一个人养了他二十几年,带着他北都到美国,给了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换来的却是这个孩子对她的反抗和冷言冷语。所以后来,她才对他那样失望吧?

从本质上,段沉像极了段曼云,对任何人和事都很冷漠,不喜欢解释,因为他们坚持,他们珍惜的人一定会理解和懂得。

可是,谁有那么厉害,能猜透人心,一切都理解,一切都懂得呢?

没有天生凉薄的人,越是表现得凉薄的人,内心越是炙热得让人害怕。

就像段曼云。

于江江温和地抚摸着段沉的手背,他竟有些颤抖,不知是夜风太凉,还是他内心震颤。

“你没有错,你什么都不知道。”

段沉眼眶有点红红的,“这么一说,我觉得我挺不是东西的。怪不得她后来都不喜欢我了。”

“不是这样的,”于江江坚定地看着段沉,一字一顿地说:“我能感觉到,她非常爱你,这几十年的艰难,她只要放弃你,好日子就能唾手可得,可她从来没有。没有一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骨肉相连,绝不仅仅是一个词语而已。”

段沉想,人生总会有几个决定,是大脑短路疯狂至极的。

比如这次,他竟听从了于江江,骗段曼云,他在段家村遇到山体滑坡,生死未卜。

那一天多的时间,对段沉来说,竟是他二十几年来,最漫长的一次等待。

他内心里明知一切都是不对的,却还是忍不住期待,期待段曼云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那是一个自小寂寞的孩子,最最叛逆的期待。他期待着段曼云对他的在乎,真正像个母亲一样外露的关切,炙热的话语,和终身不移的守护。

那是一份一生一世牵绊,从生下来就持续着的牵绊。

说实话,段曼云究竟会不会来和什么时候来,段沉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甚至害怕着段曼云会不会根本就不来。

而段曼云来速之快,甚至段沉都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以上的问题。

段曼云支付了昂贵到天价的救援费用,坐着专业的直升机到了段家村。

那里一切平静,山势磅礴,人情依旧。

她到的时候,段沉刚刚醒来,呆头呆脑地跟着众人感到了村口。那里大片空地上,停着一架对村民来说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直升机。众人看稀奇一样围住了那架直升机。而段曼云,则站在人群之外,难以置信地与刚刚赶来的完好无损的段沉对视。

一贯视外貌如命的段曼云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这是段沉几十年不曾见过的段曼云,她是慌乱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人见到如此狼狈的她?

段沉突然无比后悔这个决定。他想上前去抱住他反抗了几十年,这个称为“妈妈”的人。那是第一次,段沉觉得“妈妈”两个字充满了实感,充满了深厚的感情。

他刚走了一步,段曼云突然大呵一声:“你别过来。”

段沉一怔,定在原地,半晌他才意识到,段曼云的视线透过他,落在他身后那个人身上。

那句“别过来”也是对那个人说的。

段曼云脸白如纸,唇色发白,她眉头皱得那样紧,整个人像鱼竿上勾到鱼的鱼线,紧绷得甚至有些锋利。

“你让我太失望了。”

这是段曼云昏倒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人仰马翻,那么混乱的场面,众人只记着手忙脚乱地送段曼云去医院。

谁也没来得及回味,那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段沉还是徐决?

段曼云已经四十有五,人生六七十年,她已经过去三分之二。

这一生她感到最痛的事有三,一是徐决全盘否认与她的关系;一是生段沉;一是唯一认疼惜她的外婆去世。

她以为,这一生再不会经历比这三件事更痛的事,却不想,人生的苦难永远没有尽头。

当她接到电话,得知段沉遇到山体滑坡,生死不明的时候,她整个人彻底崩溃。

从北都上飞机到盛东的时候,一贯冷静的她竟然忍不住数次落泪。脑海里一幕幕全是段沉咿呀学语的样子。

段沉小时候真是聪明,十一个月就会说话,晃着晃着到她腿边,抱着她的腿牙牙喊着:“妈妈……妈妈……”

她这一辈子放弃了很多事,因为带着段沉,她放弃了数个爱她的人,也放弃了数次结婚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真心对待段沉,除了她。

她害怕任何人伤害段沉一丝一毫,却不想,她的偏执伤他最深。

她甚至来不及和他说一次“爱他”,也来不及告诉他,她已经同意了他和于江江结婚。她该怎么才能让段沉知道,她只是和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母亲一样,爱着自己的儿子?第一次,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段曼云感到那样的无助……

怎么会来不及?她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

坐在直升机上,那是她第一次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看着她长大的地方,她无法相信,这片山水会以这样的方式将她的儿子埋葬。

下飞机之前,什么样的可能都被段曼云想了个遍,却万万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个请君入瓮的局,而她,还傻乎乎地上钩。

看到徐决的那一刻,段曼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积攒了近三十年的怨气像一块大石,紧紧压着她的胸口,她死死咬着嘴唇,怎么都对付不过那口憋着的气,最后双眼一黑,不省人事。

等她再次醒来,她已经在涧水县条件最好的高干病房,但县城的医院怎么还是比不起北都,高干病房也没多大,除了病床柜子,也就够放两三张椅子了。

病房里一股消毒水味刺得段曼云皱了皱眉,她睁开眼,病房里只剩于江江,见她醒了,满脸愧疚的于江江赶紧给她找来枕头,把她扶了起来。

“段沉和医生谈话去了。”她咬了咬下唇,踌躇了许久,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生病了。”

“嗯。”段曼云喝了点水,四处看了看。病房里除了于江江真的没有别人了。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于江江看她四处看,似乎在找人,立刻说:“那个人不在这里。”他怕你看到他又晕过去,一直在走廊上。

后面的话,于江江不敢说。

段曼云还是平静:“嗯。”

这时候,段沉从医生的办公室回来,一脸沉重地进了病房。

“你先去吃饭。”段沉对于江江说。于江江知道段沉是有话要和段曼云说,拿了包就出去了。

于江江不知道段曼云和段沉究竟谈了些什么。她只记得那一天,她和徐决在病房外沉默地坐了很久,超过四个小时。

段沉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于江江看得出来他哭过,但他是个要面子的大男子主义患者,于江江没有点破他偶尔流露的脆弱。

“江江,我们回北都了。”段沉说:“北都的医疗条件比较好。”

段曼云无论如何只肯接受保守治疗,北都那边的专家给她制定了保乳治疗的治疗方案。但大家都知道,段曼云的病情,保乳治疗根本不可能。

要离开涧水县的那天,段曼云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提出要回段家村看看。

那一刻段曼云的眼神真的好沧桑,好像这次看了,就永远没有下一次一样。

于江江看着她那种表情,忍不住红了眼眶。

三人坐着颠簸的拖拉机,段曼云一路都带着笑容。拖拉机机械作动的声音真的很大,整个车都在震,段曼云一路都在说话。可拖拉机声音太大,将段曼云的声音完全掩盖,于江江只能零零碎碎听到她絮叨中的几个词语。

那一天,段曼云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一个癌症病人,居然比两个健康的年轻人体力更好,她从村头走到村尾,去看了她过去的家,此时已经成为她哥哥的家,被翻修成一栋两层楼的砖房。是整个村子里除了云水学校以外最豪华的建筑。

十几年前,外婆去世之前,她给捎回去的十几万块钱,看来家里还是好好的接受了。

当年她与徐决定情的那栋破木屋子被改造成一栋普通的平房,徐决在那里住了一生。

段曼云路过那房子的时候只远远地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走近。

她最后走进的,是村里的百年祠堂。

近三十年过去,祠堂依然破旧,石像被刷了新的色彩,但时光将那色彩剥落,显露出内里的破败。

段曼云抬头看着石像,多年过去,石像面目已经被侵蚀的看不出五官,只那一双眼睛,看着依然犀利。

如今,她再不是当年受审的有孕女孩。

如今的段曼云,随便开张支票,能把这座破旧的山村都买下来,可在这祠堂石像的注视下,她仍感到腹背发紧,惴惴不安。

这么多年过去,那种不安全感仍然没有消失,当年被质问、被放弃、被全盘否认的感觉还是让她头皮发麻、手心出汗。

地上有破旧的蒲团,内里的发黑的海绵都露了出来。段曼云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看着石像。沉默地向石像忏悔着她这失败的一生。

空荡荡的祠堂里,除了穿堂风的声音,还有由远及近的窸窣声响。段曼云下意识地回头。

多年过去,徐决并没有怎么老,只是发鬓有些发白,他搀扶着一个走路走有些蹒跚的老汉,那人已经满头发白,两只眼睛有一只灰白,看上去像是白内障了。

那人渐渐看清了段曼云,皱纹满布的脸上开始抽搐不停,两行热泪顺着皱纹的文理滑落。

“曼云?是不是段家的小丫头曼云?”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死之前还能等到你回来一次,真是谢天谢地。”

“……”

当年的种种,除却徐决的部分,其实段曼云记得并不算太清楚。当年主持审堂的村长,面目也已经模糊。甚至当年打过她的人,她也全然记不起了。

时间会让疼痛消散,恨意减退,也会让爱意变成灰烬。

段曼云没有想到的是,当年段曼云的逃跑让那村长记了许多年,尤其是徐决向他坦白了一切以后,他更是觉得对不住当年那个单纯年轻的女孩。

看着村长老泪纵横,段曼云在旁边站着,竟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这一切,似乎都和她无关。

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段曼云像从来不认识一样打量着徐决。

时间对她挺残忍的,她用各种高科技的产品减慢自己老化才能有如今的样子,而徐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保持着当年的眉目。

往事如风,一丝一缕吹散着段曼云这近三十年的执念。

这一刻,段曼云不会思考,所有的骄傲和愤怒都忘记了,只是脱口而出:“当年,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娶我?”

徐决眼中有时光熬成的灰烬,他看着段曼云,双眼发红。

当着老村长的面,徐决突然跪在蒲团之上,他双手握着自己的膝盖,低着头,对着村长和石像一字一顿地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快三十年。”

“请村长替我见证,当年那个人是我,曼云怀的是我的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说要娶她的,是我,是我辜负了她……”

“……”

于江江一直不知道那天祠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上了个厕所,回来一切都变了,这始终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回到北都后,段曼云突然接受了切除乳房的治疗建议。

进手术室前,一直沉默的段曼云突然抓住了段沉的手,她眨巴着眼睛,仿佛看着远方:“段沉,如果……如果我不能活着出来,请你把我葬回段家村。”

她顿了顿,微笑着说:“爸妈、外婆都在那里,那里才是我的家。”

一直坚强的段沉忍不住眼泛热泪,对段曼云说:“妈你这是你说的什么傻话?刘院长是专家,他说没问题,肯定没问题的。”

段曼云轻轻闭上眼睛,往事种种如尘烟过去,俗世那些尘缘,也不过如此。她用低低地声音对段沉说:

“也替我告诉他,我原谅他了。”

……

第六十九章

一年后

这是于江江人生中最充实的一年,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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