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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余罪:我的刑侦笔记(共5册)-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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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把我捞出去,可要捞出去,干的事就不是抢钱包那么简单了!老子出去白天当民工、晚上抢钱包,照样过得舒服。”

    傅牢头笑了,笑而不语地向余罪竖着大拇指,不知道是赞赏余罪的明眼,还是肯定余罪的选择正确。

    “集合!”

    仓里有人喊了句,打断了傅牢头和余罪的对话。两人起身快步跑回监仓里,前后一坐,规规矩矩等着。

    进新人、提审、逮捕、去劳教或者放人,每天在这里上演的悲欢离合都是铁门大开的时候拉开序幕的。

    今天,会是什么事?来的又会是谁?

 52。第52章 被警方盯上的“那个人”(1)

    惺惺相惜

    “检查违禁物,所有人,背靠墙。 ”

    管教的脸出现在铁门口时,扯着嗓子吼了句,一监仓的犯人像受惊的小兔,紧张而又迅速地沿着墙贴了一排。动作稍慢点的,总会被同伴踹一脚,然后示意他按着标准姿势来。

    标准的姿势是五体贴墙,包括眼睛只能看墙。管教带着几名自由犯进来了,把床上整理好的被褥、衣服哗哗往下扔,扔下来用脚踢着,自由犯在里面摸索着,看见稍微好点的衣服,自由犯顺手就扔到外面,怀疑里面有东西。至于偶尔夹藏的烟支、打火机,或者其他什么稀缺玩意儿,一概会被自由犯搜走。

    不过这个仓因为傅牢头的存在而没有这种担忧。自由犯大概搜了下,报告管教没什么东西。管教示意他们出去,又吼着清洗监仓完毕之前,谁也不能动。跟着又嚷着甬道里待命的进来。

    清洗?余罪没明白这又是哪一出。监狱这个世界的很多事,对他都太新鲜,这些天强迫自己接受的东西已经太多了。

    来不及思考,清洗的进门了。两位清洗人员全副武装,戴着防毒面具,背着大型喷雾器,一摁按扭,白色的水雾喷出来了。余罪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眼睛的余光看到头顶上的武警也扣上了防毒面具,随着一股浓重的化学药味充斥开来,他明白了,这是在给监仓消毒。

    呜……电喷的声音响了良久,从上到下,包括站立着的犯人,包括外面的放风仓,一时间迷失在重重的浓雾中。直到铁门再次紧锁,水雾一点也未见消散,浓重的药味呛得一干犯人眼睛鼻涕齐流,咳嗽的声音不绝于耳。

    傅国生在门闭的一刹那奔向放风仓,他跑得最快,奔到水龙头前,往脸上直扑着凉水,大口喘着气。接着后面也一窝蜂跑出来,个个喉咙里像野兽般嘶吼几声,凉水扑面,在药雾散去后才慢慢缓过这口气来。

    傅国生缓过来时,才发现余罪早坐在角落里了,敢情比他还早,他奇怪地问着:“你进来后还没清洗过,你怎么知道往这儿跑?”

    这种清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跑得慢的都被呛得厉害,严重点的被呛昏厥也有可能。余罪抹了把脸笑道:“不能我干什么事都让你意外吧,这还需要用脑袋想?”

    对了,不需要用脑袋想,肯定是往通风的、有水的地方跑。傅国生笑了笑,又和余罪坐在一起了。一仓的人犯都聚集在放风仓里等着药味散走,不少在骂着管教,每每清洗,都跟进毒气室了一样,那股劲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特别是今天刚进来的新人护照哥最惨,不小心被喷了一脸,蹲在水龙头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比死了爸妈还难堪。

    这里可甭指望有人同情他,不但不同情,反倒是看着有人比自己惨,都感到很安慰似的。不少人哈哈大笑着逗着新人,余罪也心有余悸地随意道了句:“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呛?”

    “杀虫剂呗,就治这个的。”阿卜回道,露出腕上新长的一个痘点,像个青春痘,红圈白点,一挤就是一点脓。

    哪里都有“职业病”,监狱里也有。疔疮、湿疹、寄生虫、红斑以及不知名的肿痛,即便是每天把监仓打扫得再干净,也挡不住这些东西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滋生。

    傅牢头早习惯了,说道:“主要成分是生物丙稀菊脂,抑制螨虫类的;另一箱里应该是ddv、基丁醚成分,这要是不通风的话,两箱把咱们熏倒都没问题。”

    “这也太不把咱们当人了吧,就这么喷上来。”余罪笑着道。

    大家都笑了,其实进来的都已经习惯了不把自己当人看。众人笑着的时候,余罪眉头微微皱了下,那是因为刚才那些拗口的药名的缘故,“生物丙稀菊脂”“基丁醚”,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可这些名词,在这个遍地文盲法盲的地方听到,似乎让他觉得不合时宜了。

    “这货不是卖假药的吧?”

    余罪看着谈笑风生的傅牢头,联系这货又有钱、又有人缘的表现,下了如是定义。不过他按捺着自己的这份好奇没有去多问。

    这里每一位都在外面发生过精彩的故事,那些精彩足够延续到这里,成为无聊生活的慰藉,有很多事根本不用问。这不,药雾刚刚散去,离下一顿饭时间尚早,一群人渣又开始折腾了,而且今天折腾的颇有新意,连余罪也兴趣盎然了。

    干什么呢?偷东西。对,模拟偷东西。

    前两天刚从擦地板升职到洗饭盆的一位小弟,因为嘴上留着短髭胡子的缘故,被人叫短毛,这是个惯偷,正给瓜娃等一干人表演着自己的“窃术”,可人渣们个个是兜里比脸还干净,偷什么呢?

    豁嘴哥有办法,把报纸叠起撕了几摞,给围观的一人一摞当钱使,让短毛偷。本来想着众目睽睽他无计可施的,却不料短毛兄弟那可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哀求着豁嘴道:“大哥,您不能这样啊,难度太大了,我们偷东西都是在别人不防备的情况下得手的,您这防备上了,怎么可能下手。”

    “没防备算什么本事?防备着也能偷走才是本事呢。”豁嘴为难着这位小兄弟,得意地一挥手,惯例要扇人一巴掌。短毛兄弟更贼,一笑手一扬,见到短毛两指所夹之物,豁嘴一激灵一摸口袋,得,东西早易手了。直到短毛摊开手,一小叠报纸才显现出来。

    哇,都没有看见怎么偷的,把那些隔行如隔山的吸引住了。短毛的表现欲被激出来了,拍着瓜娃兄弟的肩膀道:“兄弟呀,手得准,你眼睛别看我,看我你的东西就要丢了。”说着手一翻,瓜娃像被非礼一般尖叫一声,一摸口袋,东西早没了。

    短毛跟着又去逗另一位:“兄弟,你看我这只手是怎么伸的。”那人盯着短毛扬着的手,似乎指头和别人长得不一样。不过他好奇看着时,早有人哈哈笑了,因为短毛另一只手早伸进他的口袋里了,一眨眼就将东西偷走,那人慌忙嚷着不算。短毛有理了,反问着:“怎么着,你还能让贼跟你讲道理?”

    这几下玩得那叫一个精彩,从别人口袋里偷东西就和变魔术一般,惹得全仓兴趣大增,于是众人更加围着短毛,听这位老贼开始“传道授业”了:“当贼嘛,关键是声东击西,转移目标的注意力,不管你怎么转移,只要他的注意力不在口袋上,你就能下手。当然,专业技能也是很重要的,咱当年苦练的时候,每天都是对着木桩戳指头,直戳到食指中指伸出去一般高才算合格。”

    短毛兄弟见众人不信,突然趴在地上,左右手各两根指头撑地,做起俯卧撑来了。跟着撤掉一只手,剩一只手的两根指头支撑全身重量,依然能做三个俯卧撑。起身把两指亮出来,别人一看,果真是齐的,而且是骨骼畸形了。

    这可把正常的给看懊丧了,看来当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众人笑着围着短毛,豁嘴张着漏风牙又在吹嘘了:“呀,你这贼当得没意思,我们抢劫那才是靠智商赚钱。”别人问怎么赚呢,又听他继续说道:“其实很简单,就在垃圾箱里刨,只要碰到那些被扔的快递盒子,单子都收集起来,上面标着地址、姓名、联系电话,你顺路去串个门。当然,必要的化装还是需要的,穿上快递公司的马甲,选个门禁不太严的单元楼,敲门喊‘喂,你的快件,签收。’然后门一开,直接抢之。”

    现在网购的泛滥给这种作案方式提供了大把机会,豁嘴哥继续说道:“凭着干这事,哥在老家修了幢三层楼,要不是碰上个女主人实在馋人顺道劫了个色,现在早回老家逍遥去了。所以说了嘛,女人是祸水。”

    他一懊丧,瓜娃安慰道:“哥,天下英雄,折在女人手里的多了,这不丢人。”

    豁嘴刚停,又有一位凑上去了,凛然对大伙道:“几位哥哥,我老大教我们的是专业开锁技术,等出去咱们组织个盗贼工会,就跟游戏里的一样,把滨海的贼都组织起来,咱们想要啥就偷啥,想偷谁就偷谁,那神仙日子,岂不痛快?”

    他一提议,众人渣齐声附和。又把那位做假护照的揪过来了,一圈人瞪着眼睛逼供,就问这里头究竟有没有什么门道。一听一张假护照能卖好几千,不少人萌生出去改行的心思了。

    下面的人在热烈讨论,把傅国生、余罪、黑子几位领导班子可笑惨了。老傅大气,直嚷着:“不用偷了,出去找我,每人十万安家费,跟着傅哥干!”

    这空头支票给得大气,不过信者不多,搁监狱里,难道谁还指望碰到实诚人?余罪看了看黑子阮磊刚刚消肿,还有点瘸的左脚踝,此时稍稍有点歉意了,关切地问了句:“还疼么?阮哥,不会记我仇吧?”

    “有什么仇可记的,咱们都是一类人,人渣一个,烂命一条。”阮黑子道。这人和长相一致,很豪爽。他揽着余罪的肩膀,笑着说道。傅国生可不乐意了,直斥着:“黑子,有命在就不算烂,要我看你这回罪重不了,你是大扫黑行动被捉进来的,这种抓人太糙,明显没有掌握你什么实质性证据,迟早得放你。”

    “老傅,你说得倒是有道理。”黑子瞪着牛眼,凛然回头又反复道,“可警察不听你的呀。”

    “那也未必,说不定我出去,把你也捞出去,怎么样?愿意和我一起干吗?暴力犯罪没什么前途,跟着我,咱玩高智商犯罪。”老傅邀请着,看上去很得意,把智商不太高的黑子说蒙了。黑子想了想,直接说道:“砍头捅屁股,至于分那么清吗?你说干啥吧,我可只会砍人。”

    余罪被这位纯洁的人渣逗乐了,掩着脸笑了。老傅却是头疼了,跟黑子讲清这高智商犯罪可没那么容易,而且黑子很不服气,他们砍手党向来威名赫赫,闻者色变。手上有金链子的、腕上有镯子名表的,只要被砍手党徒盯上,连贵重物品带着身体那个部位都会消失。作案手法并不繁复,刀上抹着强麻醉药物,一刀下去就解决问题,这麻利劲,正合黑哥的性格。

    “还不就用的是苄替啶、左啡诺这几种麻醉药,那不行呀,黑子,一查这些违禁药品就把你们连锅端了。”傅牢头道。听人说出药的名字,黑子发愣了,异样地问:“你怎么知道?这可是砍手党的不传之秘。”老傅不屑道:“切,出去我给你几种比这更好的,犯那事,都是活得不耐烦了,知道现在公安怎么对付砍手党吗?只要发现,可以当场击毙。”

    可不,那还混个毛呀?要不黑子哥怎么走到穷途末路了。黑子无言以对了,苦着脸想了想,屁股蹭了蹭一旁的阿卜,出声问道:“要老傅真出去了,让他把咱们都捞出去了,一块混着?”

    “我出不去了,我是被抓现行了,四十七克,差点就得打头了。”阿卜眯着眼睛道,一副认命的表情,对于毒贩,末路就是死路。

    “别灰心,阿卜,现在多少人发愁就业呢,你不愁了,监狱养着呢。”余罪笑着道。这个黑色幽默听得老傅和黑子满脸笑意,而阿卜也意外地笑了。在他深邃的眼睛里,余罪看到了清澈,他丝毫不怀疑,这家伙像他一样,此时在想着故乡,想着亲人,也许还有他心里的爱人。

    人渣在不渣的时候,也像人,有时候也会不好意思。这个时候,余罪倒觉得他们并不是那么的十恶不赦。他起身,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又像往常那样毫无征兆地结束了胡扯,洗了把脸,然后很落寞地回到了通铺上,就那么孤独地蜷着,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没人注意到,他洗去的是流出来的眼泪。他想起了父亲,一定还在等着一身崭新警服回家的儿子;他想起了警校的那些朋友,他们一定已经穿上了鲜亮的警服,扬眉吐气地坐在警车上。他沉浸在与眼前所见极度不和谐的憧憬中,只有闭上眼,才能回到曾经的生活中。

    他恨,不过他很平静,就像他平静地接受了很多改变一样。

    “老傅,说不定咱们还真走眼了,余二没准还就是个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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