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英雄-第10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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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税如果不行,那就发行股票或者债券,西北欧亚运河、东北三江之海,不都准备这样解决资金问吗?”马寅初自信笑道。“光一个汽车厂是不够的,关外开凿运河,关内商议了良久的湘桂运河、粤赣运河、江淮运河也可以在此时开凿,同时铁路建设也可跟上,甚至届时将这些项目集合在一起,做成一个四十亿的大方案,即可增加……”
“四十亿?!”马寅初一开口就是四十亿,把在场诸人吓了一跳。陈锦涛当即打断道,“你为何不说四万亿?!现在政府哪里去找四十亿?增税?欧亚运河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都说是关内钱用于关外、用于国外,有家有业的谁会出这笔钱?如今可不是之前了,如今各省各府都有稽疑院,不是我们说增税就能征税的,更何况稽疑院代表肯定不会同意此举!”
陈锦涛反对马寅初并不在意,他只是关心宋教仁的看法,瞅着神色越来越凝重的宋教仁,马寅初再道:“总理,四十亿只是一个虚数,并不是说一定是四十亿,有可能只是三十亿、二十亿。夸大数字其实是给市场增加信心而已;另外也不一定通过增税来筹集资金,股票、债券、增发货币都是解决之道……”
“货币增发就算了,国家银行那些人未必会听我们的。”宋教仁听闻他将增发货币作为筹资途径,当下就否决了——当年提议国家银行重组可是国民党递交的申请,他完全明白国家银行重组后的后果。
“总理,经济危机根本就是华尔街银行家的造成的危害,政府若不能监控国家银行,最终只会酿成恶果、误国误民。国家银行虽然才刚刚改组,可也不能放松对他们的控制啊,最少舆论上的关注是要的。”马寅初道,“值此经济危机之际,如果国家银行不增发货币刺激经济,那么他们、包括他们下属的省立银行就要吃进一部分政府发行的债券,为救民救市工程募集资金,这两个结果他们总要选一个。”
“如果他们两个都不选那怎么办?”宋教仁忽然觉得认购债券确实是个筹钱的好办法,由银行家出钱,这就不需要与各级稽疑院撕扯了,方案的可行性极高。
“那就援引美国华尔街的例子,向民众说明银行家是怎么弄出经济危机、并从经济危机中牟利的。”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系的马寅初对美国华尔街阴谋耳熟能详,他相信类似的文章传出去,国内百姓也要战战兢兢了,说不定就会有代表提出国家银行国有化议案,重新将国家银行置于户部辖下,成为政府的钱袋子。
马寅初如此想,陈锦涛见宋教仁有些意动,当即说道:“万万不可如此!这根本就是故意挑起恩怨,本来没仇的以后也要变得有仇了,到时候如何收场?”
“总理,国家银行是唯一发钞行,当然要归户部控制,还有沪上股票证券交易所,也必须由政府监督,以防发生类似于纽约股票市场那样的悲剧,万万不能让银行家们为所欲为。”马寅初大声道,每次说到管制金融,他都无比激动。
“国家银行也好、沪上股票证券交易所也好,后面的人是谁,谁不知道。国家银行和沪上交易所一定会硬顶到底,到时候稽疑院一提倒阁案,什么都完了。”讨论已经变成陈锦涛和马寅初之间的事情。因为前清时陈锦涛就在大清银行和度支部任职,他完全知道马寅初想干什么,死了的光绪早就把类似的事情干了一遍。
“总理,不管如何我都要再说一遍:增发货币上大工程看上去解决了失业、拉动了经济,可实际上却祸害匪浅。看看前朝滥发的铜元还有那没有要的银元券就知道其恶果了。我们一旦增发货币,物价肯定暴涨,物价一旦暴涨,那全国各大城市百姓又要抢米了,这到底是在救市还是毁市?”陈锦涛以过来人的身份苦口相劝。
“抢米只是奸商哄抬米价所致,只要规定米价不许哄抬,同时调集粮食适时打压即可。”马寅初大声道:“总理,政府必须管控经济,特别是粮食这种关系国计民生的商品,不可任由农业合作社和粮油贸易公司主导。”
“不让粮食涨价,农民挣不到钱就不种或少种粮食,结果粮食供应还是减少,最后价格一样要涨起来。你难道能像苏俄那样,规定百姓必须上交多少粮食?”陈锦涛反驳道。“若不是战时,管制经济根本就歪门邪道。这种东西一弄出来,稽疑院马上就会否决,他们可都是有家有业的,政府对大家的生意横加干涉,还想增印纸钞,你看看他们有几个人会愿意。”
陈锦涛最后一句打在马寅初的脊柱上,增发货币就是稀释财富,政府拿着稀释的这部分去投资铁公基,虽能增加就业,但必会招致有产者的集体反对,因为这等于是变相抢窃。若说以前几届的稽疑院或许会同意这种做法,可现在稽疑院里都是大地主、大实业家,谁愿意稀释自己的财产去建铁公基?不说这些工程建好之后和自己屁关系没有关,即便有关系,谁又愿意去投资这种回报率极低、回报周期漫长的基础工程。
“他们这是为富不仁!!”马寅初被陈锦涛一通抢白,气得够呛。“看看外面,老爷们还能坐奥迪、去八大胡同喝花酒;工人百姓、特别是江浙桑农,已经是有一顿没一顿,再下去他们就要破家荡产、卖儿鬻女了,难道我们就看着他们饿死?”
“桑农的事情上一届政府就说过了,他们自己不愿意砍树种粮种棉,那能如何?这都是命!”陈锦涛叹道。经济危机第一波影响最受冲击的就是桑农,特别是去年生丝价格高,政府又宣传要大家减产砍树,大家不但不听,反而还多养了蚕,可谁知……
“宿命论这种迷信就不要宣扬了!”两人的争论已经白热化了,马寅初大手一挥,首先批判思想。“不管怎么说,政府都不能见死不救。要想让桑农吃得上饭,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工代赈,把运河、水坝、铁路、公路、工厂这些都修起来。资金来来源就像刚才说的,银行那边要么增发货币、要么吃进债券,别无他图。东北西北可以修运河,为何关内就不能修?”
“张行健那边要是不答应,我们这边风放出去了又圆不了场,本届内阁就要倒阁!”陈锦涛大声提醒道,“西北运河和东北水利可都是私人资本,只要土部水利司核准,他们自己负责募集资金,自负盈亏。我们这是什么?这是硬摊派!到时候工程要是建不好谁负责?老百姓?国家银行?还是……谁?几十亿的工程,虽说论证了十数年,可谁也不敢打包票……”
“你这是……”虽然陈锦涛没有指名道姓说要马寅初负责,可马寅初还是听了出来,他气得正要指着陈锦涛说话时,宋教仁出声拦住了。
“好了,元善。”宋教仁挥手道,“你和孟浩先生说的都有道理,四十亿的工程不是儿戏,确实不是说建就能建的,事情还真要从长计议。不过,就不知道西北运河和东北水利工程……,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也没听过这两个事情啊。”
本来面红耳赤的局面因为宋教仁的圆场得以缓和,当然缓和是不够的,他更把话题引向了西北运河和东北水利,希望大家朝这个方面讨论。这其实是马君武关心的问题,他闻言道:“欧亚运河确实比较突兀,但开凿这条运河在俄国已经讨论了数十年了,这一次西北总督杨增新正是拿着俄国人的资料让人做的计划书;
而东北的三江之海,其实也是沙俄以前的计划,当时沙俄就想把黑龙江经牡丹江、绥芬河、兴凯湖、乌苏里江和鲸海(日本海)相连;至于松辽运河,据说前清康熙时期就设想过把松花江和辽河相连,这个工程难度不高,松辽两河的分水岭不超过一百六十米,运河可以用现成的河道,所费不多……”马君武连着说了两条江,第三条连海之江是哪条他一时却忘记了。
“……总之,一旦水利工程完工,整个东北将运河密布,每年光运粮食就能节省六千万元,这还不包括每年两千多万吨煤炭;加上整个工程每年还能发电九亿多度,即便一分钱一度,每年也是九百万之巨。”
“运河也能发电?”宋教仁听闻收益如此巨大,不由怦然心动。东北果然是全国第一富裕之地,加上杨锐等人都封在那,或许不需十年,便会超过江浙。
“是。”马君武点头,“三江之海会修建三个水利调水枢纽,其中讷河县嫩江尼尔基水利枢纽最大,总库容为八十三亿立方米,正常蓄水两百一十六米,水电装机两百五十兆瓦,多年平均发电六亿多度;另外松花江松原附近也会有一个哈达山水利枢纽,此处装机八十兆瓦,多年平均发电量为二点八亿度;最后是嫩江支流上的文得根水利枢纽,装机最少,只有三十四兆瓦。三处相加,年发电量便有九亿多度。
这三江之海工程基本上把整个东北的河流都涉及到了,工程建成后航运、防洪、发电、灌溉都有得益,但主要是以航运为主。不过工程修好后铁路的运量、甚至铁路的布置都将大变,以形成运河为干、铁路为枝、公路为叶的运输体系。关内若也想把河流都这般治理起来,还需妥善考虑、慎密计划,毕竟关内和关外是大不同的。”
“这根本就要我们难堪。”马寅初也是第一次细听三江之海工程,待马君武说完,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他们执政的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税收的比谁都多;可我们呢,做什么都处处受制、要钱也没钱,明知道经济危机,但……”
“好了!”再说下去就要挑起两党纠纷了,宋教仁再次出声将马寅初打断,“今日就议到这里吧。具体事情要怎么做,还是先拿出方案来,而后讨论看可不可行。不过鉴于稽疑院的情况,一些比较激烈的还是先放一放,不然实行不了不说,本届内阁也要倒阁。”
宋教仁下逐客令后陈锦涛马寅初等人就告辞而去,只留下他和内阁秘书长——他的同乡杨玉如在文华殿大堂里。已经快到下班时间,秋阳正挂在武英殿西侧的天空上普照着大地,渐显金色的阳光透过文华殿西侧的玻璃窗射了进来,在地砖上留下稀稀疏疏的影子。衬着炉火般通红的太阳和多彩霞光,一些飞鸟在天空中飞翔着,窗边的宋教仁正盯着它们……
自去年接任总理一职以来,他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扯皮中——内阁和稽疑院的扯皮、内阁中诸人的扯皮、中央和地方的扯皮,这些扯皮使得政务完全无法通达。在以前,国民党诸人还嘲笑杨锐执政时内阁看似高效、实则无效,因为政令一到下面全走样,且一抓就死,一放就乱;可轮到自己执政了,连看似高效都做不到,真是讽刺之极。
正因为此,这一年多来他似乎什么也没干成,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基本成了催收各省税款、接待外宾、对时事发表若干看法的无聊机构。这样的处境是宋教仁之前就隐约料到的,与民为安、小国寡民就是如今政府之状态。不过,世界经济危机既然发生,政府肯定是要做些什么的,比如救济失业工人和破产农民,刺激经济拉动消费。这些都是宋教仁想做的,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足够的权力和威望做这个。
特别是资金,因为补偿地主地价,大部分国有公司都分完了,以往的税后上交利润基本为零;税收也减了,若想在经济危机时加税,怕谁也不会答应;最后就是国家银行,前清的督抚们还知道大肆发行铜元牟利以练兵办实业,可到自己,货币发行权却没了。
其实,户部侍郎马寅初说什么政府必须管制金融、不然百姓的钱袋子不安全云云,可在宋教仁的看来,这完全是种托词。以他们常说的美国为例,美元的发行权就不由美国政府掌握,但美国人的钱袋子基本无多大风险,这一次经济危机可不是钱不值钱,相反,现在物价大跌,钱倒比以前值钱了;而反观苏俄,新卢布换旧卢布已兑了两次,每次都是一元换一万,现在的新卢布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再换一次;而德国马克前些年虽然疾速贬值,可那是事出有因。
政府真要把货币发行权收回来,真要碰上不负责任的政府,超发滥发下,民众才真的会被弄得倾家荡产;而现在这种模式下,国家银行不管是出于为股东资产保值之目的、还是碍于公众舆论,他们都不敢肆无忌惮的超发货币,一旦超发,不说这些人是不是会进班房,最少他们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一不增税、二不增发货币、三无国有资产变卖,经济危机下政府哪来的钱以工代赈、刺激经济?难道真的坐视经济危机不闻不问、漠然不管吗?可真要管,就势必会和既得利益者起冲突——除了赈灾,财主们并不想把自己的钱投入到无法预知回报的各项工程中,政府真要强制银行认购国家债券的话,本届内阁就极有可能倒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