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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天行健(第二部)-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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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龙友咧开嘴笑了笑,他的笑容实在比哭还要难看。他被我抓着肩,身体也是一晃,慢慢道:“我一根汗毛也没碰到。” 

“你没事就好。刚才我就在担心,怕你要出什么事。你晚上在哪儿啊?” 

张龙友看着猎场中。原先,那儿有倭庄的房子,还有工部在这儿划出的一块场地,现在却什么都没了,只剩一片焦土。他眼中有种茫然,也有种恐惧。 

“昨夜,文侯大人要看看我新近的成果,把我叫去了。” 

我长吁一口气:“还好,你算是上天保佑,逃得一条性命。只是你在做什么?只怕这成果全付诸一炬了吧。” 

张龙友道:“这倒没什么。只是,唉。”他欲言又止,又长叹了一口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愿谈他在做什么,可能他正做的东西必须极端保密,所以文侯才会把他和另几个人安排在这里来。我也不再追问,道:“张先生,你现在住都没地方住了吧?” 

“文侯大人命我暂住他府中,刚才趁早,我才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过来的?我去给你叫辆车来。” 

张龙友止住我道:“不用了,我还是走着回去吧。楚将军,你能陪我走走么?” 

我道:“好吧,我送你回去。”我转头对自己这班的班长交待了几句,牵着自己的马,和张龙友并肩走着。 

帝都很大,从文侯官邸到猎场,骑马也得好一会,走路那得走上大半天了。我走在张龙友身边,现在天已放亮,一路上不时见到早起的乡农挑着菜进城来卖。他们走过我们身边时,都有些诧异地看我们一眼。我们两人一个身着军服,一个身穿工部的号衣,我还牵着一匹马,看上去也的确让人感到有些古怪。张龙友也一声不吭,只顾低着头走。 

看着那些乡农不时看过来,我也有些如芒在背,正自不安,张龙友忽道:“楚将军,你杀过多少人?” 

我被他一问,倒是一怔。我从不杀降人平民,但当初功劳簿上,也已记了我有“斩级二十三”的纪录了。杀了二十三个敌军,当然算相当厉害的,不过和当初的“杀生王”柴胜相相比,并不算如何。据说把柴胜相杀的人头堆在一处,可以堆满一间大房子。虽然柴胜相杀的,倒有一大半是平民和降俘,不过就算是他战场上所杀也要比我多。 

战士,比的也仅仅是杀人多少吧。我道:“有二十几个了吧。你难道也杀过人么?” 

张龙友摇了摇头道:“楚将军,我跟你说过,我参加君侯南征军,当初想的只是到南边诸省去找丹砂,所以我加入的是辎重营。我从小连鸡都不敢杀,师父也告诉我,我们上清丹鼎派清净无为,求的是通过服食丹药来冲举飞升,那时我想得太简单,以为跟在大队人马后面,我自炼我的丹。可是,哼哼,在高鹫城里就因丹炉失火爆炸,若不是你求情,差点在那儿就被德洋大人斩了。好容易回到帝都,却依然要我做这些杀人利器。楚将军,难道杀人真的有什么义正辞严的理由,是不得不杀么?天下人和和睦睦,你不要管我想什么,我也不来管你想什么,岂不是太平无事?” 

我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操心的,我们要做的,只是听从命令吧。铲除叛逆,敉平战乱,那天下自然太平。到那时,你就可以安心炼你的丹药了。哈哈,你要炼成了,分我两颗吧,我不想冲举飞升,活得长一些,倒也是想的。” 

张龙友却没有被我说的笑话逗笑,抬起头看了看天。旭日初升,天边也一片鲜红,象是一个巨大的伤口流出的血。 

送张龙友到文侯府后,他向我告别。文侯去朝中商议事情了,不曾回来,我也便向他告辞。从门口看进去,文侯就让他住在我们第一次暂居文侯府住过的那间偏房,透过掩映的树影,我看见文侯府正厅的那块匾额。上面,“文以载道”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隔了那么远,依然很清楚。 

回到学校,天已经大亮了。昨夜紧急出动,今天休息半天。我刚把马归入马厩,便听得苑可珍在叫我。他昨天睡在家里,也不曾随全班出去,所以不知今天上午放假的事。我让他暂且回家,明天直接到工部找薛文亦便是。等他走后,我突然想起那本《胜兵策》还在我怀里,现在首要之事是把这书抄录下来。 

帝都有几家抄书店,不过收费都相当高昂,我根本出不起。好在我自己识字,可以自己抄,只消去抄书店买些打磨好后的空白羊皮就行了。 

雾云城虽然贵为帝都,但读书的人并不多,抄书店只有城西有一家。我雇了辆车到了城西那家卖笔墨羊皮的“荣宝斋”,刚一进门,便听得里面有人道:“这么贵啊?便宜些行么?” 

那正是吴万龄的声音。我有些诧异,走了进去,却见站在柜台前看着一叠羊皮纸的,正是吴万龄。我道:“吴将军,你也在么?” 

吴万龄一看我,不知怎么有些局促,支支唔唔地道:“楚将军,你也来买羊皮纸么?” 

我道:“是啊,我要抄本书。你要抄什么?” 

吴万龄看了看左右,道:“随便看看。楚将军,你挑吧,我先得走了。” 

他向我行了一礼,便走出去,那店里的伙计叫道:“将军,你还买不买了?”可吴万龄已经出门逃也似地走了。 

大概是因为羊皮纸太贵吧。吴万龄级别比我低得多,待遇也比我要差好多,我想起那回他带我去百香楼喝茶时也摸了半天才摸出钱来。也许,他是要写什么东西,但买不起羊皮纸了,觉得被我看见很丢面子才会如此。我看了看他刚才看的羊皮纸道:“他刚才挑的是哪些?” 

那伙计倒很是殷勤,把不少羊皮纸拿出来道:“将军,请看吧。” 

羊皮要写字,那些羊皮都得硝过后再细细打磨,磨得没半分羊膻味,每一张都白将光润。更兼要裁得一般大小,所以价格不低。吴万龄刚才挑的是最上等的羊皮纸,价钱让我也有些咋舌。我翻了几张道:“能便宜些么?帛书是不是便宜些?” 

那伙计道:“将军有所不知,原先帛书是比羊皮纸便宜些,不过帝君万寿节在即,宫中把帛几乎买空了,这些天帛的价钱比羊皮纸贵好些。” 

我翻了翻,叹了口气道:“这些也太贵了,怪不得书也没人买得起。你还是给我买些中档的吧,牢一点就行,不用太高级的。” 

那伙计又翻出一盒中档的羊皮纸来。这些比刚才那高档的便要差许多,高档的白而软,没一点瑕疵,这中档的就发黄发暗,不过也是羊皮,很是坚韧。看着羊皮纸,我忽然想起夜摩大武的茧纸来了。茧纸几乎可与最上等的羊皮纸相媲美,其实把茧弄来单做茧纸的话,大概价钱会比羊皮纸便宜些。只是帝都不产茧,要是在符敦城,那倒可以试试。我拣了几张,估计着可以抄下那本《胜兵策》了,掏出钱买了下来。那伙计正要把拣过的都放进去,我忽然道:“把刚才那位将军挑好的也给我吧,我买了。” 

那几张上等羊皮纸买得我很是心疼,但想想为了她们的事,我曾和吴万龄大大翻过一回脸,直至现在,我们总也没能回到在高鹫城里同甘共苦时那样的状态,我就觉得有些对他不住。买两张羊皮纸送他,大概也可以算我向他陪不是吧。 

带了一盒羊皮纸回到住处,时近中午了。在军校里吃罢饭,我带着那一盒上等羊皮纸到吴万龄住处。敲了敲门,便听得他在里面道:“谁呀?” 

我道:“吴将军,是我。” 

里面的桌椅“嚓啦”地一阵响,听得吴万龄道:“楚将军啊。”大概他急着来开门,把椅子也拖到了一边。门一开,我把那盒羊皮纸道:“吴将军,实在冒昧,我多买了点羊皮纸,来问问你要不要。” 

他脸一红。我一眼看见他桌上放着一批木简,边上的笔墨也堆得很乱,大概正在写东西。木简太过沉重,每条一般写十个字,一两万字的文章写在木简上,有好几十斤重,串起来进也麻烦。吴万龄大概也没办法了,才退而求其次。他接过我手里的羊皮纸,又推还给我道:“楚将军,这太不好意思吧。” 

我把羊皮纸放在他手里道:“客气什么。你在写什么东西?”我怕他再推托,走到他桌前看了看。吴万龄过来道:“在乱写些东西,楚将军见笑了。” 

头一片木简上,用圆润的字体写着“兵制九进疏”。这个题目就很让我感兴趣,我看了几条,更是大吃一惊。吴万龄说的,竟然和以前在高鹫城中苑可祥跟我说的一样,是对帝国军中的兵制提出改进。苑可祥和我只是提纲挈领地说了说,吴万龄说的却是分门别类,将现在兵制中的九种不合理方面细细讲来。我越看越感兴趣,叫道:“吴将军,你在写这个啊!” 

吴万龄有些不好意思,道:“楚将军,你别笑我以卑职妄论军务,我只是随便写写。” 

木简不好翻,但我一条条看下去,只觉每一条都深得我心。象吴万龄说的军中官职名称杂乱无序,上情不能有效下达,而将领带兵,令不逾己部,一旦形势突变,一部的将领根本指挥不动另一部,这些都深中帝国军弊病。我翻完了,叹道:“吴将军,你将这疏快点写完,这里说的相当实用啊。对了,我这儿有本书,你也可以参考一下。” 

我从怀里摸出那半本《胜兵策》,道:“这是我借来的,你快点看啊,我还要抄录一本呢。” 

吴万龄接过来翻了翻,面露喜色,叫道:“楚将军,你哪里搞来这么好的书,太妙了,我也要抄一部。楚将军,我帮你抄吧,抄好了给你。” 

吴万龄的字比我的字漂亮得多,他要帮我抄,比我自己抄要好得多。我大为欣喜,道:“好啊。”我从怀里摸出那盒中档羊皮纸道:“你就抄到这儿吧。” 

吴万龄接过来,眼中有些闪烁,似乎泪水即将流出。我实在不敢看大男人落泪,拍拍他的肩道:“吴将军,以前的事,我们都忘了吧。” 

吴万龄嘴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话,但还是闭上了。他为人太过内敛,我也是知道的。我又拍拍他的肩道:“吴将军,我们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我有时也太过失礼,吴将军,你也别往心里去。” 

吴万龄脸又是一红,也不知我说的这话又触动了他什么。我走出他的住所,掩上门,长吁了一口气。 

下午,又带着手下的学生在操场操练。经过昨晚的事,这批学生都好象成长了许多,尽管枪法稚嫩,但练习得都很认真。亲眼看到过杀人,对他们也是个极大的触动。想要在战场上不被杀,那只有先把自己的本领练好。这个浅显道理说得太多,也不及亲眼目睹效果好。 

下课后,我独自一人到街上走走,想去看看薛文亦。虽然和他说好把苑可珍调到工部,现在还没有结果,我想问问他事情如何了。苑可珍志不在军旅,到工部更能一展他的所学,对于他来说,这大概是更好的发展。 

今天是三月初八,街上比前一阵已热闹了许多。二太子兵败的消息,虽然一般平民也约略知道,但并不曾公布,所以开始时的恐慌过去后,蛇人的消息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而帝君的寿诞在即,也许帝君也不想让恐慌扰乱了他的寿庆。帝君是十年一大庆,五年一小庆,今年这四旬大庆,自然要搞得隆重些,共和军叛乱,蛇人攻击,对于帝君的天寿节来说,也不过是疥癣小疾而已。也因为还有十几天就是天寿节,连武侯的悼仪也押后了,听说得等到四月四日春祭日再祭奠南征的十万大军亡魂。在帝君眼里,十万条性命,也比不上他的生日重要吧。 

我走到工部,和门口两个护兵打过招呼,刚一进门,苑可珍正好出来,一见我便迎过来道:“老师,你来了啊。” 

我点了点头道:“在这儿住得惯么?” 

苑可珍手里抓着一块木板,上面画着一些圆圈,他脸上也满是兴奋之色,道:“很好,薛大人很照顾我。文侯大人刚才来过,要我们赶制几个,明天试给他看,一旦有效,就要给所有的雷霆弩都装上去。” 

“薛先生呢?” 

苑可珍指了指后院道:“他在督工做什么飞行机啊。老师,那飞行机真能飞么?怎么飞的?” 

他还不脱少年心性,喜欢这类新鲜东西。我苦笑了笑道:“飞是能飞,不过降下来很难。”那回我们虽然借飞行机逃脱,但是降下来时却大为困难,有两个女子在降落后还磕伤了腿。薛文亦要是不把这解决,那飞行机终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 

我和苑可珍两人一起向后院走去。工部占地很大,因为金水火三府不是水就是火,所以工场并不设在工部,工部里只设了木土二府的工场。工部五府,其实也是一个整体,象造支箭,箭头本是金府的本职,但造熔炉要土府,箭杆属木府,生火又归火府的人负责,平常做事,五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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