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心俱乐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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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读者,我是编辑。〃
〃依你高见,应该怎么办?〃
〃岑小姐,打算写什么,先到编辑室开会,同事无异议,才动笔可好?〃
诺芹笑了,〃编辑部的权力有这样大吗?〃
〃这是我的编辑部。〃
关朝钦态度无比嚣张。
岑诺芹忍不住教训他:〃但这不是你的报馆,不是你的世界,你净挂住弄权,干涉创作自由,害得数十支笔一言化,我不赞成,我请辞,你不必伤脑筋了。〃
她放下电话,取过外套出门去。
一路上心境平静,只觉得自己讲多了话,各人都有一套办事方法,无法合作,立即知难而退,教训人家做什么。
他又不是十八廿二,他甚至不是廿八三十二,混到今日,一定也有他的道理,如有不安,社会自然会淘汰他,何用岑诺芹替天行道。
到达医院,庭风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庭风看着她。
〃脸色比我还要难看。〃
〃忘记搽粉。〃
〃还记得不用化妆的岁月吗?〃
诺芹笑,〃像涤涤那样大。〃
庭风惆怅,〃父亲刚去世,生活也不好过。〃
诺芹答:〃我才不会留恋那段日子。〃
〃也难怪你,自幼失却父母,当然只盼自己速速长大。〃
诺芹说:〃我觉得一生最好的日子永远是现在。〃
〃我很欣赏这种乐观。〃
〃人要珍惜目前,兼向前看。〃
庭风忽然问:〃李中孚有否求婚?〃
诺芹答:〃中孚家不像一磅白面包?乏味,但吃得饱,弃之,则可惜。〃
庭风说:〃太刻薄了。〃
姐妹俩上车。
诺芹说:〃让我想想白面包可用来做什么。〃
〃我喜欢蒜茸面包,配洋葱汤,一流。〃
〃牛油面包布甸。〃
〃唔,咸牛肉三文治。〃
〃鸡蛋法式多士。〃
〃哗,不简单。〃
庭风笑:〃看,白面包落在高手厨房,也可以多彩多姿。〃
〃好,就看我的烹饪工夫吧。〃
她们笑半晌,诺芹忽然问:〃你没有事了吧。〃
庭风答:〃请放心。〃
诺芹说:〃我们都寂寞。〃
〃对了,前些时候,你不是说要写一个专栏叫寂寞的心吗?〃
诺芹顾左右,〃此刻我的胃最寂寞,想吃法式蜗牛。〃
把姐姐送回家,她一个人跑到最好的法国餐厅去。
一连叫了三客时鲜:煎蚝、蒸淡菜,以及烤蜗牛。
侍者客气地问:〃小姐,你是来试莱的吗?〃
她摇头。
〃配什么酒?〃
〃给我一客香草冰淇淋苏打。〃
她吃得很香甜,一边考虑自己的出路。
索性跟姐姐学做生意,也是好办法,要不,找一份教书职位。
诺芹身后坐差两个衣着豪华夸张的艳女,年纪与她差不多,正在聊天,声音不大,可是诺芹耳尖,每句都听清楚。
〃最近陈伯伯收入如何?〃
另一人笑,〃他有的是办法。〃
索性叫户头为阿伯,倒也诚实,娱乐性甚佳。
〃是吗,〃另一个不信,〃还有什么妙计?〃
〃咄!股票每天仍然上落百余二百点,看得准,还不是同从前一样。〃
〃呵,陈伯伯真能干。〃
〃你那周叔公呢?〃
诺芹忍不住微微笑,精彩、幽默,真没有想到这一代在户头身上找生活的年轻女性持这种态度做人。
话题变了。
〃你有没有看到黄简慧芳将拍卖的珠宝?一大串一大串,毫无美感,好丑。〃
〃连超级暴发户都要急售资产套现,可知窘逼。〃
〃她说她不等钱用。〃
〃有一个老掉了牙的说法,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当初不买,今日就不必卖。〃
〃就算卖,也不用在这种时候卖!还有,根本不必现身号召喊卖。〃
〃唉,好比黄粱一梦。〃
诺芹肃然起敬,阿,街头智能胜读十年年。
她微微恻一侧面孔,看到那两个女子。
有廿七八岁了,眼神略带沧桑,已经在这可怕的公海打滚十多年,可以上岸了,但是见还有点渣可捞,不舍得放弃,故采取半退休状态,不过已不必湿脚。
都会繁华了廿年,发了这一票无名女,锦衣美食,若有经济头脑,大可在三十之前上岸晒太阳。
不过,也有无数人沉沦溺死,成为冤鬼,永不超生。
诺芹吁出一口气。
她吃饱了,付账站起来,转过身子,那两个女郎已经离去,座位空着,玻璃杯上有紫褐色的胭脂印,证明适才她俩的确坐在那里,不是黄梁一梦。
没有喝酒,脚步也有点踉跄。
她驾车回家。
数百万人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
有电话在等她,是林立虹的声音:〃编辑部的指引是,有人请辞,决不挽留。〃
诺芹笑笑,自言自语:〃我不会幼稚得用以退为进这种陈年手法。〃
〃编辑部——〃
诺芹关掉电话录音机。
电话铃又响。
〃岑诺芹,我是林立虹。〃
诺芹诧异,〃你升了级?〃
〃一样是助手。〃
〃太卖力了。〃
林立虹并不介意作者的揶揄,〃应该的。〃
〃不觉大才小用?〃
林立虹笑,〃凡事有个开始。〃
这位小姐不简单。
〃有什么事?〃
〃情绪好一点没有?〃
〃多谢关心,完全没事了。〃
〃关朝钦也是一片好心,从前老一辈的编辑也有更繁复指引,可是作者心服口服,视为金科玉律,新一代编辑却没有这种福份,你们多少有点看不起我们。〃
〃他有他的手足兄弟,提拔那一班人好了。〃
〃文笔小姐──〃
〃我叫岑诺芹。〃
〃等你的稿件呢。〃
〃是否只我一个人爱闹情绪?〃
林立虹但笑不语。
〃抑或,人人需要安慰?〃
〃没有个性,如何成为作家,有个性,当然要耍个性。〃
诺芹大笑,警戒之心大减,〃林立虹你真有趣。〃
〃还不是跟你们学的。〃
〃这份工作就是这点可爱,可以接触特别的聪明人。〃
〃那么,请继续交稿吧,不然,谁睬你。〃
诺芹坐下来,拆阅读者信。
〃文笔小姐,我是网页专家,帮你的信箱搞一个专页可好?你可以与读者直接对答。〃
诺芹摇摇头,登堂入室,如何是好,她相信作者要与读者维持适当距离。
另一封信:〃文笔小姐,我在游客区有一间茶室,近日生意欠佳,想与你合作,打算一边卖书,另一边卖咖啡,并请你走期出现与读者签名、聊天,交换意见,你看怎么样?你可以加入股份……〃
诺芹骇笑。
哗,长驻候教,陪荼陪讲陪笑,这不成了三陪小姐,要不要买钟上街?太异想天开了,这叫做闭门家中坐,侮辱天上来。
今天竟找不到一封可以回答的信。
换了是那牛皮蛇文思,一定甜言蜜语、虚情假意地回答:〃唉呀,你们的建议太好了,我就没有想过可以这样与读者亲近,彼此成为好朋友,我会同出版社商量。〃
届时,她可以教读者如何减肥、除斑、治癌、驱鬼、转运。
多好。
第三封信十分可怕:〃我今年十六岁,爱上父亲的朋友,受到家长阻挠,非常痛苦,读新闻看到台湾有遭遇类同的少女跳楼殉情,觉得是一种解脱。〃
信尾附着电话地址。
诺芹一时情急,忘记她自己的戒条:保持距离。
电话拨通,是一个女孩子来接电话。
〃我是寂寞的心信箱主持人文笔,我想找写信给我的黎宝莲。〃
〃我就是黎宝莲,哈哈哈哈,没想到你真的会打电话来,谢谢你,我赢了这个赌注,喂,宝琼,听见没有,我赢了。〃
诺芹气结。
她涨红面孔,啪一声摔下电话。
后患无穷,如果对方有来电显示器装置,不难知道她家中电话号码。
太冲动了。
可恨那些歹徒总是利用人的同情心设陷阱。
诺芹沉着气看有无异样,还好,不幸中大幸,对方没有打电话来继续骚扰。
但是诺芹的胃口已经倒足,再也不想动笔。
她倒在沙发上,用一只座垫遮着双眼,盹着了。
心绪乱,不能完全安静下来。
忽然看见一美貌少妇朝她走来,一边点头一边微笑,〃工作上遭到困境了。〃
〃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五官都皱在一起。〃
〃咦,你是谁?〃
关怀之情,温柔的语气,都叫诺芹极之感动。
少妇不回答。
电光石火间,诺芹明白了,〃妈妈,你是妈妈。〃
她落下泪来。
〃妈妈,妈妈。〃
诺芹惊醒。
空气有点凉意,总算捱过这个苦夏,接踵而来的,希望不是多事之秋。
姐姐找她。
〃没有事就过来吃饭。〃
诺芹轻轻说:〃庭风,我做梦看见妈妈。〃
庭风不出声。
见到了姐姐,发觉她正在看温哥华地产资料。
奇是奇在外国人的地方,却用中文刊登广告,大字标题:〃欢迎还价〃、〃劲减〃、〃考虑任何还价〃、〃请大胆还价〃,还有一家〃狂减一百万〃,看清形已受亚洲衰退拖累。
诺芹一看,哗,全是建筑文摘里示范那样的华厦,主卧室可以踢足球,泳池边墙壁有手绘风景,美奂美仑。
诺芹说:〃你买了,我跟过去也享享福。〃
〃看这一间。〃
诺芹一看地址,〃豪湾,太远了。〃
可是房子对牢太平洋,宁静得出尘,全屋雪白装修,衬着瑰丽彩色晚霞,令诺芹内心向往。
住在那种地方,也许可以与母亲对话,也许。
庭风问:〃怎么样?〃
诺芹轻轻吟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堕尘网里,一去三十年。〃
庭风叹口气,〃你没有那么久,我则刚刚好。〃
〃姐,你有那么多钱吗?〃
〃不需要很多。〃她微笑。
诺芹佩服,〃你真有办法。〃
〃最有本事的人,不是拿到好牌的人,而是知道几时离开牌桌的人。〃
听过不知多少次,可是,很难有人做得到。
图片中大宅火炉上有一张样额,〃咦,好似是中文。〃看仔细了,原来那几个字是〃月是故乡明〃。
哎呀,屋主是华裔。
住在那样漂亮的房子里,天天都是良辰美景,家俱装修,且西化得看不出一丝华人味道,但,但仍然想家,仍然感慨月是故乡明。
永远离了乡别了井,表面上是习惯了融入了,但是内心至深处却辗转不安。
诺芹愿意认识这个屋主。
〃你在想什么?〃
〃阿,住那里涤涤读书不方便。〃
〃庭风说:〃我就是不想住在旺区。〃
〃有比较则中的地方吧。〃
〃得亲自过去一次。〃
诺芹点点头。
〃你也一起来。〃
〃不,我留下照顾涤涤。〃
〃将来,你会陪我们吧,二女共事一屋如何?〃
诺芹笑了。
她陪涤涤说了一阵子话。
涤涤忽然问:〃外婆几时去世?〃
〃很久之前。〃
〃你很伤心吧。〃
〃生我的人已经不在,身体某部分也跟着她逝去,以后,再大的快乐也打了折扣,非常无奈。〃
孩子却听懂了,沉默片刻,〃阿姨,我们谈别的。〃
晚上,林立虹找她。
〃星期六关朝钦请吃饭联络编者与作者感情。〃
〃我没空。〃
〃岑小姐──〃林立虹拖长了声音。
〃是家母忌日,我不方便饮宴。〃
〃你以前最喜欢出来,大家吹牛猜拳喝红酒,不知多高兴。〃
诺芹接上去,〃然后互相比较猜忌讽刺,多虚伪无聊。〃
〃那文思会去吗?〃
〃会,你可以猜一猜,席中到底谁是她,最佳余庆节目。〃
诺芹没好气,〃对不起,我没空。〃
〃这样臭硬脾气──〃
〃应该饿饭可是?〃
〃天无眼,你也居然名成利就,于是更加无比骄矜。〃
这是他人眼中的岑诺芹吗?
〃淡市中你的名字算得牢靠了,佩服佩服。〃
全靠一个信箱,真不知是悲是喜。
读者来信:〃已经结婚三年,忽然在路旁与旧情人重逢,不能压抑心底的渴望,很明显,他也有同感,我们希望复合,可是,双方都有家庭,他第二个孩子刚出生,我们非常彷徨,请给我们忠告。〃
诺芹叹口气,自有信箱以来,数十年间读音的信都好似没有进步过。
她这样回答:〃双方都有家庭孩子,实在需要顾全大局,自我控制,忠告是忘记过去,努力将来,请虚假一点,维持目前与配偶的关系。〃
以为这样标准的答案应当得奖,可是不,又遭到文思的毒骂。
〃冷血、胡闹、不知所云,毫无心肝的所谓忠告!〃
这个文思似乎已经决定要把快乐建筑在文笔的痛苦上,无论文笔写什么,文思都要破口大骂。
诺芹忍无可忍,同编辑部说:〃我要与此人拆伙。〃
〃你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