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的诅咒-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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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遍览太祖和刘基手记,从中找出玄妙,但他寻到法子后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便患不明疾病,突然撒手人寰。临逝的辰光,留下金鱼画卷一幅和遗言一句,遗言只有两字——‘寻水’。”女人顿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的神情突然间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此后,继位的帝爷们都从水上下手,后来以水为女,还从女人身上寻线索。却都无所得,甚至在最后,熹宗都从祖训上寻到与祖先有关的木工活计研究起来。也是病急了乱投医。”
秦先生又长吁一口气,带点哦声,难怪明代那些事情这么奇怪。明宣宗喜欢画水中鱼族,尤其是画了许多的金鱼,而且他画的金鱼外形又与众不同,很是另类。明武宗建豹房收罗各色各形女子,手下八虎搜罗各种奇珍典籍,喜外出巡游,最后是江上打鱼落水得病而死。明世宗驱宫女采集露水,结果“壬寅宫变”,差点死在女人手里。明熹宗不问朝事,专心木工,建东西二厂,收集古籍经典,研究天下各种巧妙技艺和奇珍异宝,最后也是外出泛舟落水得病而亡。这些巧合绝非那么简单,其中到底是何玄奥,只有那死去的人们自己知道。但今天从这女人口中知晓,他们至少都有同一个目的,“寻水”。
“十年前,我们偶然找到与建文帝一同逃出的叶希贤的后人,从他们家的祖宅里掏出镇宅三宝,找到了建文帝移茔的线索。这才在此处建下园子,困住建文帝移茔。可是没想到,其移茔竟然有落水鬼、巨型龙鳅、吸血菟丝藤三种奇异怪物护住,花费了我家多少工夫精力都没有能掏开那个移茔,寻到玉盒。”女人的语调显得更加烦躁,优雅的坐势也有点变形。
“后来经高人指点,上布驭龙格,下设囚龙局,用盘龙柱压龙尾,用七只‘冰精吐寒’封龙七窍,盗来七只石狸注本命咒做成七狸锁龙壁,要让这条死龙的龙气耗尽,然后再取龙宝。”女人喘了口气,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胸口怎么会如此压抑,喉咙口怎么会发干,自己憋出的甜腻声调中怎么会有一些怪腔调发出。
听到此处,秦先生心中那是真叫得意啊!虽然他是听面前这女人传消息后才带鲁家几人来到这个园子。但来之前他对鲁家手中那小半张画的分析和判断,经刚才那女人一番讲叙的验证,却是十分准确的。
但还宅子也真是不简单,这里还有许多相格布局他都没能测算推理出来的。原来在驭龙格下面还有个囚龙局,七狸锁龙身,七寒封七窍,一柱压龙尾。如此精妙的布置,可这么多年依旧没拿到移茔龙坟里的一点小东西,那条死龙如此强劲的不散龙气,真的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我将自家这些秘密都告诉你,是想你帮我理一理。现在这场面控制不住了,落水鬼上岸,菟丝藤冒头,龙鳅钻洞,冰层融裂,土石崩塌,这些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鲁家是不是有什么绝妙高招今天才使出来?”
秦先生不是傻子,也许以前有人把他当坐傻子,但现在坐在这里的他决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能知道刚才那些秘密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自己快死了,就算进了园子后所有受的伤害不会让他死,面前这个女人也会亲手杀了他,他的死是必然结果。
但是他现在迫切地想说话,面前可能是他有生之年破解的一个最大的局,这将会成为他一生的骄傲,这将会成为他自身价值的最高体现。他胸口气息猛地一喷,一连呕出十几口紫黑淤血,腥臭无比。
对面的女人在尽量掩饰自己的神色,一双狐狸般的媚目微眯着盯视秦先生,似乎是要掩藏目光中的一些东西。
缓缓抬起头的秦先生还是看到,他混浊的目光轻易就看出女人眼中的困惑、痛苦、艰辛。
呕出了淤血,秦先生反倒觉得喉咙口一松,嗓道变得通畅许多,他试着轻咳一声,竟然能够发出声音来了。
他眼睛瞟了一下咬住自己脖颈的簧尾蛇,那些蛇挺得直直的,早已僵死,看来是因为瞿雎鸟屎的毒性大过了簧尾蛇,这蛇被毒死了。但簧尾蛇的毒素也极强,这对秦先生原先中的瞿雎鸟屎的毒性起了以毒攻毒的效果,所以他喉咙处淤积的毒血松了窍。
“你家没有了镇物!”这是秦先生能说话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用的是不太纯正的北腔官话,这话说得有些激动,说得有些得意。
“你家这园子的驭龙格压囚龙局,中立盘龙柱钉龙尾固龙身。这样的布局不知是什么人所摆,但真是绝妙无双,真可称得古今第一局。这里要是用来伏困一个命相为蛟、为蟒之人,那人就算成仙成魔也万难翻身。但如果是用来伏困一条真龙,那就还要有一个让真龙害怕的镇物。”秦先生的身躯还是那样颤颤巍巍,但话语却是极其清晰。
“刚才闻你所言,好久以前就围住移茔,一直没有出现目前这样的情形,说明原来你这里有镇物,你们家这两天是否丢失什么珍奇宝贝?”秦先生又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你说朱家有两宝,子孙凭宝屠龙成龙,我猜想着朱家祖宗与屠龙有关,那么有一宝应该是屠龙之物,这一宝可以镇住真龙。你们家是不是丢了这宝贝?”
秦先生的分析很到位,语调很清亮,气息很悠长。但这样一个现象女人没有注意到,因为她正在思考秦先生说的话,同时也在忍受身体的不适。
哦,原来是这样。女人心里有底了。宝贝没丢,是她儿子带走了,带去对付破了北平宅子的那个高手。既然是少了那宝贝做镇物,那这里看来是守不住,自己便也走吧,来日方长,改日卷土重来,只要叫人跟住那个移茔就可以了。
“没了镇物,龙气升腾欲突,那就肯定会出现落水鬼上岸、菟丝藤出土、龙鳅钻洞等现象,下层土石被龙鳅、菟丝藤钻落,才会有暗藏炸药反向爆破,炸到撑园立柱。你这园子现在这番光景也属意料之中了。”秦先生继续他的分析推断,虽然他的手脚无力动弹,但嗓音倒越发响亮了些。
女人知道自己下面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让面前这个已经快死的人带着听到的秘密永远沉默,和死人一样的沉默。她看了看周围,为了这番交谈她遣走了周围所有的人,看来这事情必须自己亲手去做。
秦先生从女人焦躁、不安、痛苦的眼神中看出了杀意,他知道女人的痛苦和不安不会是因为自己将要死去,要是那样的话他情愿去死。
秦先生知道自己今天肯定得死,往这龙额亭来时,他就没准备活着出园子。但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缓过一把劲来,想法子把那意形盘里的盘龙柱给推了。
“本命蛊咒,这种邪法强过对头则盛,弱过对头就会自取其害。那七只狸头中不会也有你的本命符咒注入吧?”秦先生说这话本来是要拖延时间,但这话一说完,他自己就一愣,为什么不会有这女人的本命符注入。那被困的不管怎么样都是条真龙,虽然已经是阴龙,但那不散的龙气却是需要圣阴灵气牵制。七只狸头中肯定注入的是女人的本命符,而且都不应该是普通的女人,更不会少了这个太后,不管是真是假,多少搭点边算是凤体圣阴。
女人对秦先生的话没有任何表示,她的表情更加的痛苦。秦先生知道女人的感觉来自其他地方,那是一场较量和厮杀的结果。
女人的情况确实不妙,这一点女人自己也知道,她还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让杀死秦先生这件事变得艰难和迫切。
秦先生的情况更不妙,刚才断断续续的大换气让他提起些精神,但练气的人一般是很了解自己的身体的,秦先生也一样,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相当于回光返照。
女人的杀意渐渐浓了,这样的杀意是慢慢积攒起来的,这对于她这样一个人来说是很不正常的事情。杀人本来对她来说是极其轻松的事情。但杀人除了意愿还需要能力,她需要积攒的更应该是杀人的能力。
秦先生也在挪动身体,他在极力地往“意形盘”那边靠拢,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他的口鼻间并没有白色气息凝结,他知道自己的底气散了,只剩这一口气在维持着自己不死。
女人想站起身来,她从秦先生艰难的动作中看出了他的意图,可只往前探了个身就止住了,变做半站半蹲在那里。此时的她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嘴巴半张着,嘴唇变得干涸,而额头和面颊倒是极其湿润,因为上面布满了冷汗。
两个人对视着,这一瞬间他们彼此是那么了解对方,他们都清楚对方的企图和打算,他们是真正的知己,不管以前他们之间所谓的知己是真是假,此刻,他们的确是真正的知己。
不知道他们的眼光中交流的是什么。但女人肯定后悔了,面前这个人才她曾经把握在手,却没好好用,要不然今天也不是这样一个结局。而秦先生肯定有太多感慨,没有面前这样一个女人,自己还是个市井中无处施展才能的低劣风水匠,但是有了今天,有了这么一个让他施展的天地,他成了大师,他成了英雄。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低吼,便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秦先生的双手死死楼住女人的后脖颈,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脖颈间,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所不同的是今天他颈部处叮咬着三条簧尾蛇,簧尾蛇坚硬如钢的尾部深深刺入了女人面具无法遮盖的眼部,并从左眼直刺入脑中。女人的眼中是一片血红,血红渐渐变做暗红,最后变做一片黑暗。
女人的左手牢牢圈住秦先生的后背,右手拇指呈钻形抵在秦先生心脉之上。秦先生感觉到心脏破裂的疼痛,他感觉到身体中血流向四肢散去,不再往心脏流回。
秦先生最后的一点力量耗尽了,右肩一松,手臂从女人脖颈处掼下。他最后的一点心火还在那“意形盘”上,顺着手臂的掼力,往“意形盘”那边伸了伸,鸡血石在晃动而过的手指尖拂动下叮当一声倒下。
盘龙柱倒了,随之而来的是地动山摇般的震动摇晃,园子全塌了。
房屋倒塌了,树木倾折了,土石下陷了。园子和园子周围的屋宅、桥道都慢慢地往水下没去。
五候和鲁联在水下,他们的头顶上一大方巨大的土石黑鸦鸦地覆盖下来,他们的前面是牢不可破的精钢栅栏,他们身后是漫长水道,不知道是否已经被土石填满。他们进退都有路,但进退都是死路。
柳儿虽然已经钻出了栅栏,但是前面是黑茫茫的漆黑水域,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而去。移茔出不来栅栏,落水鬼也就不愿出来。没落水鬼给她领路,也就意味着柳儿没有出路,没有活路。
水面上有大块的土石不断落下,随时都会将柳儿砸埋在难见天日的墨黑水域下。
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们,那就是还在上面园子里的鲁承宗。鲁承宗的一只膝骨已经碎了,所以他只能手脚并用着前行。面前倒塌的墙是“断龙栅”已经确定无疑了,这地面上没有可断之龙,这也是确定无疑的。那这个“断龙栅”到底起什么作用?墙尽倒,栅不见,只有一个可能,这栅栏往下去了,它要断的是下面的龙。
不管怎么样,得起了这道栅,解了这坎面。现在的情形不能让对家的任何一个手段得逞,何况自家至少有个五候在下面。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中似乎遗忘了鲁联的存在。
鲁承宗的找寻是个痛苦的过程,他的膝盖一动就剧烈疼痛,这疼痛像是根巨大的尖刺,刺入他的心,刺入他的脑。他爬过有四五十步,在碎砖堆中找到一根紧贴住院墙而立的花岗石六檐亭顶灯柱。此时他已经被膝盖的疼痛折磨得快昏厥过去。他极力保持着自己头脑的清醒,在灯柱上踅摸起来。
没有找到一点坎面的弦口,难道这灯柱不是“断龙栅”的栅栓?不会呀,一般的栅形坎面都会有几处栓位,这是因为栅坎的范围较大,距离较长。操作它不可能及时跑到一个特定位置,所以会设置多处栓位,而且是一栓动,全坎具动。他没往这边爬行之前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至少在二十步内没发现栓位,自己往这边爬出有四五十步了,加起来有六七十步,这距离应该设个栓位。
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整个灯柱,突然注意到亭顶下的蜡烛,于是一把将蜡烛从亭顶下扯出。灯柱没有反应,坎面也没有反应。
对,这坎面布设不会这么简单,鲁承宗再次凑近灯柱的六檐亭顶,他有了发现,放置蜡烛的位置上有一个小孔,刚才蜡烛竖在上面将这孔遮住,无法看到。弦口应该就在这孔中。
鲁承宗从木提箱掏出一支竹管,启开竹管,倒出几枝钢针,这些钢针粗、细、长、短、硬、软、弯、直、滑、勾俱全,这是一套坎子家布坎穿弦的专制工具。鲁承宗选出一直细软并带韧性的钢针,往那小孔中间捻下去。
针只下去了一点,鲁承宗轻轻捻动针杆,改变方向,针又稍下去一点,此后无论他怎么努力,针都下不去了。
针拔了出来,鲁承宗一口长气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