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之天风-第4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傻瓜!”他把她压下去,锁在自己怀中,良久,静静道:“我是个终究不得善终的人,到时候留下妻儿在人间受苦未免不厚道。”
天市被他语气中的凉薄吓到,“为什么,你要说出这种话?”
摄政王却神色淡然:“你想过没有,我这样一个要铲除纪家的人所面对的,并不只是一个纪家,还有整个皇族,半个朝廷。即使是我最亲近的人,璇玑,长风,他们在这场争端中也都是纪家人。”
天市抢着说:“我不是。我一直都在你这边。”
“我知道。”他的面上终于又有了温暖,将她搂紧,“天市,你是个意外,却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他深深吻她,良久放开,才又继续道:“为了扳倒纪家,我是准备豁出去全部的。孤家寡人,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你是意外。你纯良敦厚,心思明净,你是我不敢去碰触的美好,我怕给你带来不幸。”所以一旦发现自己对她动心便匆匆离去,一边用她是纪家人来说服自己,一边又以“为她好”作为挡箭盘。但命运流转,该来的挡不住,哪怕是豁掉了半条命,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她。
他带着深深的歉意,垂目望着她,“对不起天市,还是连累你了。”
“不!”她搂住他的腰,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咱们俩两个半条命,要在一起才算完整,谁连累得了谁?”
“你改变了我的想法。”在她额头印上一吻,解释道:“你改变了我做孤家寡人的想法。为了你,我愿意改封南中王,和你在一起,娶你为妻,养育子女,没错,这就是我想和你共度余生的计划。”
“可是我……”天市又开始落泪。
“你这就是钻牛角尖了。”他微笑起来:“只要你我都在,彼此牵念,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市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难过什么,呆了半天,喃喃地说:“我想你有血脉留在世间,即便有一天你不在了,我看着他,会想你还活着,血肉相连,并不会就此消逝。”
搂着她的手臂突然紧了一下,他紧接着大笑起来:“天市,你这是在咒我死啊。”
天市却出奇地认真:“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何必讳言呢?益阳,我知道你怕我们走不到最后,所以才尽量拖延回京城的时间。你愿意用苦心经营多年的布局,换取如今我们在这边陲的宁静,是知道我们的时间有限的很。”
益阳真正惊讶了。他从没料到天市竟然如此敏锐,察觉到他心中深藏的不安。
天市绝望地看着他:“益阳,如果我先死,便撒手不管你了。可如果你先死了,你让我如何独活呢?”
爱一个人到了某种程度,生死便不再有界限。
益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想了想,郑而重之地看着她:“如果我告诉你其实这世间,我有骨肉在。你会不会不那么难过?”
天市一怔,心念电转,不用他再多说,已然明白。
然而如果是真的就太过令人惊骇,她瞪大了眼,盯着他,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是他?”
四十 生日
虽然天市一意坚持要立即起程,但摄政王益阳还是找各种理由,硬是把回京城的日期拖到了元旦之后。在他的腿已经能站立一炷香的功夫而不觉得累,天市也不再虚弱,甚至背上那三道狰狞的创口也已经愈合之后,益阳找到的最后一个理由让天市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
“我要过了生日再回去。”
益阳是正月初五那天出生。
彼时先帝于前一年秋天继承大统。按照周礼,新帝应于登基次年改元。钦天监早已选好日子,便定在了正月初十那一天。先帝尚未册封皇后,长子的诞生既是意外也是惊喜,因紧挨着改元的日子,被视同双喜临门,他又是先帝的长子,先帝选定的年号便是益阳,为彰爱重之情,竟连他的名字也一并定为了益阳。
“只可惜,益阳这年号只用了五年。”益阳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实在听不出他有任何惋惜之意。
登上皇位的前五年里,先帝励精图治,肃清吏治,鼓励农桑,天下一片承平景象。然而好景总是不长。天市记得在天风阁里看到的官史记载,益阳五年之后,先帝渐渐沉迷修仙炼丹,整日与一群道士混在一起,采补阴阳,服丹练气,疏懒朝政,对长子益阳也渐渐疏远。
“那一年,有一个纪家的女子因难产而死。”他的话算是解释。想来是个品衔不高的**女子吧,天市在官史和起居注中都没有见到有提及这件事的记录。益阳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笑道:“你在起居注里是看不到的。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可能被记录下来。身为一介帝王,如果连想要保护一个女子都做不到,那还算什么帝王。”
“保护?”天市不解。
摄政王也不去解释,只是说:“自那件事后,父皇便性情大变。他疏远朝臣,胡闹些求仙问卜的事情也就罢了,最要命是把我当做了眼中钉,自此父子不相见,长达十年之久。”
天市惊诧:“这是为什么?”
他却仍旧不答,振臂迎风,让宽大袍袖随风轻摆:“算起来,自五岁起就没有过过生日咯。”
一句话就堵住了天市所有的疑惑和异议,心中再急也终究抵不过为他过次生日重要。
苍山洱海的冬天,山明水秀,暖风熏人。
天市原本想张罗一桌酒席,请周围的人一齐为益阳贺寿,却被他一句话给獗了回来:“你到底有多缺饭吃,什么事儿都要弄桌饭吃吃才过瘾?”
天市被噎得半天说不出来话,脸色一沉转身就出去了。
他却又在屋里喊:“一句话就变脸,你脾气倒是见长。”
天市想想气不过,转身回屋瞪着他:“那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笑起来,拉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既然是我的生日,那就只与我有关,找那些不相关的人来做什么?就你我二人,偷二两酒出来,对月浅酌,不比什么都强?”顿了顿又说:“过完生日就上路,以后怕是再难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天市的心顿时柔软了下来,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点头。
他神秘莫测地笑起来:“那就让我来安排。”
天市早听说当年的齐王最会风花雪月的把戏,只是中间经历了一场战败,几年离丧,自己所认识的这位摄政王已经全然不复早年风流倜傥的做派,这么久以来竟然从未见识过。因此惙惙期待着到了正月初五那日,想要看他到底有什么手段。不料从一大早起来,那人仍如往常般见人吃饭,并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天市心中纳闷,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忍不住催问,却被他一个白眼给顶回来:“这么急做什么?总之听我安排就好。”
天市又好气又无奈,想想索性放开手不管,回屋里张罗收拾北上的行囊。
其实她是在昏迷中来到这里的,醒来后几乎一直在别馆中盘旋,既没有买什么零碎物件,连衣物也都是蝶舞代为置办的。天市摊开箱子,四处环顾,除了一两件贴身换洗的衣服和一些首饰佩饰之外,也就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当年在宫中做女史,尚有无数笔记和笔墨,去守灵的时候好歹攒了一辆马车一起带到了穆陵。想不到如今自己却混到了这个地步,她想想有些好笑。越发觉得一切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索性连首饰之类也不要了,只留下换洗衣服,包成一个小小的包袱。
怀里抱着这小包袱,天市竟觉无比满足。虽然身外之物不多,心却是满满的。一个女人一生所求,有多少是珠玉宝器华堂美服呢?在两情相悦面前,全都不过是浮云。
益阳从外面进来,就见她抱着小包袱坐在角落里傻笑。那笑容甜蜜温柔,仿佛她怀中抱着的,是世间最为可宝贵的珍宝。突然他就不忍去破坏这幅图景,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天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睫毛的阴影随着日影而渐渐移动,唇角随着光线不同,似喜似悲,他的心情竟也跟着起伏起来。
恰在这时天市回过神来,冲他嫣然一笑。益阳如遭雷击,转身就走。
天市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追出去。
好在此时益阳走路还有些蹒跚,需拄拐而行。天市追出来,就见他去了窗后那临水的平台上,此刻正面水而立。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圈金边来,仿佛是要用夕阳的光芒将他围裹起来远远带走。天市呆了一下,心里面猛地一滞,突然涌起一阵恐惧。她不顾一切跑过去,用力从后面环抱住他。
“喂,你是想把我推水里去啊?”他轻声取笑,却没有回头。
“你会游泳吗?”
“不会。下去我就会淹死。”
“我陪你一起死。”天市毫不犹豫地说。
益阳沉默了片刻,覆上她环在自己腰前的手。“天市,要不然……还是别回去了。”
“为什么?”天市狐疑地问,强行将他的身子拉过来面对她。
他的表情吓了她一跳。见过他嬉皮笑脸,见过他不屑一顾,也见过他深谋远虑的模样,却从来见过现在这样的表情。那种举棋不定的犹疑,会让人忘了这是那个苦心孤诣多年,只为一朝铲除仇敌,不顾三刀追命而一意取对方首级的夺命摄政王。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你不是要过生日吗?怎么跑这儿来发愁了?我说,出尔反尔可不是你的做派。都答应了要回京城,怎么又改主意了?”
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倒不是改主意,只是……”他犹豫了一下,长叹一声:“天市,自从受伤后越发觉得我老了,不复当年的好狠斗勇之心,心里有了牵挂,顾虑就多了。”
天市听得心惊,勉强笑道:“你什么时候好狠斗勇过了?当年为了璇玑,你不也隐忍了好些年吗?你常常顾虑别人,可不是因为老了才这样的。”
他笑了,把她的手放在唇边逐根手指轻吻,“还是不一样。璇玑……她那时已经病重,我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撒手。而你,天市,你是我的牵挂,这不是隐忍等待就能改变的。我怕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放心不下。”
天市捂住他的嘴:“别说这些。会有什么意外呢?长风对你即便有再多的疑虑,也不过是小孩不懂事,等他大了,明白事理了,就知道你其实还是为他好。毕竟他是,他是……”
益阳握住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此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要放在心里,烂在肚里,万万不可说给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天市点了点头,投入他的怀中,闷闷地说:“我想见他。”
“喂。”
“因为你。”
益阳紧紧搂住她,胳膊加力。“我魏益阳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待,天市,我怕会让你失望。”
天市抬头望进他的眼睛。眼波纠缠,良久,她玩笑地推开他:“你好歹也是个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
益阳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近墨者黑,没办法。”不等她逃开,一把拉住她:“别走。”
“干嘛?”她故意不去看他,压抑着鼻子发酸的情感:“还嫌煽情不够啊?”
“不够。”他呵呵地笑,“重头戏你还没看到呢。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拉着天市就走。
“哎,去哪儿啊?”
他不答,一手拄着拐,一手拖着天市沿着木栈走过去。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漫天热烈的晚霞,长长拖曳在山巅,连苍山顶上的积雪也被映做了明霞般的颜色。
也不知走了多久,渐渐离开别馆的范围,向山上走去。天市有些担心地拉住益阳问:“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他腿脚不便,走到这里已经有些喘息,却仍然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微微笑了一下:“放心,跟我来。”
天市无奈,索性过去扶住他:“是要上山吗?”
他指了指前面:“就在那儿。”
前面山坳中隐隐透出一片昏黄的光线来。却又看不出有人的迹象:“那是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他继续走。
天市浑浑噩噩随着他又转折了几道弯,突然听见松了口气:“到了。”
绕过一丛树木,眼前突然一亮,天市看得呆住。
这是山间一小片空地,有山泉从岩壁上流下来,在此处聚集成潭。旁边有个小小的亭子,亭子里的石桌上摆着酒具。这里显然精心装点过,亭子周围的树上星星点点挂着一颗颗会发光的“果子”。天市走到近处才发现,原来是用月白,浅黄,浅红各色绸缎包裹着龙眼大的夜明珠缀到树间的。光线透过绸缎,颜色各异地装点着这个小小的天地,有如神话中天宫般奇异美丽。
“真不愧是摄政王,你也太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