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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老大嫁作商人妇-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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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意?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一个大媳妇养在娘家,久了让外头人笑话,他要再不来,我提刀子上他家去。”关福一杆烟斗在桌上扣,怕闺女被那小子白吃了亏。

    上一回梅家提亲,阿爹只巴不得把时间往后拖了又拖,这一会却急着把自己往庚家撵。

    秀荷不吭气。说来庚武自从那天走后,已经好几天不曾在自己面前出现过。虽然相信他一定说到做到,但夜里一个人卷着被子翻来覆去,又难免有些念他……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可思议,明明那么怕他一张冷冰冰的狼脸,怎么竟然还与他缠了那么多……想起来就慌。

    秀荷说:“爱来不来,我自己赚着工钱,没有他一样能养活。爹不要嫌弃,我走了谁给你做早饭。”把碗筷一收,解下围裙去绣坊了。

    老关福一口烟被呛住。

    伏暑的天气,青石长街被阳光晒得精光发亮。

    大上午就在敲锣喊话,听说近海那块闹了鲨鱼,许多渔民都遭了灾。福城人背靠山,面朝海,商会和官府出了二千银子,让四乡五镇组织两船人去捕鲨。春溪镇离海最远,早上起来去到海边,要走至太阳落山才到,摊派的人少,去十五个青壮年就行。

    十五个也凑不满,都没人肯去,报了名先领三十两银子,捕杀完回来再给每人八十,回不来那三十两就算买命钱了,没有人愿意吃这个风险。

    秀荷揩着帕子在油纸伞下走路,依稀好似看到哥哥关长河路过,再回头一看却又不见了人影,便一路直往花厝里走来。

    巷弄里阴阴凉凉的,走过梅家大院门前,那漆红门扇半开,里头的光线晦晦暗暗,闻不见人声。听说梅家的两个少爷都病了,早先梅家祠堂的顶梁柱子生了虫,一劲往祖先牌位上掉灰,如今两个少爷再病,那外头便纷纷传说梅家的气数怕是快要走到头。

    老太太心里不痛快,着人从州上请了名大夫回来看,总也不见好。后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荣贵和汉生私底下悄悄找过秀荷很多回,叫秀荷行行好进门去看看。

    秀荷一次都没跨过那道门槛。

    被荣贵一双大小眼求得烦了,干脆狠狠心道:“要病就干脆病痛快些,死不了,好全后脱胎换骨,心也能死干净。”

    荣贵把这话回去给二少爷一带,气得梅孝廷当场吐了一帕子鲜红,张锦熙在一旁又是擦又是揉,后来倒是没再有甚么声音。

    “你不晓得她,那身子被啃得呀……一个姑娘家,她也舍得被男人那样啃,放着少奶奶不做了。”

    “要换作是你,你也舍得……我听人说庚三少爷把她抱去暗桥下,那边一个人都没有,不晓得一晚上动静闹得有多大。”

    “闹不大怎么着?最后还不是一样没娶她。”

    “嘘——人来了。”

    竹栏外静悄悄的,才迈进门槛的秀荷把话听了个明明白。绣坊里的姐妹们每天一看见她来,立刻就把议论声止住。她们津津乐道,说一百遍也不腻,秀荷背都能背下来。

    如今绣房里最风光要属晚春了,晚春从一个绣女晋升为东家大少爷的小太太,小太太是妾,但大少爷没有娶妻,晚春过得很滋润。大少爷病得很重,晚春也不挂在心上,晚春穿红戴绿,胭脂抹得比谁都鲜亮;秀荷却放着好好的大少奶奶不当,去和什么都没有的庚家三少爷好,好就好吧,现在身子也被弄了,人家还不娶她。

    都在巴结晚春,想分她从老太太那儿得来的京城梅花膏。

    “来啦。”美娟和秀荷打了声招呼,见晚春斜眼瞪过来,又连忙讪讪地收回笑脸。

    “嗯,你们真早呀。”秀荷把屉子打开,昨日未完成的绣工拿出来。她的人缘一向是好的,然而众人怕晚春,面上不得不与她生隙。

    送去宫中的那副百鸟贺寿图老太妃很喜欢,皇太后手一挥,娘娘们今岁过冬的冬衣就都派给梅家绣坊做了。这一批分量可不小,做好了以后财源滚滚,名利双收;做不好……结果可就不晓得。

    秀荷的针线功夫是绣女里最出挑的,老太太嘴上说不计前嫌,依旧把她留在庄子里。每个人都派了活,秀荷因为时常要替阿爹去送酒,工夫耽误不得,一坐下就开绣。

    气氛却莫名怪怪的,静悄悄,背后好多双眼睛。

    秀荷指尖一顿,抬头笑问道:“姐妹们怎么了?”

    “呐……庚三少爷没告诉你?你们不是好着呢吗。”有姑娘语气讶然且暧昧,好似不可置信秀荷与庚武的生疏。

    秀荷越发好奇起来:“到底什么事儿呀,神神秘秘。”

    “她不心疼,她什么狠心的事儿做不出来?痴情人都被气出血了。”晚春在窗子边上翘嘴轻叱,说的是二少爷梅孝廷。

    已经不和秀荷说话好多天了,心里气她占了自己的光,以至于庚武恰恰好醒来就被她遇见。如今自己却要去伺候一个连床上都不肯动的男人。

    秀荷也不理会晚春,只问别的绣女道:“话说到一半打住,没得像你这样。”

    美娟忍不住说出来:“还不是那捕鲨,镇上没人应征,梅老太爷让各家祠堂都派两个,小黑和庚三少爷都去了,祭完酒就出发。你说,庚三少爷从前家底好的时候,连海都没出过一趟,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

    原来退亲那天庚氏族人们与庚武说的一番话,是要劝他去应征。不要命了嚒,明明晓得那些主事舍不得自个孙儿送死,便把困难摊他头上,他竟然说去就去了,这样大的事情他都瞒着。

    秀荷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听完酸酸堵堵的:“命是他的,他爱去不去,我可管不了他。”

    “嗤嗤~~你听听。”晚春听了这话,却捂着帕子笑得舒坦了。

    祭酒那天是六月十五。春溪镇世代守桥而生,每年的正月与六月是祭祀最隆重的时候。站在桥中央的是主家,其余大户相继排列,乡民们桥头桥尾汇聚,各家依次磕头作揖,既祷告廊桥的平安,又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和发财如意。祭祀完毕再在桥两边搭灶摆席,吃一顿酒饭沾点桥神的喜气回家。

    今岁依旧是梅老太爷主事,旁边站着梅家的少爷少奶奶和夫人姨娘们,一溜儿过去金钗华服,好生富派。

    金织廊桥中央的神龛前摆着一整只猪头,奉供茶酒和各色菜肴,六十多岁的梅老太爷燃香祝辞,末了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道——

    “春溪镇临山临海,镇上不少乡民都靠捕鱼而生,那鲨怪频频吞吃渔船、祸害性命,不除不足以泄民愤,日后谁人还敢开船出海?选出来的十五名子弟,出发是好汉,回来是英雄,除了官府给的八十倆赏银,我梅老做主,商会再给一人发放五十倆辛苦酬。趁今日祭酒,大家好吃好喝,沾了喜气就上路!”

    说着双手打拱,在香案前深深鞠下一礼。

    秀荷和阿爹站在桥尾人群中,便看到他身后一排老爷太太们也跟着跪伏叩拜。

    半月余不见,大少爷梅孝奕更加阴霾了,清瘦的侧脸寂寥未褪,大夏天腿上还覆着一层薄巾,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青青白白。二少爷梅孝廷着一袭对襟织云长褂,素白交领一丝不苟,冷颜杵在一旁,不弯也不跪。张锦熙站在他的右边,暗暗用手拽他,他冷冰冰一把拍开,张锦熙便勾着帕子,自己跪伏下去。这是个能忍能驯的女人,梳着花叉髻,留海齐整整的,看起来也比进门时丰满了许多。

    秀荷便晓得梅孝廷也没少疼她,果然男人得了心病,不几天就好了。

    秀荷便收回眼神,只这一抬眉间,却看到哥哥关长河躲着脸站在十五名汉子中。关长河想去捕鲨鱼攒银子,然后给小凤仙赎身。

    “哥。”秀荷叫他一声,他立刻藏去了庚武身后。怕给老关福打。

    “狗…日的龟孙儿!老关家要被你断子绝孙——”关福却已经一鞋拔子脱下来,一瘸一拐地杀将过去。

    视线匀空,秀荷看到人群中庚武穿一袭墨黑长裳,腰束革带,看起来凛凛清爽。那腰胯窄而腿修长,挺拔的英姿在人群中好生醒目,宽肩上却挂着个青布包裹……连走了都不告诉自己,还笑。

    秀荷剜庚武一眼,瞥过眼神不再理睬。

    晓得这女人又闹性子了……是在不舍自己嚒?说一声软话会死。

    庚武心中柔软,隽颜上却勾出一抹笑弧,见她融进女伴中布桌倒酒,自与同僚们在席中坐下。

 第贰陆回花放满潭

    桥头桥尾摆了一百多桌;年轻的媳妇们负责倒酒,秀荷着一袭淡橘绣花边琵琶襟褂子;下搭莲色褶子长裙,花儿蝶儿似的忙碌。她是年纪最轻的;虽着身份不清;自己倒也不自艾;反而把发髻扎得新鲜;不似那妇人们整个儿圆满地绾起来;也不似姑娘家家留一缕长辫垂在颈后胸前,风情别样。

    喝酒的弟兄们眼睛频频往她那边看,问庚武:“那丫头性子倔,先头一看见你就躲,是怎么把她降服的?”

    小黑撇嘴:“哪里用降?早就喜欢上庚武了;不喜欢她躲什么!”

    弟兄们边喝边笑,谁都晓得那天晚上庚武把秀荷扛去桥底下办了;女人一痛;再倔也软了。冲秀荷的背影道:“嘿;庚武家的;过来给你家相公倒酒哇!”

    庚武眼角余光向后一瞥;那不缠足的女人裙儿摇曳,胯儿像一张月亮盘子,不走远,又不过来,偏隔着三两桌的距离晃。

    嘴角便勾出笑弧,持杯抿了口酒道:“怕是心里舍不得,正自别扭呢,哪里肯过来,不要理她。”

    秀荷两手抱着小酒瓮,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庚武正自背对自己而坐,那宽肩窄腰,马步坐姿,萧萧凛凛的,把周遭一片儿姑娘的眼神频频勾去。只看着她心里又气又念。

    谁舍不得他了。

    不理就不理。

    转而去到另一边。

    晚春坐在姨娘桌上磕着瓜子儿,听娜雅说梅家在南洋那边的生意,心里头痒痒得想去。乍一见庚武眉目含情把秀荷跟随,便向一个姐妹递了眼神。

    那姐妹喊一声:“秀荷,那边桌去照应下。”

    秀荷心思未回,见角落一桌冷清,便抱着酒瓮走过去。到了却一愣——病了半个多月,昔日俊秀的脸庞青青白白的,侧面看去眼神深沉而冷冽,下颌上竟不似从前光滑,竟也冒出来青茬。

    变了,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从前看他依旧是少年,如今不论眼神,亦或是身型,怎却平生出许多阴扈的男人味道。

    来了又走,倒显得对他犹有余悸。秀荷给梅孝廷倒酒,平平淡淡。

    梅孝廷眉眼不抬地坐着,手上竹骨小扇一开一合,冷蔑而倨傲。看秀荷腕上一只木镯子在目下轻晃,那指尖柔白细腻,一点点拿针线的薄茧。蓦地想起当日拜堂之下牵住的那双手,凤眸便又浮出恨痛——喜欢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给过她好的。如今反而把先前留给她的,全都给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秀荷倒完了酒就走。

    她一点儿也不再对他笑,一点儿也不再对他怒,梅孝廷眼角余光凝着那娓娓离去的莲裙,他的心便被刀剜痛了。一痛就忍不住叫她也一起痛。

    “啪——”

    梅孝廷把酒泼在地上:“再给爷倒一杯~”

    背对着秀荷,周身的气场阴森可怖。

    秀荷脚步一顿,见附近两桌似乎顷刻安静,一双双眼睛暗扫过来。便紧了紧酒瓮,末了又回去给他倒半碗:“只剩这些,再泼了就让美娟过来给你续。”

    怎样都激怒不了她……认真看爷一眼你会死嚒!

    梅孝廷兀地把秀荷手腕擒住,攥着酒杯的五指青筋收紧:“都是我娘的错,但你不能就这样把我甩了……我在大榕街置了一间宅子,他没娶你,你去住。”

    他的言语低沉,有隐忍着痛的颤音,连声音都似与从前不同。

    那少年已然全部不见,蜕变成一个染了红尘清浊的男人。

    他在求她,叫她做他“养在外头的姨”,然后大院子里住着他的少奶奶。

    隔着一张桌子,叶氏正给张锦熙盛汤:“近日好像胖了些,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了,这样快,回头该叫个大夫好好瞧一瞧。”

    叶氏很得意,晓得自个儿子心里虽嫌恶,夜里却忍不住,没缺勤。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火气正旺,尝了那滋味哪里还能放得下?只要媳妇尽早生了大孙子,这个家他大房就翻不了身。

    张锦熙接过碗勺,心思却在男人对面,一勺一勺舀得心不在焉:“阿绿,你过去。”

    声音很低却执着,叶氏并没有注意。

    阿绿走过来:“姑爷,小姐叫你少喝点,回头吐在床上又要她洗半天。”

    秀荷看着梅孝廷绝冷的侧颜,怎么忽然觉得这样陌生,用力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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