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02三张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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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称作西米的人正对着另外一些人嘶吼着。随之便是一阵打雷似的跑步声。
“你想要做些什么呢,还是就站在这儿?”罗兰问。
“噢,我是得做些什么,”埃蒂说着举起枪侠的左轮枪。虽说前一刻他还觉得自己需要两只手才能端起这把枪,可这会儿他很轻松地就举了起来。
“那么你想要做什么?”罗兰问,这声音听来似乎很遥远。他病了,全身都在发热,现在的热度是新一轮发烧的起始,这情形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在特岙的时候就是这种高烧完全控制了他。这是战场之火,压制着一切念头,他需要做的只是停止思维和开始射击。
“我得去干一仗。”埃蒂平静地说。
“你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罗兰说,“可你会明白的。当我们从这道门里穿过去时,你走右边,我只能走左边。我的手不方便。”
埃蒂点点头。他们投入了自己的战争。
22
巴拉扎期待看见的应是埃蒂,或是安多利尼,要不也是两人一起出来。怎么也没料到跟埃蒂一起出来的竟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个高个儿男人,一头肮脏的灰黑色头发,那张脸看着像是被某个原始神灵从顽石中凿出来似的。有那么一忽儿工夫,他不能确定朝哪边开枪。
西米不管这一套,他可没有这份麻烦。老板大人被埃蒂气疯了。所以,他要先把埃蒂的脑袋给轰掉,然后再来操心另一个屁眼①『注:原文为意大利西西里语。』。西米老谋深算地转向埃蒂,扣住自动步枪的扳机一连扳了三下。炸飞的门框还没落地就燃烧起来。看见这大块头男人转过身飞速地滑过地面,朝这边过来了,埃蒂急忙左躲右闪,就像一个参加迪斯科舞大赛的小子在蹦蹦跳跳,只是这小子跳得太投入了,竟没意识到自己少了约翰·屈伏塔②『注:约翰·屈伏塔(John Travolta,1954— ),美国电影明星,他在1977年主演的《周末狂热))(Saturday Night Fever)一片中身着白色西装狂热摇摆的镜头,造成轰动效应,以至带动全球性的迪斯科舞热。』那身行头,连内衣内裤都没穿。他的鸡巴随着跳动左右乱甩,赤裸的膝盖蹭在地面上一阵热辣辣的,在随之而来的摩擦升温中似乎就要烧着了。他头顶上的塑料天篷被打出几个大洞,活像是瘢节累累的松树。碎屑像雨点似的落到他肩上和头发里。
别让我光着身子死去,我得来一针,上帝啊,他祈祷着,心里也明知这般祈祷还不如亵渎来得好些;这简直是荒谬。但他还是没法阻止自己这么想。我要死了,求求你,只要让我再来一针——
枪侠左手上的左轮枪响了——这声音在空旷的海滩上就非常响了;在这儿,简直就是震耳欲聋。
“噢,天呐!”西米·德莱托哽着喉咙,气喘吁吁地说。他还能喊出声来也真是个奇迹。他胸前蓦然出现一个窟窿,就像有人在一个大桶上凿了一个洞。他的白衬衫上瞬即淌出一片红色,好像一片盛开的罂粟花。“噢,天呐!噢,天呐!噢——”
克劳迪奥·安多利尼把他推到一边去,西米嘭地一声倒下。巴拉扎挂在墙上的两幅照片也砸了下来。其中一幅照片上,老板大人在警察体育联盟的晚宴上向一个咧嘴微笑的孩子展示年度优秀运动员纪念奖章。照片镜框落到西米头上,碎玻璃撒在他肩膀上。
“噢,天呐。”他用细若游丝的声息呻吟道,嘴里开始冒出血沫。
克劳迪奥跟在特里克斯和守候在储藏室里的一个人后面。克劳迪奥两只手上都有自动步枪;从储藏室里出来的那家伙操着一把锯短了的雷明顿枪,看上去像是一支得了腮腺炎的大口径短筒手枪;特里克斯·波斯蒂奥拿着一把他称之为一级棒的兰波机关枪——这是一支Ml6式的火力压制性武器。
“我的哥哥在哪儿?你他妈的吸毒鬼?”克劳迪奥尖叫道。“你把杰克怎么样了?”他压根儿没想要对方回答什么,一边嚷嚷着,手上两把枪就已经开始扫射起来。我要死了,埃蒂自忖,但罗兰又开枪了。克劳迪奥·安多利尼也挂着一身血污朝后退去。他手里的自动步枪飞了出去,滑过巴拉扎的写字台。枪重重地砸在地毯上那堆纸牌中间。克劳迪奥的大部分内脏都甩到了墙上,他都来不及攥住它们。
“逮住他!”巴拉扎尖叫道。“抓住那个幽灵!那小子没什么要紧的!他不顶屁事,只不过是个光屁股的小瘾虫!抓住那个幽灵!把他一枪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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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把点357手枪的扳机扣动了两下。这把大家伙的声响跟罗兰的左轮枪一样震耳欲聋。射向那堵墙的两下枪击不是紧挨着打出两个并列的弹孔(罗兰正蹲在那墙后面),而是正好在罗兰脑袋两侧的仿木护壁上轰出了两个豁口。洗手间里白色的光线透过不规整的洞口投射出来。
罗兰扣动他手上的左轮枪。
只是一声干涩的卡嗒。
哑火。
“埃蒂!”枪侠吼叫起来,埃蒂举枪,扣动扳机。
枪声巨响,霎那间,埃蒂还以为枪在手里炸开来了,就像杰克当时的情形一样。后坐力倒是没把他弹穿墙壁,但那猛烈的冲击力震得他手臂朝上划了一个弧形,差点把肌腱都扯断了。
他看见巴拉扎肩膀裂开一块,血喷了出来,听到巴拉扎在刺耳地尖叫着,就像一只发疯的野猫,他大喊大吼,“那个小瘾虫没什么危险的,你在说什么?这是什么?你他妈的成木头了吗?你搞死我和我的哥哥?我要叫你看看谁是危险的!我要——”
储藏室里那家伙的那支枪管截短的枪开火时,听起来像是手榴弹爆炸的声音。就在墙壁和洗手间的门被打出上百个窟窿眼的同时,埃蒂倒地打了个滚。他赤裸的皮肤被灼伤了好几处,埃蒂明白,倘若藏在储藏室的那家伙当时更靠近些,情况就不是刚才那个样子了,他那会儿就蒸发掉了。
嗨,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死了,他想道,他看着储藏室里那个举着雷明顿枪的家伙又在填子弹,枪又搁上前臂。这家伙正咧嘴而笑。他的牙齿黄得要命——埃蒂觉得这帮人肯定很长时间没跟牙刷打照面了。
基督啊!我要被他妈的一个满嘴黄牙的家伙给干了,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埃蒂意识模糊地想着。至少,我朝巴拉扎身上来过一下了。至少,我干得够出格的。他不知道罗兰是不是还开过一枪,他记不得了。
“我看见他了!”特里克斯·波斯蒂诺兴奋地叫唤起来。“吉姆,给我清场子,达里奥!”这个名叫达里奥的还没来得及给他清场子或是干嘛,特里克斯的兰波机关枪就开射了。重武器的火力在巴拉扎的办公室里恣意逞威。这阵猛扫的第一个结果是救了埃蒂一命。本来达里奥枪上的准星正好瞄住了埃蒂,刚要扣动扳机,特里克斯的扫射打断了他。
“住手,你这白痴!”巴拉扎尖叫着。
可是特里克斯既没听见,也不可能停下来,或是不想停下来。他嘴咧得老大,唾沫闪闪中露出一口活像一条巨鲨的牙齿,从房间这头扫射到那头,把两面护墙板扫成粉末,把相片镜框变成一团飞旋的玻璃尘暴。洗手间门上的铰链扫断了。巴拉扎镶有毛玻璃的单人淋浴房炸裂了。那面“为一毛钱奔走”③『注:“为一毛钱奔走”(March of Dimes),美国的一个救助儿童的大型慈善活动,以防止儿童早夭为宗旨,自一九三八年以来每年通过步行马拉松等形式募集资金。』的奖牌是巴拉扎去年刚得到的,这会儿也被枪子儿打得像敲钟似的丁当乱响。
在电影里,端着速射武器去射杀别人痛快至极。而现实的情形是,这事儿却很少会这么顺手。如果情况真像电影里那样,最初的四五次射击就该把对方干掉。(不幸的达里奥,如果他有能力证明什么的话,他本该把这事儿先给证明一下。)当最初的四五发子弹射出之后,难免会遇上这样两种情形——哪怕他是一个强壮有力的家伙——他得费劲地控制住手里的武器,因为枪口开始上抬,射手自己的身子不是歪到了右边就是歪到了左边,这取决于他用哪一边倒霉的肩头来抵住武器的后坐力,所以只有老傻或是电影明星才会想要用这种枪;拿这玩意儿上阵,就好比企图用一把风钻射杀对手。
埃蒂有一刻完全呆怔在那儿,什么有意识的动作都没有,只是瞪着这个白痴的疯狂举动。蓦然间,他发现有人从特里克斯身后挤过门槛,便马上举起罗兰的左轮枪。
“看到他了!”特里克斯带着歇斯底里的兴奋尖叫着,那种兴奋劲头只能是由于电影看得太多,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他自己头脑里想出来的,什么是现实中的真事儿了。“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我看——”
埃蒂扣动扳机,特里克斯天灵盖以上的部分马上就无影无踪了。从这人的举止来看,好像不是什么大角色。
耶稣基督啊,这些武器一旦射出去,就能轰出几个大洞来,他想。
埃蒂左侧传出一声很响的枪声。他发育不良的左肩二头肌上被什么东西豁出一道热烘烘的口子。他瞥见巴拉扎在堆满纸牌的写字台角上举着那把梅格纳姆手枪朝他瞄准。他肩膀上已经流下了一摊红色液体。枪声再次响起时,埃蒂猛地缩下身子。
23
罗兰竭力蹲下身子,瞄准第一个冲进门里的家伙,扣动扳机。他拨弄过旋转枪膛,把可用的子弹填进去,把哑弹都抖落到地毯上,他是用牙齿来完成这些动作的。巴拉扎已经让埃蒂挂了花。如果这颗再是哑弹,我想今儿我俩都得挂了。
幸好不是。枪声大作,枪在他手上反弹了一下,杰米·哈斯皮奥扭转身子倒在一边,点45手枪从他没有知觉的手中滑落下来。
罗兰看见另外一个蹲伏在后面的人,于是匍匐着爬过满是碎木屑和碎玻璃碴的地板。他把左轮手枪搁回枪套里。想要用他缺了两根手指的右手来填塞弹药简直是开玩笑。
埃蒂干得不错。枪侠忖度着埃蒂眼下的模样——想到他其实是赤身裸体地在投入战斗。这太不容易了。通常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枪侠抓到了一把克劳迪奥·安多利尼扔下的自动手枪。
“你们其他人都还在等什么?”巴拉扎嘶叫着。“耶稣啊!吃了这些家伙吧!”
大乔治·比昂迪和另外一个家伙,从储藏室里出来冲进这屋子。那个从储藏室里出来的人正用意大利语大吼大叫。
罗兰匍匐着爬向角落里的写字台。埃蒂正起身,朝门口和那个冲进来的人瞄准。他知道巴拉扎在那儿,等着他,但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两人中惟一能玩枪的,罗兰想。这里又有一个人愿为你而死,罗兰。你激发起这样可怕的忠诚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啊。
巴拉扎站起来,没看见枪侠正在他侧面。巴拉扎只想着一件事:终于可以把这小瘾虫干了,让这个给他带来毁灭性打击的家伙一命呜呼吧。
“不——”枪侠叫喊起来。巴拉扎循声转了过去,见他那模样突然吓了一跳。
“去你妈——”巴拉扎说着扬起他的梅格纳姆手枪。枪侠用克劳迪奥的自动手枪朝他射了四枪。这不过是个廉价的小玩意儿,比玩具好不了多少,他捏着这玩意儿都嫌脏了手,但是用一件卑劣的武器来杀死一个卑劣的人兴许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恩里柯·巴拉扎死了,脸上还残留着最后惊愕的一瞥。
“嗨,乔治!”埃蒂喊道,一边扣动了枪侠的左轮枪扳机。令人满意的噼啪声再度响起。这宝贝里面没有哑弹,埃蒂疯狂地想。这回我绝对搞定了。乔治被埃蒂的子弹一下撂倒,背部朝地倒在一个尖叫的家伙身上,把那人砸扁了,像九柱戏被击中的柱子,只是更惨不忍睹。一个不合情理却完全明晰的念头冒了出来:他感到罗兰的枪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一种护身符似的力量。只要手里着端着这把枪,他就不可能受到伤害。
接下来一阵沉寂无声,沉寂中埃蒂听到大乔治身下有人在呻吟,(当乔治倒在鲁斯·凡切奥——这个倒霉蛋的名字——身上时,压断了凡切奥的三根肋骨,)他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那种骨折的脆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会再听到这样的声音。刚才那阵疯狂的枪响似乎已经结束了,相比之下,埃蒂以前听过的那些最吵吵闹闹的摇滚音乐会,也就跟在两个街区以外的地方放收音机的音量差不多了。
巴拉扎的办公室已经丝毫看不出办公室的模样了。以前留下的玩意儿差不多都完蛋了。埃蒂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着,眼里透着一个年轻人初次见到这种场景的惊奇神情。罗兰明白这种神情——所有这类神情都一个样儿。不管是在野外战场上,成千上万的人死于加农炮、来复枪、刀剑和枪戟,还是在一个五六个人对射的小房间里,杀戮之地情形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