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魅天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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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百猫纱—猫鬼迷踪
黑色的雨幕从天而降，丝丝锋利如刃。炽热的火焰呼啸着撕裂长空。满目疮痍的焦黄大地上怨魂狰狞，连皮带肉的枯骨从深渊里破土而出，疯狂地抓扯纠缠着任何能碰触到的物体。
狼狈的人影在延绵不断的地平线上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到悬崖峭壁，人影停了下来。身后紧追不放的鬼差叫嚷着。
“无名！你胆敢踏出冥土半步，就等着魂飞魄散！”
“九十九劫都度过，休要这最后前功尽弃！”
人影转回身来，露出一抹模糊却轻柔的笑容：“无名心意已决，后会无期！”说完，纵身一跳，坠入悬崖，漆黑的崖底火焰横飞，蒸气沸腾，瞬间将单薄的人影吞噬无踪。两名鬼差追至崖边，拊掌长叹。
“痴儿啊痴儿啊！何苦何苦！”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快去判官大人那回报，走吧！”
冥土之上，雨幕凄凄，哭嚎遍野。
——）——
与此同时……
威严肃穆的南陵像是阴沉天幕下的一团鬼影，执着而幽秘地矗立在那。守陵人在外殿慢慢走过，最近总是有异动，害得他们不得不四处查看。黄昏时分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拖曳到墙壁上，颤抖的阴影在古老的壁画间扭曲。守陵人最后一步跨出门槛，太好了，一切正常。
忽然间，他背脊发凉，黄昏时刻的霞光将陵墓笼罩在一片血红之中。守陵人缓慢僵硬地转动头颈，最后瞠目结舌，满脸恐惧的缓缓倒下。
一只黑黄干枯的手从门里伸出来，笨重的身躯慢慢挪动。而这之后的梁柱上，坐着个红衣少女，放荡不羁的笑容响彻云霄。
——
靖王府，东苑里
院墙内的场景恐怕普通人见到会当场吓疯吧。
一只吊晴眼身形矫健的斑斓猛虎与一条碗口粗十几米长的青蛇相互对峙。虎视眈眈加上毒信狂吐，中间站着小妖，她今日一身玫瑰色银鹊穿花上衣，下罩松花色烟纱裙，分外娇俏。手里握着杆团扇，装模作样地指指右边：“右边是蛇王陌尘哥哥陛下，左边……”她随手一点：“小猫一只。对弈开始！”
斑斓猛虎显然对小妖的说辞不能接受，呲牙怒目低声咆哮了一阵才将注意力再次放到青蛇陌尘身上。
石榴树旁站着小九跟一名少妇，二八年华，发鬓上攒八宝翡翠菊钗，耳际垂着两只金蝶含香，映的玉面粉腮，明眸生辉。只是一身衣服却洁白如雪，毫无色彩。她有些担忧地望着院中心的两只妖，问道：“陌尘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只要这世界上还有鸡这种动物，公子是不会自取灭亡的。”小九将手里的托盘递给少妇：“红豆酥要不要来一块？”
少妇有点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停顿了下还是愁眉不展：“那百猫纱若不是小姐的，我也不会想到找陌尘……”正说着，那边已经开场了。
斑斓猛虎咆哮着扑过去，青蛇弹起数丈高，蛇尾横扫，第一回合，斑斓虎败
爬起来的老虎咬牙切齿，怒气更盛，低吼着又是一个扑跃，利爪划过蛇磷，却被硬生生硌断指甲，连皮带肉折在里面，痛得举着爪子直跳脚。第二回合，斑斓虎又败。
这回，斑斓虎沉住气，左右转圈寻找时机。青蛇并不急躁，盘起身子左右摇晃，速度时缓时急，节奏分明。引得斑斓虎的眼珠子乱转，不出片刻便头冒金星，行走飘渺，如同醉猫。第三回合，斑斓虎接着败。
似乎是察觉出这样下去面子里子全都得丢光光，斑斓虎长啸一声，白光乍现，化作半老徐娘的妇人。虽说年纪不小身段却玲珑有致，样貌也是不错，只可惜现在云鬓散乱，朱钗斜飞，白皙的脸蛋上还多了好几道黑灰，看的小妖忍俊不住扑哧一声。
妇人揉着胸口喘粗气，刚才一直不敢靠近的小丫鬟连忙上前扶住自己主子。妇人厉眉吊眼，狠狠剐了变回人形的陌尘一眼：“今日算你走狗屎运，姑奶奶我懒得计较！”目光一偏，又狠狠瞪上席婉怡：“别以为自己使什么媚术让男人帮你出头就了不起，我照耀一爪子拍死你！小翠，我们走！”
陌尘遥遥招手，嘴角绽开一抹笑：“姨娘慢走，姨娘，小心鱼尾纹！”
从不远处的垂花门里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咆哮，陌尘耸耸肩，晃晃悠悠地走回来。小妖立刻奔过去，拽住他胳膊轻轻摇晃，神情娇憨：“我就知道陌尘哥哥最强！就该给那母老虎厉害瞧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横着走，又不是螃蟹！”
陌尘笑笑，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望见楚楚动人的席婉怡，不由轻轻一叹，笑里多了几分无奈：“我说小婉，我知道你是白老鼠精，天生胆小怕事，那能不能以后都别惹这母老虎？惹了也不要跑我这来啊！”
“可是，可是，直到陌尘你来之前其他妖都不敢跟她作对……”席婉怡说着说着杏眸里雾水朦胧，身抖如秋风中的蔷薇。
“言下之意就是公子你是冤大头加挡风板。”小九将空托盘放到树下的石桌上。这是他的绝技之一，能在吐词清晰，表情不变的情况下快速地将食物吞吃掉。陌尘至今没研究清楚那些食物是怎么塞进正常人大小的嘴巴里消失不见的。或许在小九的口腔里存在着无底洞。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陌尘问道
“因为，小姐的百猫纱不见了！”
席婉怡是萧青言的侧室，兵部尚书家的三小姐。但其实真正的三小姐早就香消玉殒，而她真身是三小姐从小养大的锦毛鼠，因偷吃千年灵芝而获得百年道行，她天性胆小，只因感恩小姐，便化作她的模样嫁入王爷府，完成三小姐要嫁给萧青言的遗愿。
兵部尚书家有件宝贝，听说席婉怡出嫁的时候作了嫁妆。想来便是那百猫纱吧。
“当年小姐对我有恩，我代她嫁进来，如今丢了小姐的宝贝还有什么脸面？”席婉怡梨花带雨，轻声呢喃。
传闻百猫纱上描绘了百只各种猫咪，夜晚能闻见猫叫，不怕水火，置于家中更是免遭一切毒虫鼠患的侵害。而绘制它的人更是鼎鼎有名的驭画一族的现任当家，染青。更让百猫纱身价倍增的事情还在于，染青自百猫纱之后便突然消失，江湖再无痕迹，一时间传言四起，有的说驭画一族惹怒朝廷，被秘密处决。有的说，染青大人遭妖怪报复，已身先士卒死无全尸。而无一例外的都将百猫纱推上顶点：染青大人最后力作！想来当年兵部尚书为了得到它定是费了不少精力财力。
也难怪席婉怡如此惊慌失措，小姐宝贝的东西她都要好好保护。
陌尘摸着下巴点头：“百猫纱不见了，你怀疑是一向看你不对眼的赵姨娘做的，于是就找她询问，然后被一路追杀，逃到我这里来，是否？”
“嗯嗯嗯嗯……”显然被母老虎一路狂追的经历让席婉怡记忆深刻，小鸡啄米般点头。
“然后，你接下来不会是想说要我帮你找百猫纱吧？”
“嗯嗯嗯嗯嗯嗯！”
“好走不送。”
“等等！你若是不肯，我就叫鼠子鼠孙们咬烂你的存粮，嗑花你的钱袋，从今往后别想有一块整肉！”
席婉怡使出最后杀手锏，神情异常坚定地瞪住陌尘。后者无需其他胁迫，顿时一副五雷轰顶，九天雷劫降临的模样，捂住胸口踉跄着倒退数步，才缓缓抬头呻吟：“你，你你你好毒……”
小妖跳过来，她叉着腰柳眉倒竖，杏眸圆瞪：“你个小白皮老鼠精！你敢我就毒死你！还有你那些鼠子鼠孙们统统都绝迹！”
“好毒辣的心肠！亏你还修成女儿身，这么彪悍小心没人要哦！”
“就会哭鼻子才遭人厌！黏答答的鼻涕虫！”
难得席婉怡面对小妖时一改怯懦柔弱的态度，却演变成热火朝天的争吵。陌尘仍处于存粮有可能被毁的噩梦之中。小九抚额叹息，想着最后还是只有自己收拾残局。
突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衣袖裙襟里灌满了风沙，瞬间像是烈风中的灯笼摇摇摆摆。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正正砸向陌尘。他手一伸，接住抱在怀里。
无赖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恶作剧般地跑来胡闹一通就又消失不见。院中心的石榴树被吹成锯齿状，孤零零地枝头摇曳着仅存的殷红花朵，可怜兮兮地一瓣瓣飘落。陌尘揉了揉脸，弹掉一层沙砾，这才有空闲看清手里抱着的东西。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般大的男孩子，圆嘟嘟的脸蛋上满是灰尘。有点类似文书长衫的衣着套在短小的身躯上显得不伦不类，而他的背后伸展出一对翅膀，正在不自主地颤抖。
陌尘探着头仔细端详片刻，犹豫而充满疑虑地问道：“小九，你看这孩子脸真奇（炫书…提供下载…）怪。”
小九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伸手接过来：“公子，倒了，那是屁股。”
“哇！长得好像脸啊！”
可能是陌尘这句故作惊讶的话声音过于响亮，原本两眼冒金星的小家伙猛然清醒过来，扑腾着小胳膊小腿抗议：“无礼！汝等小妖竟然敢藐视本官！且有此理，罪无可赦！”
“小家伙，你是谁？”陌尘捏住他的鼻子笑。小妖跟席婉怡也靠了过来。
“放，放手！本官是冥府判官大人座下，贴身侍从官冥童！汝等区区……哎呀哎呀！”怎么听都稚声稚气的声音里充满慌张与愤怒。小妖拽拽耳朵，席婉怡揪揪翅膀，搞得冥童圆嘟嘟的脸蛋上赤红一片，整个身子都在小九怀里扑腾。
“本官有公职在身，耽误的，耽误的话唯你们是问！”
然而小妖跟席婉怡根本听不进去，仍然好奇不止地探寻未知奥秘。
“没见过冥府的家伙，都这么小只吗？”
“翅膀烤了会比较好吃吧？”
席婉怡的一句话让陌尘两眼放光，绿莹莹碧幽幽地瞪向冥童。后者立刻背脊发凉，从心底往外止不住地抽搐。小九抱着冥童后退几步，语气认真诚恳：“公子，这不好吃，会拉肚子。”
第九章 百猫纱——为吃追凶
冥童闻言想要反抗，却纠结于是要说“自己好吃呢”还是说“很难吃”一时间鼓着腮帮子吐不出话来。正苦苦挣扎着，陌尘总算恢复了些许正经神色，问道：“那不知冥童大人您驾到是所为何事啊？”
冥府判官所属鬼仙，贴身侍从官也跟着记录在册。从等级顺序来说，确实比无名号的妖精鬼怪高一级，只不多实际上还是看实力的。陌尘勾唇轻笑，姿态悠然洒脱，丝毫没有恭敬郑重之意，语气里调侃味甚浓，听得冥童心头不爽，再看自己竟然像小娃娃般被抱在怀里，更加怒火焚烧，张嘴能喷出地狱业火来。然而在他意味不明地抗议两声之后，棕红眼珠一转，突然就改变态度，面色和缓下来。他咳嗽一声，摇头晃脑道：“本官奉命前来捉拿逃犯，奈何通往人间的冥船出了点偏差，既然你们运气好碰上本官，那就给你们扬名立功的机会！协助本官办案有力的话，本官不介意向上禀奏，给你们记个等级。”
“那不是牛头马面的工作吗？”小妖质疑。
“此逃犯很特殊，他原本已度过九十九劫，却突然放弃，违背规定逃到人间。所以判官大人才交给本官的。”冥童甚为得意地扬高基本看不出的圆下巴。
“确定不是因为要糖吃被赶出来的？”
“本官不是小孩！”
冥童还在念叨个没完，院门外传来仆役恭敬地声音：“王爷您回来啦？”这一声提醒了所有妖们，席婉怡惊慌失措，围着石榴树乱转几圈之后窜上屋脊，化成雪白毛皮的小鼠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所有目光瞬间落到冥童身上，这个来自冥府家伙忽闪着翅膀终于从小九手里挣脱出来：“只要他不是将死之人，本官的真身才不会那么轻易暴露在庸俗的凡人面前……啊啊啊！放开，放开，我说放开啦！”
陌尘拎起冥童的后衣领，拖回屋里。
萧青言风尘仆仆，朝服未换就拎着一串纸包跨进院门。小九恭谨地微微行礼，荡起一抹疏离客套的笑容：“王爷最近来的真勤啊。”
“啊，啊王兄赏赐了些边蒙进贡的黄羊肉，想来陌尘应该有兴趣……”虽然贵为王爷，萧青言却很少端架子。笑起来淳厚豁然，就像陈年美酒，一线清醇缓缓入喉，回味无穷。据说百姓对这位王爷大多抱有好感敬意，然而朝中元老们却颇有微词。
小九微微点头，撩开门帘作了请的姿势。萧青言跨步走进房里。
陌尘歪坐在太师椅上，手里举着一支银箸，顶上插着猪肉梅花包。他扬了扬手，打了声招呼：“哟。”萧青言轻笑，普天之下还没谁会嘴里塞着包子馅这么轻率地跟他打招呼，陌尘就是陌尘。梅花包鲜香浓厚的气息飘来，萧青言的肚子也不由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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