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魅天下-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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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尘的神情很复杂，在他脸上很难得会有这种情绪，以小九的评价就是吞下发臭烤鸟蛋的神情。想吐又舍不得。
“青言，你娘，我们见了都该跪拜才对。”
“为什么？”原本一直担心自己娘亲会是什么妖魔的萧青言听了一愣。他可没见陌尘拜过谁。就算嘴上说说也很少。
好奇心已经达到顶峰，所有目光都汇聚在陌尘身上。蛇妖公子刚要开口又突然顿住，碧瞳霎间瞪大，一顿手叫道：“我知道！那些诗……原来……”他抓过小九使劲摇晃：“金曜，金曜……我怎么没想到……”
“公子，你即便把我摇成响铃的也请解释清楚。”
“金曜陨九幽，金曜是孔雀明王修成正果之前的名讳啊。”
“孔雀明王怎么了？”橘野问道。
陌尘一手指向萧青言：“他娘是孔雀明王渡劫化身。”
霎间房间里寂静如荒野，萧青言在所有目光中后退半步，他有种被魑魅魍魉团团包围的感觉。孔雀明王一头四臂，为菩萨形，手持莲花，俱缘果，吉祥果，孔雀尾，跨乘金色孔雀，曰孔雀明王。此尊庇护世间安宁，护国，息灾，祈雨，除病延寿。萧青言很久才将陌尘话中的意思跟经书上的描述结合起来。不由低声惊叫：“怎么可能，我娘……这，太不可能了。”
“我绝对没看错，你娘就是孔雀明王渡劫化身，佛陀菩萨也会历劫转世，难怪你这么不像普通人，原来是孔雀明王的孩子。”陌尘转到萧青言身边上看看下看看，左瞧瞧右摸摸，让靖王爷好不尴尬，手足无措。
“陌尘我怎么觉得你想咬我一口？”
“我确实有这心，要不让我咬几口试试嘴？”
“不要！”
橘野低头轻笑，他伸手摸着颈项间的璎珞项链，语气释怀：“这璎珞一定是感受到你身上孔雀明王的气息，误以为主人回来了吧。”
萧青言还是难以接受：“我娘是孔雀明王，这……”
“我知道你一时半刻接受不了，那四句诗第一句‘金曜陨九幽’说的应该是你。”陌尘搭着萧青言的肩膀说。
萧青言突然想起在鬼市里的经历，突然问道：“我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孔雀明王没人敢动啦，只是你，陨九幽，很不祥，血光之灾。”陌尘抽回手抱肩踱步，俊挺的眉峰微微凝起：“可是你就算是孔雀明王的孩子，那也不过是比普通人体质异常些，有什么能招祸的价值？”
夜笛捋着胡须猜测：“可能是无聊凑数吧。”
“老头，没人比你更无聊吧？”
“臭小子！天窗跟坐骑的事老夫还没跟你算账呢！”
这边不出意料地掐起架来，萧青言倒是想起一些事情，可他还没开口就听屋外管家喊道：“王爷，王爷！李公公，李公公！”
萧青言连忙跨出门，微微不悦：“什么事这样慌张？”不等管家回答，李公公已经心急火燎地冲过来，一张脸皱成胡桃，尖细的声音恨不得拧出水来：“靖王爷啊靖王爷，快随老奴进宫吧！”
“李公公，到底怎么了？”萧青言的神经自从法隆庵回来一直紧绷着，见李公公如此也不由跟着脸笼焦云。
“快随老奴进宫，老奴再跟王爷禀明。”
萧青言知道不能耽搁，若无重要大事，李公公是万不会如此失仪。他回屋叮嘱几句便要跟李公公走，陌尘紧跟一步，随着萧青言一起出了门。
“我还没想透你到底有什么价值，小心点为好。”陌尘这样解释。
等上了马车，李公公才颤巍巍地说出事情经过。原来是萧青言皇兄，当今皇上萧青逸突然暴病，情形危急。陌尘闻言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黄栌逢春枯！”
“你说什么？”萧青言不解。
“四句诗第二句，黄栌逢春枯。我一直没想明白什么意思，刚刚……”
萧青言猛然间醒悟，脸色霎间就变了，盯住陌尘道：“黄栌一向是制作龙袍的重要染料，难道暗指的是……皇兄！”
陌尘点点头，毫无疑问，皇上是凶多吉少。
马车很快就驶进皇宫。萧青言脚下生风，急匆匆地奔向寝宫。老太后已经守在床榻旁，如今神情憔悴，失魂落魄的她已经顾不上表达对萧青言的厌恶。双眼红肿如蟠桃，握着皇上的手喃喃低语。萧青言只匆匆行礼，便冲到床边。前几日还神采烨烨的皇上如今面色发黑，神情萎靡脆弱。萧青言轻呼几声，得到的只有含糊不清的呓语。
老太后开始掉眼泪。
“皇兄怎么会突然病重？”萧青言问道。
“哀家也不知道，突然就一病不起，哀家明白这是命中注定，因果……”老太后手帕捂住口唇，声音越来越低。萧青言不得不凑到跟前细听。蓦然间，老太后目露凶光，脸蒙青气，双手指甲暴长，猛地扑向萧青言。后者一闪身，陌尘晃到身前，一把攥住老太后的手爪，甩向一边。
老太后撞上多宝格，花瓶书册掉落一地。
“咯咯咯咯……”粗哑古怪的笑声从她嘴里流泻而出。她面容狰狞，瞪着萧青言咧开充满阴狠热切地笑容：“三哥，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萧青言一震，眉心微跳，迟疑着不敢置信：“青绯……”
“这么多年，三哥竟然还没忘弟弟的声音，真是好哥哥啊……”老太后舔了舔手掌心的血迹，眸底染上几分狠厉血光。
“你一直都附身在母后身上？”
“什么母后！三哥你还是这么蠢，这个死女人要为曾经一切付出代价！”
“若不是你跟青霁谋反又怎么可能会丢了性命，兄弟情缘丝毫不顾，你有什么资格复仇！”萧青言怒斥。
“呸！生在帝王家谁不想坐上大宝之位？！三哥你敢说你就没想过？！别假装圣人，你不过是走狗屎运，护了个窝囊废，还不如交给我们！”
“那都是年少轻狂，你别逆天背道，赶紧收手吧！”萧青言还想劝服，他曾经亲手斩杀自己的弟弟。如果可以他不想再来一次。
被操纵的老太后呵呵一笑，转过身，手掌里多了只蚌壳。青灰色海蚌咧开一条缝隙，滚滚白雾弥漫而出。瞬间铺天盖地。
萧青言抽出腰际的佩剑，陌尘也瞪起碧瞳，警戒着周围动静。然而白雾袅袅飘散，一妙曼女子立在其中。她白衣裹身，神清骨秀，鬓发飞扬，笑容温馨如莲。
“青言。”
霎间，心底的伤痕重又撕裂，血肉模糊。呼吸一点点凝固，连同所有感知都凝固在女子盈盈笑容间。
“王妃，如萱……”
第四十七章 君心离弃
萧青言直直地盯着飘飘欲仙的昔日王妃。他曾经夜夜煎熬，为自己不能解救爱人而难以入眠。他们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因为他年少轻狂野心勃勃而让她孤寂地生活。当他为了自己的欲念付出代价时，当他终于清醒过来什么最重要时，如萱却已经永远也回不来。
“如萱……”他轻轻呼唤，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猛然间，陌尘攥住他的手臂：“你不要命了？！……”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又不自觉地吞回去。认识到现在，他头一次见到如此茫然悲怆的萧青言，满眼的伤痛，就是陌尘也能感受到他心底正在淌血，伤痕一层层密布。
“她是你弟弟招来的亡魂，已经不是你爱过的那个人！”陌尘手下加了几分力道，指甲狠狠戳进萧青言肉里。
“她是，如萱就在那里……”艰涩的声音从靖王爷嘴里缓缓吐出，他回头望着徐徐招手的如萱亡魂，他其实很清醒，没有陌尘料想的魔障。但就因为如此，他难以抑制自己想要上前问出深埋心底多年的
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
从如萱去世到现在，萧青言从没梦见过她，这件事随着弟弟们的谋反一起成为禁忌。即便碾转市井的流言蜚语可以驱散，但萧青言心中的悔恨愧疚却永远也驱除不了。
“青言，我不恨你，真的，青言，过来让我看看你……”亡魂温柔地笑着，她眉间含愁，杏眸水雾弥漫，就像生前站在垂花廊里注视着自己匆忙离开的夫君一样。萧青言一动，想挣开陌尘的束缚。后者当然不会放手，双手抓住他的肩使劲按到墙上。
“你听好了，她现在没有心智，她只是想要你的命，什么不恨你，你想要她赦免你的愧疚，然后在心安理得地死去一了百了？告诉你，她恨你！不恨你就不会变成怨魂，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活下去为她祈福，让她早日超生，把她永远记在心上，这才是你爱她！”陌尘字字如针，铿锵有力。
萧青言有些茫然地望着陌尘，在他碧色寒光的双瞳里看见自己失魂落魄的脸，突然就笑了。是的，陌尘说的没错。他必须活着，他已经错过，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咯咯咯咯……这不算什么，好三哥，今天只是见面礼，我们以后慢慢叙旧……”老太后仰头大笑，割破喉管般的诡异笑声戛然停止，灰蒙蒙的人影从老太后头顶迸发而出，直飞门外。
海蚌滚落在地，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如萱如同扯碎的画布霎间随风消逝。只余下缕缕金沙纷纷扬扬。
陌尘松开钳制，萧青言走过去将海蚌拾起来，一角已经裂开。他握在手中，神色隐隐沉痛。老太后躺倒在地呻吟，她披头散发，面色恢复了正常。萧青言将她搀扶起来，扬声喊道：“来人啊！”
婢女太监慌忙进门，看见一地狼藉都惊讶不已。
“母后有些不舒服，你们扶她回宫找杨御医来。”
“是。”一群仆役蜂拥进来带着满腹疑虑扶住还昏昏迷迷的老太后出了寝宫。陌尘抱着肩看萧青言处理完事情，顺势坐在了床榻上。
“皇兄他怎么样？”萧青言转回床前，满脸担忧。
“还魂草我这里还有一些，已经给他服下，不会有事的。”陌尘抬头瞥了萧青言侧脸一眼，难得地出言安慰。
萧青言点点头，眉头却仍然阴云笼罩。他将皇兄的被角掖好，手中的海蚌刺痛掌心，迫使他快些开口将沉积心中的陈年悲怆尽情倾诉。
“当年，我也是争夺皇权中的一个，先皇虽然立下皇兄为继承人，但皇兄的性子说好听是宅心仁厚，说难听就是怯弱胆小，谁都不服将皇位传给他。二哥太性急，先皇在世时就急于捣鬼，结果被先皇赐死。剩下我跟青绯青霁，谁也不肯撤出，兄弟情义就在尔虞我诈中慢慢消磨干净。你知道吗？就在青绯他们谋反的时候，我还计划着要利用他们扫除障碍，所以那时候我自告奋勇领兵平反……”
“所以他们掳走你的王妃要挟你？”
萧青言沉默了，他的眸底沉淀起某种深久的悲痛，仿佛身处荆棘牢笼里。他缓缓开口：“是如萱自己离开的。那天她问我，爱不爱她。我急着上战场根本没回答就走了，等我回来她已经不见了。只留一封信。”
“君心无我，不如离去。”萧青言双手捂脸，声音低沉苦涩：“她到底去了哪里我不清楚，我疯了一样地找，可那时我其实只是介意流言蜚语，想着要将她抓回来狠狠惩罚。直到我在阵前再次见到如萱，她伤痕累累，披头散发地被拖在战马后面，一路滚爬，一路血痕弥漫。那刻我突然就怕了，那是跟我拜过天地的结发妻子啊！那骑在马上的是我血脉相连的弟弟啊！如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突然就后悔了，可已经再无退路。”
“青言。”陌尘轻轻覆上萧青言的手，慢慢拉开，露出遍尝悔恨滋味的脸。一滴泪从眸底滚落，滴在陌尘手心里，炙热深久。
“已经过去了。”第一次蛇妖公子觉得活了这么久却无话可说。萧青言点点头，快速擦去脸颊旁的泪痕，查看过皇兄确实脸色和缓后便起身拍了拍手。笑道：“皇兄这里没问题了，我们快些回府吧，鬼市还有很多事需要商议。”他有点尴尬，自从十五岁后他就没在人前落泪过，虽然陌尘也不是人就是了。
陌尘自然知道他急于转换气氛，勾唇笑了笑，确定皇上没有不妥之后，又布下个简单的结界后才离开。
他们刚刚出了垂花走廊，就听远处一阵喧杂吵闹。谁敢在宫廷中大声喧哗？陌尘原本还没在意，拖着萧青言想快点回王府。一道沉稳恭谨的男人声音却让他顿住脚步，再回头，双瞳里萤火跳耀。
“陈大人，臣是奉懿旨办事，请你避退。”
“左相大人，你别以为有太后罩着就可以随意妄为！好！你说我的仆人是妖怪，你就拿出证据，不然就是到了太后跟前我也能参你！”
远处假山旁的九环桥上，一身官服的陈大人满脸怒色，叉着腰立在桥中央不可一世。而他对面站着的正是道袍裹身，头戴莲冠的桦溟。
－－－－－－题外话－－－－－－
关于孔雀明王，佛经中的解释太玄妙深奥了，只能选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