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魅天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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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百猫纱—— 午夜梦回
玄德置若罔闻，他猛扑过来，尖利的指爪撞上漆黑长刀，迸发出刺耳的声音。黑脓血水顺着指缝流淌，前朝皇帝却毫无知觉般猛力甩摆，想将碍事的李子连人带刀地挥开。
一丝裂隙自刀锋上蔓延。李子咬咬牙，放弃长刀，电光火石之间右手前探，一掌打在腰腹间。玄德踉跄着后退几步，腰腹间的裂开一道伤口，血水喷溅。然而他只是缓了缓便继续扑过来，想见景绒的执念成为他最为坚固的盔甲，为他抵御所有侵害。
李子的神情很古怪，面对玄德总是一味阻拦，似有什么言语要说又生生咽回去。一次次被甩撞在墙壁门框上，又一次次站起来，满身伤痕累累却寸步不让。
陌尘看不下去了，他飞身一旋，如一片绯雪飞花落到两人中间。左手一竖，挡住玄德的利爪。
“有话好好说。”陌尘气定神闲地说了句废话。大眼瞪小眼的李子跟玄德双双用力，将陌尘扔了出去。蛇妖一个踉跄，被小九接住。
“够了！”里屋传来一声严厉的训斥。藏蓝布帘掀开，森婆子缓缓走出来。玄德怔愣地注视着她，蓬发间的血红眼眸温柔起来，呢喃着：“景绒，景绒……”
“我不是，那个蠢女人已经死了！”
“不，你就是！是朕的景妃，朕的绒儿！”
玄德闻言突然暴起，嘶吼着猛扑过来。扑哧一声，血水四溅，霎那嫣红。尖利的指甲戳进李子胸膛里，森婆子一声惊呼，扶住李子，满脸惊慌与痛切。
“婆婆，快离开……”李子挣扎着，他紧紧抱住玄德的手臂，萦绕周身的黑气越来越浓重。森婆子见此情景，浑身颤抖，抬头怒目瞪着玄德。
“你这个……疯子！你做错的事还不够多吗？！”就在怒吼出口的瞬间，森婆子的脸如同春花绽放，深刻的皱纹褪去，松弛的皮肤重新白皙光洁。花白的头发重染青丝，在昏黄的光晕下她美得叫人心惊，而眉心间一点朱砂，更是风情万种。
“景绒！”玄德欲泣欲笑，奈何被李子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昔日弃妃冷冷注视着他，眸底的泪水结成火焰，她突然出手，轻巧的柳叶刀如银花绽放般干净利落地斩断玄德的手臂。李子踉跄着被景绒抱住，猛地咳出几口血。玄德难以置信地盯着景绒，他摇晃着后退，抱住断臂，有些歇斯底里：“你竟然为了别人，为了别人伤害朕！……”
“他就像我的孩子，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他！”景绒顿了下，在多的怨恨还是咽回肚里：“你走吧！”
“你要朕走？哈！你这个叛徒，你辜负我对你的爱，你谋杀我们的孩子，现在还做什么好心？！我恨你，我恨你！”玄德吼叫着，他蓬发乱颤，血泪横流。嘴里喷吐着怨恨的青色火焰。他瞪着景绒，一步一步靠近。
李子挣扎着想要挡在中间，却被景绒护在身后。
小九咳嗽一声望向陌尘：“公子，你要看好戏到什么时候？”
“别急，会有人拦架的。”陌尘用脚勾过来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如他所说，就在玄德发疯想要撕裂一切的时候，一道漆黑铁链自窗外飞射而来，紧紧束缚住玄德，让他挣脱不开。而冥童清秀的面孔也出现在窗口。然而那粉嘟嘟可爱的容颜上却满是冰霜，他看看李子，目光一抖又快速移开，说道：“无名你速速跟本官回冥府认罪，一切尚来得及！”
“不，事情还没结束……我不回去。”李子断断续续地声音传来，他的身躯已经极为虚弱。冥童不由怒火中烧：“他们的事你还要管到何时？！前世无缘，今生无恩。愚蠢！”
“谁说无恩？怀胎十月已经是养育之恩。”李子轻轻说道。景绒一震，回头仔细注视着这个卧倒门前的年轻人。从最初第一面起就有的熟悉与好感让此时的她颤抖不已。
正在静默的时刻，玄德猛力挣断冥童的锁链，强劲的冲击让他来不及撑起结界，连翻几个跟头撞进了陌尘怀里。冥童挣扎一下，想要冲过去，被陌尘死死抓住。他摇摇头，示意冥童注意看。
玄德望着景绒，淡薄的月华从破裂的窗口倾泻下来，流淌过他旁。过去的美好时光鸟儿般飞掠而过。他那时威严俊挺，气宇轩昂，全天下都是他的。一滴泪从顺着脸颊滑落，他突然反手戳进自己的胸膛。
“我的心因为你而跳，没有你还要它有什么用？”
月光下，一颗鼓动的心脏从撕裂的胸膛里取出来，在掌间轻轻颤抖。景绒转开脸，眉峰紧蹙。
“你看着我，景绒，我们到底哪里错了？为什么当初海誓山盟都成空？”玄德低哑的声音焦急悲切。手指合拢，紧紧攥住心脏。这似乎也攥住了景绒的心，她猛然回头，注视着昔日爱人，已经是泪流满面。
“你哪里错了？你哪里都没错。是我不该奢望帝王的爱，是我弄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如何能要求你一心对我？不过是区区宠妃，红颜易老，便恩宠不在。”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那是谁听信谗言把我打入冷宫？是谁要活活烧死我？是谁的新贵妃陷害我儿小产，你却相信他们的满口谎言？！是谁啊？！”景绒失控的哭吼，她的发纷乱，院落里凄厉的猫叫声此起彼伏。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玄德有些慌张茫然，他的面容变得青面獠牙，笨重而急促地喘息。他捏爆了心脏，猛扑向景绒。冥童与陌尘暗叫不好，一个纵身，一个甩出铁链。而无名也也惊人的速度挡到了前面。
移形换位之间，陌尘扣住他的喉咙，冥童的黑铁链缠上他的手臂。原本玄德力道已经被卸下六成，根本伤不到无名。然而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欺身一迎，生生让玄德的利爪刺透他的腰腹。
殷红的血丝游走在玄德手臂上，随之蔓延全身。隐隐有红光闪耀。冥童气急，甩开铁链，拍了无名一巴掌：“你疯了！你将自己心血传给他会魂飞魄散！”
“不要紧，百猫煞气已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洗去尸变戾气……好，好重回冥土……”无名艰难地说道，血水顺着眼眶，嘴角流淌而出。玄德愣住了，他茫然地注视着努力想微笑的无名，一种模糊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景绒尖叫一声，有些不敢碰触无名的伤口，她咬着银牙，煞气顿生：“你怎么能伤害他，你怎么能！他是我的……”随着她声音的高亢，凄厉的猫叫声由远及近，窗外晃动着叠叠猫影，阴气森森。
有几只白猫按耐不住，跳进屋里，它们围绕着玄德呲牙咧嘴，愤怒的哈气声异常刺耳。狸花猫宛如王者屹立在窗口，莹亮的眼瞳注视着它们永远的主人。景绒抱住虚弱的无名，冲玄德喊道：“我绝不原谅你！”
这一声就像战斗号角，狸花猫嗖一声扑向玄德。霎时无数黑影从窗口，门缝里钻进来，扑向玄德。它们撕咬，抓挠，血肉横飞，白骨毕现。模糊而痛苦的喊叫淹没在凄厉的猫哭声中。
另外一只手臂也很快被啃食干净。
无名见此情景，挪动着已经虚弱不堪的身躯，挣开景绒的怀抱。突然扑到已经跪倒在地的玄德跟前，张开双臂护住了他。已经红眼的猫们顾不上一切，只有疯狂的啃咬撕扯，很快无名背脊血肉模糊。景绒大叫着要它们停下来，然而一心要为主人出去祸害的猫们根本听不见，它们只有一个目的，伤害主人者，杀无赦！
冥童不忍见好友备受伤害，跳过去抡起铁链左右挥舞，开始还如行云流水般的铁链在将最初几波攻击阻挡之后，便如陷泥泞沼泽，被不畏生死的猫们牵绊住。片刻之间，脸上手上便血痕道道。
景绒无法坐视不管，她手中柳刀翻飞，银光乍现，一个回旋，便有数只猫儿颓然倒地。然而面对自己心爱的猫们她亦是多有迟疑，夹在混战中难以自拔。
整个场面混乱不堪，不时有黑猫白猫黄猫被甩飞，随后又瘸着腿，淌着血地奔赴战场。陌尘也心急如焚，几次插手都效果甚微。终于，一只黄斑猫又被甩飞出来，直直砸在他脸上。
怒火燃烧到了极致。
他一把将黄斑猫抓下来，随手丢在地上。耀如碧华春水的青光自他俊挺的身侧弥漫开来，隐隐有八卦图案周旋，光波潋滟，触及到的猫们哀叫连连，突然都瑟瑟发抖地蛰伏在地。而陌尘不知何时腰部以下化成蛇尾，用力横扫将最后残余战斗的猫们毫不留情地掠出屋外。
几声惨叫过后，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
陌尘眯着碧眸，勾起唇角，微微吐出猩红蛇信：“闹够没有？没有我陪你们一起。”他的声音低沉轻缓，却渗透着某种压力，难以挣脱。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不说，这种道理都不懂？”
小九在旁边叹了口气：“公子，语法不通。”
“啊咳！理解就好。”陌尘双手抱肩，蛇尾盘起来，望向其他人：“行了，你们继续吧。”
冥童最先爆发，他抹了把血水，揪住躺倒的无名衣领，气的咬牙切齿：“你快跟我回去！你借用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别在耽搁了！”
虚弱的无名轻轻摇摇头，他摸索着抓住玄德残破的衣襟，吐出一口气和血，轻轻喊了一声：“爹……”
狼狈万分的玄德抖了抖，蓬发间露出茫然而震惊的眼神。而此时的景绒呜咽着跪在无名跟前，额头贴着他的脸庞哭诉：“对不起，对不起，那时我没有保护好你……”
“娘，这不是你的错。你很爱我，我知道的。”无名笑了笑，眼神迷离悠远，刚才还弥漫的黑气陡然微薄起来。
“你跟我说话，给我讲故事，让我晒太阳，我都知道的……爹，别怪娘，她真的尽力了。她始终都是爱你的啊，爹……”断续的声音自无名嘴里吐出，更多的是无声无息的血水。
玄德死死地盯着他看，好＇TXT小说下载：。。＇久才哇地一声哭喊着半爬到他跟前。他想要抱抱他，却已经没有双手，只有不停抽搐着背脊让悲楚得以释怀。
“我儿，我儿，我儿……”
“爹，娘，我虽然做不成你们的子女，但我从未忘过再娘肚子里时的温暖，请你们回到那时好不好？”
“好，好好……”景绒泣不成声，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望着同样激动不能克制的玄德。
刹那间，年华倒转，江河重现，当年杨柳依依，繁花千度。海誓山盟犹在耳边。“绒儿，等我登上皇位，嫁给我好不好？”
“有什么好处吗？”
“我会成为最有作为的皇帝，我的疆土会最辽阔，国库最充盈，我的城邦将闻名天下，到时候这一切都是你的，绒儿。”
“嘿，那好啊，我就等着，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然而美好时光总是转眼即逝，即位立后，却是别人。他解释，为了得到大家族支持是迫不得已。她理解，微笑着开始养第一只猫。后来入宫了，她极为得宠，天下最名贵最稀罕的东西日日送到。
可是后宫三千佳丽，雨露不均会遭非议，他总是不在身边，于是陪伴她的猫咪越来越多，渐渐地有宫娥背后叫她“猫娘娘”，还有人传言她会猫蛊诅咒，她以为这次他总会回头看看她，然而一如既往的，什么也没改变，恩赐无数，而他依然来去匆匆。
因为深爱，所以沉默。直到越走越远。
一股黑烟从李子渐渐冰冷的身体里飘出，久久不肯消散。景绒终于颤抖着说道：“回家吧，回来吧。”
玄德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直到景绒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呢喃：“欢迎你回家。”
“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前朝帝王重复着，嘴角荡起柔情万千的笑容，他的头靠着景绒的脖颈，闭上眼，神情无限释怀祥和。他的身躯慢慢风化成飞灰，随着夜风缓缓飘散。
景绒轻轻放下手臂，跪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岁月刻痕重新布满额头，她妙曼的身躯重又瑟缩起来。
“我会为他们天天上香的，这次轮到我为他们祈福了。”景绒苍老的脸上绽放起最温柔的笑容。
陌尘有些不忍，说道：“百猫纱的力量加上我的能力可以让你一直保持年轻摸样，你要不要……”
“不用，这样就好，这样我会觉得我已经陪他们走过了所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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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绒家出来，气氛凝重的让人无法呼吸。陌尘恢复了蛇形，背上驮着小九跟冥童。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刚刚丧友的冥府侍从官轻轻开口了：“玄德虽死却执念不散，又被皇陵风水所困，难以重入轮回。而景绒残存下来，生活也是举步维艰，所以，他放弃了重新投胎的机会，自愿留在冥府为你们祈福渡劫，只盼望父亲能早日解脱轮回，母亲可以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可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后面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