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低能儿收容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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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先生。”
“大多数人在‘教育日’之前并不提出一门固定的职业。我想他们可能害怕这样做反而会把选择职业的事弄糟。”
“我想你说得对,先生。”
“你不害怕吗?”
“我想我还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好。”
安东奈利博士点了点头,但是脸上仍然是一派严肃的神情。“你为什么想当程序编制员?”他问。
“正象你刚才说的,先生,这个工作责任重、要求严。这是个很重要的、也是个很令人感到兴趣的职业。我喜欢这个职业,我认为我可以从事这种职业。”
安东奈利博士把档案推在一边,沉着一张脸望着乔治。他说:“你怎么知道你喜欢这门职业?因为你想哪个甲级星球都会抢着要你吗?”
乔治颇为不安地想:“他是在故意使我神经紧张。我一定要保持冷静,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乔治回答说:“我想,对程序编制员来说,这种机会比较多。但是即使我留在地球上,我知道我也会喜爱这一工作的。”(我说的是实话,一点也没有撒谎,乔治想。)
“好吧,你怎么知道你喜欢它?”
他提出这个问题来,好象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答。没有想到乔治脸上却堆着笑容。他早已有了答案。
“我一直在阅读有关程序编制的书籍,先生,”他回答说。
“你一直在干什么?”这回博士真的大吃一惊;乔治感到很可笑。
“读这方面的书,先生。我买了一本关于这门专业的书,我在研究它。”
“一本为合格程序编制员写的书?”
“是的,先生。”
“可是你看不懂啊。”
“最初我看不懂。我又买了别的数学书和电子学的书。我尽量读懂了一些。我懂得的并不多,但是从我读懂的那些看来,我知道我喜欢这门科学,我也能够学会这门职业。”(连乔治的父母也没有发现乔治的这些藏书,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每天在自己的屋子里消磨这么多时间,不知道他把应该睡觉的时间用在什么上了。)
博士开始揪自己下巴上松软的皮肤。“你这样做打算干什么呢,孩子?”
“我要让自己确实有把握对这门职业感到兴趣,先生。”
“你当然知道,感兴趣不是关键的问题。你何以非常喜爱一门科学,但是如果你脑子的结构决定你从事另一门职业更有成效,你就得从事另一门职业。你懂不懂这个?”
“人家这样告诉过我,”乔治谨慎地回答说。
“那么你就得相信。这是真实情况。”
乔治没有说什么。
安东奈利博士说:“也许你认为,学习某一门科学会引导你的脑细胞向这一方面发展。就象有一种理论认为,怀孕的女人只要坚持不断地听伟大的乐曲,生的孩子就会成为作曲家一样。你相信这个吗?”
乔治的脸红了。他心里显然有这种想法。他一直坚信硬逼着自己的智力不断向自己所要求的方面发展,他会比别人提前开个头儿。他所以满怀信心,主要也是建立在这一点上。
“我从来没有——”他说,可是无法把这句话说完。
“好吧,我告诉你,这个理论不对。哎呀,年轻人,你头脑结构生来就是一定的模式。如果受到重击,使脑细胞受到损伤,或者脑血管破裂,或者生了脑瘤、受到感染,脑结构是可以改变的,当然每次都是往坏里改变。但是专门靠你思考某类专门问题,却绝不会使它改变。”他沉思地盯着乔治看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是谁告诉你这样做的。”
乔治这时候已经心慌意乱了,他咽了口吐沫说:“谁也没有告诉我,博士。我自己的主意。”
“你开始这样做以后有谁知道吗?”
“谁也不知道,博士。我没有想到做了这种错事。”
“谁说这是错事?我要说的是,这样做没有用。你为什么不让人知道呢?”
“我——我想别人会笑话我。”(他想到最近同特瑞维利安的一次谈话。他非常谨慎地提了提自己的想法,只是把它当作自己偶然想到的、极其模糊的一个思想。他对特瑞维利安说,学习种知识可以采取零敲碎打的办法;打个譬喻,就象一勺一勺地把知识往脑子里灌似的。特瑞维利安听了马上就吼叫起来:“乔治,赶明儿你还自己硝皮子做鞋、织布做衬衫吧!”事后他为了自己嘴严感到庆幸。)
安东东利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他沉着脸把刚才看过的小胶片挪过来移过去。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给你做做分析吧。这样谈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乔治的太阳穴上被安上导线,接着是一阵嗡嗡的呜响。十年前的记忆又清晰地映现在他的脑海里。
乔治的两只手直出冷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他绝对不该把私自看书的事告诉博士。
这都是他的该死的虚荣心,他对自己说。他想让人家知道,他的事业心多么强,多么富有独创精神。和他的预期相反,别人看到的是他的迷信、无知;这就引起博士对他的反感。(他肯定知道,博士非常讨厌象他这样的惯爱耍弄小聪明的人。)
当时乔治的神经已经紧张到这样的程度,他肯定认为,分析仪器不会显出正确的结果来。
他连导线从脑门上被取掉也没有意识到。等他清醒过来以后,他只看见博士满脸沉思地瞪着眼睛瞧着他。事情就是这样了。电线已经没有了。乔治努力使精神集中起来。这时他已经放弃了想当程序编制员的雄心壮志了。只不过十分钟,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他无精打采地说:“我想不成了吧?”
“什么不成?”
“当不成程序编制员了。”
博士揉了揉鼻子,说:“你把衣服和别的东西拿着,到15—C那间屋子里去。你的档案会有人送过去。我的报告也会送去。”
乔治非常吃惊地说:“我已经受了教育了么?我还以为这只是——”
安东奈利低头看着自己的办公桌说:“那边会把一切情况解释给你听。照我的话去做吧!”
乔治感到一阵无名的恐惧。是什么事他们不肯告诉他呢?也许他不宜于学习任何职业,只能做一个劳动者?他们一定是准备让他去干体力活儿,准备教育他适应这种职业。
他突然觉得这件事已经成为定局;他需要极大的克制力才使自己不喊叫出来。
他踉踉跄跄地走回等候的地方。特瑞维利安已经不在那儿了;如果他还能够保持冷静的头脑,了解四周发生的各种事情的意义,这件事他倒是应该感谢的。事实是,这时大厅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了,剩下的寥寥无几的人看起来很想向他提出一些问题来,只是由于按照字母顺序他们的姓名排在最后,个个都已等得精疲力尽,再加上看到乔治那副怒容满面、令人望而生畏的样子,这些人才不愿意自我晦气。
别人都有权利当技术员,而他自己却要干体力活,当个体力劳动者!这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实了!
一个穿红色制服的人领着他穿过一条人来人往的过道。过道两边是一间间的屋子,每间屋子里都三三五五地聚着一些人,这里是汽车机械师,那里是建筑学者、农艺师……可以分成上千门专业,可是在他的这个小城市里,大多数职业只有两三个代表人物。
乔治这时候的心境是对所有这些人都感到厌恶;统计学家也好,会计师也好,尖端科学工作者也好,普通技术人员也好……他都厌恶。日为这些人都为学会了一门知识而自鸣得意,他们都已有了归宿,而他自己却仍然头脑空空,还需要经过一些繁复的手续。
他走到15—C号房间,被领了进去。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间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时他的情绪又高涨起来。肯定这不是训练体力劳动者的地方;不然的话,这里起码会有几十个小伙子。
一扇小门在半人高的隔墙的另一边自动地合起来,一个头发斑白、已经有了一把年纪的人已经从那后边走了出来。他对乔治笑了笑,露出整齐的、显然是镶嵌上的假牙,但是这个人的面孔却红通通的,没有一丝皱纹。他说话的声音坚强有力。
“晚上好,乔治。”他说,“我看到我们这一部门这回只有你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乔治茫然地说。
“从整个地球来讲,当然有成千上万人,成千上万人。你并不孤单。”
乔治更觉得莫名其妙了。他说:“我不明自,先生。我究竟能当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别着急,孩子。你没有问题。谁都可能遇上这类事情。”他伸出手来,乔治不知不觉地把他的手擦住。这人的手很暖和,它紧紧地住乔治的手。“坐下,孩子。我叫萨姆·艾伦弗尔德。”
乔治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我要知道的是,你们要把我怎么样,先生”
“当然了。第一点,你不能成为一个计算机程序编制员了,乔治。我想,这个你自己也请到了。”
“是的,我猜到了,”乔治忿忿不平地说,“那么我能当什么呢?”
“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乔治。”他沉吟了一会儿,接着就一字一板地说:“什么也不当。”
“什么?”
“什么也不当!”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不能分给我一门职业?”
“这件事由不得我们,乔治。它是由你的头脑构造决定的。”
乔治的脸变得煞白,眼珠子都努了出来;“我的脑子有什么毛病吗?”
“有些问题,从安排职业的角度上看,我想也可以称之为‘毛病’。”
“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伦弗尔德耸了耸肩膀:“我相信你是懂得地球如何实行自己的教育计划的,乔治。几乎任何人都可以吸收几乎任何一门知识,但是每个人的脑结构都决定他更适合于学习这一门,而不是另一门。我们根据每一门学科的最低限度要求,尽量使每个人适合于他要学习的专业。”
乔治点了点头:“是的,我懂。”
“在偶然的情况下,我们也遇到这样的年轻人,他的心灵不适合于接受利用机器灌输给他的任何一门知识。”
“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法受教育的人么?”
“这正是我的意思。”
“这简直太荒谬了。我有智慧。我能够理解——”乔治一筹莫展地向四边看了看,仿佛要找到一个什么办法证明他的脑子并不愚蠢似的。
“请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艾伦弗尔德神情严肃地说,“你有智慧。这一点用不着怀疑。你的智力甚至超过了一般常人。不幸的是,这个同应该不应该让你的头脑接受用机器灌输的知识毫无关系。事实是,到我们这一部门来的,几乎总是智力不同于常人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连当个合格的劳动者都不够资格吗?”乔治嘟响道。他突然觉得即使能当个劳动者也比面临着一片渺茫好一些。“当个劳动者有什么需要学习的呢?”
“不要低估了劳动者,年轻人。劳动者下面还有好几十种分工,每一个不同的工种都需要掌握相当专门的技能。就拿提举一件重物来说吧,你认为就不需要了解正确的方法吗?再说,在训练劳动者的时候,我们不仅要选择那些头脑适合于做这一工作的人,还得看他的体格合适不合适。你这种类型的人是不适合长期干体力活儿的,乔治。”
乔治也知道自己的体格比较孱弱。他说;“但是我还没听说过有哪个人不学一门专业呢。”
“这种人确实不多,”艾伦弗尔德也同意这一点,“我们把这种人保护起来。”
“保护?”乔治感到越来越困惑、越来越害怕了。
“我们这个星球有责任把你保护起来,乔治。从你走进这个房门的一刻起,你就在我们照管下了。”艾伦弗尔德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里充满了怜爱。乔治觉得,这是一个成年人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绽露出的笑容。
乔治说:“你是说,要把我放在监狱里吗?”
“当然不是。你只不过和那些同你一个类型的人待在一起。”
这句话对乔治说来不啻晴天霹雳。
艾伦弗尔德又接着说:“你需要特别的待遇。我们会照顾你的。”
乔治发现自己竞扑籁籁地掉下眼泪来,未免也有些吃惊。艾伦弗尔德走到屋子的另一端,好象沉思什么似的背对着他站着。
乔治极力抑制着自己,把痛苦的啼哭变成抽泣,然后再把抽泣也压抑下去。他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