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观双侠(多情浪子痴情侠)-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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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观上前说好说歹,死求活恳,守门的才开门让他进去。他进了城后,气喘吁吁,靠着石墙休息一阵,才缓过气来,向烟水小弄跑去。
这时已是酉戌交界,他来到情风馆门口,却见大门紧闭,门上贴了一张纸,写道:“本馆今日休馆,贵客请改日再来”。赵观心中一凉:“她们已扔下我先走了么?”又想:“那也没甚么。娘说要去雁荡山找白师伯,我跟上去便是。”正想离开,忽觉有些不对,又回到门前,心想:“还是该进去看看。娘不知有没有替我带上青花?青纹?”便推门走了进去。
赵观才踏入家门,便觉一股寒意,门中一片死寂,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他匆忙走入,脚下一绊,却是一人躺在地上。他蹲下去一摸,正摸到那人的脸,但觉他脸蛋冰冷,竟已死去。赵观吸了口气,退到门边桌台旁,在黑暗中摸索着打起火,点了一枝蜡烛,往厅中一望,不由得脸色煞白。却见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首,都是他自幼熟识的馆里伴当和姑娘们。赵观脑中一阵昏眩,定了定神,才惊叫起来:“娘!”快步奔到二楼母亲房中,但见屋内一片混乱,家具倒了一地,母亲心爱的瓷器古董全摔得粉碎。赵观大声唤道:“娘!”心中却隐隐猜知他母亲是不会回答了。他往床上看去,见夜香已死在床上。
他在二楼的厅堂走了一圈,落英?绣莲?倩萍?娇荷等都死在地下,处处血迹殷然,刀痕遍布,显是经过一场大战。他闻到一股暗香,知道母亲曾用香雾对付敌人,忙从怀中掏出解药吃下。他沿着血迹走去,来到自己的房间,却见一人横卧在地,正是自己的母亲。
赵观全身发凉,手一晃,蜡烛跌落,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他伸手去探母亲的鼻息,更无呼吸,觉她肌肤冰凉,想已断气一阵。烛光下但见她脸上满是血污,双目圆睁,赵观知道母亲全身是毒,用布包手,替她阖上了眼睛。
赵观坐在母亲遗体旁,忍不住号啕大哭。哭了好一阵,他才抹泪收声,注意到她身边还躺了一个少年,仰天而卧,显已死去,竟是潇湘小筑的小牛,大约他刚好来情风馆向自己讨债,母亲便假作保护他,让仇家以为他是自己。赵观想起母亲对己的用心爱护,不由得又掉下泪来。泪眼模糊中,忽见母亲身旁地上写着甚么。他将烛火凑近细看,见母亲死前似乎用指甲在地上写了个字,依稀是个“丰”字,显然没写完便停下了。赵观看不出是甚么字,便依照形状,将那字画在衣襟上。
他定了定神,查看母亲的尸身,见她胸口中了一掌,肋骨全断,左手掌焦黑,不知被甚么热物烧灼过,身上多处烧伤,死状甚惨。赵观忍不住又流下眼泪,低声道:“娘,您安心的去,我一定会替您报仇的!”
他想起母亲生前的交代,回到母亲房中,从床头暗柜中取出两本书册,一箱药物和许多金银。他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瓶子,走回自己房间,跪在母亲遗体旁,口中默念:“百花门三代弟子赵观,恭送二代弟子姬火鹤回归百花天界。有情无情,皆归尘土!有情无情,皆归尘土!”他哽着声念了几遍,便将瓶中粉末撒了一些在他母亲的遗体上,向母亲拜倒。那粉末腐蚀性极强,不多时他母亲的身体便融化殆尽。赵观将母亲的残骨灰末用一块油布包起,放入怀中,又找出一个布袋,将两本书册?药箱?金银都放入袋中,背在身上。
他呆坐一阵,才又回到二楼厅堂,点起蜡烛,仔细观察打斗的痕迹。他见落英的匕首插在大梁上,显是被人击飞,可见敌人武功甚高。他又查看馆中其他尸首,见大都是以重手震死,一掌毙命,敌人内力显然甚是深厚。地上躺着的这些都是他自幼相处的姑娘们,赵观眼见她们尽数惨死,心中绞痛,强忍住泪,牙齿直咬得嘴唇出血,流过口角,他却半点不觉得痛。
他又在馆中厅堂前后勘察一阵,见馆中除了死人外,并无贵重事物遭窃,敌人显是为杀人而来。他看完一圈,在厅中呆立一阵,才用蜡烛在情风馆各处点起火头,从后门走出。
赵观自幼受母亲严训,熟知江湖风险,因此年纪虽小,做事已甚是精细决绝。他沿着黑暗的小巷走出一阵,回头见情风馆逐渐被吞噬在火海中,心中悲痛难已,咬牙发誓:“血债血还!我百花门岂能让人欺上头来,不思报仇?”
他母亲当年设计情风馆便甚是精巧,独门独户,整间楼宇被烧毁,却不至波及邻居。赵观知道母亲不是普通的娼妓,实是一位风尘中的奇女子,岂知竟会就此不明不白地被杀,连对头是谁都不知道。他心中彷徨无主,心想:“来人武功定然十分了得,娘在房中跟他们对打,使动香雾,竟还奈何不了来人。娘料中了,自那采花贼自杀以后,本门死尽,我竟连对头是谁都无从追查起!连娘都对付不了的人物,我又怎能对付得了?”又想:“我现在对付不了,等我长大了,练成了武功,定要找出仇家,将他千刀万剐,为娘报仇!”
他蹲在街角暗处,整夜望着情风馆在火中燃烧,注意来往行人。天明以后,路上都是些寻常的贩夫走卒,他见到七八个乡下人担着新鲜青菜来城中贩卖,三两个在苏州传教的洋人向着教堂走去,还有几个老头提着鸟笼在街边闲谈,始终没有见到甚么可疑的武林人物。想来仇家手段狠辣,行事精细谨慎,不会这么容易便现身。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二十一章 浪子成达
赵观在街头打了个盹,天色渐渐亮起。他压低帽檐,向街上小贩买了几个热包子,走出城门,心中思量:“娘有两位师姐,百花门主白师伯归隐已久,雁荡山也不知怎样走法,我当去桐柏山找萧师伯。”他辨明方向,向西北方走去,但他心神恍惚,也没去想自己这么徒步行走,得走多久才到得了桐柏山。他心中又是愤恨,又是伤痛,只觉全身空荡荡地,不知身在何处。
走出数十里,忽见一骑迎面奔来,越过自己后,又转回头,来到自己身前,勒马停下。
赵观抬起头,却见马上骑着一个大胡子汉子,面貌甚是威武,约莫四十来岁,倒是从未见过。赵观没好气地道:“大胡子,你拦住老子干么?”
那大胡子低头看他,说道:“说话忒地粗鲁,你是婊子养的么?”
赵观大怒,抓起地上一把沙石,向他扔去,骂道:“老子就是婊子养的,去你妈!”
大胡子在马上往左一让,避过了沙石,随即跳下马来,伸手抓住赵观的手腕,说道:“小子,我问你话,你就乖乖回答!”
赵观用力挣扎,却怎样也挣不开,怒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干你屁事?”
大胡子道:“当然干我的事。你若是婊子养的,说不定便是我的儿子。”
赵观大笑道:“你要老子叫你爹,再也休想!”
大胡子却一本正经,说道:“你自称老子,若叫我爹,岂不又是我老子,又是我儿子?但我搞不好真是你爹,你不叫也得叫。小子,你是从苏州来的么?你可听过情风馆的刘七娘?”
赵观哼了一声,向那大胡子凝望,心中思量:“这人大清早从远处骑马奔来,或许真不知道昨夜的血案。不知他是敌人还是朋友?”当下问道:“你是谁?”
大胡子道:“我叫成达,江湖上有个外号,叫做浪子。”
赵观一怔,他曾听母亲和馆中姑娘们谈及浪子这号人物,都说是青楼女子眼中的大英雄?真好汉。刘七娘还时常说起那年浪子来到苏州,在情风馆喝下十碗烈酒?出门杀死百名土匪?回来睡了七个姑娘的壮举,津津乐道。赵观心想:“浪子成达,这人当是娘的朋友。”当下道:“老子正是从苏州来的。你问我娘做甚么?”
成达一呆,脱口道:“你便是刘七娘的儿子?你叫甚么名字?”
赵观道:“我叫赵观。”成达喜道:“是了!”随即皱眉道:“你姓赵?”赵观道:“是啊,怎样?”成达道:“这奇怪了。你没跟你娘姓姬么?”
赵观听他说出母亲的本姓,奇道:“你跟我娘很熟么?”成达道:“废话,不然我怎会来找儿子?你娘曾否告诉你你爹是谁?”赵观摇头道:“我娘从来没跟我说我爹是谁,就叫我赵观。”
成达侧头沉思,说道:“这很奇怪了。十多年前,你娘让人传话给我,说她为我生了一个儿子,我一直没敢来认,没想到这一拖就过了这么多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赵观笑道:“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
成达喃喃骂道:“你娘那骚狐狸,心计真多!说不定天下男人都以为你是他们的儿子,那我也不用淌这浑水了。”说着放下赵观的手臂,回身就走。
赵观看出他武功甚高,心中一动,叫道:“喂,你既认识我娘,怎不为她报仇?”
成达一呆,回过头道:“报仇?她怎么了?”赵观咬牙道:“就是昨夜,她被人害死了。”成达怔然站在当地,流下泪来,喃喃道:“火鹤,你对我恩情深重,我竟没见到你最后一面!”问道:“是谁杀了她?”
赵观悲愤无已,摇头道:“仇家很厉害,甚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我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成达叹道:“你娘素来行侠仗义,做旁人不敢做的事,竟遭此横祸!孩子,你打算怎样为你娘报仇?”
赵观道:“我要去北山找我师伯,请她助我。”
成达摇头道:“你不用去了,你师伯的山寨已被人挑了。”赵观大惊,失声道:“当真?”成达皱眉道:“我昨日才听到这消息,应是不假。我瞧你现在只能去一个地方求助了。”赵观道:“甚么地方?”
成达道:“虎啸山庄。”赵观道:“虎啸山庄?那是甚么地方?”
成达摇头道:“你这小子没半点见识。虎啸山庄以医术武功雄镇武林,庄主便是鼎鼎大名的医侠凌霄。他以前曾救过白水仙的命,跟你娘也有些交情。”
赵观问道:“他是我娘的客人么?”成达呸一声道:“你胡说甚么?凌庄主跟你娘不过有一面之缘罢了。这人对他妻子一往情深,专情得很,怎会是你娘的客人?他妻子秦燕龙乃是天下绝色,更是一位女中豪杰。我跟她倒是有点交情的。”
赵观也没听过秦燕龙的名头,不怀好意地笑道:“甚么样的交情?”
成达瞪了他一眼,说道:“朋友的交情!像她那样的人物,我可是不敢惹的。你小子敢再胡说,老子打你耳刮子。”
赵观眼珠一转,说道:“喂,你既跟凌夫人有交情,你带我去见他们好么?”
成达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已有很多年没见到他们啦。他们大婚时我喝醉了没到,我怕她到现在还要恼我!我可不敢去见她。”
赵观怒道:“这是跟我娘血仇有关的大事,你往年也跟我娘有过一段,怎有脸推托?”成达道:“你怎知我跟你娘有一段?”赵观道:“你自己说的。”成达道:“我不承认。除非你承认你是我儿子,不然我也不承认跟你娘有过一段。”
赵观骂道:“你这老家伙夹缠不清,颠三倒四,我要上路了,你快给我滚开为妙。”成达道:“喂,你对老子是这般说话的么?”赵观没好气地道:“老子说话,就是这般。”
成达叹了口气,说道:“好罢!你娘死了,死无对证,但我看你这副臭脾气,多半便是老子的儿子。我就带你走一趟虎山便了。”
赵观道:“你愿意带就带,我话可说在前头。第一,我不会认你为爹。第二,你敢出言污辱我娘,我不会饶你。第三,这可是你自愿的,别想我感激你。”
成达笑道:“你跟你娘一样精明。第一,你认不认归你,我认不认归我,咱们走着瞧。第二,我对你娘十分敬重,怎会出言污辱?第三,小子度量太小,一点不愿欠别人人情。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欠人的多着呢!你道别人自愿帮你,你便不用感激他了么?你娘也是自愿生下你,将你拉拔大,你难道能不感激她么?”
赵观听他说得有理,便不再辩驳,说道:“算你对。咱们上路罢!”成达一笑,说道:“赵观啊赵观,你娘替你取这个‘观’字为名,要你处处小心翼翼,{炫}谨慎观照,{书}那是不错的,{网}却不该忘了男子汉该有的爽快达观!”
赵观暗想:“达观达观,搞不好我真是这人的儿子。”但他已嘴硬了这么久,哪里肯透露半点亲近钦仰之意,说道:“咱们上路罢!这一路上,我便叫你浪子好了。”
成达苦笑道:“我自己的儿子叫我浪子,也未免太不象话了些。小子,你好歹叫我一声成大叔。”赵观道:“好,成大叔就成大叔。”忍不住又问:“你真的是浪子?”成达道:“哪有假的?”拉过自己的马,说道:“喂,赵观,上马!”
赵观见他的马甚是高大,与他以前骑过的南方马不同,他不愿示弱,抓住缰绳,便要跳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