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客栈-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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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蛰翼的自大和自信,有一半来源于他狠辣强硬的作风手段,以及他手中那把饮过上百武林豪杰鲜血的“不死狂刀”。
另一半原因,是他用花言巧语,虚情假意,不遗余力的攀附上了大龙头云飞扬的女儿云端大小姐。
云端姑娘是“关东三虎”孟东堂、熊东怖、安东野的心头肉。
所以,只要他这个“准驸马”出了事、闯了祸,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都会看在他未婚妻云端姑娘的情面上,不遗余力的为他开脱、替他求情,就算是大龙头再铁面无私,也很难归罪责罚到他身上。
因此,夜蛰翼从来不怕惹的事有多大、闯的祸有多深,久而久之,他就难免的得了一种病。
那种病叫自大成狂到病入膏肓。
这次伏击布先生就是夜蛰翼擅作主张、一手策划的。
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夜蛰翼这头过山虎,偏偏要惹一惹“京师”地主“青衣楼”。
他决定对布青衣要予以颜色,将其一举格杀。
他想不到半路杀出了两个年轻人,导致他们功败垂成,让他更想不到的是,他处心积虑要除掉的人,此时正像四只受刺激的伤虎,在风雨外向他们扑来——
今天这次行动的结果,让“不死狂刀”夜蛰翼失望透顶,不但自己在“风雨飘香楼”扑了个空、险些中了“青衣楼”四护法“琴棋书画”的暗算,连另一路伏击布先生的人马也无功而返,更糟糕的是,潜伏“青衣楼”深层多年的高级卧底何酒,以及重金策反的内线唐糖,在斯役中暴露了身份。
唯一让夜蛰翼感到欣慰的是,对方也折损了一员大将雷烟,更可喜的是布青衣的眼睛受了伤。
夜蛰翼不是莽夫,他第一时间在他的住宅召集“大风堂”在京的大小头目和中小层干部,商量如何应对“青衣楼”接下来有可能的报复和反扑。
他当然不俱怕布先生来犯,原因有二,第一,他曾经四十次击退企图攻占“七道街”的敌人,其中一次,还是“富贵集团”安天命率八百骑兵的突袭,但都被他率众一力击退;第二,布青衣双目已盲,惊魂未定,况且身陷敌人重地,理应巴不得只求逃出生天,哪还顾得上反攻复仇?
夜蛰翼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表面上仍旧摆出一副好整以暇、虚心求教的做派,他要听听另外三位当家的意见。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学足了他的师兄二当家熊东怖,甚至一个微小的动作、一个微妙的表情。
——熊东怖一向是夜蛰翼仰慕、膜拜、模仿的偶像。
与熊东怖一样,夜蛰翼喜欢让属下们先把各自的想法法和看法话说出来,然后自己才作出全面而扼要的总结,并提出比他们更高明、更实用的意见,来收取大片谄媚的阿谀奉承,显示他的高人一等,满足他的脸面虚荣。
这也是夜蛰翼从熊东怖身上学到的彰显上位者权威的方法之一。
当然这个法子,也只有已经有了权威的人,才有机会利用。这种感觉让使用者在权势里感到分外的得意和陶醉。
现在,夜蛰翼正在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快感。
第五章 雨夜飞头
首先发言的是八当家“飞钹和尚”大通,他坐立不安的道:“辰源根本不是人,他是一条龙,他在半空中与我的‘飞钹’一追一逐,在短短一瞬间,他利用掌控身体的倾斜度,变化了九个方位,将伤害降到最低点,犹若神龙九现,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布先生的影子,用不了五年,他就是第二个布青衣。”
第二个开口的是九当家“天衣娘子”柳依依,她魂不守舍的讲:“那书生楚羽太可怕了,他的‘扇功’精妙,打穴手法独具一格,见所未见,那翩翩起舞的身姿步法,妖艳得见所未见,遥遥看来那是么风华绝代,令人无法相柜,我根本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此人若是依附布青衣,势必成为我们的头号大敌。”
最后表态的是十一当家“三箭猎人”涉不准,他心有余悸的说:“这‘东瀛’小子柳生寒何止是恐怖?他一剑劈开我九支箭,他那一剑不是对我而发,但令我感觉到无可拒抗的威胁,我只有速退,那一剑的威力,我前所未见,他若投效布青衣,当是我‘大风堂’劲敌。”
等到三位盟弟一一发表完意见,夜蛰翼将阴沉的目光转向座前的三个“功臣”,故作大度的道:“你们也说说看,不用拘谨,畅所欲言。”
何酒狠毒的辣声道:“现在布青衣不死,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至少,他一定会来杀我们三兄妹的。”
唐糖阴毒的甜声道:“雷烟折了,辰跛子伤了,布青衣眼睛瞎了,‘青衣楼’距离‘七道街’最近的人马,也远在十五里外的‘青衣巷’我们完全有充裕的时间调派妥人手,布置好防线。”
温茶恶毒的苦声道:“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现下不是坐镇‘关东’总堂、就是与蔡京的‘权力帮’周旋,都抽不得身,但至少要请云端大小姐来京一趟,主持大局。”
这三个男女的身体和声音都在发抖,他们本都是江湖上骁勇善战、胆色过人的好汉,但不知为什么,自从他们出卖故主、狙杀兄长雷烟之后,他们的内心深处就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现在轮到夜蛰翼说话了。
他虬髯满腮,胡须长得浓密如乱草,但一张脸却极瘦削,双颧高窄,眉毛乱而浓,所以乍看上去,在钢铁头盔下只有一大团黑毛,而看不清五官面容。
他靠在雕有一头凶猛青色犀牛的壁墙前,一双犀牛也似的牛眼,如滚雷动一般扫过去,大通和尚、柳依依涉不准全都有被一头、不,一群大犀牛辗压过身体的不安感觉。
夜蛰翼说话的声音也似犀牛凶猛残暴:“八弟,你木鱼敲多了敲坏脑子了吗?辰源一无名小卒,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达到不轻易那个修为和高度,就算是龙,也是跛了一条腿病龙;九妹,你是不是看到姓楚的小白脸,又犯花痴病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充其量他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还有老十一,还没交手,就让那个东瀛小子吓得撒腿就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双牛眼又狠狠盯了耷拉脑袋的三位当家一眼,直到他感觉眼神足可把对方刺得痛入心脾,这才道:“我认为,姓布的这次损兵折将,短期之内根本无力组织反扑,根本不需劳烦云端姑大小姐入关,你们说,是不是?”
所有人当然都异口同声的说“是”,甚至有几个口舌灵便的还附加了一番歌功颂德赞美之词。
乱哄哄中,外面喧哗的雨声中,陡然变为一种刺痛耳膜的铁笛尖啸声。
笛声刺耳,此起彼落。
夜蛰翼胡子拉碴的脸色变了。
只见三个披着蓑衣的斗笠汉子,一齐进入大厅,当先一名汉子手中令牌一晃,道:“五当家,云端姑娘和七当家已经到了‘一道街’,请您与三位当家速去见面。”
夜蛰翼听得险如死灰,全身一震,偷瞄了一眼同样脸如死灰的九当家柳依依,暗道:“云端如何来得这么急?难道……我和九妹偷欢的事被她知道了?”
心下虽是百般惊疑不定,但未婚妻云端是大龙头的女儿,在“大风堂”地位超然,谁敢慢怠轻忽?当下,夜蛰翼大手一挥,带着其他三位当家带着亲信们飞步而去。
几个头头一走,唐糖就开始埋怨何酒来:“何老二,都怨你把老娘拉上了贼船,这下倒好,得罪了布先生,姓夜的又不拿我们当自己人看,两面不讨好。”
何酒冷笑道:“若不是贪图那一白两金子,你会站在这里?这时候倒过头来啰唣老子……”
温茶心绪不宁的道:“好啦,既来之,则安之,你们一人少说一句。”
何酒与唐糖果然都不说话了。
——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再说话了。
温茶只看见剑芒跟着一片刀光飞起,然后何酒与唐糖得头就被似阳的剑芒和如雪的剑光撷下。
剑芒和刀光来自那侧立在通风报信的斗笠汉子的同伴。
两颗带血的头在雨夜的半空中飞行,更恐怖的是,唐糖嘴里还嚼着着糖果带着微微的笑,更诡异的是,何酒还醉醺醺地问了目瞪口呆的温茶一句:“兄弟,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温茶第一反应就是怪叫一声:“保护我!”然后往“大风堂”的弟子人群中速退!
——温茶原本是“青衣楼”的元勋重将,他掌握着很多的“青衣楼”的重要机密、以及一百零八座分楼的秘密地点和成员配置,他对于“青衣楼”的宿敌“大风堂”来说,就是个挖掘不完的宝藏;这五年来,一面是“大风堂”前仆后继的锄奸暗杀,一面是“大风堂”不计较任何牺牲代价的拼死周密保护。围绕在温茶,双方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搭上性命。
不同于雷烟的鲁直、何酒的愚钝、唐糖的贪婪,温茶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自身的利用价值,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夜蛰翼威逼还是利诱,他机智的没有选择将自己所知道的“青衣楼”机密和盘托出;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有所保留,只要他一天有利用的价值,“大风堂”就会不遗余力的保全他性命,就一天不会沦为夜蛰翼的弃子。
在这个人心险恶、兵荒马乱的年月,聪明的人,往往会活的久一些。
第六章 八十一家店铺
聪明人比笨人往往都怕死,所以战场上悍不畏死冲在前头的,大多数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八达的家伙。
温茶就是太聪明,就是太怕死。
他顺手拉过来两名不知所措的“大风堂”弟子,往自己身前一推,就不住的往后退、腿、退、腿、退……
知道背后的一把血红如残阳的长枪穿透他的心脏。
杀人后的“血泪枪”变得更加艳红,艳红如美人腮。
辰源的眼睛都红了。
“血泪枪”凄艳的杀气带走了温茶丑恶的灵魂,他的尸体直挺挺的立在大厅上几十余名“大风堂”弟子之中,首低垂,腰深躬,像是为自己犯下过的罪孽忏悔。
通禀的斗笠客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布青衣一张双目无神的清俊睿智面容,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们走!”
站在他两旁的楚羽与柳生寒立即刀剑齐下,割掉何酒和唐糖的首级,与辰源一道将叛徒的血淋淋的头挂在后腰上,然后跟着布先生,神情自若的行了出去。
——武功最大的四位当家被调虎离山,身手次高的三大执事被对方一个照面就了结了性命,大厅上三十几号人,没有人敢拦住他们,更没有人能留住他们。
走到槛前,布青衣微微一顿,大袖一挥,一股重若千钧的罡风直飞了起来,众人哗然躲闪,只闻“轰”的一声,袖风将那太师椅后镂刻着犀牛望月的石壁击得粉碎。
墙坍砖裂,尘土飞扬,再看布先生等人,早已不见。
外面风云诡秘,雨势渐大。
布先生一出“青犀堂”,街角就疾转出一个青衣少年画师,快步跟上并步疾行。
这刚出现的画师很年轻,很清瘦,背上横着大大的画布,在雨中漫不经意,仿似在踏青写生般潇洒悠闲。
楚羽和柳生寒并不认识这个新加入的画师,只听布先生问:“她来了?”
那画师边走边答:“她已经过了‘一道街’,同行的还有七当家‘女诸葛’朱七七。”
“撤!”布先生一听这话,脚下走得更急。
辰源面带杀气,倒拖长枪殿后,枪尖在青石地上划出了一道深刻的枪痕,星花四溅。
她是谁?为何名震天下的布先生,一听到她的消息就要马上遁走?
楚羽和柳生寒心中百般疑惑,但大敌当前,也不好深问。
布先生一步入“五道街”,巷子里又转出一个老学究,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上来,紧紧地跟在布先生身后。
楚羽和柳生寒同样也不知道这书生是谁,但见他五十多岁年纪,两鬓发白,戴着老花镜,背上背着高高的书架,一身半旧的青色袍子已经浆洗的发了白。
布先生头也不回的问道:“她发话了?”
老学究亦步亦趋地回答道:“是。她已经到了‘二道街’,三个传令使者的尸体已经暴露,她已传令‘七道街’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先生。”
布先生一闻此语,只说了一个字:“走!”
他的步伐更快,辰源不离不弃的默默相随,一行人顺风顺雨,越顺越走,越走越快。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天下最有智慧的布先生惊弓之鸟般的一味闪躲??
楚羽和柳生寒按下心头疑虑,紧紧随行。
布先生刚一踏上“六道街”,守在街口的一个阴阳脸中年汉子,早早快步迎上前来。
楚羽和柳生寒当然也不会识得此人姓氏名谁,未见他身形瘦如麻杆,两眼发光,脸色黑白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