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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凌渡宇系列-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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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难道就是红树,一个超越百岁的老人?
    老人闭目,不动如雕像。
    凌渡宇在他前缓缓坐下,耐心地守候。
    他想起少年时代,在庙内的地室,随密宗高僧学艺的情景。
    红树倏地张开双目,两道光芒射进凌渡宇心坎里。
    红树又再闭起双目。
    凌渡宇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未见过眼神比眼前的老者更深邃、更光亮、更锐利。即管西藏最有道行的高僧也远比不上他。
    红树再张目。
    这次他抬头望向洞穴凹凸不平的顶部,心神仿似飞越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凌渡宇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喉咙似乎给什么东西卡看,发不出声音。
    “你来了!”声音低沉柔和,清楚嘹亮,说的是非洲的班固语。
    凌渡宇呆呆地点头,他在这充满神秘力量的老人前,已忘记了来此的目的。
    红树收回望向穴顶的目光,转向凌渡宇,面容不见丝毫波动,淡然道:“年青人!因何来此!”
    凌渡宇蓦地省起此来的目的,问道:“我想请教黑妖林的事。”
    红树缓缓闭上双目。
    凌渡宇有一种想法,就是他平常所习惯了的节奏,那把时间分割乍时分秒的节奏,完全不适用于眼前这老者身上。
    他是属于另一种节奏和频率。
    红树闭目道:“黑妖林是『神』的私产,若非深悉神的旨意,没有人可以深入后再走出来。”
    凌渡宇心中气恼,暗忖又是这类迷信说法,怒道:“那你又凭什么活着走出来,是否因为你是神的奴隶?”他声音提高了不少,在洞穴内引起一下下逐渐远去的回音。
    红树默然不言,好一会才道:“正好相反,我是他的敌人,也是他唯一的人类敌人。”
    凌渡宇愕然,想不到引出这样一句说话。
    艾蓉仙在俾格米人的村庄中,闷极无聊,没有凌渡宇在身边,七彩缤纷的世界忽地失去了颜色,一切是那样地灰暗。
    太阳落向西山,他们说凌渡宇今早出发前往的地方,正是太阳落下处,太阳西沉了,不知他们抵步了没有。
    她缓缓向村外走去,出外狩猎的俾格米战士,抬着收获返回村内,野兔野猪,所得甚丰。采摘野果的小孩和妇女,也陆续回来。
    这是夜入而归的时候。
    艾蓉仙一直走往村外,她摸摸怀中的曲尺,心里踏实了很多,她只不过想到附近一条清溪旁坐坐吧,胜似闷在村子里,像奇禽异兽般被那些俾格米人围观。
    头上忽地传来轧轧的声响。
    艾蓉仙骇然仰望,十多架战斗直升机掠过树林的上空,向远处的俾格米村庄俯冲而去,直升机射出一道又一道的白烟,把整个村庄吞噬在白雾里去。
    直升机以惊人的声势在村庄上盘旋,旋桨刮起的狂风把村中的棚舍吹得东倒西歪,很多东西给卷上半空,形势混乱。
    在白雾中,隐隐见到俾格米人不断倒下,直升机还不断喷射这种使人晕倒的气体。
    艾蓉仙骇然大惊,敌人以压倒性的实力,一下子控制了整条村落。
    一架直升机向她的方向驶来,在搜索漏网之鱼,这时艾蓉仙想到唯一的事:就是逃走。
    红树又张开电芒闪现的双目,直射进茫然的凌渡宇眼内。
    凌渡宇自负才智,这时却一点也推想不出,这充满异力的老人,下一步的行动、下一句的说话。
    红树望向穴顶,深沉地道:“生命的真相,惊怵可怖,终日向神膜拜的人类,有谁晓得神的面目!”
    凌渡宇问道:“神的旨意是什么?”既然要明白神的旨意,才能活着走出黑妖林,他这个问题自是关键所在。
    红树答道:“一切从他而来,也从他而去。”
    他回答得很快,凌渡宇却完全把握不到,这答案和活着走出黑妖林有任何关系。难道这次谒见红树,要无功而返?
    红树道:“年青人,我知道你心内每一个念头,知道你要在黑妖林找寻失去的东西,从你一踏足草原开始,我便知道。”
    凌渡宇骇然望向红树,迎上那对精灵深邃的眼神。
    他心神狂震。
    他又接触到那股生命的力量。
    第一次是在草原的机舱内,当他在原始大森林的边缘,度过第一夜。
    第二次是在森林内。
    第三次是在遇上那上帝之媒的奇怪植物。
    第四次是当血印以占卜决定是否让他来见红树时。
    这是第五次。
    却比任何一次强烈。因为他现在是直接感触到那灵觉的来源,通过红树深至无限的双眸,接触到那生命的汪洋。
    靶觉来得快,消失也快。
    红树闭起双目。
    凌渡宇俯伏地上,全身冷汗。
    红树的声音响起,自言自语地道:“我们这宇宙出现之时,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同时诞生。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应往何去?他感知的范围无始无终,能延伸至宇宙无尽的深处,也能贯通其他时空的异域、其他的宇宙。”
    凌渡宇听到自己软弱地问道:“这和黑妖林有什么关系?”
    红树沉默了一会,才道:“黑妖林是他的私产、人类的禁地。”
    凌渡宇大惑不解,即管真有这“神”、这“上帝”的存在,难道他也要像人类那样、到地为界、霸占土地?可是为了进入黑妖林,他却不能不听红树说下去。
    红树道:“他在这宇宙内以超越光速千百倍的速度旅行,探索每一个星球、搜寻其他类似他的『生命』和『力量』。”
    凌渡宇想起中国老子《道德经》所载的:“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运行而不殆……”不正是红树所说及这“他”的写照?
    红树续道:“在以千亿年计的某一久远年代,他厌倦了永无止境的旅行。于是,他选了虚空中一个平凡的星体,作为他『驻脚』的地方。”
    凌渡宇问道:“难道他住进黑妖林内去了?”假设真是这样,他休想把军火找回来,但红树既然是他的敌人,又怎能活着走出来,且至目前也是安然无恙,甚至获得了奇异的力量?这种完全超乎想像的事情,红树怎能一清二楚、娓娓道来?
    实在太多疑团了。
    红树首次露出一丝笑意,像在为凌渡宇的无知失笑。
    红树道:“你这样说,因为你仍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其实他只是一股无形但有灵觉的生命,他选中了一个星体来居住,并不像我们那样建屋居住,而是他的力量与星体的每一个分子、每粒泥土结合。每一个分子也吸藏了他的力量和生命,再也难分彼此。”
    凌渡宇道:“这星体是否我们的地球?”
    红树点头道:“正是!于是地球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产生了生命的火花。他是生命的汪洋,一点一滴均可引发其他生命形式,于是地球成为了虚空中与众不同的地方,那是『生命的所在地』。”
    凌渡宇软弱地问道:“那是否他创造了我们?”
    红树首次流露出非常人性化的无助表情,嘿然道:“『创造』这个字眼,并不存在他的思域内。当他独自在宇宙内旅行时,他是完整的一个整体,但当他与地球的物质、构成地球的分子结合后,产生了连他也不能预想的变化:由他原本无形的生命,化出有形的生命;由整体的单一生命,化作各式各样的生命形式。这是无形和有形的结合,灵魂和肉体的结合。那亦是地球上每一种生命的基本形式。”
    凌渡宇想起《圣经》所说的:有位无始无终、无形无像的纯神,仿照他自己创造了人类的灵魂,用泥土制造了人类的肉身。
    凌渡宇道:“姑勿论他是否有意识地创造了我们,我们总是由他而来,你又怎能成为他的敌人?”他其实想说你怎够得上资格当他的敌人,不过这似乎有点不敬。
    红树喟然道:“他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本质,就是无休止地追求变化和发展,他通过『赐予生命』,衍化出地球上的生命,每一个生命的变化和发展,都是他的变化和发展,都令他喜悦。当有形的部分死亡后,无形的部分便重归他的『身体』内,再次成为他的一部分。通过这生灭变化,他不断茁长变化。”
    凌渡宇很想否定红树的说法,搜索枯肠,却找不到能驳斥他的论点。
    先说他追求变化的本质,其实贪新忘旧,也正是人类的本质,反映着人类和他在本质上的共通性。
    《圣经》上所说:人死后灵魂归于天父,是否就是这么一回事?死亡是否代表生物的生命是小水滴,重归于“他这生命的汪洋”?
    凌渡宇追问道:“那你又怎会成为他的敌人?”他对这问题锲而不舍,因为进入黑妖林,是他此行的首要目的。
    红树话锋一转道:“在人类这高智能的生命形式出现前,地球上存在了一种更强有力的生命力。他们通过了月亮,学懂了吸取宇宙的能量,达到肉身不死的境界,变成独立的生命,使他不能通过死亡,把『赐与』的能量收回来,造成他不可弥补的损失。他于是展开反击,把他们深埋在地底下,阻断了他们吸取月能,要置他们于死地。”
    凌渡宇完全不能招架,大口地喘起气来。
    红树说的正是“月魔”,那深埋地下的上古邪异生物,《圣经》记载的撒旦。
    相传撒旦犯上与上帝媲美的毛病,于是给打下地狱。
    撒旦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不甘于臣服在生与死的循环里,要求别树旗帜,独立和自由,享受自己的生命形式。
    月魔原来只是失败的可怜虫。
    人呢?
    人比之撒旦大大不如,终日沉迷世相。
    佛祖常言人皆有佛性,“佛”是觉悟的意思。
    佛性源自那生命的汪洋。
    水点虽小,却拥有水的全部特质。
    就是这佛性、这点无形的生命力、人的灵魂,成为人类超脱生死的本钱。
    凌渡宇忽地想起一个问题,张大了口,惊骇道:“你……”指着红树,不能成声。
    红树眼中异芒暴闪道:“你终于想到答案了。我也领悟到不死之道,不过并不像魔鬼般去吸取月能,而是通过植物,吸取到能量、宇宙的精华,所以我也像魔鬼一样,成为他的死敌。那实在要拜上帝之媒所赐。”
    太多问题横亘在凌渡宇的胸臆间,以至他思想混乱,哑口无言。他心中狂叫,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红树眼中射出同情的神色。
    良久,凌渡宇低声道:“你怎能知道这一切?”
    这是最骨节眼的问题,假若红树回答不当,凌渡宇便可否定这一切为红树个人富有想像力的幻想。
    红树闭上眼,缓慢地道:“没有人可以舒服地接受这个事实,正如没有人肯全盘接受命运的存在。一日不能超脱生死,一日不能离开命运的操纵。”
    这并不是答案。
    凌渡宇道:“你怎能知道?”
    红树道:“你不会明白的,但你很快便有明白的机会。话至此已尽,你走吧!”
    凌渡宇霍地站起来,振声道:“我不相信你说的一切。”
    红树道:“那对事实并没有丝毫影响。人并不能通过听别人的说话学晓真理。真理是由实践的经验而来。”
    凌渡宇不知为了什么,胸中燃起一股恼火,也不知是红树教训的语气令他感到屈辱,还是乍闻红树这番说话,在极度颓唐沮丧下歇斯底里的激动。
    试想假设红树揭露的确是真相,那一切人类歌颂的事物有何意义?他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去寻回军火,与各地暴政的激烈斗争,何苦来由?
    便像有人赐与你一笔金钱,你以之创业兴家,娶妻生子,忽然那恩人把你苦苦经营的家当抄了,将你的妻儿全部没收,使他的身家更丰厚,你的感觉会是怎样?
    这一切都不会是真的!
    他并不怀疑红树在说谎、在欺骗他。这老人的诚恳是不容置疑的,何况也没有骗他的动机。这定是红树服食了上帝之媒后,产生了可怖的幻觉,加上他本人的偏见,所以想出了这套似乎能自圆其说的荒谬构想。
    凌渡宇沉声道:“看来上帝之媒虽然使你能窥探植物的灵觉,甚至使你掌握了青春的秘密,亦使你的神经陷于错乱的境地。”
    红树并不动气,淡淡一笑道:“你为什么不亲自去体验上帝之媒的滋味?”
    凌渡宇几乎是叫出来道:“不!绝不!我一定不去试那鬼东西!”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激动。
    红树闭上双目、深沉地一声长叹。
    他的态度惹来凌渡宇没来由的反感,凌渡宇双手握拳,大步走近红树,声嘶力竭叫道:“就算你所说的是真的,重归于他怎知又不是更好的安排?怎知不是另一种的恩典?”这是他对红树所说的话,所能推出的最佳结论。这一着应击在红树的要害上。
    红树睁开双目,内中藏着深沉的悲哀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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