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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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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猜度国士胸怀,岂不怕天下人耻笑?先生以强秦为己任,冒险入秦,栉风沐雨,苦访秦国,拳拳之心,令人下泪。你能做到么?在座诸位,谁能做到?谁到过山野荒村?谁能与民同宿?谁又走遍了秦国的关隘要塞?说呀,有谁能如此?!如此国士高风,岂是拔腿溜走之辈?我等生为老秦子孙,不思图强雪耻,却将烂污之水泼向先生,以求苟且偷安,良心何在?”嬴虔粗重地喘了一口气,狠声道:“我要正告诸位,天赐先生于秦,乃我秦国之福,乃我秦国大出天下之吉兆!论政归论政,谁敢无端中伤先生,我嬴虔这把长剑第一个不饶!”话音落点,锵然拔出长剑,白光一闪,杜挚面前的木案“咔嚓”断为两半。
    杜挚吓得面色发青,站在那里愣怔着不敢动弹。朝臣们也被嬴虔的凛然威势震慑,面红心跳,没有一个人讲话。谁都明白,嬴虔作为国君庶兄、三军统帅兼握有实权的左庶长,他的实力几乎就是秦国一半的力量。且嬴虔自少年时代就是秦军著名的猛士,性格深沉暴烈,平日里极少发作,而一旦发作,从来是霹雳雷暴般敢作敢为且不计后果。谁都知道的是,在和魏国的一次激战中,他的侄子不听号令丢失营寨,他大发雷霆,一剑砍下了儿子头颅,又连杀三个千夫长,方才那一剑没劈向杜挚,已经是杜挚万幸了,谁还愿意撞这个雷神的火头?
    这时,公孙贾面色庄重地道:“左庶长之言,使我愧疚振作。公孙贾以为,客卿所述大计确实不差,秦国臣子当全力支持变法。”
    甘龙咳嗽一声,嘶哑着声音道:“变法自是好事,何有反对之理?”
    杜挚一看,连忙惶恐笑道:“杜挚失态,向先生赔罪。身为老秦子孙,杜挚当洗心革面,拥戴变法。”
    政事堂所有大臣同声呼应:“臣等拥戴变法。”
    秦孝公肃然从座中起身,环视政事堂一周道:“既然诸位大臣没有异议,本公决意在秦国变法。”说着走下台阶,穿过朝臣列座的甬道,来到政事堂大柱后面的木屏前站定。大臣们尚在愣怔,黑伯上来拉开了木屏,屏后赫然现出一座石刻,石上显然有大大的血字。大臣们原本没在意这道新增年余的屏障,毕竟,殿堂修葺是经常的。然此刻木屏拉开,大臣们却惊愕了,一时纷纷从座中站起,来到刻石前。但见巍然矗立的大石上紫红的两个大血字——国耻!触目惊心之下,大臣们深为震撼,一片肃然默然。
    秦孝公指着刻石:“诸位,这座国耻刻石,是老秦人与老秦国的耻辱标记。为再造秦国,本公在这座国耻刻石前与诸位立誓:同心变法,洗刷国耻,若有异心,天地不容!”
    大臣们奋然同声:“同心变法,洗刷国耻,若有异心,天地不容!”
    秦孝公道:“自今日起,本公拜卫鞅为左庶长,主持国政,推行变法。嬴虔改任上将军。”说完,从黑伯手中接过摆有左庶长大印的铜盘,向卫鞅深深一躬,双手捧到卫鞅面前。卫鞅庄重地向秦孝公深深一躬,接过印信铜盘。秦孝公又解下腰间长剑,环视群臣道:“这是先祖穆公留下的镇国金剑,号令所指,违抗者斩无赦。本公今日将此剑赐予卫鞅力行变法,凡坏我变法大计者,虽公室宗亲,依律而行,依法论罪!”说完将金剑“嗒”的一声横搭在卫鞅手中的大铜盘上。
    大臣们第一次看到国君如此深沉激烈,一片沉寂,唯闻喘息之声。
    卫鞅捧着印剑铜盘,慨然高声:“卫鞅受君上重托,当舍生忘死,推行变法。秦国不强,誓不罢休!”
    大臣们仿佛惊醒过来,齐声呼应:“秦国不强,誓不罢休!”
第六章栎阳潮生(6)
           六、奇特的故事震动了秦国民众
    三月二十,风和日丽,南市比平日里热闹了许多。
    南市,是栎阳南门内城墙下的一处农牧货品交易大市。就实说,只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广场罢了。市场入口处有一个木栅栏大门,门额中央斗大的两个黑字——南市。进得大门,帐篷罗列,人头攒动,牲畜、山货、农具、皮具、陶器、土布、蔬菜、五谷等自发地混杂在各个破旧的大帐篷下。偶有鲜亮簇新的皮帐篷,门口大牌上写“只卖不换”四个大字者,是东方列国商人的帐店。只有少数衣着整齐的“国人”进出这种大帐,使用铜钱铁钱或刀币买货。农人牧人们大多是走进秦国商人和国府官商的破旧帐篷,以物易物,或用狩猎得来的一张野羊皮换几个陶罐,或用几个鸡蛋换半篮葵菜,或用一匹土布换一只母羊。不过,大多数人都是用各种东西换粮食和农具。秦人农谚云:“三月赶集,五谷农器。”收获大忙的五月即将来临,农夫之家一年的存粮也到了瓮底,春耕用坏了的农具也急需更新或修补。不换点儿粮食,不修补更新农具,收种大忙时如何有空闲来办此等事体?
    南市不是稳定的商业街市。秦人叫它做“大集”,上市交易叫做“赶集”。所谓“集”,便是长期约定俗成,定期在某地集中交易的一种简单市场。战国初期,由于秦国落后穷困,举国没有一个稳定的商业都会,而只有每座县城定期交易的集市。即或是国都栎阳,也主要依靠集市进行交换,日常的街市倒是分外冷清。由于是国都,南市大集便成了秦国最大的集市,十天一次,逢十便是集市。逢集之日,不但是城内国人的大事,而且是方圆数十里乃至方圆百里的农夫猎户牧人的盛事。三月二十的大集,恰在五月大忙之前,更是加倍热闹。从早晨开始,远远近近的老百姓便络绎不绝地拥进栎阳城南门,到正午时分,集市中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这时,市场中心的官坊面前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许多人赶过来看热闹。
    官坊,是官府悬挂告示的一面青石墙,一丈余宽,*尺高,外有一圈木栅栏。寻常时日,官府有关市易的各种命令文告便张挂在石墙上,旁边守着两名书吏,专门给人们念诵讲解。到得日暮集散,书吏收起文告,下个集日再行张挂。对于一些头脑精明的农牧猎人和略略识得几个大字的栎阳国人,南市官坊是他们特别在意的地方,每次逢集,都要先在官坊前转转看看,心里有底了再去买卖。今天,官坊没有张挂任何文告,自然也没有人围观议论。
    正午最热闹的时分,官坊前却来了一小队兵士。他们将抬来的一根粗壮的木椽靠在官坊上,便守护在官坊两边一动不动。一些逛集的闲人觉得奇怪,便站在外面指指点点。正在这时,一个黑衣小吏走进栅栏,站在平日讲读文告的石礅上高声道:“农牧猎工商人等听着:奉左庶长卫鞅大人命令,谁人能将这根木椽扛到北门,国府赏十金!看好了,这是十金!”小吏摇晃着手里的皮钱袋,当啷当啷的金饼撞击声清脆悦耳。
    木栅栏外“轰”的一片笑声,许多买卖完毕的市人也围了过来。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嘻嘻哈哈笑个不停。一个身着蓝衫的东方小商人高声笑问:“官府也来凑热闹?想卖这根破椽么?”
    “想得好!这根木椽最多十个布钱,如何要十金?”有人跟着大喊。
    黑衣吏摇着钱袋:“不是卖椽!是悬赏搬木椽,谁扛到北门,赏十金!”
    “轰——”人群又一次哄笑起来。一个瘸腿老人高声道:“上阵杀敌断了腿,都不赏一个钱。搬一根木头就赏十金?哄老实人哩不是?”
    “嗨,还不明白?官府想叫集市兴旺,凑热闹哩。赏金好吃难克化。”
    “对对对,十金能盖一片房子哩,人家当官当兵的为何不搬?骗人骗人。”
    “官府上次说减少田赋,都没减,有个甚信头!”
    市人越聚越多,纷纷议论,只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扛那根椽。正在此时,一队甲士护卫着一辆牛车驶到木栅栏外。车上跳下三个人来,为首的是左庶长卫鞅,紧跟的是栎阳令王轼,最后是一个捧着木盘的书吏。市人们见此阵势,知道是大官来到,不敢再肆意哄笑,渐渐安静下来。进入官坊栅栏,原先的黑衣吏向卫鞅低语几句,卫鞅看看王轼,王轼点点头,踏上石礅高声道:“秦国父老兄弟、列国客商们:我是栎阳令王轼,为昭国府信誉,目下,扛这根木椽的赏金增加到三十金,无论谁扛到北门,即刻领赏,绝不食言!诸位看,这便是赏金。”回身一指书吏捧着的木盘,揭去红布的木盘中码着一排金饼,在阳光下灿灿生光。
    人群一片哄哄嗡嗡的低声议论。有人神秘地对左右说:“这个栎阳令,便是招贤馆那个东方士子。上任没做一件事,能信他么?”有人说:“如何不能信?人家是大官哩。”有人便冷冷笑道:“大官?国君都朝三暮四不算数,他说了能算?”有人附和道:“不信你试试,包准白辛苦。”
    眼见议论纷纷,却是无人上前,卫鞅一脚踏上了石礅道:“秦国民众、列国客商们:我是左庶长卫鞅,总领国政。以往国府号令多有反复,庶民国人不相信官府,是以秦国的事情办不好。从今日开始,官府说话一定算数,一是一,二是二,决不更改!为表官府诚意,今日徙木立信,谁将这根木椽搬到北门,即刻赏五十金。这是秦国官府今岁的第一道命令。”
    “啊——赏金又长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激动和兴奋的情绪开始弥漫,但还是将信将疑,三五成堆地相互议论。这时,人群中出现了侯嬴的身影。他是商人,每集必来采买客栈的日用物品,而且都是市中*来买,每次办完货也必然来官坊前看看有无新文告。今日中市,却意外地遇见了这场奇异的热闹。侯嬴一直站在场外人群中观看,及至卫鞅王轼到来,他已经明白了其中之理。自去冬大雪之后,他再没有见过卫鞅,今日看见他卫士牛车而来,便知他今非昔比。可他仍然没有想到,卫鞅竟然成了总领国政的左庶长。卫鞅的讲话他听得明白,心中兴奋激动,决意暗中帮他一把。侯嬴知道,秦人厚重憨朴,即或相信,也很少有人出这个风头,更别说对官府信誉素来疑信参半。他悄悄在人群中游挤察看,一对爷孙模样的山农引起了他的注意。爷爷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背隐隐散发出草药气息的竹篓,篓中有一杆粗糙的白木秤。身边少年却是虎头虎脑,布衣赤脚,右手拿着一柄铁铲。侯嬴看出这是南山中的药农,除非有贵重药材出售,他们极少赶这种大集。他们挤在这里,纯粹是看热闹见世面。
    布衣少年扯扯老人的衣襟:“大父,我去试试。”
    “碎崽子!知道个啥,官府能给你钱?”老人摇头。
    “大父,你的病……”
    “静静待着!甭给我惹祸。”老人低声呵斥。
    这时,卫鞅见没有动静,又高声道:“列位以为搬木容易,不值五十金,没有人相信,对么?卫鞅正告列位,官府信誉,千金万金也买不来,为官府立信,理当赏赐!从今以后,官府言必信,行必果,庶民相信国家,国家令出必行,秦国才能变样。目下,我再增加赏金。谁人徙木北门,赏金一百!”一招手,身后书吏将满当当一盘金饼举起转了一圈。
    人群又一次掀起波澜,哄嗡之声大起,相互推对方上去一试。
    侯嬴微笑着走近老人:“老人家,何不让小兄弟一试?”
    老人摇摇头:“小孩子家搬了算数么?官家又该说要大人才算哩。”
    侯嬴:“既是立信,自当是童叟无欺,小孩子更算啦。可小兄弟能搬动么?”
    老人谦恭地笑笑:“这小子,一把牛力气。”
    少年低声道:“大父,那我就去了。不给钱,就当耍子一趟。”说着撞开人群高喊一声:“我来扛!”
    人群骤然安静下来,看着场中。少年布衣褴褛,赤脚长发,黝黑结实的肌肉一块块鼓在破衣外面。他走到粗粗的木椽前,左右打量思忖。
    卫鞅:“小兄弟,你想搬?”
    少年目光闪闪:“咋?不算数?”
    卫鞅摇头:“不。我怕你搬不到,到北门可要二里地。吃过饭了么?”
    少年摇摇头:“不吃饭也搬了。官家真给几个钱,我大父,就有救了。”微有哽咽,向卫鞅深深地躬了下去。
    卫鞅眼睛一潮,扶住少年,面向众人道:“国府立信,童叟无欺。列位随这位小兄弟到北门作证,看他领赏金一百!”
    话音落点,少年一弯腰,粗长的木椽已经轻松上肩,稳稳神便走出木栅栏。栅栏外的人群哗地闪开一条通道,卫鞅一行紧随其后。这一下惊动了整个栎阳南市,人们丢下买卖,挤成了夹道人墙,裹着扛木少年向城中拥进。街中行人也被惊动吸引,终于形成了沿街两道厚厚的人墙,中间只留下一条小道。人们随着少年的步子向前涌动,万人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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