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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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孟尝君有言:宝剑赠与烈士。唯君堪配此名器,推托过甚,岂非造作了。”
鲁仲连突然一阵大笑:“既是春申君之物,我便受了。”从甘茂手中接过吴钩,一句道谢也没有,翻身上马去了。
甘茂一阵怅然,回到驿馆,休憩片刻用过晚餐,向春申君府邸来了。到得书房,却见春申君踱步沉思,长案上赫然放着那口吴钩。甘茂惊讶道:“这个鲁仲连恁般死板?一具剑器也如此较真?”春申君回身笑道:“噢呀上大夫,鲁仲连便是这般品性,高洁如白云,志节如松柏了。否则,如何孟尝君要拐这个弯子了?然则,也是他说得对了。”甘茂不以为然地笑道:“志节高者,往往少机变,他能有甚个谋划来?”春申君大摇其头:“噢呀,上大夫差矣!鲁仲连之机变谋略,你我无法望其项背了。他要我将此剑归还楚王,表我无为心志,我便是合纵上将军了。上大夫以为然否?”
甘茂原是为此事而来,思忖片刻不禁笑道:“好!我看楚王气象,也只有此等方法有用。”
“噢呀,英雄所见略同,那便如此这般了。”春申君大为高兴。
三日后,楚怀王在大殿正式召见甘茂,当殿回复齐王国书:发兵十万,合纵攻秦。楚怀王换了个人一般,精神振作,慷慨激昂地大说了一番中兴霸业向秦国复仇的雄心壮志,当殿授春申君合纵上将军兵符印信,并亲自发令:旬日后立即发兵北上。
甘茂大喜,立即兼程回齐。此时孟尝君与苏代也先后归来,带回了令人振奋的消息:魏赵韩同仇敌忾,三国各出兵八万,旬日后会兵伊阙伊阙,战国时洛阳南伊水要塞,又称龙门,春秋时名阙塞,;因两山相对如阙门,伊水流其间,故名。。只有燕国借口国穷兵少,只答应派出两万人马,还没有说定确切日期,苏代觉得很是惭愧。
“燕国大胆!”齐湣王大为震怒,当场拍案吼叫,“要他何用?攻秦胜了,接着便是燕国!”气势分明已经是天下霸主了。
殿中几位大臣却人应和。孟尝君道:“我王还是先定策攻秦为上。”
“好!燕国回头再说。”齐湣王当殿下令,“田轸为灭秦上将军,率三十万大军会兵伊阙。孟尝君率上卿、上大夫等,总司粮草辎重,本王坐镇巨野守边。”
“臣等遵命!”殿中轰然齐应,分外激昂。
第四章鏖兵中原(1)
一、六十万大军压顶函谷关
夏尾秋头的七月末,河外的广袤原野上开始昼夜过兵了。
骑兵、战车、重甲步兵成方成阵地从刚刚收获过的田野隆隆推进,满载辎重粮草的牛车则从所有的官修大道与田间小道吱吱呀呀地碾了过来,不计其数的斥候游骑流星般地穿梭在原野色块之间。烟尘弥漫,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号角呼应,方圆四五百里的地面上日夜滚动着隆隆沉雷,日夜飘散着呛人的土腥烟尘。旬日之间,三川原野上扎起了连绵不断的各色军营。这军营堪称史无前例的辽阔,从最西面的渑池要塞到最东面的虎牢关,从最北面的大河到最南面的汝水,东西三百余里,南北四百余里,举凡隘口要塞山水形胜等兵家必争之地,都驻扎了大片军营。
一出函谷关,遍野旌旗营帐层层叠叠,寻常军马插翅也难飞过。
说起来也是难以置信,山东六国这次罕见的齐整利落。从齐国联络开始到大军云集,也就是一个夏天。更有不同的是,此次出兵,各国非但都是精兵,且数量比第一次多了许多:齐国主力,铁骑十万,步卒二十万,共三十万大军,连带辎重牛车的老兵民伕,少说也在五十万左右;楚国战车二百辆两万余人,骑兵两万,步兵六万,连带辎重牛马车人,当在十五六万;魏赵韩三国各八万精兵,都是步骑各半,连带辎重运输,大数四十万人左右。只有燕国例外,出了两万步兵,还是自带军粮,没有辎重牛车。如此一来,六*兵的总数竟达一百余万,仅作战兵力便是六十六万。
之所以各国都有辎重车队,是基于第一次联兵攻秦的教训。魏国拒绝了事先支付粮草而在战后偿还这种方略,非但不从敖仓出粮,而且也拒绝了齐国提出的各国出金从敖仓买粮之策。魏襄王直对孟尝君皱眉头:“昔年战败,敖仓被毁,盟邦谁个还我粮来?先付不行,买粮也不行。一有粮荒,金饼能吃能喝了?有粮草便打仗,没粮草,趁早别打合纵算盘。”如此一来,各国牛车民伕都是十数万,声势当真惊人。
自带粮草还如此利落,最根本的原因,是各国都不约而同地觉得这次攻秦的时机绝佳。且不说秦国主少国疑、外臣外戚当道、甘茂出走、老臣凋零这些朝局动荡,便以打仗而言,秦国只有二十万新军,战法神出鬼没的名将司马错被迫出走,那个鬼魅般折腾六国的张仪也被迫隐退,没有名将名相,秦国二十万兵力算个甚来?如此时机,当真是千载难逢。纵然不能灭秦而瓜分之,只要将这个虎狼之国驱赶回西陲河谷草原,甚至是只分了关中沃野、千里河西与商於两郡,谁不认为是天下最大的利市?
如此一来,这次出兵攻秦分外顺当,争相向最靠近函谷关的要塞驻扎,争相做前敌大军,倒是教联军主将田轸大费了一番心思。按照田轸会同孟尝君、春申君的谋划,此次六国大军仍然以大伾山虎牢关为大本营四面集结,虽然距函谷关三百余里,但却有利于大军展开推进。但是与各国主将一通气,没有一家赞同,都说阵势过分靠后,不是决战气势。尤其是魏国大将新垣衍与韩国大将申差最为激烈,坚执主张直接推进到函谷关外扎营,“灭秦志气,扬我军威”!赵国大将司马尚也赳赳高声:“秦国兵微将寡,此时不进,更待何时?汝等畏缩,我赵军进驻渑池渑池,春秋时郑地,战国时韩国要塞,因其城堡在渑池(湖泊)岸边,故名。在今河南省渑池县西。!”
一片激昂慷慨,孟尝君与春申君无奈,由着本来无甚主见的田轸与魏赵韩三国大将在吵吵嚷嚷中重新分派了驻扎序列:赵国八万大军任前军,驻扎渑池,距函谷关仅有三十余里;魏韩两国十六万大军任后军接应,驻扎洛阳郊野的伊阙山口,距前军百里之遥;齐军楚军燕军共四十二万,任中军主力,驻扎在宜阳城外的洛水北岸原野,距前军三十余里,距后军不到五十里。
这一番分派,从大军态势看,无疑对函谷关形成了三面包围:赵军正面对敌,齐楚主力展开于东南,恰好严严实实地兜住了秦军从崤山东出的通道,魏韩后军则在正东,实际上是第二波猛攻与包抄秦军的主力。因为伊阙通往函谷关几乎一马平川,魏韩两军熟悉地形,又有主力铁骑参战,放马一个冲锋便可直抵渑池战场。而齐楚两军的宜阳驻地却是一片山塬,骑兵驰骋便减了速度,实则似近实远。这也是魏韩两军甘做后军的实际原因。
作为灭秦主力,齐楚两军本是中军。所谓中军,是正面作战的中坚力量,驻扎位置亦当在中央位置,便于策应。然则这次非同寻常,齐楚燕三军共四十二万中军主力,却驻扎在了最拖后的宜阳。原来,孟尝君与春申君是另一种谋划:与秦军开战,不能轻敌冒进,须得稳扎稳打,以强大稳固的防守先行耗掉其锐气,而后一鼓围歼。两军会合后,孟尝君说了自己的忧虑:“春申君啊,联军打仗,最怕各军裹足不前。第一次攻秦,若都像燕国子之那般勇迈,何至于一败涂地?这次,我学学张仪,来个自领前军。”春申君哈哈大笑道:“噢呀田兄,那田轸纵是听你话,我也不能教你这坐镇丞相喊杀冲锋了。说不得,还是我黄歇自请前军了。”孟尝君笑道:“你那几百辆老战车,当得秦军铁骑一个回合?”春申君一脸肃然:“我要学屈原兄,这次来个壮士断腕!”慷慨一句却又喟然一叹,“左右啊,这上将军也就一回了,不能教这班将军笑话了我等。”
谁知一会诸将,人人激昂争做前军,大出意料之外。孟尝君与春申君大为放心,自然不再坚持要齐楚两军做前军,可是也只能迁就了各军大将的猛攻主张,无可奈何地赞同了各军前出渑池、伊阙,将拖后稳定全局的重担揽在了齐楚两军身上。
次序派定,各军迅速开进了驻地。各*营内杀气腾腾,但有操练,便有“诛灭暴秦!复仇夺地”的激昂呼声响彻原野。兵有斗志,将有战心,六国联军第一次出现了上下同欲纷纷请战的场面。尤其是赵魏韩二十多员战将,旬日之内,五次到幕府请战,要立即猛攻函谷关,灭此朝食。
连绵不断的大军营盘,山呼海啸的激荡气势,且不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阵仗的洛阳国人目瞪口呆,便是对大军征战司空见惯的魏国人与韩国人也惊讶咋舌了。正在秋收刚刚结束之际,居住郊野的农人们成群结队地聚集在山塬墚峁上,观看大军操练,无不啧啧惊叹。大梁、新郑、洛阳三大都城的商贾们,更是振奋不已,立即出动牛车驮队,将兵士需要的各种物事运到军营外低价热卖,一则赚了利市,二则落了个甩卖劳军的美名。联军士气正高,将军们对商贾的劳军义卖大喜过望,对军营管束自然网开一面,特许军兵出营买卖。将官兵士最是高兴,非但低价买回了凯旋班师之日想送给心爱女人的丝巾玉佩与他国特产,也高价卖出了平时难以出手的抢掠来的细软之物。商贾们笑意盈盈,将士们呼喝连声,人人不亦乐乎。充斥原野军营的激昂杀声,与这买卖大市的欢声笑语,融会成了一道奇特的军营景观。
人人纷纭,都说这是一场旷古大战,暴秦是注定要灭亡了。
三皇五帝以来,谁见过如此用兵声势?夏商周三代大军交战,寻常老百姓想看热闹也难找见地方。因了双方军队加起来,最多也没有超过二十余万者,但凡一个要塞隘口或都城郊野,便是双方战场了。周武王灭商的牧野大战,是三代规模最大的兵争,周军兵车三百辆、虎贲三千人、步兵四万五千人,殷纣大军也只有十七万人,双方兵力合起来,也才二十万出头。进入春秋争霸战,最大的城濮之战,晋国三军总共也才一千多辆兵车五六万人之多,楚军也不过两千多辆兵车十万人左右。进入战国之世,最大的用兵便是苏秦初次合纵后的联兵攻秦。那次是四十余万大军,已经到了人们闻所未闻的地步。而今,一望无际的几百里军营,比上一次合兵攻秦的气势大得惊人了。
河外商旅农人惶恐兴奋地奔走相告:“六国大军至少百万,灭秦板上钉钉!”这种口风随着人们的啧啧惊叹,随着奔走天下的商旅们的口舌流淌,随着快马斥候的流星快报,渗透了宫殿都市与乡野山村,一时天下震动了。
第四章鏖兵中原(2)
二、左更白起临危受命
消息传到咸阳,这座关西大都第一次躁动恐慌起来。
躁动是从尚商坊弥漫开来的。在六国商贾中,中原百万大军压向函谷关所引起的震动,与老秦人的震动不可同日而语。消息一传开,山东商贾们几乎众口一词地说:“这下秦国真要完了!”聚集在老白氏渭风古寓里的巨商大贾们立即彻夜会商,秦国将如何对待山东商人?我等是走是留?说来说去,莫衷一是。楚国大商猗顿家族的总掌事猗茅拍案激昂道:“秦国灭亡,便在眼前!秦人久处西陲,杀戮掠夺成性,犹比戎狄过之。自知灭国在即,秦人必将要大掠六国商贾,以做远遁大漠之准备。猗茅料定,旬日之内,秦军便会突然封锁国界,并将我等财货强行抄没。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走,立即走!便是这句话,信不信由得尔等。我这便回去收拾,天亮离开咸阳!”说完拔脚就走,众人一片愣怔。
片刻,巨商大贾们“哄嗡”一声猛醒过来。对呀,危邦不可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要真教猗茅说准了,几代辛苦积累的财富甚至身家性命,岂不都要付之东流?思念之下,人人脚步匆匆离去。顷刻之间,长街车声辚辚,关闭店铺、盘点货物、雇佣车辆,整个尚商坊立即紧张起来。一夜之间,咸阳的车马价钱猛涨了十几倍。许多居住在国人区的老秦人,也被山东商贾们夤夜请来做力伕,一个时辰付一金。老秦人第一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些山东商人们疯了么?好好的钱不赚,跑个甚来?更有一奇,山东商贾们紧急出手豪宅、店铺、酒肆等一应搬不走的物事,一夜之间,一座六进府邸竟跌到了十金的谷底价!饶是如此,秦国商人也不敢买,工匠市井之民更是不敢买。如此一来,山东商贾们越发认定秦国就要动手,老秦民众如何敢与官府争夺?心头滴血也没有办法,只好纷纷求人看管,心中却只存了个全当被劫的念头。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