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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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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博行棋原是可以任意呼喊,但输赢却要在翻开字面后决定,所以也便有了兵不厌诈的乱喊名目。苏秦酒量小,又不饮烈酒,最为清醒,左右一打量,不动声色地先翻开了五颗黑子。
    “啊!果真五散!”男女们惊诧笑叫。
    苏秦又翻开了那颗孤身过水的白子。
    “啊哟!果真是枭!”又一阵更响的惊叫笑闹。
    “联兵杀枭了——赢了——彩——”押信陵君的男女们顿时抱在一起叫了起来。
    苏秦笑道:“联兵杀枭?好!孟尝君立马兑彩!”
    “好口彩,联兵杀枭!输得快活!兑彩——”孟尝君哈哈大笑。
    一片笑闹中,绿裙女乐师惊讶地叫了起来:“噫呀!日光半山了——”
    众人抬头,亮煌煌的阳光已经撒满了军帐,帐中顿时显得酒气熏天,乱作一片狼藉。说也是怪,正在笑闹的男女们一见明亮的日光,顿时横七竖八地倒在了猩红地毡上,一片呼噜声大起。苏秦心中有事,霍然起身,想将春申君与信陵君叫到一边说话,扫了一眼,不见春申君,仔细搜寻,却发现春申君正埋在一片绿裙下鼾声大作。信陵君虽未倒地,却也趴在长案上结结实实睡着了。豪侠的孟尝君与年青的平原君,则都裹在色彩斑斓的裙裾中喃喃地说着梦话了……
    苏秦走出了帐外,秋风吹来,一阵萧瑟寒凉的气息渗进燥热的心田,顿时清醒了许多。想想帐中情景,苏秦对幕府司马叮嘱了几句,便飞身上马,向楚*营去了。大战在即,他实在放心不下子兰。秦国的司马错,子兰究竟知道多少?更有他的师弟张仪与司马错合力,六国大军胜算究竟有得几多?蓦然之间,苏秦感到了一种巨大的隐忧。
第十章张仪风云(1)
           一、咸阳宫君臣合璧
    六国联军集结的时候,秦国大军也在秘密移动。
    司马错不是一个只懂得“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将领,而是一个审势为战的统帅。这个将门家族的《司马法》,大部分都是在说打仗的基本准则,也就是“战外之道”,对于具体战法阵法的论说倒是篇幅很少。这就是司马兵家的特殊之处:着力锤炼将领的全局眼光,不脱离大势,不纯然打仗。《司马法》最后的论断是:“大善用本,其次用末,执略守微,本末唯权,战也。”说的便是高明统帅要善于运用战略(本),其次善于运用战术(末),能够坚定地推行战略,微妙地把握战术,权衡本末而用于战场,这才是最高明的战法,才能称之为“战”。司马错天赋极高,且深得先祖兵法精髓,他的蓝田幕府自然不会放过函谷关外的丝毫动静。
    六国兵马尚未开出本国的时候,散布在各国的秘密斥候流星般报回消息,与张仪丞相府送来的黑冰台消息相印证,司马错便大体上清楚了各国兵马的情势。他给掌管斥候探马的中军司马下了命令:“立查六*情:主将、兵力、兵器、辎重,务求详尽,作速禀报。”同时下令秦军各部,“作速禀报伤病人数、兵器残缺、粮秣辎重之详情。”
    两道命令一下,司马错没有急于调动兵马,而是飞马赶赴咸阳。
    司马错到咸阳,不是要晋见秦惠王,而是要见张仪。司马错很清楚,打仗只是秦国连横的一个环节,他要对合纵连横的大势做到心中有数,打仗才能有分寸;张仪对六国情形的了解,比他更为详尽深刻,与六国大战而不向如此一个人物请教,实在是极不明智的。
    身为上将军的司马错,与丞相爵位几乎等同。按照战国传统,除了辎重粮秣军俸等军务事宜,上将军在战事上完全独立,既可以不征询国君“高见”,更可以不征询丞相“指点”。这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大将权力的极限。然则事在人为,大将主动征询于国君丞相,自然是没有任何限制的。自古以来,大将对这种权力都很难把握分寸。遇到刚愎自用的君主,大将坚持独立,往往会有杀身之祸;遇到奸佞权相,便会将相冲突事事掣肘,胜仗也得打败。唯其如此,生出了无数的名将悲剧。战国大争之世,人们看一个国家是否稳定强盛,一个重要标志便是将相两权是否和谐?在刀兵连绵的时代,上将军独立开府统辖军事,权力与丞相几乎不相上下,国君——丞相——上将军,是国家权力的三根支柱。将相不和,国家必然混乱。当然,司马错没有想到这些,他只清楚一件事:拜见张仪,对这场大战是必须的,是有好处的。
    张仪正在与樗里疾议论这场大战,恰逢司马错来到,自是分外高兴。司马错将来意说明,张仪樗里疾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司马错道:“两位丞相胸有成算,司马错愿闻高见。”
    “上将军准备如何打法?可否见告?”樗里疾嘿嘿笑着反问了一句。
    “大军未动,尚无定见。”
    樗里疾知道司马错性格,没有思虑成熟绝不贸然出口,也不追问,径自拍案笑道:“我只一句话:放手去打,准保大胜。”
    “好主意。”司马错淡淡笑了,“王命一般,甚也没说。”
    “甚也没说?”樗里疾嘿嘿揶揄道,“我俩等你高见,你要我俩高见,究竟谁有高见?”三人一阵大笑,司马错道:“还是丞相先点拨一番,廓清大势,打仗便有办法。”
    张仪笑道:“疆场战阵,上将军足为我师也。张仪所能言者,七国纵横大势也,上将军姑妄听之。”对生性极为高傲的张仪而言,这种口吻可谓十分罕见。其原因在于司马错的奇袭房陵,使张仪在兵事谋划上第一次大受挫折,张仪对司马错的军事才能自然佩服了。司马错却一直认为,房陵奇袭成功,乃楚国边备荒疏所致,张仪谋划之失并非根本,反倒以为张仪的兵家眼光是名士中极为罕见的。见张仪如此自谦,司马错连忙拱手道:“丞相此言,实不敢当。为将者,贵在全局审势。丞相纵横天下,洞悉六国,堪为战阵之师,司马错正当受教。”
    “都是心里话,也好,我便说。”张仪一挥手,“此次六国联军出动,乃合纵第一次成军,也是近百年来山东六国第一次联军攻秦。对六国而言,这一战志在必得,欲图一举击溃甚或消灭秦军主力,即使不能迫使秦国萎缩,至少也锁秦于函谷关内,消除秦国威胁。对秦国而言,此战则是能否破除合纵、长驱中原的关键。秦国战胜,六国旧怨便会死灰复燃,连横破合纵,便有了大好时机。若秦国战败,连横便会大受阻碍,下步的连环行动便要搁置。山东六国也将获得一个稳定喘息的机会,期间若有趁势变法强国者,天下便会重新陷入茫无头绪的战国纷争。秦国大出天下,将遥遥无期。”
    “嘿嘿嘿,不能给六国这个机会,不能教这帮小子喘息!”樗里疾拳头砸着长案。
    “丞相以为,六国联军长短利弊如何?”司马错更想听到实际军情。
    “六国联军,两长三短。”张仪敲着座案,“先说两长:其一,初次联军,恩怨暂抛,将士同心,多有协力之处。譬如六*马皆不带粮草辎重,而由魏国敖仓统一供给,过后六国分摊。若在往昔,这根本不可能。其二,兵势强大,四十八万大军,多我三倍有余。再说三短:其一,相互生疏。六国长期互斗,军事各自封锁,更无联兵作战之演练,虽有名义统属,实则自守一方,很难形成浑然一体之战力。其二,军制不一,装具各异,步兵骑兵战车兵相互混杂。其三,将帅平庸,叠床架屋多有掣肘。楚军主将子兰为联军统帅,此人年青气盛,志大才疏,实则一个华而不实喜好谈兵论战的贵胄公子,毫无众望,难以驾驭大军。此外,六军统帅之外,还有一个六国幕府,由苏秦与四大公子坐镇,监督诸军并统决大计。如此章法,必然行动迟缓,缝隙多生。”
    “嘿嘿,还有一条:除了魏国五万铁骑与齐国三万铁骑是新军外,六国联军都是步兵车兵老式大军。我军嘿嘿嘿,可都是清一色的骑步新军。”樗里疾插了一条。
    “丞相之见,我军当如何打这一仗?”
    张仪笑道:“上将军有此一问,必是已经有了谋划。”
    “丞相总是料人于先机。”司马错笑道,“如此打法,两位丞相看如何?”说着移坐张仪案前,拿过鹅翎笔,在案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妙——”张仪樗里疾不禁拊掌大笑。
    稍一沉吟,张仪道:“此计之要,算地为上。‘知天知地,胜乃可全。’不知军中可有通晓此地之将?”司马错道:“目下没有,须得依赖斥候与得力乡导乡导,春秋战国对领路乡民的称谓,即今人说的向导。。”樗里疾道:“孤军深入,等闲乡导都是外国人,只怕误事,可否教得力大将事先踏勘一番?”司马错道:“此事我来设法,两位丞相无须分心了。”
    张仪却慨然拍案道:“我来!河外之地,张仪无处不熟。”
    “如何如何?你不行!”樗里疾惊讶地叫起来,“我去!黑肥子好赖打过几仗。”
    “你?”张仪笑道,“先画一张虎牢敖仓图出来再说。”
    司马错庄重地一拱手道:“丞相涉险,老秦人无地自容了,司马错万不能应承。”
    “哪里话来!”张仪霍然起身,“张仪虽不是老秦人,可秦国是结束天下连绵刀兵之指望,是破除合纵、统一华夏之根基!张仪对秦国之忠诚,何异于老秦人?纵然献身,何足道哉!”司马错见张仪动情,大是歉疚,站起肃然一躬:“司马错大是失言,请丞相恕罪。”
    樗里疾嘿嘿笑道:“上将军未免当真。张兄是借你个灵堂,喊自己冤枉,理他做甚?不能去还是不能去。”张仪哈哈大笑道:“还是樗里兄,一针便扎破了我这气囊。”言罢却又正容拱手道,“上将军,此战乡导非张仪莫属,你便收了末将。”
    司马错厚重不善诙谐,又见樗里疾直是摇头挤眼,思忖道:“事关重大,我须得进宫,请准君上定夺。”
    “然也!”樗里疾摇头晃脑,“司马错,真良将也。”
    司马错不禁笑了:“如此便是良将,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张仪仿佛没听见一般:“好!我也进宫,走。”
    三人立即进宫晋见秦惠王,各自说了一篇理由。秦惠王笑道:“国君重臣亲赴战阵,在战国原是不少,秦国更是寻常。丞相之请,并非横空出世。右丞相上将军拦阻,亦是关切之心也。”
    张仪笑道:“君上却是甚也没说。”
    樗里疾嘿嘿一笑:“君上是有混淆之嫌。国君大臣统兵出战,原是寻常。然重臣做乡导,却是闻所未闻,还当真是横空出世。君上当断然否决才是。”
    “只战事需要,重臣为何做不得乡导?《孙子》有言,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我对河外了如指掌,定然事半功倍。”张仪分外执著。
    秦惠王一直在若有所思地踱步,此刻摆摆手道:“上将军,如丞相这般洞悉六国者,对战事可有裨益?”司马错肃然拱手:“丞相对六国洞若观火,司马错获益良多。”
    “如此便好。”秦惠王一挥手,“请丞相做你军师如何?”
    “君上明断!”司马错大是欣慰。
    “君上不当也!”张仪急迫摇手道,“臣在幕府,无端搅扰上将军,岂非事与愿违了?”
    秦惠王笑意褪去,脸色凝重起来:“探马报来,我便反复思忖。此战事关重大,嬴驷本欲亲临军阵。然上将军与两位丞相同心合议,倒使嬴驷颇有感慨:将相同心,为国家根本。今卿等有如此气象,秦国何惧之有?然据实而论,秦国兵力毕竟少了许多,要想获胜,一个环节也出不得毛病。粮秣辎重兵器马匹衣甲等,务求通畅充足;六*情探测,务求精准及时。凡此种种,都得有人着力督导,仔细核查,方可保得一支精兵能将战力发挥到十分十二分。唯其如此,我意:丞相亲赴军前,辅助上将军督导军务,赞襄军机;嬴驷与右丞相督导后方,务求军需辎重并一应急务快速解决。《孙子》云,上下同欲者胜。我等君臣,但求事成,心中无须有他。”一口气说罢,笑得一笑,“嬴驷没有过军旅战阵生涯,大要言之,共同议决,卿等以为如何?”
    张仪三人一时肃然沉默。进宫之前,三人所议所言,毕竟还是各司其职的一种征询。张仪请做乡导,也只是一件单纯行动的辅助。从心底里说,三个人都没有将这一仗看成举国大战,自然也没有看成是三人之间的共同大事。秦惠王却梳理纲目,一举从根本上整合了君臣力量配置,确实触及要害,且顿时使秦军作战的基础大大强固。张仪三人皆是当世英杰,自是立即掂出了分量,对秦惠王的这一番调遣从心底里敬佩。更有难能可贵处,在于秦惠王没有丝毫的刚愎自用,而是自认“没有军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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