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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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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平也不尽平,在这敖仓以西二百里处,有两座山头平地拔起,时人叫大伾山。伾者,两山重叠之象也。其所以叫大伾山,原是这两座山连体崛起,高大重叠而又显赫孤立。若在群山丛中,这两座山本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丘。可它偏偏生在紧靠大河的南岸平原,便显得不同凡响了。春秋战国时人,但凡以“大”字为某事命名,极赞其崇高伟岸。人如“大禹”,水如“大河”。此山冠以“大”字,足见其在时人眼中的显赫不凡。但是,这个“大”字也绝不仅仅是山有险峻雄奇便能得到的,更重要的是,这座山有着久远的神性,有着极为重要的要塞地位。
    西周时期,大伾山本来是郑国北部的界山。山上山下林木苍莽,郑国就势圈为“郑圃”,将大伾山做了郑国公室的专有狩猎区域。周穆王喜好出游狩猎,闻得郑圃多有鸟兽,便率王师三千,东来射鸟猎兽。来到山下,周穆王弃车换马全副戎装,立即登山围猎。掌管天下山泽的虞人虞人,西周时掌管天下山林水面的官员,本称“虞”,春秋战国称“虞人”。连忙带领三百军士在前面掠林搜山,驱赶出隐藏的走兽大鸟以供天子射杀。不想掠至山腰,骤然发现一只斑斓猛虎伏在芦苇丛中。眼看天子就在后面,虞人惊慌大呼:“虎伏葭中!我王退后!”周穆王的马前猛士奔戎一声大喝,势如奔雷,飞步赶来,扑入芦苇丛中与猛虎徒手相搏。未及一刻,奔戎手执猛虎双耳,骑着猛虎来到周穆王马前。奔戎一声大吼,猛虎长啸一声,匍匐在天子面前。群臣军士高呼:“猛虎臣服!天子万岁!”周穆王大喜过望,高声下令:“虎为兽王,将其永久关押此山,毋加伤害。”奔戎便将猛虎关进一只山洞,洞口用大石堆砌,大书了“虎牢”二字。
    从此之后,人们一提起大伾山,便都呼为“虎牢”。
    春秋时期,郑国一度称霸中原。当时的大诸侯晋国是晋成公在位,他联络中小诸侯三十余国,会盟于黄河北岸,决心遏制郑国。经过三日秘密商议,会盟诸国在大伾山修建了一座可以驻屯十万大军的城堡,这座城便命名为虎牢关。虎牢关筑成,诸侯盟军堵在了郑国大门口,逼得郑国不得不与盟国议和罢兵。从此,郑国小霸一蹶不振了。
    进入战国,郑国被韩国吞灭,但虎牢关却被吴起率军夺归了魏国,成为魏国向崤山与函谷关推进的要塞基地。秦国强大后夺回了函谷关与崤山,趁势推进到函谷关以东,虎牢关的位置骤然显得更为重要,成了整个中原的西大门。这时的虎牢山与虎牢关,历经百余年修葺扩建,已经成为雄奇险峻的赫赫关城。后世《水经注》如此描述虎牢关:“萦带伾阜,绝岸峻周,高四十丈许,城张翕险,崎而不平。”就是说,虎牢关南有汜水北有济水萦绕,建在大伾山的中央山腰,居高临下地控制着东西两面的要道,城高四十多丈,依山势开合,险峻异常虎牢关在秦末置县,即城皋县,遗址在今河南荥阳汜水镇西。。
    苏秦选中了虎牢关,要在这里举行六国合纵的会盟大典。
    会盟地点的确定并不是轻而易举的。出得临淄的第一夜,他们整整商讨了两个时辰。寻常时期,会盟地点是由盟主国确定的。今盟主未定(实际上要在会盟时方能确定),与盟各国都想会盟在自己的国土内举行,以显示本国的实力地位。六国合纵,未定盟主,地点的选择自然会有一番微妙的纠葛。黄歇最先提出:会盟当在楚国的淮北。韩国派使委婉提醒苏秦:最好在新郑会盟,以壮弱韩声威。赵胜提出在上党,理由是使秦国不敢觊觎河东。燕国自知偏远,没有提出动议。唯独齐国孟尝君提出在别国举行,齐国目前不宜做东。魏无忌始终没有说话,只说此事非大节,当由苏秦决断。一番思忖,众人都不再说话,只是望着苏秦。
    “虎牢关。”苏秦似乎早已经想好,悠然微笑着讲说了虎牢关的历史变迁,最后笑道,“虎牢会盟,恰似当年晋国会盟诸侯,遏制郑国霸权。且虎牢关直面函谷关,抗秦壮志昭昭大白,岂不大长六国志气?”
    “好!虎牢关。”众人大是振奋,异口同声地拍掌赞同。
    会盟地点一确定,众人一致公推将韩国新郑作为会盟后援基地,以示对唯一没有派特使参与商议的韩国的抚慰。大计定下,各特使便回国禀报并商定会盟日期。荆燕回燕国,赵胜回赵国,黄歇回楚国,魏无忌回魏国。苏秦顾忌孟尝君回去后可能被国丧羁绊,极力主张孟尝君留下,与自己一起到新郑筹划会盟事务。众人一致劝说,孟尝君也就认可了。次日一早,众人在大河岸边约定了回报日期,便分道扬镳了。
    却说苏秦与孟尝君带领六国护卫三千余人,先行赶到虎牢关外扎好大营,立即派一员魏国将军持魏王令箭与苏秦书简进关联络。这时的虎牢关,已变成了魏国的抗秦西大门,由青年将军晋鄙率领五万精锐镇守。晋鄙验看了令箭书简,亲率一千军马与十辆牛车,拉着几十头猪羊与几十坛大梁酒前来犒劳。苏秦见晋鄙稳健厚重不苟言笑,言谈间也是甚为相投,便在饮酒间委托晋鄙辅助孟尝君进行前期劳作,晋鄙豪爽地答应了。苏秦见大事已定,次日清晨带着一百铁骑南下新郑了。
    这时,韩国正面临一场大战,朝野间充满了紧张气氛。
    原来,苏秦在几个月前离开韩国后,韩国加盟合纵的消息便传到了宋国。狂妄的宋王偃,立即感到这是大捞韩国一把的最后机会,立即秘密准备,撤回了驻守在边境的全部兵马,并派出密使与秦国联络,要两路大举进攻韩国,图谋一举破韩。不想在宋国的韩国商人将消息秘密传回了韩国,韩国顿时紧张起来。一个宋国已经令韩国大为头疼,再加上秦国泰山压顶,韩国岂能保全?于是韩国一边紧急备战,一边派出飞骑斥候打探合纵消息,一边派出紧急特使向三晋老根——魏赵两国求救。
    正当风声鹤唳之际,苏秦到来了。韩宣惠王一听大喜过望,立即亲自出城郊迎。及至苏秦将合纵经过情形备细说明,宣惠王感奋不已,虔诚地向苏秦一躬到底:“先生天下大器,救韩国于水火之际,自今日伊始,先生便是我韩国丞相!”苏秦连忙谦让,韩宣惠王却生怕跑了这个目下能调动六国兵马的救星,更是力劝不止,且立即命内侍捧来丞相大印,亲自佩在苏秦腰间方才作罢。
    苏秦喟然一叹道:“韩王听臣一言:苏秦断定,宋国秦国必在三几日内销声匿迹,宋国很可能还要派使与韩国结盟修好。此非苏秦之力,而是合纵之力也。”
    “是么?”韩宣惠王迷惘地睁大了眼睛,突然高声道,“先生莫忙,看个水落石出再走。”情急之相,显是生怕苏秦走了。
    苏秦哈哈大笑:“大事未了,苏秦如何走得?”
    三日之后,斥候传来密报:秦国没有出兵;宋国特使上路,前来议和修好。消息传开,新郑顿时沸腾,比打了一场大胜仗还热闹。韩宣惠王大宴苏秦,感慨之情溢于言表:“合纵未动,不战而屈人之兵。丞相奇才矣!大哉合纵也!”
    就这样,苏秦佩着韩国相印、带着六百名韩国的铁骑护卫与韩国的太子特使,一起回到了虎牢关。几天之中,孟尝君已经指挥军士将会盟场地的各国行辕驻地大体划好,唯等苏秦定下次序式样,便可动工搭建。苏秦将韩国的情由说了一遍,感慨良多。孟尝君大笑不止道:“世事忒煞作怪!背晦之时,要官都没有,气运来时,不当官都不行。我看呀,先生这相印不止一个也。”苏秦揶揄笑道:“孟尝君是说自己?”“对对对,我也是。”孟尝君连连点头,“一个庶出子,正在提心吊胆的当口,爵位高冠就雨点般地来了,打得你缓不过气来。”苏秦破天荒开怀大笑:“孟尝君啊,当真可人!莫怪鸡鸣狗盗之徒也追随。”两人同声大笑,引得另一座帐篷的韩国太子连忙派人来问有何好事,两人更是乐不可支。
    正在苏秦准备盟约文本,孟尝君搭建会盟祭坛的忙碌时刻,荆燕飞马赶回,带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老燕公溘然病逝了。
    苏秦想起燕公对合纵的发轫之功,对自己的知遇大恩,不禁悲从中来,跌足大哭,在虎牢山北麓专门设置了一个祭坛,向北遥遥拜祭。直到入夜,荆燕才独自走进苏秦大帐,将一个密封的铜管交给了他。苏秦默默打开,赫然一幅白纱,娟秀两行大字:
    苏子无恙乎?别来甚念。燕公骤薨,大志东流。新君称王,我心惴惴。唯有大隐,可得全节。思君归来,点我迷津。君业巍巍,远人慰矣。
    苏秦读罢,百感交集,痴痴愣怔了半日。
    大半年来六国奔波,虽说是风云变幻惊险坎坷,却也是淋漓尽致挥洒才华的快意岁月。在环环相扣的紧张斡旋中,燕姬已经深深地沉到了他的心底。骤然之间,燕文公病逝,燕姬成了孤悬老树的一片绿叶,酷烈的权力风雨,是随时都有可能将这片绿叶撕碎的。“新君称王,我心惴惴”,可见燕国宫廷绝不平静,燕姬已经觉察到了暗藏的危险。“唯有大隐,可得全节”,燕姬是个奇女子,在燕文公晚年多病的几年中,她一直是燕国举足轻重的人物,与太子也一直相处得颇好。然则一国新君即位,就是一场权力重新分配的冲突,传统的权力绝不允许一个女子夹在其中,除非她本身具有极大的实力。燕姬虽有斡旋之才,却决然不是强力女主之气象。在此危机四伏的关头,她置身权力场之外而“大隐”,的确不失为保全自己的明智选择。至于如何大隐?苏秦相信燕姬能找到最合适的方式。想到燕姬一时尚无性命之忧,苏秦心中略感宽慰,不禁长长出了一口粗气。合纵正在最后的要紧关头,自己如何能北上燕国?也只有等合纵告成之日,再回燕国与她相见了。
    这一夜,苏秦生平第一次难以入眠,大帐踱步,直到东方发白。
    日上三竿,孟尝君来邀苏秦去视察盟主祭天台,将及大帐,突闻马蹄声疾。孟尝君手搭凉棚一望,便见一骑火红色骏马风驰电掣般冲下官道,冲进了军营,瞬息之间飞到了中央大帐前。见孟尝君仗剑而立,骑士滚鞍下马道:“公子无忌紧急书简!”孟尝君连忙打开,一行大字触目惊心——魏王病逝,举国哀痛,国丧在即,会盟似可稍缓。
    “岂有此理!”孟尝君愤愤地嘟哝了一句,快步直入大帐。
    苏秦还和衣伏在长案上,听得高声疾步,猛然睁开眼睛,见孟尝君神色有异,心中不禁一沉,人已霍然站起。孟尝君面色阴沉地将竹简递给苏秦,却是一句话不说。苏秦凑近一看,惊讶得愣怔了片刻。孟尝君冷笑道:“魏王做了五十一年国王,比我王还年长十多岁,凭甚说也是老喜丧了。如今却要借国丧之机延缓会盟,真真岂有此理!果真延迟,我对齐国朝野如何开释?莫非齐王国丧就比不得魏王么?”苏秦尚在嗟叹惋惜之中,孟尝君的愤愤之情,却使苏秦顿时醒悟——此事不能等闲视之,如果会盟因此而更改,第一件大事违了诚信,六国合纵便可能就此效尤。苏秦思忖片刻冷静了下来道:“孟尝君少安毋躁,我等得好生揣摩此事。”
    “揣摩?”孟尝君揶揄笑道,“先生真乃鬼谷子高足也,明是魏国做大,能揣摩出小来?”
    苏秦心知齐魏结怨极深,孟尝君的刻薄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身为合纵总使,却一定要熄灭了这点火星:“孟尝君,你以为魏无忌此人如何?”
    “无忌公子没说的,大器局。”
    “如此说来,无忌公子不会提出延缓之说了?”
    “那是自然。定是新君昏聩,要彰显自己的大孝之名。”
    “果然如此,无忌公子难道就不能劝谏?”
    孟尝君困惑地笑了:“对也,这无忌公子如何就不据理力争?报来国君之意,将火炭团撂给先生,岂不惹天下英雄一笑么?”
    “无忌公子颇有机谋,绝非不能力争,而是想借你我之力。”苏秦颇有神秘意味地笑了笑,“以我揣摩,无忌公子乃新君之子,父王主张延缓会盟而全力守丧,无忌公然反对似有不妥。于是,公子将此意在报丧书简中一并提及,教你我反对,他来助力,如此似乎顺当一些。孟尝君以为然否?”
    孟尝君恍然大笑:“有道理!先生果然揣摩有术,田文大长见识。谁去大梁?”
    “我去。最迟两日便回。”
    “好!田文守营,等候楚赵消息。”
    两人议定,苏秦立即忙了起来。先向新燕王修书陈明利害,力主按期赴盟。书简写成,荆燕立即带着书简飞马北上。为防楚国有变,苏秦又向黄歇与屈原各自修书一卷,派两名楚*吏兼程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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