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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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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是根基地位,是最根本的身份。在春秋之前,天子与诸侯国君的嫡长子才称为“世子”。有世子身份,才有继承王位、君位与财产的权力。入得战国,天子与诸侯国君的“世子”都升了格,称为“太子”。于是,“世子”便成了贵胄继承人的称谓。田婴家族是王室支脉,爵位是靖郭君,又是开府丞相,其继承者自然便是“世子”。贵胄权臣确立世子如同国君确立太子一样,历来有“立嫡立长”与“立贤立能”两种章法。在凝滞平静的年月,立嫡立长自然是难以动摇的法统。但在战国大争之世,立贤立能却成为主流呼声。虽则如此,立嫡立长还是优先,除非嫡长不贤不肖,立贤立能还是不能理所当然。能否立贤立能,一则靠家族首领的遴选确认,二则便是国君的指定。寻常时日,国君是不干预的,但在要害权臣的继承人确定上,国君一旦指定,那便是不可改变的王命。齐威王君命田文为田婴世子,那便是将田文确立为田婴家族的嫡系继承人,田婴家族的全部权力、荣耀、财富,都理所当然地由田文继承。对于田文这样一个庶出子弟,这是最重要的命运改变。有此身份,特使与否便立即显得无足轻重了。
    令箭,是他在一个月内随时晋见国王的特殊权力。虎符,则是他一个月内可任意调动齐国兵马的特殊权力。在老国王的晚年,将如此权力赐予一个新锐后进,是临淄权臣们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的。
    田文在后园里转悠了半个时辰,方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决定立即去见父亲,毕竟,在此等大事上装聋作哑,是会令父亲难堪的。不想匆匆回到丞相府,在门厅便恰恰遇上父亲派去接他的书吏。原来父亲也同时接到了老国王的君书,要田婴立即为田文举行世子加冠的大典。田婴已经将大典确定在次日清晨,要将田文召来叮嘱细节,并在家族聚会中一并公布。此时,田文无可推脱,一切听任父亲做主了。
    次日清晨,田氏宗庙举行了盛大的“王命世子加冠”大典。一个时辰中,田文便从一个庶出子变成了靖郭君世子,名正言顺的王族公子,田文的府邸也变成了世子府。
    隆重的典礼刚刚结束,门客斥候便飞骑回报:苏秦一行冒死泅渡潍水,冯已经妥为接应,晚间当抵达临淄。田文听罢,立即命令国宾驿馆作速布置准备接待。传令骑士刚走,田文蓦然想起一事,随后飞车来到驿馆。
    樗里疾正在悠悠漫步,不防田文匆匆而来,嘿嘿笑道:“你这小子,又要来糊弄老夫了?明告你,那个鸟地方,老夫再也不去了。”
    田文哈哈大笑道:“天下之大,上大夫见识见识何妨?”
    “嘿嘿嘿,留下你去见识吧,老夫可要多活几年。”说着黧黑的脸膛红了。
    田文笑不可遏:“也就是上大夫可人,别人啊,田文还不费这番心思。”
    樗里疾笑骂:“鸟!也就是老夫孤陋寡闻,才上你这恶当!”
    两人笑得一阵,田文拱手道:“上大夫,这驿馆住得长了也憋闷,换个地方如何?”
    “噢?换到何处?”
    “王宫之南,稷下学宫大师堂,如何?”
    “也好。齐国也就稷下学宫是个正经地方,老夫还真想见识见识。”
    “拣不如撞,现下就搬过去如何?”
    “你这小子,总是风风火火。好,恭敬不如从命,寄人篱下,也只有任人欺侮了。”
    “上大夫竟日骂我,田文才是受气包。”
    “哪里哪里?”樗里疾大笑间,却突然压低声音颇为神秘地低声道,“哎,老实说,你小子敢不敢到秦国去?”
    “到秦国?”田文惊讶笑道,“做盐商还是马商?”
    “出息?做丞相。”樗里疾一字一顿,神色郑重。
    田文惊讶得张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蒙了片刻,不禁哈哈大笑道:“上大夫啊上大夫,一次绿街,你个老哥哥当真恨我了?捉弄人好狠也。”
    “胡说甚来?”樗里疾正色道,“樗里疾乃秦国特使,如何能拿此等事儿戏?”
    “兹事体大,我还回不过神来,容我想想再说。”田文笑道,“来,我帮你收拾。”
    “没得啥收拾,你坐在这儿等便了,片时就好。”樗里疾说着摆着鸭步摇进了大厅,只听一阵呼喝,不消两盏茶工夫,便与三个随从护卫走了出来。随从抬着一口木箱,樗里疾自己背着一个包袱,若非衣饰差别,还真是难分主仆。田文不禁暗自感叹:秦人如此实在,秦风如此简朴,秦国安得不强?若是中原六国特使,连送的带买的,任谁也得几车行囊了。
    护送樗里疾到稷下学宫安置好,田文又与这位黑胖子特使盘桓了半日,觉得樗里疾快人快语,爽朗诙谐,当真投机。老国王叮嘱他“不罪强梁”,就是指不能无端得罪秦国特使。目下看来,想得罪这位黑胖子还真是不容易。他是软硬不吃,又从来没有恃强凌弱的大国强横脾性,硬是与你磨叨,你是弱国臣子,又能拿他如何?看看到了午后,田文还是硬着心肠告辞了,惹得樗里疾啧啧啧地感叹了好一阵子。
    这时,苏秦一行已经到了淄水西岸,临淄城楼已经遥遥在望了。
    “公子郊迎先生了!”冯指着远处的烟尘旗帜,兴奋地喊了起来。众人望去,但见宽阔的临淄官道上一面大旗当先,马队轺车锐急而来,直如离弦之箭,将滚滚烟尘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好快!绝非寻常车马。”赵胜不禁高声赞叹。
    冯道:“诸位有所不知,公子门客中有一班驯马奇才,是以多有良马飞车。接无忌公子的那辆车,才是真正的日行千里,人称‘追造父’!”
    “噢呀,追造父?那无忌公子明日就该到了。”黄歇大笑起来。
    苏秦凝望着对面渐渐逼近的车马旗帜,已经朦胧看见了那个斗大的“田”字,想到这是合纵成败的最后关头,不禁一阵感奋,打马一鞭迎了上去,黄歇赵胜荆燕等立即飞骑随后,迎向了田文车马。
    田文已经远远看见了冯,心知对面是苏秦一行,便将轺车放缓了速度徐徐打量而来。面前这队人马不过二百余人,没有旌旗,没有轺车仪仗,普通得如同一支民间商旅。将近半箭之地,田文清晰地看见了须发灰白衣衫仍然沾满泥巴的苏秦,心中不禁肃然起敬:一个布衣之士,历经磨难而胸怀远大抱负,面临急难,不惜舍身泅渡,此等气概天下能有几人?感慨之间,田文已经跳下轺车遥遥拱手:“齐国田文,奉王命恭迎武安君并诸位公子。”
    苏秦也下马迎来:“苏秦多谢齐王,多谢公子。来,这位是楚国公子黄歇,这位是赵国公子胜,这位是燕国副使荆燕将军。还有一位是魏国公子无忌,可惜留在了潍水营地。”
    田文与几人一一见礼,末了慨然笑道:“武安君毋忧。我已得飞鸽信报:苍铁已经在潍水接到了公子无忌,今夜定然可到临淄聚齐。”
    苏秦惊讶:“苍铁何许人也?如此之快?”
    “噢呀,就是那个‘追造父’了。”
    田文笑道:“此人与田文也是一段奇遇,日后说与武安君消闲。诸位一路鞍马劳顿,请登车入临淄,田文为诸位洗尘接风!”说罢一挥手,马队中便驶出了四辆青铜伞盖轺车。田文请苏秦四人登车,一声令下,冯率马队开路,田文自己殿后,护卫着苏秦车队辚辚西去。
    到得临淄,驿馆已经是灯火通明,护卫森严。驿丞向田文禀报:诸位大人的住所、骑士营地与接风酒宴已经准备妥当,请令定夺。田文与苏秦略一商议,先行安顿骑士在驿馆外树林中扎营,苏秦几人先到住所梳洗更衣,半个时辰后开宴。
    接风宴席排在了驿馆正厅,倒也是富丽堂皇。按照田文目下的地位与权力,本当在自己府邸举行这场接风宴席。但田文的原有府邸太小,只有五开间六进,偏院还住满了门客,多有不便。最主要的是田文想到了老国王的叮嘱“不卑不亢”,接风宴席设在驿馆,便是国事,进退皆可斡旋,又避免了“私结外使”的嫌疑,倒也不失为两全之地。
    田文正在大厅门口等候,突然听得驿馆门外响遏行云般的萧萧马鸣。心中一动,快步走出大门,便见一辆奇特的无盖黑篷车堪堪停在门口,四匹雄骏的胡马正在喷鼻嘶鸣。一个黑衣劲装的精瘦汉子拱手高声禀报:“苍铁奉命赶回,贵客安然接到!”田文大喜,正要上前迎接客人,却见一人已经从篷车中跳下,内穿铁色软甲,外罩大红斗篷,一顶六寸玉冠,分外的凝重挺拔。田文肃然行礼:“得见公子无忌,荣幸之至。”魏无忌从容作礼笑道:“公子侠义雄奇,魏无忌三生有幸也。”对答两句,两人大笑执手,联袂进了驿馆。
    苏秦刚到厅中,惊讶得揉了揉眼睛:“啊,真是公子无忌么?”
    田文大笑道:“大活人一个,如假包换!”
    “噢呀!神奇神奇,我以为齐国人虚应故事了。”黄歇兴冲冲走了进来,连声惊叹。
    “大兄!”赵胜在门外便喊了起来,冲进来拉住魏无忌笑叫,“真是神!早知道有这般神车,也不用泅渡了。”
    田文笑道:“车再神,最多也只能坐两人,你还是得泅渡。”
    众人不由一阵大笑,田文道:“来来来,入席!无忌公子不用梳洗,正好!”
    六张长案早已排好,苏秦东面居中,田文对面相陪,魏无忌、黄歇、赵胜、荆燕两侧就座。田文举爵高声道:“武安君并诸位今日赶到,恰遇时日。来,先干一爵,为诸位洗尘!”
    “干!”铜爵相向,众人都一饮而尽。
    “噢呀,这齐酒如此厉害了?”饮惯了柔顺兰陵酒的黄歇,咂着嘴满脸通红地嚷起来。
    “也是,没想到齐酒如此凛冽。”苏秦也是额头冒汗,啧啧连声。
    赵胜却大是精神:“好酒好酒!与我赵酒堪称伯仲之间。”
    魏无忌只是淡淡微笑,浑无觉察,举爵笑道:“我要敬公子文一爵,多谢你的骏马神车。否则,魏无忌无今日口福也。”大饮而尽。
    “好酒量!”田文高声赞叹,“齐酒取海滨山泉酿就,后劲忒长,寻常人须间歇饮之。无忌公子颠簸千里,空腹连饮两大爵,佩服!”
    “诸位兄长不知道么?我这大兄是有名的海量君子,从来只饮不说。”
    魏无忌笑道:“休听赵胜之言,无忌只是憨饮而已,与诸位善品善饮差之远矣。”
    席间一阵笑声,苏秦举爵向田文道:“齐国有此好酒,公子有此大才,合纵便是吉兆。来,我等与公子再干一爵!”说罢也是一饮而尽。
    田文爽朗大笑:“闻武安君绵长柔韧,竟能连饮齐酒,田文夫复何言?干!”饮罢一爵,心知苏秦要将话头引入正题,不禁置爵慨然道,“武安君,诸位兄台,齐国之事,田文自是一力为之。只是齐国近年与中原列国来往稀疏,国政多有微妙,田文尚不知我王如何决断。”
    “噢呀,那个秦国樗里疾,是否也在临淄了?”
    田文点头道:“实不相瞒,樗里疾来临淄一月,尚未见到齐王。”
    “咄咄怪事!那他如何不走?”赵胜少年心性,急不可耐地插了进来。
    苏秦道:“此人韧性极好,齐王不作最后决断,他是不会离开临淄的。”
    “噢呀,齐王狐疑不决,难处究竟何在了?”
    苏秦向魏无忌微微一笑:“公子以为如何?”
    “齐王之疑,根在魏国。”魏无忌不假思索地回答,“魏国衰败,直接事端便在与齐国两次大战:围魏救赵之桂陵大战,围魏救韩之马陵大战。两战之后,魏国三十万精锐大军连同名将庞涓,悉数覆灭。此后,秦国商鞅借此百年不遇之良机,一举歼灭魏国仅存的五万铁骑、八万河西守军,非但收回河西,而且占据了河东要塞离石。魏国被迫迁都大梁,从此一落千丈。齐魏两战,乃魏国衰败之枢纽。”魏无忌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齐王之虑,在于魏国能否丢开这个大仇,真正与齐国和解。”
    赵胜急迫道:“就是说,魏齐能和解,则齐国加盟合纵;不能,则与秦国结盟?”
    苏秦点点头:“诚如是也,魏公子大有眼力。”
    “噢呀,这魏王齐王,都是老王。人老记仇。一辈子酿得陈酒,还真难变淡。”
    田文一直没有说话,内心却大是惊讶。自己一直以为,老国王不作决断,是年老难以理事,甚或是昏聩不明雄风不再丧失了判断能力,却如何就没有想到这一层?魏无忌一说,田文立即恍然,老国王对他的所有模糊叮嘱都变得清晰起来,拖住樗里疾的意图也顿时清楚。田文自感惭愧,不禁慨然拍案道:“诸公所言,田文顿开茅塞。然则,不知武安君可有解开我王心结之良方?”
    苏秦正待说话,突闻大厅门外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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