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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绿野仙踪-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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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不题,不但将饮食刻减,连酒也没半杯了。如此又苦挨了许久,和不换半字不题,怕弄得他夫妻口舌。欲要告辞远去,打算着冷于冰今年必来,岂不两误?这日也是合当有事。每常不换必到天晚时回家,这日因下起大雨来,没有出门,午后陪城璧吃了饭,到田地中去,看见禾苗立刻发变,心上欢喜,回家着郭氏收拾酒菜,与城壁对饮。郭氏因丈夫在家,便将于烧酒送出两大壶,又是两大盘素菜,还有腐乳、甜酱瓜等类四碟,作饮酒之资。不换看见,心里说道:“这冷先生真是付托得人。我一个小户人家,日日如此供奉,虽说收过二百两衣食银子,也还不讨愧于冷先生。”又深喜郭氏贤仁,快活不过,放量的与城璧大饮笑谈。大约两大壶酒,金不换也有半壶落肚,只吃得前仰后合,方辞归前院。郭氏见不换着实醉了,连忙打发他睡下,自己便脱衣相陪,不换颠倒头就睡着了。睡到二更将尽,不换要水喝,郭氏打发他吃册水,说道:“你今日高兴,怎么吃到这步田地?想是张表兄也醉了。”不换摇了几下头道:“他不,不醉。”郭氏道:“他可曾说我骂他没有?”不换道:“我不知道。”郭氏笑道:“看么,睡了一觉,还说的是醉话。”再看不换已有些迷糊的光景了。于是高声问道:“他今日可说回家去的话没有?”连问了几声,不换恨道:“狗攮的!你教他回到那里去?”郭氏道:“你好骂!我着他回他家会!”不换摇头道:“他不,不,不,……”郭氏道:“他为什么不?”不换道:“他杀了官兵,去不得!”说着又睡着了。郭氏忙问道:“他为什么杀官兵?”问了几声,不见回答,原来又睡着了。郭氏抱住头,连连摇醒,在耳根前问道:“他为什么杀官兵?”不换恨命的答道:“他为救他哥哥连国玺!直麻烦,狗攮!”郭氏道:“他哥哥既叫连国玺,怎么他又姓张?”不换道:“你管他,他偏要姓张!”郭氏道:“就姓张罢!他叫个连什么?”问了几声,不换大声道:“他叫连城璧!”说罢,嘴里胡胡涂涂,骂了两句,睡去。郭氏将两个名字牢记在心,便不再问。
次日,一字不题,照常打发吃了早午饭,不换田地中去,郭氏着小厮守门,自己一个入城,请教他父亲郭崇学去了。直到日落时方回。金不换迎着问道:“你往那里去来?怎么也不通知我?”郭氏一声儿不言语,走入房内;不换跟入来,又问。郭氏道:“我救你的脑袋去来。”不换摸不着头路,忙问道:“这是甚么话?”郭氏冷笑道:“你倒忘了么?我与你既做了夫妻,你就放个屁,也不该瞒我。”不换道:“我有什么瞒你处?”郭氏道:“你还敢推聋装哑么?少刻教你便见!”不换已明白是昨晚醉后失言,笑说道:“你快说入城做什么去来?”郭氏先向门外瞧了瞧,从袖中取出一张字稿儿来,上写道:
具禀,小的金不换,系本县人,住城外赵家涧。为据实出首事:某年、月,有小的表兄连城璧,到小的家中,声言穷无所归,求小的代谋生计,小的念亲戚分上,只得容留。屡行盘问,语多支吾。今午大醉,方说出因救伊胞兄连国玺,曾在山东拒敌官军,脱逃至此等语。小的理合亲身赴县密禀,诚恐本县书役盘诘,遗露不便;又防城璧酒醒脱逃,不得已着小的妻房郭氏入城,托妻父郭崇学代禀。其果否在山东拒敌官军,或系醉后乱言,均未敢定,伏祈仁明老爷速遣役拘拿研讯,俾小的免异日干连,则恩同复载矣!
不换看罢,只吓得魂飞魄散,满身乱抖起来。郭氏道:“看囚鬼样!”擘手将字稿儿夺去。不换定了定神,问道:“这禀是谁写的?可曾递了没有?”郭氏道:“是我父亲写的,替你出首。县中老爷叫人内书房,问了端的,吩咐我父亲道:‘这连城璧等,乃山东泰安州劫牢反狱叛贼,山东有文书知会,系奉旨遍天下严拿之人,不意连城璧落脚在我治下,你女婿金不换出首甚好,本县还要重重的赏他。但连城璧系有名大盗,非三五百人拿他不到,此时若会同文武官,万一走露风声,反为不美;不如到定更时,先将城门关闭,然后点齐军役,与他个迅雷不及掩耳,方为稳妥。你可说与你女儿,快快回去,着金不换拌住贼人,交二更时,我同本城守爷俱到。’是这样吩咐。我父亲原要亲自来,又恐怕露形迹,着我递与你这字稿儿看,好答应文武官话。你看这事办得好不好?若依你做事,我的性命定被你干连。一个杀人放火的大强盗,经年家养在家中,还要瞒神卖鬼的日日谎我。”金不换将主意拿定,笑说道:“你是个好老婆,强似我百倍,我还顾什么表兄表弟,他的量最大,我此刻且到关外买些酒来,将他灌个烂醉,岂不更稳妥?我这好半晌还未见他,且去和他发个虚,再买酒不迟。”郭氏道:“你这就是保全身家的人了。酒不用买,还有两壶在此。”不换笑道:“你把他的酒量当我么?”急忙走入后院房内,与城璧子午卯酉细说了一番。城璧笑道:“依你怎么处?”不换道:“千着万着,走为上着。我有几百银子,俱在城内当铺中讨月利,我且去与二哥弄几两盘费来,好走。”城璧笑道:“我走了,你岂不吃官司么?”不换道:“我遭逢下这样恶妇,也就说不得了。”说罢,如飞的出去。城璧想了想又笑道:“怪道月来我饮食刻减,原来是夫妇商通,今又见我不肯动身,又想这样一条计来吓我;且说得体面,我去了他自吃官司;又说二更时分,有文武官卒兵拿我。我倒要看个真假,临期再做裁处。”等到起更时候,不换忙忙走来,向城璧道:“今日城门此刻就关锁了,必定是在里面点兵,二哥休要多心,我止与你弄来三十两银子,还是向关外货铺当铺两下借的。二哥从前院走不得,被恶妇看见,将来于我未便,可从这后院墙下,踏上一张桌子,跳去罢!”急急的将银子掏出来,放在城璧面前,情态甚是关切。城璧道:“既承老弟美意,我还有句话说。这一月余,被弟妇关顾,实没吃个饱饭,你将酒饭拿些来,我吃饱了再走。”不换连连跌脚道:“我还是怕二哥吃顿酒饭么?只是这是什么事体,什么时候?”城璧道:“你几时不与我吃,我几时不走。”不换无奈,飞忙去了。少刻将酒饭拿来,摆列在桌上。城璧用碗盛酒大饮,不换在旁催促。城璧道:“他们今夜若来,有我在一刻,将来实可松宽老弟一步;若今夜不来,可付之一笑。我定于明早起身就罢了,你慌甚么?”不换道:“此话是二哥动意外之疑,我金不换若半句虚言,立即身首分为两处!”城璧道:“既如此,何不与我同走?”不换道:“我早已想及于此。曾听得恶妇述知县吩咐的话,言二哥是有名大盗,非五六百人拿不到;到其间动起手来,二哥或可走脱,我决被拿回;与其那样,就不如我这样死中求活了。”城璧点了儿下头,道:“老弟既拼命为我,我越发走不得了!必须与官军会会面,将来才解除得你。”不换道:“我此时肉跳心惊,二哥只快走罢!”城璧道:“你若着我速走,你可回避在前院。”不换忙应道:“我就去了。”
城璧见不换去了,出院来,跳在房上,四下一望,毫无动静;复跳下房来,照前大饮大嚼,吃得甚饱。始将浑身衣服扎起,把银子揣怀中,又跳在房上,四下观望,猛见正东上忽隐现有几处灯火。城璧道,“是矣!几屈了金表弟。”顷刻间,见那灯乍高乍低,较前倍明。又一看,见那灯火如云行电驰般滚来。城璧急忙跳下房,走入房内,他目中早留心下一张方桌,掀翻在地下,把四条腿折断,拣了两条长些的拿在手内,复身跳在房上,见四围灯火照耀如同白昼一般,约有四五百人,渐次火拢了来。此时金不换早被文武官差人,暗暗叫去问话。城璧提桌腿又跳下房来,大踏步到前院,用手推郭氏房,业经拴闭了,一脚踢开,侧身入去。郭氏靠着一张桌子,在地站着。看见城璧,大惊道:“二伯来我房内做什么?”城璧道:“将来了结你!”手起一桌腿,打得郭氏脑浆迸裂,倒在一边。急急到院中,见房上四面已站有四五十人,见了城璧,各喊了一声,砖瓦石块和雨点般打下。城璧飞身一跃。早到正房屋上;桌腿到处,先放倒四五个。大吼了一声,从房上跳到街心,众兵丁捕役刀枪钩斧一涌齐上。城璧两条桌腿,疾同风雨,只打翻二十余人,便闯出重围、一直向北奔去。守备在马上大喝着,教军役追赶,军役等被逼不过,各放胆赶来;城璧见军役赶来,一翻身又杀回,众军役慌忙退后,城璧复去。急得守备在马上怪叫,又喝令追拿!那些军役无奈,只索随后跟来。城璧道:“似这样跟来跟去,到天明便难走脱,若不与他们个利害,他断不肯干休。”于是又大吼了一声,只拣人多处冲杀。那两条桌腿,一起一落,打的众军役和风吹落时、雨判残花相似,只恨爷娘少生了几只腿,往回乱窜,城璧反行追赶。乍见灯火中一人骑在马上,指手画脚的断喝,城璧大料他必是本城守备,把身躯一跃,已到了马前。守备却待勒马回跑,桌腿已中马头,那马直立起来,将守备丢在地下;城璧桌腿再下,众军役兵器齐隔架住桌腿,各舍命将守备拖拉去。城璧复赶了四五十步,见军役等跑远,方折转头,又不去西北,反向东北奔去。正是:
此妇代夫除逆叛,可怜血溅魂魄散;
英雄等候众官军,只为保全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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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信访查知府开生路 走怀仁不换续妻房
词曰:不换遭缧泄,公厅辨甚明;亏得广平府,生全出圄囹。月老欣逢旅舍,佳人天系赤绳;不意伊夫至,丢财具受刑。
右调《替浦子》
话说连城璧杀退官军,连夜逃走去了。众兵了将守备抢去,也顾不得骑马,几个人拖了他飞跑。见城璧不来追赶,方大家站住。守备坐在一块石头上,问兵丁道:“跑了么?”众兵道:“走远了。”守备道:“还赶得上赶不上?”众兵道:“总赶上也不过败了回来,那个是他的对手?”守备咳了一声,道:“我这功名,硬教你们害了。”说罢带兵回城。
再说知县见城璧动手时,他便远远的跑去;今见大众败回,强贼已去,没奈何复回金不换家,前后看验了一遍。又见郭氏死在屋内,将金不换并四邻锁入城来。早哄动了囼城士庶,都跟着看。知县刚到衙门前,郭崇学知他女儿被强盗打死,跪在马前,将金不换种种知情隐匿,酒后泄言,并说自己代写禀帖等情,据实出首,数不换偿他女儿性命。知县听了,连忙入内堂,请教幕宾去了。须臾,守备也来计议,好半晌别去。知县连夜坐堂,将不换带到面前,问道:“连城璧是那里人?他和你是甚么亲戚?”不换道:“他祖籍陕西宁夏人,是小的嫡亲表兄。”知县道:“他还有个哥哥连国玺,你认得么?”不换道:“他们在宁夏,小的在直隶,相隔几千里,那里认得?只因小的父母在世时,常常说起,才知是表亲。”知县道:“这就该打嘴!你既认不得他们,连城璧怎么就会投奔你?”不换道:“认虽认不得,说起亲戚,彼此都知,因此他才寻找着来。”知县道:“这连城璧来过你家几次?”不换道:“不但几次,二十年连书信都是没有的。”知县点了点头儿,又问道:“他是今年几时来的?”不换道:“他是大前年五月到小的家中的。”知县道:“打嘴!”左右打了不换五个嘴巴。知具道:“本县自下车以来,近城地方自不消说,即远乡僻隅,那一天没巡查匪类之人,岂肯容留大盗住二三年,还漫无访闻么?”不换改口道:“是本月初二日到的,至今才住了二十余天。”知县道:“这就是了。”又道:“这二十余天也不为久,为何不细细盘问他,早行出首,”不换道:“何尝没盘问他?他说家贫无所归着,求小的替他寻个活计,始终是这句话,只到今午醉后方说出实情。”知县冷笑道:“我把你这狡猾奴才!连城璧本月初二日到你家是实,你知情容留大盗是实,你酒醉向你妻子泄露是实,你妻告知你妻父,你妻父念翁婿分上,假写你名字出首是实,你恨你妻子泄露,着连城璧打死,图死无对证是实;反着本县合守府空往返一番,你还有得分辨么?”不换道:“老爷在内衙商酌了半夜,就商酌出这许多的‘是实’来?”知县大怒,道:“这奴才放肆!敢合本县顶嘴。”吩咐再打嘴。众人却待动手,不换道:“老爷不用打,小的明白了。老爷一则要保全自己,二则要保全守备爷,将知情纵盗罪名,向小的一人身上安放,可是么?”知县道:“快打嘴!”不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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