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之战长沙-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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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宁和妻子玲玲一人一边扶住胡刘氏,远远看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的几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来。大榕树上守望的孩子突然有了动静,一阵欢快的竹哨声响彻整个山村,胡大爹烟袋也没来得及拿,赤着脚从屋子里冲出来,笑声惊得鸟雀呼啦啦逃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家孙女婿那么厉害,怎么会打输呢,你们瞧瞧,鬼子打跑了吧!他们肯定马上要打回来啦,打跑湘潭的鬼子,打跑长沙的鬼子,全部打跑,这些畜生,这些畜生……”
胡刘氏绷着神经一路听过来,似卸下全身的重负,长长吁了口气,朱宁脸色却更显凝重,朝玲玲使个眼色,玲玲立刻将她往屋子里扶,一边哽咽道:“姆妈,我给您磕个头,要不是您,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哪里有今天……”
把胡刘氏弄走,苏铁才从树后走出来,低声道:“你们带孩子赶快走,这里不安全!”
朱宁握紧拳头,苦笑道:“这世道哪里有安全的地方呢?”
“叫你走就走,废话那么多!”胡十娭毑颠着小脚出来。在孩子脖子上挂了一个金项圈,将孩子小心翼翼抱好还给朱宁,满脸依依不舍,叹道:“也不知道我家重外孙生了没有,那两个化生子,每次都是,一出门就像丢了。一回来才算捡到!”
朱宁存了满肚子地话,哪里敢说。又哪里有一句能说,见玲玲出来,将孩子递给她,两人一起给胡十娭毑磕了个头,背上背篓钻进山里,玲玲还想回头,朱宁拉了她一把。轻声道:“走吧,等下满村都是哭声,我们更走不掉了。”
话音未落,胡大爹中气十足的吼声在下面响起,“那两只鬼呢,你们见不得人是吧,告诉你们,我家湘湘也生了。是个带把的,我家外孙伢子就是了不起,别人怀十个月,他九个月就要出来,晓得我们等不及……”
玲玲嗤笑道:“都不知道他得意个什么劲,早那么久。孩子养得活不!”她猛然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连甩了自己两巴掌,即使努力地压抑,脑海里仍然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血淋淋的一幕,心中犹如有把刀子cha进去,痛不可抑。
朱宁脑子里一转,脚一软,扶着一棵树,突然潸然泪下,玲玲顿时回过神来。朝山下扑通跪倒。嘤嘤哭泣。
衡阳打成这样,哪里会有好消息送来。这明明就是他们打的马虎眼啊!
有了喜事,自然就该庆祝,胡大爹陡然生出几分豪迈之气,打扮得十分齐整,叉着腰到处吆喝。不过,稻谷刚熟,老老少少都在抢收,也没几个理他,胡大爹颇为没趣,左看右看,瞥见胡十娭毑这个“仇人”,脑子一热,老远就笑开了花,凑上去讪笑道:“十娭毑,恭喜啊!”
胡十娭毑到乡里住了两个月,一直当对方瘟神一般,这还是第一次跟他正面相对,不过,他既然有心讨好,胡十娭毑也不能伸手打笑脸人,点点头算是回应,径直去问苏铁有关情况。
苏铁暗道不妙,脚下如同抹了油,带着毛坨和秋宝上了山,胡十娭毑气不过,硬是追到山脚,到底腿脚不行,坐在树墩上喘粗气,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来。
自己的孙子她心里最清楚,这哪里会是喜事,湘湘身子一直没养好,到重庆还要成天受气,孩子早产,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顾家再有权势,哪里能从阎王爷那里抢人,哪里能还她一个健健康康的孙女!
薛平秋报了信,立刻下田帮忙,一点也不啰嗦,胡大爹看得眼热,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家地孙子换回来,或者把他塞进娘肚子里重新生一回,生作胡家的骨血。慨叹一气,胡大爹也没了原来地劲头,耷拉着脑袋回到祠堂,犹豫半晌,硬着头皮进了门,捞起一块抹布将孩子们的脸擦干净,自言自语道:“我晓得对不住你们,日本鬼子太凶残,到处杀人放火,那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啊,也难怪你们拼了命要打,我要是还年轻,也会去扛枪打鬼子!我也是怕胡家几百年家业就这么没了,你们不要骂我,我没几年好活了,到了下面,随便你们处置吧!”
这些脸实在太年轻稚嫩,他盯着自己皮肤都坠下来的手,拉得老远又弹回去,自嘲地笑笑。胡长宁慢慢走进来,kao着高高的门槛站定,赔笑道:“大伯,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胡大爹冷冷道:“不用商量,都在这里好好待着,你要做事就去教私塾,胡家的孩子死得差不多了,要赶紧把这些孩子都培养出来!”
“话不能这么说!”胡长宁从不知要如何人争执,尴尬地笑道:“大伯,现在时局稳定了,我姆妈怕长沙的房子给日本人占了,那可是我家大女婿花了大价钱买地。”
“房子重要还是人命重要!”胡大爹将抹布砸在地上,恨恨道:“你家老的糊涂,难道你也糊涂,在这里好歹能保你一家平安,长沙那是个火坑,你懂不懂!”
胡长宁说不下去了,真是左右为难,胡大爹最见不得他这个懦弱的样子,直后悔当初没把这孩子强留下来,让他被胡十娭毑那泼妇教成这个样子,想起刚刚还冲那不要脸的泼妇赔了笑脸,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头顶,骂骂咧咧走了。
第十二章 **三十三年八月八ri(2)
听到胡大爹的骂声,胡十娭毑本就打碎的自尊被人一脚揉成了泥,更是一秒钟也呆不住了,毕竟长沙才是她的家,放着那么好的房子不住在乡下受气,连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她是个心里有事就没法安生的脾气,立刻来了精神,召唤毛坨,苏铁能跑,毛坨却不能跑,乖乖地下山,听她说要回去,心里老大不乐意,男孩子都贪玩,在长沙他只能在胡长宁压制下读书,而且有读不完的书,他为了讨大家的欢心不敢说什么,其实早就有些抗拒,回到乡下才算如鱼得水。而且姆妈没了,整个家里都是她的影子,提醒自己的愚蠢,他如何敢去。
胡十娭毑精明得很,看出他的小情绪,正憋了一肚子火出不来,破口大骂,苏铁看出她无理取闹的意思,连忙让两个孩子去田里玩,好声好气道:“娭毑,我正好要去长沙帮人看病,哪天一起走吧!”
胡十娭毑求之不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转头就去收拾东西,连胡刘氏来问也懒得搭理,胡刘氏左右为难,到底还是想回家看看,连忙帮她收拾行李,柔声道:“姆妈,他们待我们不薄,有话还是好好说吧!”
这事如何说得清楚,而且谁开口都不合适,胡长宁是个软趴趴的性子,胡大爹一贯强硬,胡十娭毑把头一拍,突然想到被刻意遗忘的那个人,打发胡刘氏自己收拾东西。想起刚才太丢脸,连忙从门后摸出拐杖,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出来了。
果不其然,毛坨还是不计前嫌跑来扶她,倒是秋宝有点怒其不争,甩手走了。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胡十娭毑一颗心犹如在油锅里过了一遍。连头也不敢抬,生怕山里头地湘君跑出来骂人。
找到薛平秋时。他正被大家催促着回县城,村里的事情用不着他管,看好城里那一摊事情才是正经。
在塘里好好洗了把脸,薛平秋嘻嘻笑道:“娭毑,下来,沁凉的呢!”胡十娭毑看水清得喜人,正在跃跃欲试。只听胡大爹遥遥唤道:“老堂客们不要下水啊,莫要破坏风水!”
胡大爹是个老封建,看不起女人,规矩多得要死,都到这个年代了,还不准女人上桌吃饭,村里生了女娃别人都不会叫他,反正叫他也不会去。
胡十娭毑气得眼前直发黑。薛平秋无语地看看胡大爹,连忙上来,赔笑道:“娭毑,你要吃点什么,我从城里带回来。”
不提还好,胡十娭毑又是怒火中烧。她没事喜欢吃点酸酸甜甜的小零食,在长沙的时候随时想吃随时有买,大家也都知道,经常会带回来,到了这鬼地方,一个铺子都没有,胡大爹家里管得严,花生瓜子红薯片萝卜干等等,只要家里有随便吃,但是想吃零食。不行!
毛坨看出端倪。朝薛平秋拼命使眼色,薛平秋当然也明白。正色道:“娭毑,您小心,城里太乱了,到处看到杀人啊!”
胡十娭毑浑身一个激灵,垂着头往回走,薛平秋吁了口气,满脸黯然,旁边地里,秀秀正将隔好的稻穗堆在一起,见状压低声音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娭毑已经念了好久要回去了,你得空去长沙打听打听,看家里在怎么样了。”
薛平秋做事稳妥,如何没去打听过,听她这么一说,拳头攥得咯吱直响,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秀秀瞠目结舌,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胡十娭毑地背影,长叹不已。
胡刘氏从胡十娭毑脸色看出名堂,正要把行李归原,胡十娭毑按住她的手,眸中掠过奇异地光亮,咬牙切齿道:“你们别走,我一个人回去瞧瞧,看看鬼子兵把长沙折腾成什么样子!”
“那怎么行!”胡刘氏急得脸色煞白,胡十娭毑瞪她一眼,“怎么不行,我做事还要跟你报备吗,我跟苏伢子去!”
胡刘氏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等她出去找人,只得赶紧去找胡长宁商量,果然在祠堂的小院里找到人,看到他满脸憔悴,毫无生气的样子,心疼不已,也不好拿这种小事来烦他,陪着他坐在院子里,默然无语。
胡长宁何尝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自己力量微薄,哪里能对付那帮老人家,她不开口,他正中下怀,两人挨在一起坐着,突然都觉得人世到此若是尽头,不啻为一种幸福。
然而,时光怎么能停止在这一刻,一阵凄厉的唿哨响起,田里的青年人和孩子瞬间没了影子,只剩几个老人家收拾残局。很快,一辆吉普车缓缓开到村口的晒谷坪,薛平秋仗着跟县城的人熟,怕他们动手,连忙从藏身之地出来,挥舞着双手相迎。
苏铁交代毛坨看好娭毑,也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胡大爹跟上来,闷闷道:“什么人?”
“陈翻译!”苏铁话一出口,看到陈翻译恭恭敬敬伺候着下车地的日军军官,脚步一顿,恶狠狠道:“还有好多畜生!”
胡大爹心里咯噔一声,正眼一看,可不就是,陈翻译这辆车只是打头阵的,后面那些不是畜生是什么!
人已经来了,胡大爹如何能跑,只是冷汗太多,腿肚子直打颤,真是一步也走不动了。苏铁暗暗叫苦,连忙去扶,看到车上慢腾腾下来的胡长泰,手上不知不觉用了几分真力,胡大爹正发懵,这下倒被他掐清醒了,看到自己的儿子,突然老泪纵横,嘴唇颤了许久,挤出几个模糊的字:“这也是个畜生!”
第十二章 **三十三年八月八ri(3)
从头到尾,胡长泰没有任何表情,犹如行尸走肉,陈翻译冷眼看着,和军官说得愈发兴致昂扬,军官显然十分高兴,频频点头,高高举起手。
只听齐刷刷的闷响,后面的十来个鬼子端起了枪,胡长泰终于结束梦游,赔笑道:“陈先生,太君这是哪里不满意?”
陈翻译和他嘀咕一阵,两人哈哈大笑,苏铁在远处高声道:“松本桑,什么事这么高兴,是不是看到野兔子呐?”
军官仰头大笑,用发音怪异的中文道:“苏桑,恭喜如愿以偿!”
苏铁只觉心中有什么牵引着沉沉坠下,好在早有准备,强笑道:“多谢关心!”
陈翻译高高抱拳道:“苏医生,不得不说,你真是我们的福星。我们的病刚好,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就从衡阳传来,方先觉抵挡不住,投降皇军并接受改编。”陈翻译斜了胡长泰一眼,见他面如死灰,真有说不出的痛快,大笑道:“他们抵抗了四十七天,害得皇军费了那么大的劲,要活下来可没那么容易,且不说皇军不会放他们甘休,蒋介石的飞机天天轰炸衡阳,那可没管他们会不会被炸死!”
苏铁的手在长袖里抖个不停,拧着眉头作沉思状,嘴角习惯性地上扬,看起来真正心情愉悦,而且为了某件事情还在努力筹划,陈翻译这时候倒给他留面子,挤眉弄眼地笑道:“赶快把人弄回来吧。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苏铁笑道:“说定了,到时候不管你公务有多繁忙,一定要去长沙!”
“长沙?”陈翻译愣住了,又立刻恍然大悟,“长沙是省城,确实机会比较多,聪明!”
“小秋。叫堂客们做饭!”胡大爹看着那明晃晃的刺刀,什么念头都没了。一心要早些送走这些瘟神。胡长泰点头哈腰请松本进屋上座,胡大爹亲自倒了芝麻豆子茶过来,松本眼睛一亮,颔首道:“早就听说这是本地招待最尊贵客人地东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很香很好!”
有了茶,自然要有点心。胡大娭毑一样样摆出来,松本看得眼睛发直,连声叫好,态度也和缓许多,向胡大爹询问了许多风土人情,胡大爹一一作答,宾主尽欢,真是其乐融融。
里面如此。外面那些鬼子可没那么客气,大家三三两两一队,本来要将老人家带走做民夫,被陈翻译好声好气拦了下来,继而一家家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