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4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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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粲哀涌心头,回想昔日邺城众才子与曹丕、曹植兄弟吟诗作赋品评文章,何等惬意。如今阮瑀、路粹已不在,自己和刘祯、应⑿鞄纸匀静。铝铡⒎鼻漳杲畔∮途〉瓶荩僮秃疃挤绮刹辉伲毓庖资欧被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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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夜赴沧海,海流亦何抽。
远适万里道,归来未有由。
临河累太息,五内怀伤忧。
人生如大河奔流直入沧海,一去不回头,最后不过是一声叹息、一场忧伤……其实他俩年纪都不甚大,两人同庚,刚好四十不惑,却不禁生出来日无多之叹,这首诗简直就是生死永诀。
不单是王粲、应胁芪豪铣级急槐胫肿牛蠹叶伎桃獠惶阜闯5奶炱惶父展赖募肝恢爻迹慈巳私杂欣慈瘴薅嗟母锌2懿僮匀徊炀醯剑笳街白鞔税酥翟谟邪科萘撕菪模赝范圆茇У溃骸氨鸬⒏椋钋岸铀偎倨舫獭!
“诺。”曹丕领命,到队前向曹真、曹休传令,又凑到一架青帐马车前——母亲卞氏和他女儿(甄氏所出)坐在里面,由寺人严峻伺候。
“启禀母亲,要启程了,您坐稳。”曹丕隔着车帘道。
卞氏应道:“不碍事,伺候你父去吧……领叡儿一起去。”
曹叡就守在祖母车前,年方十二,大眼溜精的,骑了匹小马驹,拆开总角之发戴了顶小小武冠,跟个小大人似的。曹丕见了喜欢——当年他初次随军征宛城时就这么大,一辈传一辈,又轮到他儿子了,有这小宝贝一起陪着,还愁老爷子不高兴?
“走!随为父一起陪王伴驾。”曹丕拨马欲去,又见奔来一骑,马上之人满面堆笑:“五官将,伺候夫人车马之事就交与小的吧。您若有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来者正是孔桂。
孔桂升任驸马都尉,掌车马仪仗,每逢魏王出行在前开道。这官倒是挺荣耀,却不能时时守在曹操身边了。此番出征只带曹丕一子,孔桂更慌了——这一路走出千里,曹家爷们亲亲近近无话不谈,他远在前面督仪仗,曹丕还能说他什么好听的。
曹丕早看透孔桂嘴脸,阿谀拍马见风使舵,还特别贪财,这种人有何用?如今知道上错船又想回来抱粗腿,想得美!曹丕恨他入骨,脸上却未带出半分,只道:“仪仗之事责任甚重,怎敢再劳孔都尉的大驾?家眷自有任福、陈祎他们保护,您还是回前面去吧。”
“这、这……”孔桂一着急下马了,抱拳行礼,“将军是不是对小的有什么误会啊?小的给您请……”
“这是哪里话?”曹丕根本不容他说下去,“你我同殿称臣皆为公事,谈何误会?”
“小的……”
“孔都尉,我可得说您两句。”曹丕满面笑靥,“您如今身居高官要职,可不能一口一个‘小的’,如此称呼实在有碍您的官威,倒叫本官不敢领受。”说着话马上抱拳,竟给孔桂作个揖。
“不敢不敢!”孔桂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等再起身,却见曹丕早带着儿子打马而去。孔桂欲哭无泪——他若破口大骂还好说,越这么客气越不好办,心里指不定藏着什么主意呢!进不成退不成,曹丕比曹操难伺候得多,是炖不透、煮不烂、三捆柴禾蒸不熟的这么一块滚刀肉啊!怎么办呀……
人马已经开拔,曹丕领着儿子穿阵而过,又遇中军将佐段昭带着个二十出头的布衣公子:“五官将,这位是相国之子,寻您有事。”
那公子下拜:“在下钟毓,奉父命拜见五官将。”
人马一队队过,这哪是说闲话的地方,曹丕也不客套了:“请起请起,相国有何嘱托?”
钟毓道:“今日为大王送行,我父迟至还望见谅。”
“公子无需客套,大王不会加罪。”
钟毓接着道:“我父并非无故迟来,只因……只因……”
“有话请快说!”曹丕这会儿根本
没心思跟他讲话,眺望着父亲麾盖。
“昨夜本府长史赵公薨了。”
“什么?赵戬也……前些日子还好好的。”
钟毓甚是为难:“今岁时气不佳,老病之人多有亡故。我父已将赵公成殓,却恐有碍军心不敢上奏。还请五官将……”
“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相国,赵公的丧事先操办着,我一路上慢慢跟父王说。”
钟毓施礼辞去,曹丕望着远处无边无沿的军队,心中甚忧——这确实不是好年头,未曾出兵先丧四名老臣,抛开两军厮杀勿论,一路上不知还要病死多少人呢!
第四章 血战濡须,损兵折将
未曾出师连丧重臣,第四次南征一开始就被阴云笼罩。就连势头正旺的曹丕都不免有些惴惴,似乎预感到这是一次不祥的征战。
他的预感很快被证实了,离开邺城半个月,五官将长史邴原卒于军中。可能老爷子也是自建章台之宴心中郁闷,加之年迈体衰、水土不服,那日清早说身体不适,曹丕还特意嘱咐亲兵小心伺候,可未至午间便撒手人寰。以邴原的身份,应当受曹家父子礼遇,但行军途中无法张罗丧事,只得草草入殓,派人将遗体送回邺城。可没过几天,将军张憙也病倒了,高烧不止周身滚烫,军医官诊断后竟说是伤寒!饶是身强力壮的武夫,只打熬了三天便一命呜呼。继而军中大量士卒感染疾病,短短数日间病者上千。
这可把曹操父子吓坏了,虽然预料到可能有瘟疫,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这么凶。昔日赤壁之战因瘟疫折兵数万,难道要重蹈覆辙?眼看大军将至扬州,这场仗还要不要继续?恰在此时前方传来战报,先锋军遭敌突袭——原来孙权得知曹军南下甚为惶恐,怕难以抵御,命部将孙皎、吕蒙、周泰先行抢渡江北,赶在曹军大举压境前在濡须口扎下营寨,广布强弩,挖掘壕沟,与水军成犄角之势。孙皎乃孙静之子、孙权从弟,初生牛犊勇悍异常,闻知曹军先锋到来,与吕蒙携手发动突袭;也是曹兵自恃人多粗心大意,竟被他们杀败,只得后退扎营静候主力。
初战便堕了军威,曹操怎不恚怒?痛斥先锋骄傲致败,又嗔怪合肥屯军配合不力。哪知隔日便收到回复,原来交战之际突生变故,屯驻合肥的破虏将军李典暴病身亡。
李典虽是曹军中的老资格,却是少小从戎,终年也只三十六岁。黄梅未落青梅落,白发人反送黑发人,曹操悲痛不已,想起昔日兖州之事,李乾、李进、李整哪个不是沐风栉雨驱驰尽命?官渡之战李家把全族的粮仓都掏空了供给曹军,兴建邺城之时李典率阖族老幼乃至部曲、佃户三千余家迁居邺城,豪族佃农摇身一成了曹魏子民,缴了多少赋,种了多少粮,贡献了多少兵士?父传子、子传孙,别的将领攻城夺地有功可算,他这项功劳却永远算不完。抛开这些不论,单说李典其人,身为武将儒雅好学,又有参政之才,比于禁、张辽、徐晃等年轻许多,三十多岁正在盛年,倘若不死日后必是后辈将魁。曹操焉能不悲,焉能不痛?
痛心之余曹操拿定主意,既已开战不能半途而废,若就此而退,知道的是因为瘟疫,不知的还以为是被孙权吓退的,无论如何要继续下去。但李典之死证明扬州也有瘟疫,当此时节不宜将十余万军队集于一隅;于是临时改变计划,命夏侯惇分兵前往居巢(今安徽省巢湖市),与合肥诸部以及先锋败军会合,扎下营寨与敌对峙;曹操自己则率大队人马和家眷先往谯县,一来回乡祭祀,二来等其他州郡人马前来集结,三来也让辛苦赶路的大军得以休养,等熬过冬天疫情好转再行征战。曹军到达谯县之际,恰是建安二十一年十一月。
项羽有云“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魏王再度回归故里,惊动了全郡官员,大家争赴谯县参驾。莫说曹操父子,就连随军掾属都受到盛情招待,每日大宴小宴迎来送往。曹氏故里已改建为行辕,如今又晋升为魏王行宫,一应接待事宜皆由卫将军曹瑜主持。
卫将军(最高等级的将军,地位高于三公)岂是随便当的?只因曹瑜是曹氏本家,年纪虽不到七旬,论辈分却是曹操族叔,曹嵩那辈如今只剩他一人,故而得封高官。其实他既无文韬又疏武略,半生专务耕稼,后来才领兵,也都是宗族乡勇之辈;升任卫将军全是沾侄子光,根本没有开府议政之权,依旧率部屯于沛国。
曹操歇息数日,简单处置些政务,便携家眷拜祭祖灵。曹家虽是大户,但昔年名声不美,不能与桓氏、丁氏等郡望相比,坟茔原本也很简陋,如今的陵园是魏国建立后翻新扩建的,一众陵寝皆已加高,用大青石重新树碑篆刻,庄严华贵;坟圈四周修了围墙,还建了几间垩室,供宗族子弟守丧之用。曹操距上次还乡已隔七年,没想到祖坟改成这般模样,若非曹瑜在前引领,都找不到自己爹娘埋哪儿。
太牢之礼早已备妥,先祭曾祖曹萌、祖父曹腾,接着拜曹操之父曹嵩、其母邹氏。曹操率领宗族子弟曹真、曹休、曹楷、曹冏等焚香跪拜,由曹丕献上祭礼,曹叡朗诵祭文,他祖孙三人俨然已是曹家的三代族长;男子退下又换女眷,卞氏主祭,曹丕之女在旁搀扶,曹氏宗族一干嫡妻、主妇端上供奉的果品菜肴,祭祀就算完成了。曹操感念昔日诸位叔父之恩,也给曹炽、曹鼎、曹胤等人的坟冢献上祭礼,又在弟弟曹德的坟前驻足良久,甚至还让曹叡给曹昂的衣冠冢叩头,将所有过世亲眷都探望过,才恋恋不舍而去。
出了陵园已近午时,夏侯廉、夏侯尚、夏侯献、夏侯奉等人早在外面候着了——夏侯家与曹家的关系有些不可明言,但曹嵩毕竟过继出去了,人家曹氏祭祖,姓夏侯的不便参与,就在陵园外守候。夏侯廉乃夏侯惇之弟,非为官之才,安分守业居于乡里,过来向曹操行礼:“草民于庄园备下宴席,若大王不嫌寒舍鄙陋,还请移驾踏贱。”
曹操却道:“皆乡里故旧,有何贵贱可分?你带子桓他们先去,老夫还想转转,少时便去。”说罢领亲兵继续前行。
曹瑜在后嚷道:“乡野之地百姓孤陋,大王不便轻身在外。”
“笑话!”曹
操头也不回,“难道寡人连自己家乡都不能随便逛逛?”曹瑜语塞,只得在后追赶——他虽比曹操年长,身体却很硬朗,也没骑坐骑,三步两步就跑到了曹操身边。
最初一二里皆宗族所居之地,房舍整齐,牛马甚众,还能听到乡学传来的读书声,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时刻护卫大驾;又行了一阵已到村落边缘,曹操依稀记得旧日古道,循路向西而去。曹瑜又劝:“大王走远了,五官将和夫人还候着,请移驾夏侯庄上吧。”
可越劝曹操越要往远处去,根本不理曹瑜,兀自沿乡间小路溜溜达达前行。在他脑海中,出村子就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春秋之际乡农往来劳作,好不热闹;现今虽是隆冬,不过观观乡村景致也别有一番意趣。哪知走了好一阵子,竟没见一户农家,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占地广阔的庄园,或有栅栏或筑院墙,大片肥田被囊括其中;而且不少庄园还建了门楼,有壮丁手持棍棒看家护院。
曹操回头,狠狠逼视曹瑜:“怪不得你千万百计阻拦,这些强占民田的庄园是谁修的?”
曹瑜身子一抖,立刻跪倒:“大王恕罪……”
“谁问你的罪了?孤问你这些庄园是谁修的,地方官为何纵容不问?”
“众将部曲……他们的……”曹瑜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其实他不说曹操也猜得到,昔日跟随他举兵的亲友如今皆身居高位,必是这些人的子弟干的。自秦汉以来,地方豪族兼并田产、修建庄园已不是稀罕事,越是高官频出之地越严重,尤其以南阳、汝南、颍川为甚,沛国基本还算一方净土。曹操幼时居此间,入仕后曾亲眼目睹流民之苦、黄巾之祸,深知土地兼并的危害,故而竭力反对豪强闭门成庄,即便如今已向郡望之族适当妥协,依旧严格限制兼并;却不想在自己家乡,新兴的豪族已肆无忌惮,而这些人都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一朝豪族,真是无法根除。
曹操凝望着那一堵堵冰冷的院墙,头疼得厉害——虽然兼并如此严峻,他却不能惩治这些乡党,因为他们都是他的亲人、心腹,也是曹魏立国的根本啊!攀龙附凤皆为富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之奈何?无可奈何……
曹操也不再为难曹瑜,只道:“你在前引路,我想看看那些真正的百姓之家。”
曹瑜似乎想拦,但已遭斥责不敢再违拗,只得把话忍回去。此时已过正午,曹操却没心思用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