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26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曹操脑子转得很快,刚才还在跟宿儒玩玄机,一看见薛悌又想起公务了:“孝威啊,调集军粮之事办得怎么样?”
薛悌面有得色:“东平来的最后一批粮已运到,兖州各部的粮食都已齐备。”
“嚯!好快啊!”曹操甚是满意,“任峻这几日身体不适,多多偏劳你了。”典农中郎将任峻是曹操妹夫,一直总督粮草之事,他这一病差事麻烦了不少。
薛悌拉过身边那从员道:“不敢欺瞒明公,这次督调军粮皆此人之力也。”
曹操瞅了瞅那人——二十多岁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体态俊美。不禁心中喜欢,笑问道:“你小子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那人跪地回禀:“在下陈留董祀,蒙朝廷不弃、曹公恩典、薛州将提拔,现勉力充任兖州从事。”
曹操听他不但长得好能办事,还很会说话,笑道:“别给他薛悌卖命了,我任命你为典农都尉。”
“谢曹公。”董祀还真不客气。
“莫要骄傲。”曹操敲打道,“过去枣袛在兖州屯田有功,惜乎天不假寿,以后这边差事你要接着他办好。任峻有病在身,不要打扰他静养,此番出兵老夫命李典、程昱监运军粮,你直接跟他们交差吧。”
薛悌插了话:“李典还未回来呢。”曹操此番到兖州,也要安抚百姓吊祭亡故,所以派出使者往平阳县祭祀鲍信、往己吾县祭祀典韦,各赐少牢之礼。卫兹之子卫臻在夏侯惇帐下为吏,准其回襄邑祭父;李典也回乡祭祀李乾、李整等人了,他家在山阳郡,比别人离得都远。
“既然如此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曹操示意他们退下,过了片刻又猛然想起什么,“且住!”
“曹公还有什么吩咐吗?”薛悌二次转回。
“鲍信忠勇一世,实在死得可惜。你写个奏章递到许都,让令君给他儿子封个侯位,要亭侯级别的。另外典韦也有个儿子,还念过几天书,叫……叫……”
“典满。”薛悌提醒道,“这孩子年纪还小呢。”
“不管多大了,也让令君照顾一下。招入太学当个童子郎,以后再慢慢栽培嘛。”曹操说罢,别有用心地看了看王朗、华歆,“他们的父亲生前都为老夫出过力,我当然不能亏待喽。”
王华二人这半天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朝廷的局势远不似孔融预想的那么简单,现在曹操不受任何约束。一个小小从事只要他喜欢就可以提升为都尉,汉室天下的侯位由着他封,即便是太学都可以随便往里塞人。简而言之一句话——谁对他曹某人好,谁就能升官发财;反之似边让那等有才而不能为其所用的,杀了也不能让别人用。
一切都看清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华歆矜持微笑默默不语,王朗二目空洞不置一词。曹操见他们已然服气了,又把话往回收:“二位也无需多虑,朝廷百废待举,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前日荀令君信上说,地方课税租调之法不妥,这就是财政大事,还有钟繇也在想办法安定关中,此亦事关大局。二位大人回去后多帮他们参详参详。老夫在外面打仗,朝廷就多多仰仗列位了。”
“蒙公信赖。”华歆受制孙策多年也算有心得,起身作揖道,“《中庸》有云:‘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我等用心效力朝廷,其他无问也就是了。”
“嗯,华卿不愧谦谦君子,这样很好。”曹操挺满意。
王朗也站起告辞:“曹公军务繁忙,我等不便再搅扰,尽快回去协理政务,多为荀令君出谋划策。”
“甚好。此处河工要紧,恕老夫不能远送了。”
“不敢不敢……”华歆与王朗手拉着手,踩着棉花一般下了土山。曹操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笑——拥彗折节有利有弊,用好了可以天下归心,用不好也会招致毁谤,经过这番开导,他们应该不敢与孔融尿到一个壶里去了。
他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忽见郭嘉与荀衍慌慌张张跑来。郭嘉年纪轻,在前面连蹦带跳喜形于色;荀衍乃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在后面嘘嘘带喘,跑得上气不接下去——什么事叫这素来沉郁的老家伙这般着急?
曹操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猛然站了起来:“袁绍出事了?”
“恭喜曹公!贺喜曹公!”郭嘉乐呵呵蹦上山来,“刚刚得到消息,袁绍死啦!”
“是吗……”曹操倏然一阵轻松,但不知为什么,轻松过后竟还有一阵淡淡的悲凉与失落。
“千真万确!”郭嘉笑得跟朵花一样,“而且河北臣僚废长立幼,以其三子袁尚继承大将军之位。这个未经大事的孺子岂是曹公您的对手?哈哈哈……”
曹操茫茫然望着远方,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袁绍年轻时的音容笑貌仿佛就映现在滔滔河水之上。荀衍隔了半天才气喘吁吁跑过来:“袁、袁绍……死……”
郭嘉拍着他肩膀道:“我都说完了,您歇歇吧。”
荀衍一屁股坐倒,白了郭嘉一眼:“你这小子……”荀家在河北有些关系,这情报乃是他弄来的,却叫郭嘉听说后抢了先。
曹操捏捏眉头定定神,似乎毫无兴奋之态,冷冷道:“出兵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在下知道!”郭嘉脱口而出,“需拿掉广陵太守陈登!”他简直就是曹操肚子里的蛔虫。
荀衍却道:“陈元龙治理广陵并无过失啊?”
这叫曹操怎么回答呢?陈登确实没有过失,但他太不让人放心了。昔日他背叛过吕布,又与刘备相处融洽,且颇得广陵百姓拥戴,更重要的是他手握一部分兵马。有野心、有智谋、有人望、有兵马,这种人岂能不防?现在要大举北伐,万一陈登背后造反可就不妙了。
郭嘉知道曹操羞于开口,替他对荀衍解释道:“后院堆了把柴禾,虽然未必会着火,可总要防患于未然吧。”
都是精明人,道理一点就透。荀衍点点头,但脸上仍显忧色:“但是陈登不好动啊,以前令君想要调他入京,广陵百姓差点上万民表!”
曹操早有主张:“改东城县一带为东城郡,迁任陈登为东城太守,叫他离开广陵。另外陈矫、徐宣是他的左右手,再给毛玠通个气,征辟此二人入幕府为掾,剪去他的左膀右臂。”
郭嘉提醒道:“先前刺史严象已死,若再调陈登离开,防御孙氏还要再选一人,扬州刺史可还缺着呢?”
提到前任扬州刺史严象,曹操对此人甚不满意。他赴任扬州以来几乎是脚踏两只船,一边向朝廷歌功颂德,一边向孙氏卑躬屈膝,实在不堪其任。最后死于庐江李术之手,曹操私下也觉他罪有应得,不过看在他是荀彧举荐的面子上,不说出来罢了。如今另择接替者,可要精心挑选了。曹操闭目沉思,把曾在幕府任职的掾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半晌才道:“刘馥曾在扬州避难,规劝袁术部下投靠于我,此人对朝廷忠心耿耿,而且是沛国相县人,与老夫是半个同乡。就派他接任荆州刺史吧……友若兄,你现在就去给令君写信办这几件事。”
“诺。”荀衍这口气刚喘顺溜,又领命下山。
“火速修书到徐州,叫臧霸、孙观、尹礼他们继续攻打青州,牵制敌人兵力。再命钟繇密切注意并州高幹动向,有何异常报至军中。”曹操脑子里早已筹谋多日,时机到来之际下达军令滔滔不绝,“晓谕三军除河工外一律整理行囊,明日一早点卯,辰时大军开拔。夏侯惇所部回转许都戍守,其他远近各军不必来此集结,全部赶往官渡会合。命程昱先行一步押运粮草到官渡,李典回来后火速赶上。”
他说一句郭嘉便掐一个手指头,心中默念一遍,最后拱手道:“主公放心,属下立刻安排这五道军令!”
“好记性,快去吧!”曹操又冲山下的许褚招招手:“仲康替我打点行囊,派些亲兵护送家眷回许都,打仗用不着他们。”许褚想吩咐仆僮快去办,曹操却道,“你也去吧,老夫想独自静一会儿。”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曹操一人矗立在山头。他与袁绍之间的恩恩怨怨已成过往云烟,现在只剩下对老朋友的怀念了。他隐约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打败袁绍,袁绍那孤傲的性格似乎是永远不可能被打败的。若论两军交锋会斗于疆场,他绝不输于袁绍,但若论附庸风雅延揽天下名士,即便他拉上一个傀儡天子也只能与袁本初争个平手。时至今日曹操还颇为在意自己是“宦竖遗丑”,可袁绍即便蒙土地下依旧却带着“四世三公”的美丽光环,世间之人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怎么身份地位的烙印会这么深呢?
他回想往昔直到夕阳余晖将至,仍久久不能释然……
第五章 进军受阻,曹操退兵缓图河北
【黎阳之战】
袁绍病逝之后,审配、逄纪等人拥立其第三子袁尚为河北之主,继任大将军、邟(kàng)乡(今河南省汝州市)侯,兼领冀青幽并四州牧。袁熙领幽州刺史、高幹领并州刺史,两人坐镇地方如故;身为长兄的袁谭名义上依旧是青州刺史,却被扣留在邺城,解除了一切军政权力。曹操获知变故,调集兵马再度北伐,兵锋直指黎阳(今河南省浚县)。
黎阳城不但是黄河沿岸防守重镇,还是袁氏大本营魏郡门户所在。此处一旦失陷,曹操将来往大河南北将不受制约,以后的战事会完全陷入被动。袁尚从未遇到过大阵仗,得知军报手足无措。袁谭久欲脱困自请率军御敌。他毕竟常随父征战,在军中有威望,况且袁氏一族亲自上阵有助于稳定人心,大敌当前顾不得兄弟矛盾,袁尚只得同意他前往。
袁谭信心十足抵达黎阳,调遣各部人马,原以为可以给曹操来个迎头痛击,哪知阻止曹军渡河的第一仗就被打得惨败。以后屡屡出击却连战连败,两军自建安七年(公元202年)九月始交锋,袁谭非但未能阻挡曹军,反而损兵折将一退再退,时至建安八年三月,曹军已逼于黎阳城下……
“张郃、高览这俩叛贼真真可恶,我非把他们乱刃分尸不可!”袁谭怒气冲冲回到县寺,满身尘土面带晦气——又一场反攻失败了。
逄纪见他脸色不善,赶紧亲自倒了一碗水,捧到袁谭面前:“大公子不必着恼,喝口水消消气。”
袁谭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叫我什么?”
逄纪赶紧纠正:“属下错了,是将军!将军请饮……”既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袁谭进驻黎阳之日自封车骑将军,逄纪明知这官号未经请奏来路不正,但既在其手下听命,也不敢公然反驳。
“哼!”袁谭气哼哼接过水来,只抿了一小口便甩手将碗摔了个粉碎。他也是一肚子不痛快,原指望打几场胜仗重树大公子的威信,没想到一败再败越发名誉扫地了。更可恶的是袁尚、审配派逄纪充任监军,明为帮忙实是监视,外有强敌内有眼线,这仗越打越窝囊。
逄纪明知他对自己恨之入骨,但局面总要撑下去,把辅佐袁绍的耐心拿出来,满脸讪笑道:“将军切莫着急,曹军不过一时得势。咱只要守住黎阳扼制要道,曹军战不能战进不能进,天长日久自然退军,到时候咱们追击于后必能得胜。以逸待劳岂不更好?”
“庸人之见!兵法有云:‘凡守城者,以亟伤敌为上,其延日持久以待救之至,不明守者也!’亏你这老儿还是追随我父多年的,连这点儿浅薄道理都不懂。”
“将军高见,老朽不及。”明明是歪理,逄纪却不敢与之辩驳。
袁谭一门心思建功立业,打好了将来便有资格与弟弟分庭抗礼,把位子抢过来也未可知,利欲熏心岂肯坚守不战?他一屁股坐在大堂上,把玩着佩剑冷森森道:“自官渡之败,曹贼猖獗日复一日,我袁氏基业岌岌可危。若不给老贼个教训,他日后必得寸进尺,河北将永无安宁之日。这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坚守不出非妥善之计,不可长敌之锐气,挫己之威风!”
逄纪素来善于揣摩人心,岂能不解袁谭是何居心?但是现在绝非翻脸之时,一者兄弟反目必叫曹操坐收渔利,二者自己还身在袁谭的刀俎之畔呢!于是不加辩驳,转而道:“将军的道理不假,但是连战数月损兵折将,如今兵不满万半数带伤,再拼下去只怕守都守不住了。”
袁谭拍拍大腿,叹了口气:“父亲在世之时河北何等强盛?即便打了败仗,曹操也夺不去半寸领地。现在他才去了半年多,冀州变成何等模样?高幹昔日落魄为父亲所养,刚刚占据并州就以怨报德不听调遣,三弟竟奈何不了他。还有!我明明担任青州刺史,却不准我回平原管辖,现今臧霸、孙观等辈蚕食东土郡县,这样下去如何得了?我观三弟年幼无知目光短浅,又未经战事不谙军务,长此以往必折辱父亲威名。真真可恼可恨……”
说来说去还不是惦记那个位子?逄纪心里清楚,口上却敷衍道:“将军莫要伤怀,事在人为嘛!《易传》有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