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妆前身一 梅花妆-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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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打上耻辱的印记。嘿嘿嘿,梅花妆花著雨!曾经在想象中那么美好那么艳丽的
一种形象、一个名字,到头来,原来竟是可笑的?当然也是失败的了。当然更是
丑陋的了。然而,画还是要画。仅仅因为顾少康的取笑,为争这一口气,她也得
画。只是画好了往镜中再一瞅,那花朵艳丽无俦地绽放在一张丑陋的面孔上,一
瓣一瓣都哭了似泪淋淋地,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处境而悲泣,又仿佛在为花著雨不
平,从泪痕中一点一点地,渗透出对于顾少康的恨意。
花著雨那一天,被额头上的这个标记烙得五内不安。走在回家的路上,头昂
得比从前更高些,目光比从前更坚硬有力,只心虚得没边没沿,觉得一路上的人
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走到近中午的时候,歇了马,到路边一家小店打尖。那全
店里的人见她进来,也都一起扬起了头。花著雨本就外强中干,这一下更是恼羞
成怒了。蓦地里一股狠劲冲上来,迎着那些目光就对视过去。冷笑着想,姑娘我
就是这么可笑了,那又怎么样!?
这一看过去,才发现店里面的人虽是朝她扬起了脸,那视线却统统从她的肩
膀上越了过去。花著雨一回头,这才发现她身后正走来两个人。一个是儒生打扮
的中年人,花著雨跟所有的人一样,几乎就没瞧他一眼,她只看见在他前面,走
着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却不好形容。象是一股春风,那么轻盈温暖地吹拂过来。吹到花著雨
身边,见花著雨呆看着她,微微一笑,又象是春风里绽开了一朵鲜花。那鲜花飘
着股清香,一直开进店里去了。花著雨恍然若失,一时间也忘了半天以来将自己
额头烧得生疼的烙印,晕乎乎地跟进店里去。
店里因为这个姑娘的到来而显得有些静寂。花著雨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听
得那姑娘叫唤小二,道:“小二哥!我们的马累坏了,麻烦你放一放,带它们去
喝点干净的水,吃点新鲜青草。”小二应了一声,走到门外去解拴在柳树上的两
匹马。花著雨不由自主地,跟着小二的身影看过去,见是两匹极雄健的骏马,一
匹红,一匹白,皮色都纯净得在阳光下灿然发光。其实却也没什么疲态,这当儿
都在柳树下轻轻地踩着蹄子。
那中年人笑将起来,道:“偏你就会心疼马儿!这才走了多长的路?依奔月
追云的脚程……”
话音未落,大路上马蹄声疾,便有两骑直奔过来。堪堪奔到小二身后,人影
闪动,两名骑手竟自飞奔的马上跳了起来,各各跨上店小二正牵着的那两匹骏马,
一夺缰绳,双腿一夹,便见那两匹马泼喇喇往前疾驰了。
这一手干脆爽利兔起鹘落,一时把众人都看得呆了。花著雨最早反应过来,
一按桌面,飘出门口。眼角光影一闪,却是那姑娘也打窗口跃了出来。两个人展
动轻功,往前疾追。
这一追可就费了番功夫。想那两匹马既被取名为奔月追云,两名抢马贼又甘
愿以自己的马来换,其骏健程度,就算不能日行千里,能走八百,恐怕也是无疑
的了。这一番跑起来,可是风驰电掣,害得两位姑娘在后面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追了一盏茶功夫,才终于渐渐地拉近了距离。
花著雨看看追上,一声轻叱,银针出手,直打两匹马上的骑者。那姑娘几乎
在同时,亮出一件奇形兵刃,迎风一抖,如一道长练般展开,银光闪烁,如同阳
光下波光鳞鳞的江水,也朝两位骑手横卷过去。
马上两人本来武功不弱,只是身在鞍上,跃动不便,被两位姑娘这么配合默
契地左右包抄过来,竟弄得有些狼狈。一个挥掌往后击落两人身后的银针,另一
个忙着拍击江水卷过来的浪头。招式甫出,便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空中猛扯肩膀,
两个人重心不稳,都是一个空心跟斗,从鞍上翻了出去。
落地后回头一看,却是那个中年儒生不知什么时候赶了上来,两只手一左一
右,扯定了缰绳。那两匹马颇富灵性,见了主人,竟是说停就停,这才将两人掀
将下来。那两人见了这阵势,情知讨不了好去,只回头掠了这一眼,慌忙逃走。
那中年人颇为儒雅安静,居然也不追赶,只一扣中指,轻轻弹了两下,便见那两
人于奔跑中膝弯一软,在地上又翻了个跟斗,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姑娘笑道:“其实这一次用不着爹爹动手,我们俩也能……”说到这里看
了花著雨一眼,笑吟吟道:“多谢姐姐援手,还没有请教姐姐尊姓大名?”
花著雨见了中年人这一显身手,这才知道她这一所谓援手,根本就是多余。
心下本来有些讪讪,见这姑娘热情,心情又稍微好一点,道:“我叫花著雨,你
呢?”那姑娘吐一吐舌头,笑道:“我糊涂了,我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才是!”
说着便学起来那些江湖好汉的模样,向花著雨一拱手,很郑重地道——
“我叫谢孤桐!”
秋水长天恨未央
谢孤桐在卸妆。灯光照在她脸上,替原本苍白的脸孔抹上了一层晕红。缓缓
拔下头上的钗钏,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一句老话来
:灯下看美人。如今她也确实只能在灯下,才能重拾旧日的美丽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凋谢的呢?
谢孤桐看着镜子。那镜子里,有她自己,也有往事。而她的往事又永永远远,
都是从那一蓬血花开始。
血花飞溅。红得象最艳的玛瑙、最绚的云霞、最惨的落日。而那柄最熟悉不
过的长剑,就蘸着这些最艳、最绚、最惨的色泽,从谢天水的颈项上,无力地垂
落下来,叮当一声,跟着那个最温柔最宽厚的身躯,一起跌落在台上。
不!不!不——!
谢孤桐绝不相信,那在台上挥剑自刎的人,真的就是她父亲谢天水。然而谢
天水却无论如何,不得不自刎了。
事情就发生在那个清晨。四年前的那个清晨,未央山庄上上下下,都笼罩在
分外喜庆的气氛之中。因为每四年一届的武林大会,今年就在他们这里举行。而
在前一天晚上,盟主选会已经选出了当届的武林盟主。所以这一天,就要由新任
盟主,来召开武林大会了。毫无疑问,每四年的这一天,便是江湖上最盛大最快
乐的日子。虽说未央山庄号称江南第一庄,也并不见得就能经常举办这种活动。
如今,这隆重的一天终于来临了,怎么不教他们高兴呢?
不幸的是,祸事也就发生在这一天。那天清晨,大家都等着恭迎盟主,但是
新任盟主的那扇房门,却迟迟不开。武林中人素有早起的习惯,这当儿还不开门,
就未免有些奇怪了。未央山庄庄主谢天水先是叫僮仆去唤门,但那门虽然关得严
实,门内却无人应声。
这就蹊跷了。莫非是西北强龙孔青龙新任盟主,高兴过头,生出什么不测了
不成?谢天水再叫齐盟主选会中的头脑人物,强行破门进去,就见孔青龙的护身
兵器龙头拐杖滚在一边,人倒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时了。
死因非常明朗。自杀。屋里并无缠斗迹象,孔青龙的颅骨是被龙头拐杖一杖
打碎的。那技巧、那劲道,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成名绝技:强龙压倒地头蛇。更何
况门是被大家刚才冲破的,而由于天气寒冷,这间房子的窗户也都闭得相当严实,
天花板上没有开窗,地板上也没有地道。如果孔青龙不是自杀,那么,难道还有
什么人能从半空中钻出来,再用孔青龙自己的绝技,杀了他不成?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得出结论,也许谢天水还不至于自杀。然而死的人是孔青
龙。孔青龙是新任盟主。也就是说,他自杀的机率约等于零。如果你明知道第二
天便有一万两黄金的收入,那么,你前天晚上就一个子儿不花,心灰意冷地自杀
掉的机率,到底能有多少呢?所以事情到了这里,大家的视线便集体转向了一个
神出鬼没的杀手组织:没影子。
算来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没影子才有那种手段做得出来。然而没影子声名虽
著,对于大家来说,却也就象他的名字一样,只不过是个没影子的东西。毕竟谁
也没有见过没影子。没影子作案,也从来就没有失过手。就算解决顾少康那次,
由于花著雨的意外出现而没能成功,也并没有让两人抓住那杀手的任何把柄。所
以迄今为止,没影子虽然横行江湖,留下许多无头案,却终究只是一个未经证实
的、云遮雾罩的传说。未央山庄难道可以将新任盟主在她这里的横死,归疚于这
样一个传说么?
所以谢天水也就只能在那个原该喜庆的日子,对于这样一件发生在他家里的
祸事,给予横剑自刎的交待。秋水长天剑锋利一割,血花似乎还带着声音,蓬地
一下喷飞出来,似玛瑙,似绚霞,似惨日,激扬飞溅,炫花了腊月里惨淡的天气,
也炫花了谢孤桐的眼睛。
不,不,不——!
身后伸过一只手来,轻轻地把镜子扣在了桌上。谢孤桐不用回头,也知道那
个人是谁。顾少康的声音,总能从平淡从容中透出一种特别的动人:“又在想什
么?”
谢孤桐叹了口气,道:“明天就要选盟主了。我忽然在想,也许这一次,未
央山庄又将武林大会包揽过来,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顾少康淡淡道:“做过了的事情,就不要后悔。”
何尝不是呢?谢孤桐苦笑了一下,振作了精神,道:“你说这一次,他还会
再来吗?我们能捉住他吗?能替爹爹洗清他的冤枉吗?”
顾少康只觉得谢孤桐今天有点奇怪。自从谢天水自杀以后,谢孤桐就仿佛一
下子长大了,四年之中,作为未央山庄的继承人,表现一直非常强硬。一方面,
在江湖上铺开天罗地网搜捕没影子;另一方面,对于敢向未央山庄趁火打劫的宵
小之辈,毫不手软。处理起事情来,有时候让他这样的男人家都自愧弗如。今天
这却是怎么了?也许女人终究还是女人,终会在大事将临的时候,在最亲最值得
信赖的人面前,表现出她软弱的一面来?
“能,我们当然能。”顾少康说。
这个回答未免是过于理想了,以至于显得缺乏根据。但是对于一个正在表现
出软弱的女人,这显然就是最好的回答。谢孤桐蓦地松弛了下来,一时间,又对
明天的搏杀充满了信心。也许,她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回答,而是从这回
答背后,体现出来的鼓励?就好象她并不见得就相信这一句话,可是,她相信说
出这句话的,那个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平平淡淡而又从从容容的顾少康。
事实上八年之前,她就注定了,要一辈子,都相信这个人了。
八年之前的那个春天,她跟谢天水一道去洛阳祝贺顾春荣的六十大寿。当然,
并不仅仅是祝寿。谢天水也曾向她透露过祝寿后面的意思。谢孤桐那时候虽然不
大,可也到了思春的年纪,便从心眼里,对于这个顾二公子,觉得好奇。自然,
这种好奇一等她到了洛阳,真正见到了他本人,就变了。
由好奇,变成了强烈的好奇。
不用说,顾少康这种世家子弟,是有一种让女人动心的倜傥的。然而最最吸
引谢孤桐的,还不是这个。她发现——也许只有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才有那种心
情那种慧眼,去从事这种发现吧——她发现即便是在那种热闹欢腾皆大欢喜的气
氛中,顾少康仍然从骨子里面,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来。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谢孤桐这样发问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在
用自己的一生,去纠缠这种味道了。她也并不清楚那味道其实就是女人的克星。
就算不是所有女人的克星,最起码,也是她这种年纪的女人的克星。
因为那味道,是忧郁。又有哪个女人,不想用自己的柔情似水,去努力地抚
平男人的忧郁呢?
也许只有本身就饱受挫折的女人,才会缺乏这种勇猛的干劲。但谢孤桐绝不
是这种人。她正青春,正年少,除了苦难之外拥有一切。当然,偶尔也会在情绪
上来的时候,因为花残月缺而落下两点朦胧的眼泪,那也顺便证明了,这世间让
她发愁的事情,也就只剩下这个而已了。就是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忽然之
间,发现了一个从骨子里,透出忧郁的男人。
只可惜忧郁这种东西,在女人没有得到男人的时候,是男人的魅力所在。而
当男人终于被女人得到,而居然仍然不免于忧郁,那这个忧郁,就只好沦落为一
项罪名了。起码在婚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