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荡魔志-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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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荡魔志》
第十七章 沙里金 医中绝
龙尊吾吁了口气,疲惫的道:“金衫双判兄弟二人工夫实在不弱………几乎与那大鹫七
罗汉为首的僧人可以平肩而论了………若再加上夏忌生与古颜,自流就更占优势。”
朋叁省重重哼了一声,道:“还有那四个横眉竖眼的帮凶你怎的不算上?这几个小子也
都不是省油的灯……”
旁边唐洁鼓足了勇气,以祈求的语声道:“朋侠士………请你快点去请大夫好吗?怕龙
侠士受不了。”
朋叁省一怔之下豁然大笑,道:“好,好,我这就去,你得好生照拂咱老弟哪!”
说着话,朋叁省向龙尊吾霎霎眼,倒翻身子上了马背,抖狂奔而去,随着蹄音的逐渐远
逝,天色亦已黯淡下来,嗯,又是夜幕垂临,空中也同样有细碎的雪花飘落。
仰躺在枯黄而柔软的杂草上,龙尊吾闭上眼睛默默的养神,大量的流血与极度的疲累使
他在渡过了危难的关头後松懈了下来,整个身子就像被拆散了一样,酸痛得宛如没有一处是
属於自己的了。
北风刮得好凄冷,雪花那麽俏生生,软绵绵的飘着令人生起百般孤零与空茫的感觉,大
地是如此冥渺,如此灰苍,在风与雪里更是迷迷蒙蒙的抓不看边际,就像龙尊吾此刻的心
情,恍惚得有些混沌了。
像是有人在呼唤他,这呼唤的声音极其遥远,又彷佛就在耳边,幽幽,似很陌生,又是
那般熟悉,是谁?是青青麽?但她分明已经故去,可是,那若有若无的隐隐呼唤为何却含蕴
看这麽深挚的情韵呢,这情韵是多柔婉,是多动人,和往昔枕畔的细语,棚下的倩笑毫无二
致,梦中的默睇舆灯边的酡红融合於轻淡的眸波里,盈盈的,似水的怜爱老是那麽一圈圈的
涟漪般永无终止,而与青青相依相持又有多少个年头了,那漫长的日子却又是这般短,宛如
一下子便已过去………现在,魂梦中的呼唤又回来了,虽然仍是那麽飘,但总算来
了………。
闭着眼,让灵魂与神智分开,轻忽忽的游荡在虚无却异常美好的境界里,於是,那呼唤
的声音接近了,接近得甚至可以闻到那股淡幽幽的芬芳,是了,这芬芳有如百合花,清雅得
沁人心脾:“龙侠士………龙侠士………”
身上的伤口剧烈的抽搐了一下,龙尊吾蓦地清醒过来,他无声的叹了口,撑开沉重的
眼,唐洁正有些抖索的俯视在他的脸孔上面,那张美的面庞显得有些糊与迷蒙,似是中间隔
看一层雾。
方才的呼吸,唉!是了,那不是青青,不是已成异途的妻子在招唤,那是唐洁,唐洁这
尚属陌生而又将一股情愫缓缓朝自己心中灌注的女孩子。
嗓子特别的喑哑,龙尊吾沉沉的道:“有事麽?唐姑娘………”
唐洁的面庞迷茫茫约又接近了些,於是,她身上那阵独有的芳香也就更浓郁了,她怯怯
的道:“你………龙侠士………你刚才在叫谁了?”
龙尊吾晕沉沉的道:“叫谁?我曾叫过谁麽?”
伸出手来为他将衣襟拉紧,唐洁又偎近了些,低沉的道:“刚才,你,你一直呼喊两个
字,那好像是女人的名字………”
润润唇,龙尊吾怅惘的道:“是麽?”
唐洁嘴唇轻轻痉挛了一会,终於提着胆子有些颤抖的道:“我………我可以知道那是谁
吗?”
龙尊吾神情间泛起一片黯淡,他吁了一口气,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刚才是呼唤那
两个字!”
迟疑着,唐洁低低的道:“青青………你一直在叫青青………”
摇摇头,龙尊吾半侧过脸去,道:“那是我妻………”
唐洁有些难言的怔忡,她极快的垂下颈项,语声里带着一股抑制的激动:“你一直怀念
她,是不?”
龙尊吾沉默了片刻,道:“从未忘怀。”
一时之间唐洁不知道说什麽好,她又靠近了一点,轻轻地道:“她叫青青?这名字好
美,虽然你在我面前很少提起,但我明白她一定是温柔而娴淑的………她真幸福……?”
凄凉的笑了一声,龙尊吾几乎咽着声道:“幸福?”
唐洁不自觉的一机伶,她惶恐的道:我………我是说她………她有你这样的丈夫很幸
福,并不是指它的遭遇………你不要生气………如果我说错的话………”
龙尊吾无声的叹息着,转过脸来:“一个丈夫不能保护他的妻子,这种丈夫还有什麽值
得称赞的?唐姑娘………那种场合你没有经历……如你经过………这一生便永远会处在愧疚
与痛苦之中………。”
唐洁伸出手,温柔的贴抚在龙尊吾滚烫的额头上,而她的手掌却是冰冷冷的,像一块没
有温度的白玉,凉得直透龙尊吾的心底。
“你的手,好冷…………”
唐洁轻轻在龙尊吾的额头摩摩着,她望着那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微带着悒郁,语声像
迷失在烟雾中“龙侠士………如果你为她报了仇,以後的时光你有没有别的打算?我是说,
关於再过着像你以前过的那种生活?我想,那一定很温馨,很甜………。”
默默凝望着唐洁,好一阵,龙尊吾道:“我还没有想到这些……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须要很多彼此适合的条件……。”
已经很露骨了,在唐洁来说,以她的自尊和个性,做到这一步她己尽了最大的努力,现
在,她还能说什麽呢?她总不能明白的告诉龙尊吾说她愿意嫁他,说她愿意跟他,这,在目
前的各种环境之下,都不是她应该开口的,而且,她更开不出口,要她怎会说呢?
龙尊吾是个性情中人,他又何尝不知道眼前这萍水相逢且又对自己感恩的女孩子心中的
意思?但,无限的仇怨缠连着他,爱妻的双目不瞑,似海之情仍萦心怀,前程又是何其茫茫?
现在,谈将来未免太早了,那幽怨的哭泣宛如夜夜入梦,那悲惨的一利似是仍在眼前,叫他
如何放得下心去接受另一份情感?不能误了自己,再误了别人,这份情感虽是垂手可得,却
又多麽艰涩与沉重。
幽幽地,唐洁道:“龙侠士,你在想什麽?”
龙坌吾努力挤出一丝苦笑,道:“我在想,人生的际遇实在微妙,我们本是天南地北,
各处一方,却又会在那种特异的情景下相见而又相识……在见面的一刹前,我们该永想不到
我们会相见的……。”
将目光投注在黑沉沉的夜色中,唐洁低低地道:“佛家说,一切因缘而生,但是,我们
这算是缘吗?”
龙尊吾闭闭眼睛,道:“我想是的………只不知这缘的因,以及………以及缘的
果………”
唐洁怅然无言,良久,她道:“你养好了伤,就要去追那双双人狼?”
龙尊吾点点头,道:“是的,不论天涯海角。”
怔了怔,唐洁凄然道:“这样也好………龙侠士,我跟着你,除了为你增加麻烦与因
扰,实在没有一点帮助,我想,等你的伤好了,我………我也该离开了………”
龙尊吾不知为了什麽心头突地一震,他忙道:“离开?你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呢?”
唐洁别过脸去,语声有些哽咽:“天下不是很大吗?走到那里,就算那里吧………。”
有一种茫然若失的空洞感觉,蛇一样迅速滑进了龙尊吾的心里,他惊异了,震骇了,是
的,这种感觉,只有往昔他与妻子离别时才会兴起,现在,怎麽又在冥冥中重,而且,竟是
如此深刻与明确,丝毫没有别的情感混杂影射其中!
咬咬牙,龙尊吾脱口道:“不准你走!”
一抹惊讶的神色浮上了唐洁的面庞,随着这抹惊讶扩散成一片无可掩饰的喜悦与激奋,
她毫不以对方的言词粗鲁为忤,反而有着极度的感激和慰藉,这,少证明一点,那个人,并
非是铁做的心肠啊。
怔怔的注视着龙尊吾,唐洁的呼吸有些急促,面颊也颇得嫣红,她那小巧的鼻翅儿微微
嗡动着,有些抖索的道:“你,你说什麽?”
龙尊吾提着气,狠狠地道:“不准你走!”
唐洁这一下子安心了,就这一句话,她忙不迭的连连点头,重覆着道:“我不走………
我不走………除非你讨厌我了………除非你丢弃我………我不走………我决不会走…。”
於是,龙尊吾整个身子软了下来,他宛如一下子得到了解脱,混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力量
的躺在地下,唐洁自兴奋中醒悟,她慌张的道:“怎麽了?龙侠士?你觉得难受?”
回答她这询问的不是龙尊吾,而是一连串隐隐传来的马蹄声,唐洁急忙朝来路瞧去,边
低促的叫:“龙侠士,有蹄声了,大概是朋侠士转了回来………”
龙尊吾凝望着空中飘散的雪花,孱弱的道:“只有一匹马………会是他麽?”
唐洁期盼的瞧着来路,没有多久,果然已看到一匹马高大的健马如风似的狂奔而来,马
鼻中喷着白气,四蹄起落如飞,马上的人还不住抽着鞭子,口中大声吆喝着,雪花在他们四
周旋开,而马匹又冲破前面的雪花奔来,这大声的吆喝十分熟悉,唔,是朋叁省。
来到龙尊吾躺着的地方还有叁丈,马背上的朋叁省大喝一声,掠身腾空而起,胁下挟着
一团黑忽忽的东西飞跃过来。
唐洁猛的站起,喜悦的叫道:“朋侠士………。”
这麽冷的天,朋叁省却是满头大汗,他用手指头括额掉上的汗水,紧张而焦急的道:
“龙老弟如何了?”
唐洁脚步不稳的迎了上,道:“还好,没有什麽变化………。”
大大的吐了口气,朋叁省暴睁的独目才眨了眨,将胁下挟着的“东西”往地下一摔。吼
道:“算你老子命长,假如我老弟有了个叁长两短,老子不活剥你这身皮就算你生辰八字生
得巧!”
那回黑影被摔得“唉唷”鬼叫了一声,这时,唐洁才看出那竟然是一个人,一个六旬左
右,枯黄焦乾,唇上还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小老头!
躺着的龙尊吾微微仰起身来,沙哑的道:“是朋兄麽?”
朋叁省大步过去,看了看龙尊吾的气色,如释重负的道:“真是急煞为兄的我了,那鸟
镇子上上下下就这麽一个半调子郎中,还他妈缩头缩脑的尽是推托拉扯,说什麽天黑路远
罗,雪落得太大啦,时间又晚了等等,硬是不背出来,老子一气之下抓着这个老狗头又提起
他的药箱上马便走,我路上还想,若是为此而叫老弟你完了蛋,这老狗除了陪葬便没有别的
路可走!”
龙尊吾笑笑,道:“别吓着他了………”
朋叁省哼了哼,道:“不用替他担心,这老家伙不见棺材是不掉泪的!”
说着,他回身而去,摘下马上的栗木药箱,朝那仍在痛得龇牙裂嘴的老头吼道:“你还
在看风景呀?他妈人家的肉不是生在你身上是吧?”
小老头慌忙朝龙尊吾身边行去,急切间几乎摔了个大跟斗,唐洁在一傍扶住了他,轻声
道:“别怕,慢慢走………。”
小老头感激的望了唐洁一眼,来到龙尊吾身侧蹲了下来,一身黑袍拖在地下,更显得他
是那瘦小枯乾。
朋叁省摸摸下颔,恶狠狠地道:“给我好生用点功夫,伤治好了,少不得你的花白银
子,若是出了皮漏,哼哼,你自已心里有数,老子不是吃斋的!”
老头儿摸索着把上龙尊吾的腕脉,龙尊吾目光扫过老人的面孔,沉沉地道:“朋兄,让
老先生静一静,他给你唬慌了。”
过了一会,老头儿嘴里“啧”了两声,以一付苍哑的嗓子道:“少兄,阁下失血过多,
伤得却是不轻,脉像呈现虚滞之状,若不好生调治,只怕大大的不妙………………”
朋叁省急急凑了上来,紧张的道:“不太严重吧?”
小老头忽然哼了哼,竟大刺刺的道:“给老夫掌灯!”
朋叁省不禁一愕,一楞之後怒气倏生,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小老头已瞪了他一
眼,道:“这位老弟,若是你不掌灯,又叫老夫如何验伤上药?”
朋叁省一下子被窒住了,气得他回身便走,小老头又叫道:“药箱里有油灯,还连着罩
子,打上火石燃起便结了。”
蹩着一肚子鸟气,朋叁省找出一盏古旧的琉璃灯燃了起来,小老头又自他那百宝箱中拿
出了一些瓶瓶罐罐及一大束净布,道:“有水没有?”
一边的唐洁早已虑及此桩,她伸手将一个羊皮囊递了过来,老头儿看着他,点头道:
“多谢你,姑娘。”
於是,他开始用一把小银剪剪开龙尊吾身上的衣衫,用水洗净伤口,仔仔细细的抹药诊
治起来。
朋叁省混身大汗已经乾过了,此刻再吃冷风一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