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醉兰池(be)-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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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桌最为人多,旁边还立着两个女子在唱小曲,只可惜当中一人嗓门太高,所以也听不清那女子唱的是什么。只听那那人高声道:“看大军这次如此顺利,咱们跟着高相就对了,我就不信宇文叛贼能抵挡多久,到时高相统一了大魏,咱兄弟还不是开国的元勋……”
他身边一人拉了拉他:“莫兄你可小声些吧,元家的清河王在楼下吃饭呢,你也不怕他们听见!”
“元氏又怎么样?现在可不是当年文帝的时候了!就连皇上都在高相手里呢,我还怕他一个不入流的清河王?真是,让宇文泰打的一败涂地,从清邺落花流水的跑到这儿,还有脸继续称王爷,要不说元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呢!”
“莫兄啊!好歹他也是皇上的远亲……”
“呸!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皇上吧!”
“你……唉!”
“哎!”那男子突然转了话题,竟然自动的放低了声音,我凝神屏气的方能听到他一点点话音:“听说,皇上又病了?”
“谁知道。行宫总是关着的。不过谁来关心这个,高相登基是迟早的,到时这个皇上都不知道会落到甚么田地呢!莫兄,你我且及时行乐吧,只要有钱有粮,管他谁坐天下呢!那小妞!你唱的这么小声,是让我们听你学蚊子叫呢?”
满桌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我放下了筷子,叫店小二来结账。听那高声男子一席话,我愈发感到,元修这个皇帝做的,当真是只剩“皇帝”这个尊号了。
出了酒楼,街上除了青楼便再无可逛之地,我和这两个卫兵只好慢慢的往回走。出来时倒还不觉怎的,这回去是可真有些心下戚戚。眼看着离宫门越来越近,倒生出了一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进了寝宫后,元修正在吃晚饭。他吃的专心致志,听到我进来,他也只是匆忙的瞥了我一眼,便又低下头吃起来。我发现近来他的气色是异常的好,脸上竟生出些血色来。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苍白脆弱的。这兴许是现在没了心事和怒气的缘故吧。
我在一边坐了一会儿便回房去换了衣服,然后又喝着茶和玉琳聊了会儿天,等我再回到元修那里时,发现他还在那里吃。
我吃惊的问旁边人:“皇上这么半天一直在吃?”
“是的。”
我连忙把元修的碗筷夺了下来:“糊涂东西,你们要撑死他吗?还不赶紧把吃的撤下去。”
下人们听了我的话,立刻去收拾饭菜往出端,元修被我拿走了饭碗,也不恼,就那样老老实实的坐着。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鼓着呢!
“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吃饱吗?”我问他。
他却又沉默起来。我喂他吃了强脾胃的丸药,然后扶着他回了房。他蜷在床上,就是要睡得样子。
吃这么多马上睡觉可不好。我坐在他旁边,突然灵机一动:“你给我讲讲护莲的故事好不好?”
他看看我,我对他笑了笑。
过了半晌,他慢慢的坐起来,声音很轻的说道:“护莲是我的乳娘。”
“那她对你好不好啊?”
“好。”
“你喜不喜欢她呢?”
他点点头。我的用意是引他说话,所以又接着道:“护莲是生了什么病呢?”
他低头,好似在沉思。
我知道有些人记忆,或是神志受损后,当下的事情是全然不懂,可是也许早年的事情却会突然变得历历在目,甚至自以为自己还是当时之人。我曾经遇到过这样的病人。那是个因未婚夫暴病死去而发疯的小姑娘,每天都以为自己还是幼小时节,闹着要去找她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玩。
目前看来,元修的状况和那个小姑娘颇为相像,他不是也突然想起自己的乳娘了吗?
我接着问:“乳娘为什么喜欢你啊?”
他接着这个问题答了下去:“她说我就是她的儿子。”他摇摇头:“真好笑,我怎么会是她的儿子呢?”
“那只是个比方。是说她疼你,就好像你是她亲生的儿子一样。”
“护莲很好看,很高。我喜欢她。”他把脸埋在臂弯里。
“你和你的乳娘感情很好”
“可是,她为什么不让我碰她呢?”他突然抬起头来疑惑的盯着我,似乎希望我给他一个答案:“我和别的宫女睡觉就可以,为什么不能和护莲睡?”
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那你”z
“我睡了她,她就病了,死了。”
我张大了嘴巴,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个悲伤的理直气壮的白痴。
“死了,就没了。留下来一些衣服和首饰。埋了。”他确定的点点头:“对,是的,和那几个宫女一起埋的。”
“宫女?”y
“我让十二个宫女为护莲陪葬,我希望她以后可以不用辛苦了。”
“你杀了…”
“嗯?”他止住了我的话:“我不知道。我仿佛记得有女人在墓坑里大声哭,后来填了土,就安静了。嗯……我好像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怎么会这样?”他突然瞪着我:“你是谁?”
“我是皇上的大夫,保证皇上的健康。”b
“我不是皇帝!”他惊异的看着我:“我怎么会是皇帝?”
我试图向他解释这一切,可是他用一种我在说谎一般的表情看着我,随后转过头去,任凭我再说什么,他也不再回答了。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甚至扯了扯他的头发,虽然这样也许会激怒他,但他好像连发脾气也忘记了(这本来是他最擅长的事情),我想即便我现在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恐怕也是无动于衷吧。
没办法,我只好再想出一个他也许会感兴趣的话题,好比说他的乳娘之类的,让他能够和我继续交谈下去吧。
可是从那开始到后来的几天内,元修都没有再说话,他每天的生活乐趣就在于蹲在一棵枯树下对着阳光看自己的手腕。那块伤疤仿佛一个未解之谜似的吸引着他。
我走过去:“进屋,昨天你不住的咳嗽,今天该吃一点药。”
他充耳不闻,在冬日的阳光让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他的面颊呈现出一种非常艳丽的粉红。这让他看起来美丽的不甚真实。
那种粉红让我不时的感到不安。如果我之前从未见过元修的话,我也许会以为他是现在气色好;可我知道他是天生的皮肤苍白,那么现在他脸蛋上的那两块经常出现的红晕就是极为异常的了。
我突然想起,也许这可以作为元修所服药的一个特点。这样,我也许可以更快的查明高欢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药。我骤然兴奋的站起来,不理会元修肯不肯,硬行把他拉回了房内。
看着他喝了药,我便急忙回了自己的房中。来到这里之后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搜集到几本残破的医书,我现在把它们翻出来逐条对照,然而却一无所获。我回想自己所知道的毒中,却想不出来那种毒服下之后是会令人面色潮红的。
我烦恼的敲了敲头,第一次觉出自己的无知来。g
若是能把元修偷偷的带走,也许我能慢慢的摸索出解毒之道。可是现在已经远不是当年在宇文泰府中的境况了。现在守卫行宫的人,据我观察,都是一等的高手。以我的本事,连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够全身而出,何况再加上一个元修。
我合上书,叹了口气,慢慢的踱出了房门,门口的小太监向我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贺大夫,您别往皇上那儿去,高大人来了,在皇上屋里呢!”
我点点头:“知道了,我到前边走走。”
走到前边的一座假山处,我迅速的拐了个弯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沿着行宫大墙下的小道儿,偷偷的绕到了寝宫之后,我轻轻的走到窗下,一扇窗子没有合拢,露出一道缝隙,我屏住呼吸,向内望去。
高欢果然在屋内。他坐在床边,而元修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高欢的语气听起来很古怪,似乎是又高兴又惋惜。
元修呆呆的看着地面,没有回答。
高欢站起来围着元修走了一圈,突然抬手将元修从椅子上推了下来。元修毫无防备的摔倒在地,但他也只是呼痛似的轻哼了一声,然后便茫然的坐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高欢。
“站起来啊,我的皇帝陛下!”高欢恶意的向元修伸出一只手。
元修低下头,没有接过那只手,自己慢慢的站了起来。他似乎是想离开这里,但是高欢在他要抬脚时,突然拦腰抱住了他。
元修也不挣扎,就那样任凭高欢抱着他。
“现在老实了,嗯?”高欢突然说道:“你要是早便这样,何苦要受那些罪?是我扶持你做皇帝的,当时如果不是我主张的话,皇位哪轮的到你这个平阳王?可是,你却一点也不听话!”
“你还真是有点本事啊!你知道吗?宇文泰要用两座城来和我换你呢!我告诉他你已经变成了一个白痴,可他还是要你。你听了这个高不高兴啊?我想未必,我不记得我曾看过你高兴的样子,你这个贪心的家伙!你不愿意做傀儡,就好像你有治理大魏的才干似的!我”高欢似乎是突然双臂用了力气,因为元修猛然扭动了一下,然后我听到了高欢压低的声音:“我真是又讨厌你,又喜欢你。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安心了!”
元修无知无觉一般的被高欢抱在怀中,高欢的话显然没有进入他的脑海。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墙角的香炉,炉上正有青烟缠绵萦绕。
高欢放开了他,走到了他的面前:“以后,没事我不会再来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就当你已经死了!”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去,可是走到门边,突然又折了回来,他将对着香炉出神的元修拉了过来,然后迟疑的低下头,吻了他的面颊。
然后,他似乎是又一次下定了决心,扭头大踏步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将惊诧咽到肚子里,放轻脚步,飞快的离开了那里。
我绕回寝宫的前门,然后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高欢显然已经离去,院中的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我站在那棵枯树下平静了一会儿,便向元修的卧房走去。
他还站在地上,依然看着那个香炉。我走到他身边,虽然我并不想刻意的看什么,可是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他的面颊上,他的面颊,光滑的,白皙中透出粉红,美丽的不似男子所有。高欢刚刚吻过这里。我有些困惑了。我并非猜不到他与高欢可能有过的关系,但是我无法深入的把这件事情来想个明白。无论如何,这都太骇人听闻了一点。元修与高欢?这简直让我的头都要裂开了!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或者说这是完全可能的。元修是什么都不会在乎的!不过这样说也可能冤枉了他,也许是高欢强迫他的呢。是的,一定是这样,元修是这样的一个人,偏偏生了那样的一幅皮囊。这对他来讲,真不知是幸与不幸。
“这是什么香料?”我突然发问。
“我也不知道!”他竟出乎意料的说了话。我没有指望着能得到回答,我不知道他会对香料感兴趣。
“这里一直都是用这种香?”
我嗅嗅屋中甜香的发腻的空气,不明白为什么宫中的人不喜欢新鲜的空气。
元修扯过自己的衣袖放在鼻端闻了闻,突然对着前方一笑:“你是谁?”
“我是贺成璧。是你的大夫。”说完这句我突然感到心情复杂。我为了他留在这荒凉的异国,可是除了我自己外,又有谁来体谅我的苦心呢?唉,我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大夫啊……”他伸过手臂,慢慢的将衣袖拉起:“你看,我怎么会有这么块伤疤呢?”
我握住他的手腕,那块不规则的伤疤依然颜色鲜明,在雪白的手腕上显得很是突兀。我就势将手指放在他的脉门处,他要将手抽回,我连忙抓住了他他的脉象怎么这么乱?
一丝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骤然升起,我问他:“最近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他抽回手,却又不说话了。我着急起来。在行宫中,我不可能和他全天都呆在一起,他也许有什么时候是不舒服的,可是他若不说出来,那谁会知道呢?
我难过的看着元修,我想也许某一天,他就会毫无预兆永远的消失了。
是了,高欢一定知道这件事,刚才他的话中,就已经带出了这个意思。元修现在就是在等死,他之所以还需要我这个大夫,就是来控制着他死去的时间。
高欢竟是如此阴险的。
我转身离开房间,趁着人少时,把玉琳拉了过来:“皇上的身体,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她懵懂的摇摇头:“没有啊,不少吃不少喝的,除了不说话以外,就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了。”她歪着头想了想:“噢对了,皇上这两天,有的时候好像喘不过来气,不过一会儿就好了,所以就没叫大夫您。”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她有事情一定来叫我。
离开玉琳之后,我去找了连富。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偏巧今天他来。我请求道:“连公公,我需要一些药。”
“哦?宫里是有药的啊,我上次还检查过。”
“不是那些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