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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烟雨一蓑-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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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趟。

“好,娘,我拌馅子。”二嫂端起盛韭菜的盆子刚要起身,一阵恶心,赶紧用嘴捂住。

“怎么了,玉芬?”母亲问。

“娘,有喜了,我昨天去飞水查过。”二嫂看父亲出去了羞涩地告诉母亲。

“是吗?”母亲睁大混浊的眼睛。“太好了!老天保佑!快告诉保贵!”

“他在外面不固定,不好找。等他回来好好庆贺。”二嫂说。二嫂也没想到,二哥上次回来糊里糊涂在炕沿弄巧成拙,竟然怀上了。

“哎,玉芬,你歇着,到外面凉快,我自己来。”母亲简直高兴死了。

父亲回来了,母亲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你,老二家有喜了!”

“啊!什么?太好了!”父亲正弯着腰拾火烧,激动地把火烧都掉到了地上。晚上,母亲和二嫂特意炒了几个小菜,父亲出去买了两瓶啤酒,在院子里支起饭桌自酌自饮起来。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父亲喝酒放吟着,那欢喜劲比自己亲儿媳妇怀孕还欢喜。高守诚就教了父亲这几句,以后的父亲也不会了。

“你看你什么样子!也不怕玉芬笑话!”母亲笑了笑,和二嫂拿着芭蕉扇去大门口乘凉。

正说话间,二哥的业务员伙伴孙德业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赶来。“大娘,我大爷呢?”孙德业抹了把汗。

“是小孙啊!你大爷在家,你也去喝两盅吧!”母亲说。“大爷,保贵出事了!”孙德业进到院里,把车子一扔。

“大爷,保贵在南京陪客户拉业务,被公安抓住了,起初罚6000块钱以为了事,谁知交了钱后公安又说是履犯,已有前科,最后被公安以组织嫖娼为名裁决劳动教养7个月。因为是跨省,我们厂里费了很大力气也没有办法。现在已经送往南京附近的一个劳教所了。”

“当啷!”父亲盛啤酒的茶碗掉到了地上。

母亲和二嫂也听到了,当场哭起来。“这东西作孽啊,怎么这么不争气啊!”母亲蹲在地上号天苦地。

“别哭不行啊!他人好好的,哭什么?不怕人家听见笑话!”父亲训斥说。一甩手出了门。

父亲来到大哥家向大哥说了事情原委。

“你还是抽时间去看看他吧。别人去不合适,我去路上两眼漆黑,自己都迷路。”父亲说。

“好吧!我料定总有一天他会出事。看他那湿涨(威风)样。”大哥正在收拾猪蹄,通红的铁条“哧”下去,泛起一股黑烟,带着呛人的焦煳味。他慢吞吞地说。

霏霏细雨,烟横雾斜,南京雨花台区某劳教所茶场,二哥胡子拉碴正弯腰郁郁采茶,一条凉凉的青蛇滑滑地沿着他脚踝游过,他吓得站着发愣。

“王保贵,你家人来探望你。”一个管教人员高声喝道。

大哥一身疲惫,水陆辗转,提着个大旅行包,装着二哥的吃穿用品,站在大门口,默默地看着二哥。

“哥哥!”二哥见了大哥就哭起来,“他妈的那天是上他们当了,臭警察和妓女联合钓我们。”

“事情都过去了,又不是触犯刑法,算是教训,以后就有数了。我去你工厂了,干了几年,你竟然还欠厂里3万多,要不是看战友面子上,人家早不算完了。你出来也别想回厂里干了,自己想办法吧。另外,玉芬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不然多好!你混蛋惹事!”大哥愤愤地说。

二哥听说二嫂已经怀孕两个多月,灰暗的眼里闪出光亮,又惊又喜又悔又恨。

“痛改前非!注意保养!”二哥在给二嫂的回信中就写了这八个字。

父亲愈来愈老了,才59岁的人,脸上刻了70多岁的皱纹,矮小的个头弯弯的腰,映现出难以承受的心理压力和精神压力。

“仕途啊,听说保贵怎么了?什么时候回来?”父亲路上碰见有些不知趣的人。

“就是他家的孩子,在外面花花,坐了大牢。听说,让警察堵了个正着,敢情是人家画了个圈让他们向里面跳。”老槐树底下那些手持芭蕉扇纳凉的人不怕嚼烂了舌头。

“你这死鬼,昨晚上哪去了?不会是跟着王保贵学吧,告诉你,你给我惹一身性病回来,看我不把你那东西咔嚓一下,剪掉喂狗。”两口子在吵架,老婆作剪子状比划着。

甚至有些村民路过父亲门口绕道而行。

二哥的事情像四叔的遭遇一样又在父亲身上重演。父亲没脸抬起头来,出去办事总是躲躲闪闪,快出快回。大热天的,一个人躲在家里闷着头吸烟,要是往年,他早提着“交叉”在老槐树底下乘凉了,可今年哪有脸啊!

“砰砰!”有人敲门。

“开门去!”父亲对母亲说。母亲回屋里准备披件衣服再出去。

“开门去,你耳朵聋啊?让你去开门,你向屋里跑。怎么这么乖巧?难怪你生了些好儿子。你看涵穹和林槿,好歹听话争气。”父亲向母亲火起来,表扬着我和弟弟。父亲这些年对母亲养成了唯唯诺诺,逆来顺受,但今天也憋不住了。

“我穿的这么薄,我穿件衣服再出去不行吗?”母亲一改以往火脾气,满脸委屈。

“叔,我去。”弟弟正在做作业。弟弟从小是那种听话乖巧的孩子,正忙着复习准备中考。

“表叔,我爷快不行了,让你去看看。”开门进来的是宪林表爷爷的大儿子。“啊!我表大爷怎样了?”父亲大吃一惊。不久前去看还很好。

“前几天去水库边跌了一跤,回来还行,但慢慢地不省人事,喊着你的名字,这不,我快来叫你。”表爷爷大儿子说。

一望无际的黛青色的芦苇荡,半身埋在浩浩水中,在炎炎夏日下微风中刷刷作响,时有水鸟多情地叫着掠过水面在里面戏耍。芦苇是表爷爷的命根。老人一身傲骨,一生靠编席养活一大家人,从他手中,不知出去了多少张花色多样、尺寸不一的席子,不知成就了多少新婚嫁娶人家。现在年老体弱,不用说破弥子、阴弥子、轧弥子、挑弥子,连坐着编席的力气都没有。表爷爷拄一根拐棍,一脸伤神黯然,望着自己赖以生存的郁郁葱葱的芦苇荡,深深地叹息着。

眼前一个土坑,他想抬脚迈过去,没想到脚底下横着一棵高粱绊了一跤。回到家,他感到有点头晕头疼和恶心,儿子赶紧扶着上炕,几个小时后呼唤着父亲的名字,出现了意识障碍伴有呕吐。

父亲神不守舍与表爷爷儿子赶往老兵马营。等父亲赶到,表爷爷已经驾鹤归西了。

呜呼哀哉!一身正气顶天立地,刚直不阿日月明鉴,豪侠仗义名扬四海,乐善好施惊神泣鬼,情深似海恩义并举,竹管挥毫清白人间,苍天无眼黄泉无珠,斗胆招魂流恨仙逝。天长地久,抱恨绵绵。天地同大,日月争光。呜呼痛哉!

“可能是脑溢血。”乡村医生说。

“呜呜呜呜……”父亲趴在表爷爷身上,痛哭流涕,撕肠裂胆。

出殡那天,父亲一身重孝,亲自抬着表爷爷灵柩,磕磕绊绊,几乎晕倒。表爷爷没有了,父亲最敬重的亲人突然离去,对父亲打击太大了,此后,父亲精神恍惚,经常独自一人,冒着酷暑,到表爷爷坟上哭魂。

1989年的春雨格外绵绵缠缠,就像降媚山上的“撕拉秧子”'1'难剪难理。一池春雨欲涨,一树梨花含啼,一丝丝,一缕缕,似麦芒,如针细,密密麻麻迷迷蒙蒙绵长而阴柔。雾帘中,雨幕间,一缕孤烟细,老槐静矗立,青山独妩媚,小河顾自芳。一个青年,背着铺盖卷,撇开村北大道,绕路降媚山,沿蜿蜒小道迤逦而下。细雨打湿了他长长乱乱的头发,亲舐着他黑黑粗粗的胡子,洗刷着他黑黝黝的棱角分明的脸盘。半年多,多了深沉,多了成熟,多了沧桑,多了世态炎凉。他环顾四周,带着欣喜带着惆怅带着困惑,慢慢地踏进了那个属于他的家门。

“哇——哇——”一声声响亮的哭声在霏霏的湿天如乳燕呢喃,打破了寂静孤寂的雨天。

“生了!生了!生了个带把的。”接生婆王奶奶高喊着。

母亲正好出来倒水,看见一个黑黑的人站在院子里,像一根黑木桩立着,吓了一跳。

“娘!”二哥铺盖卷“啪”一声掉在泥水掺和的地上,溅起朵朵泥花。颤颤的声音中带着激动、悔恨和羞愧。

“啪!”母亲手中的瓢掉在地上,水撒了满地。“军啊!”母亲眼泪“哗”流下来。“快进屋,玉芬生了,给你生了个大儿子。我有孙子了。”母亲掀起衣角擦着眼泪,牵着二哥的手。

二嫂疲惫地躺在炕上,孩子在一边安详地睡着。二哥怯怯地站在炕下。“是个儿子!像你。”二嫂低低泣着。

二哥眼圈红红的,低头亲了亲孩子。“好好躺着,我烧炕去。”

灶下,母亲正在烧火。“娘,我来。”二哥那牛脾气,变得温柔柔的,如用“老面”发了的面团,软软的柔柔的松松的,还带着弹性。二哥狠劲添着柴火,红彤彤的火焰映着二哥黑糊糊的“国”字型脸庞,无限深沉。

父亲来了,默默地掏出一个塑料纸袋,取出旱烟丝和两片纸条,默默地卷好,递给二哥。二哥从炉灶里抽出带着火头的烧火棒凑到嘴边点着,又把烧火棒递给父亲。吸惯了那带着过滤嘴的“石林”“大前门”“哈德门”,二哥禁不住咳嗽了几口。

“还回厂里吗?”好久,父亲低低地问。

“回不去了,还欠着人家3万多,也不还了。”二哥瓮声瓮气。

“安心种地吧!干那外跑活本来就不是办法,咱们是农民,农民就得种地。”父亲说。

“除了二亩麦子和棒槌(玉米)地,我只有二亩经济田,准备种大姜,你再把山东头那一亩地给我吧,我准备种棉花。”二哥说。

二哥脱胎换骨,以崭新面貌转入种地,安心侍弄他那几亩地。他从王有芳那里借了二亩姜种,山东头那一亩地不旱不涝,正适合种棉花,父亲已做好“营养钵”,正好给二哥育苗用。转眼就是夏天,大姜如列队的士兵,齐刷刷地绿油油地生长着。棉花粗粗的壮壮的墩实实的,二哥把握不住哪是果枝哪是叶枝(滑条子),父亲帮他把那些“滑条子”拿掉。夏天,一场淫雨过后,虫子翻了天,人们看到二哥不多说话,每天顶着烈日默默地用手捏着一棵棵大姜叶里的青虫,或蹲在燥热的地里用手掐死那些千锤百炼毒不死灭不净比“撕拉秧子”还难缠的棉铃虫。这些成虫抗药性很强,什么乐果、敌敌畏、“1605”是灭不死的,二哥没办法,跟着别人学习这土办法。

1989年政治气候风雨冷热阴霏凄苦很不稳定,我们在二中那燥热狭矮的教室里没有电视,很少听收音机,我这个书呆子只是听说六月的北京正昏天黑地热闹非凡。我就在那个昏天黑地的时候进行着昏天黑地的高考复习,期间却发生了徐世水淹死而导致我没有心情再继续学习,卷起铺盖卷回家静思养息。

二哥见了我,只是用眼看了看我,没有说话,我们达成这种默契了,谁也不和谁说话。只不过那眼神里多了关心,多了柔和,多了温情,没有了鄙夷,没有了目光斜视,没有了高傲。

七月,棉花花正开的旺盛,开着二哥的希望,开着二哥对未来的憧憬。红的、白的、黄的、粉红的,一朵朵娇艳柔嫩诱人,清爽高洁,一朵朵粉面腮红羞如处女。二哥背着喷雾器打完最后一垄棉花,身上粘着“敌杀死”浓浓的药味,刚要在路边一棵槐树下歇歇。一条近两米长粗如擀面杖的青花蛇可能受不了棉花地里“敌杀死”的味道,憋得难受,急呼呼地窜出来,贴着地面刷刷地晃动着青草,吓得二哥浑身凉飕飕地起鸡皮疙瘩。那蛇看见二哥,还故意扬起头示威。二哥突然来了气,弯腰搬起一块石头拦腰砸去,青花蛇痛苦地在地上扭曲着滚动着盘缩着,慢慢地继续向前爬行。二哥仍不解气,卸下背上的喷雾器,打足气,拿起喷头“哧哧”地把残药对着那蛇头喷起来,白花花的药液连续地喷着,一直喷的那青花蛇不动弹死了为止,二哥才背起喷雾器回了家。

阴历七月十五,是传统的鬼节,二哥抱着孩子在院子里玩,几只鸡在阴凉处悠闲地刨食吃,小黑狗耐不住寂寞,看一对蜻蜓在低空亲昵地屁股对屁股调情,大生醋意,跳跃追赶着那一对蜻蜓,小小的院子里充满着生机与活力。二嫂特意去菜园摘了个冬瓜包水饺,为的是二哥去给他那死去的爹上坟。

“哎,水饺下好了,烧纸在窗台上放着。我说,你快去快回,我大哥前几天就送信来,他孩子考上大学了,让我们喝喜酒。回来咱就去行不行?再晚了,孩子就去上学了。再说,他姥娘也想咱孩子了。”二嫂用笊篱捞着水饺说。

“行!”二哥因为南京一事羞见岳母家人,回来一直没去,如今稳定了,也就很痛快地答应了二嫂的要求。

“有芳,借你三轮车用一用,我去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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