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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烟雨一蓑-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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捻的琵琶,不急不慢,羞赧如春天桃花,羞答答地交流着,怕惊动了熟睡的少女,怕打破了村庄的静谧,缓缓地流出,形成自西向东的一条小溪。有水自然有鱼,况且还是大山的精华,小河沟里经常是摆着尾巴的小鱼小虾,惹得成了鹅鸭的美食乐园。甚至夏天我在家里天井院子里吃晚饭的时候,怎么感觉脚面毛茸茸、痒挠挠的,低头一看,是一只大螃蟹爬到了脚下。

萧飒风雨天,蝉声暮啾啾。牛毛细雨绵绵不绝,像细刷子一样扫拂着故乡。那雨丝随着阵阵微风飘来摆去,时而密时而疏。月光如水,腾腾的雾气在月光的照射下幻化出神秘的光彩。说不出名字的夜鸟低低地鸣叫着,那有节奏的求偶旋律惹得山村男女使茅草屋随着他们的碰撞微微地颤抖着,惊飞了正在上面栖息的鸟儿,片片落叶无声地从房顶滑落,随着微风滚落在地上。

秋雨的晚上好无聊,母亲常常点着艾子编制的草绳来熏蚊子,熏得我们也头昏脑涨。月光皎洁的晚上,水银般的明月泄在大地上,素月清辉,大地像披了一层霜雪。我们或天真地趴在葡萄架下倾听牛郎织女的美丽传说,期望能听到他们卿卿我我亲昵的声音,或围着玉米棒子秸做成的草垛捉迷藏。整个生产队场院里,洋溢着孩子们的欢笑声。

夜很晚了,老槐树底下传来了母亲喊我乳名的声音,悠扬的像如胭那荡秋千的声音,好似如胭又回来了。

“收哎——收哎——”

我们只好罢手,陆续回家。

秋天,蔚蓝蔚蓝的,蓝得让人心醉,让人心疼,蓝得让人垂涎欲滴。路边淡黄色的野菊花,团团簇簇怒放着,我们扛着秋收的家什,随手拔一根鸡毛友草,穿着捕到的蚂蚱,跟在大人后面,蹦跳着,如同树林里的小松鼠。闲暇之余,惬意地躺在秋收的田野里,看着天空绵羊似的白云悠闲地散着步,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给了我童年无限的遐想。

秋天的阳光像瀑布般从天而泻,把八月的田野烤得如蒸笼一般,袅袅地升腾着潮热,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时候,馋嘴是闲不着的。随手用镰割一根粗壮的玉米秸,用嘴撕开包着的外皮和青篾,吸溜吸溜地嚼着里面的瓤子,淡甜的汁液不断地嚼出,顺着流下去,嘴里不时发出“咝咝”的吮吸声,有滋有味。一会儿,随着玉米秸的缩短,腮帮子鼓出两个大大的肉球。那些被嚼烂的瓤子,顷刻间成了一团团的碎末,吐出后再来下一口。

霜染使狗河、降媚山,淡黄色野菊花挂满枝头的时候,随着地瓜的丰收,遍野漂白的地瓜干进了生产队的粮囤,邻居大叔不时用地瓜换来几斤老烧,喝得脸如西山的云霞,也是我们“倒”地瓜的时候了。下课把书本和写字用的石板往炕上一扔,一条大镢撅着个筐子,赶着鹅出了门。“倒”地瓜是无聊又无奈的事情。家里不够吃的,母亲逼着我去倒,学校勤工俭学,一周至少要交50斤,好换来老师的纸墨粉笔。旷野里,鹅在小声呢喃着吃草,三三两两的伙伴们各自占有自己的地盘,挥舞着大镢乱刨着,像用刻刀在刻画美丽的故乡。常常地瓜没多少,地刨了一大片。“倒”地瓜也有兴奋的时候。发现了一根粗粗的地瓜根,判断那根头上可能是一个“飞地瓜”,很长很长的瓜,于是顺藤摸瓜,我狠劲用镢刨土,仔细地寻找着根茎的方向,长的要七八米才能在沟沿山坡找到最后的地瓜。“飞地瓜”往往不大,偷偷地藏在那里,被山石和硬土挤得有点变形。当“飞地瓜”就像被挖炮弹一样,一点点地除土去石挖出长舒一口气时,才发现忙活了大半个小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椭圆而奇形怪状的东西,而这时伙伴的筐子里已装满了大块的地瓜。有时无奈之下,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钻进山上果园里还没收获地瓜的地里,如刀削肉泥嘁哩喀喳,一会儿就满筐了。

“倒”地瓜的田野里无聊之时,最有趣的莫过于刨老鼠洞了。秋天也是老鼠丰收的时候,个个拖着油滚滚的身子,肥肥的尾巴,把大量的玉米、黄豆和花生搬到他们家中。我们扛着镢,寻找那些老鼠四脚刨出的新鲜土,找到它的正门,堵住后门,开始挥舞大镢猛刨。随着工程的进展,不断地观察洞里的土和周围土的差别。洞里的土比较松散,而洞周围的土浑然一体,很坚硬。有时由于距离不一样,洞里的土和周围的颜色也略有差别。不一会儿就能看见老鼠在洞里面拼命地扒土艰难地向前拱着,这时要小心刨,避免因老鼠刨出的土堵住鼠洞而迷失方向,找不着鼠洞,同时还要不断地刨土跟着老鼠走,注意观察周围有没有其他洞口的出现。往往在老鼠的主道进去几米后,就会分出几个洞口。一个洞口通向卧室,里面常常会挖出一窝闭着眼睛或乱爬乱跳的小老鼠,毫无挖洞价值,挖出后几镢下去砸个脑浆四溅;一个洞口曲径通幽,最后刨着刨着,竟然发现是老鼠逃跑的后门,而老鼠往往是把我们引入到这一个洞口,以保住它的卧室宝贝和粮仓;而另一个最重要的洞口,也是我们挖老鼠洞的主要目的,是寻找它的仓库。仓库一般在很隐秘的不惹眼的一个小洞口,挖下去后洞口逐渐扩大,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如同发现了世外桃源。这里老鼠处理的非常干燥,四周用棉絮等吸湿隔潮,用棉籽皮铺底,玉米、黄豆、花生各自一席。我们贪婪地用镢小心地把仓库刨大,用手小心地把土扒拉到四周,便可以挖粮食了。多的时候能挖出一大簸箕或一“院子”。挖出的花生,有时顾不得那粘着的土,也不懂能传染什么病,用袖子擦擦泥土就吃,鲜鲜的脆脆的真好吃。提着粮食,拿着老鼠,哼着只有我们自己才懂的拉拉歌,或电影里《归心似箭》“燕南飞,燕南飞,燕叫声声心欲碎……”,或那时最流行的《在希望的田野上》,打道回家。

小老鼠被当场判刑砸死,大老鼠更残了,享受点天灯的高贵礼遇。我们把老鼠用铁丝一穿,放在灶火里或者架上木柴烧着吃。不一会儿,老鼠肉那特有的香味便在秋风中使我们的鼻子不断地抽动着。吸吮着那空气里的肉分子,不等烧熟,迫不及待地撕下一条腿来,不顾腿上的毛和灰,贪婪地晃动着脑袋品味着、吞咽着。等到烧熟,也只剩下老鼠胸脯和内脏了。有时吃得心急,嘴上粘着血滴和鼠毛,就像回到了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

挖回的粮食,母亲一遍一遍地淘洗干净,晒干后掺着摊煎饼吃。

煎饼,构成了童年最美好的主食,也没有别的吃,吃煎饼就不错了。即使如此,母亲为了省下面粉和煎饼给我们吃,自己宁愿采槐树叶子掺上点面粉蒸着吃。槐树叶子毒性太大,母亲吃上后,脸肿的发亮,只能看得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那一幕,至死也忘不了,那是童年时最伟大的母爱。

煎饼是故乡最传统的主食。蒲松龄在《煎饼赋》中就对摊煎饼进行了绝妙的描述:“溲含米豆,磨如胶饧,扒须两歧之势,鏊为鼎足之形,掬瓦盆之一勺,经火烙而滂,乃急手而左旋,如磨上之蚁行,黄白忽变,斯须而成,‘卒律葛答’,乘此热铛,一翻手而覆手,作十百于俄顷,圆于望月,大如铜钲,薄似剡溪之纸,色似黄鹤之翎,此煎饼之定制也。”

每每摊煎饼,母亲要提前一天把玉米、地瓜干泡好,为了煎饼有黏性好吃,再加点黄豆,老百姓叫吃起来“筋道”。天不亮,我们几个孩子便被母亲从被窝里提溜起来推磨。父亲领着我们,踏着爷爷奶奶转圈走过的路,一圈一圈地走着,重复着爷爷奶奶做过的一切。父亲躬着腰,艰难地推着磨,常常想起奶奶颠着小脚一边添粮食一边推磨的样子。

就这样推着这盘磨,推过了我的童年,磨出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看着这盘磨,就回想起每每放学后,我抱着磨棍,朗诵着“离离原上草……”,就是这盘磨,磨着玉米,磨着小麦,磨着煎饼糊……把我养大。童年的磨,也好沉重,童年的磨,磨去了我多少大好的时光,侵占了我多少看书学习的时间。童年的磨,给了我太多的感叹,磨出了我人生的第一首歌。

煎饼糊磨好后,母亲开始在大门楼子摊煎饼,有时我们边推,母亲边摊。先把直径大约一米的三个脚的大黑鏊子支好,找一个碗,倒点豆油,生温火,火要均匀。柴草一般都是母亲上坡上山用耙子耧来的野草和树叶子。摊煎饼不能用木柴,火太硬,会把煎饼烧糊的。用一块四方的布,当地叫“油搭拉”,蘸着豆油抹匀鏊面,鏊子加热差不多了,将糊子舀到鏊子上,用筢子'2'轻轻摊匀。母亲一只手续着柴火,一只手轻握筢子,如轻巧的燕子在鏊子上盘旋、翻飞,动作流畅、优美;又像在冰上轻盈潇洒地滑翔,让人眼花缭乱。不到一分钟,一张煎饼熟了,母亲用手从一端轻轻揭起,慢慢全部揭下来,如东北二人转里面手顶的花手绢,轻盈地飞到“盖垫”上,然后再来下一张。摊煎饼看似简单,也很有学问。火要控制好,火旺了,煎饼要糊;火小了,摊的慢,还容易燥碎,起面疙瘩。煎饼摊上几张,容易粘在鏊子上,就要用“油搭拉”蘸点豆油抹一遍。母亲看似大家闺秀,干起活来时是地道的农村妇女。她摊煎饼,又快又好,火候适中,薄而焦脆,咬一口带着脆香,不像有的农村妇女摊的煎饼,不是糊了就是没熟,还刮不干净,带着些面疙瘩,咬起来黏糊糊的,不好吃。摊好的煎饼,我们就把它叠成长方形,挂在院子里的铁丝上晾干,可以吃好多天坏不了。煎饼摊好,起开鏊子后,母亲往往在滚烫的余烬里面放个咸菜疙瘩或几个地瓜,过上半天,咸菜疙瘩的香味伴随着地瓜的香味便在门楼子里幽幽地散发着。我们把咸菜和地瓜掏出来,又香又咸的菜疙瘩足够我们吃上十天半月,一小块咸菜足足吃一顿饭。那略带黑黄的地瓜,撕掉外皮,淡黄色的瓜瓤冒着缕缕热气,轻轻地咬一小口,从嘴到肺腑,热乎乎的滑柔柔的甜津津的,回味无穷。

十月风紧天高,萧萧落木无边。故乡是沙土地,适合产一种长长的大葱,质甜,味微辣,富含纤维,随着生长要不断地培土,郁郁葱葱,亭亭玉立,可高达一米多。秋末,玉女般的大葱用镢连根刨出,抖净土块,摘掉烂叶,整整齐齐地站着垛在一起,如乡村里出落水灵的女子。那葱白如少女白皙的脖颈,又如藕瓜玉臂皓腕凝霜雪。煎饼从鏖子上揭下来,卷上干净的大葱,蘸点自制的甜面酱,满嘴的糊香味。

秋风在起劲地吹着,老槐树慢慢地在秋风中凋谢着,降媚山开始变得寂寥空旷又光秃秃,时有野兔在干草丛里蹦蹦跳跳,倏而远跑,撒下一溜干烟。使狗河淙淙的流水也变得缓慢,替而代之的是蓝绿色的厚厚结冰。人们开始加上了棉袄,用一块长布子束腰,缩着脖子,插着手,尽量不让身上那点热气跑出来,也不让外面的冷风钻进来。洁白高雅的使狗河成了我们的天然滑冰场。我们找几块木板,用钉子钉成两边凸中间凹的长方形滑冰板,两边凸出的木板下面再绑上两道铁丝,以减少滑板和冰面的摩擦力,削两根槐木棒,楔入两个硬钉子,当做滑竿,土制的滑冰工具就这样制成了。放到冰上,小心地踩上去,弯着腰,两手握紧滑竿,蜻蜓点水那样,在冰上一点,不能太深,要不拔不出来,也不能太浅,不起作用。滑板靠反作用力便轻盈地向前滑动,滑得熟了可以加快速度,单腿站立,双臂展开,像是拥抱大自然,像是蜻蜓点水,像是乳燕飞掠地平面;滑得不熟,像一岁多小孩走路,歪歪扭扭的,一不小心,跌个后仰,后脑勺疼得一阵昏黑。一人玩够了,可以两个人拉着手玩些花样。邻居娜娜那小姑娘在一边跺着脚干着急,喊着我哥哥,让我领她玩。其实我记得我们俩一样大。我停下来,让她轻轻踩上去,在后面推着她走,推着推着恶作剧一撒手,让滑板自己载着她滑出去,惊得她“呀呀”直叫。她没玩够,我干脆不用滑板了,直接在冰上推着她走,她轻颦轻笑,汗珠微透,不胜娇羞。那时的童心,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那种最天真无邪的感觉。滑冰玩够了,我们就换花样——在冰上打“尖子”,也就是打陀螺。用木头削成圆锥样,底下用烧红的炉条钻一个小眼,砸入一个钢豆子,也就是铁珠子,随便找块布条拴在木棒上,就可以在冰上或旱地上打着玩。冰上打“尖子”,陀螺转得快,轻轻一抽,飞快地旋转着,好久停不下来。看到快停下来的,再抽一鞭,边滑着边打着,飞舞着我们的童年,承载着我们的童趣。

1976年9月初,当我光着脚丫、弯着身、低着头捡着那些或硬硬的一筷子就能捡进瓢里面或费力地贴着地面将那些稀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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