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史话-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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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是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十月领旨,以浙江温处道统领定武军。他得旨后即布置一切,由北京起程,遄赴小站就职。他先修缮淮军旧驻的废垒,把营基扩充,同时请求改定武军为新建陆军督练处以正名,派遣副将吴长纯等往准、徐、鲁、豫各地,开具格式,选募壮丁;又派都司魏德清等到新民厅选募骑兵,购买马匹;还有关于武器的规格。他觉得定武军虽只是4000人,可是所使用的枪炮完全没有划一,有的日造,有的俄造,有的德造,式样既旧,款式又杂,于是他请求军务处发给新式划一的步枪、骑枪、速射炮等。
光绪廿一年十一月六日,新军获准编成,编制中分步兵为左右两翼,左翼二营,由速射炮队、重炮队、骑兵队接应;右翼三营,由炮队接应。分骑兵为四队,选拔宿将和学生督率营伍,研究操法。工程营分为修械、桥梁、地垒、雷电、电报、测绘六司。此外还请了更多的德国军事教官,以及日本和美国军事教官,并在军营中成立一个德语学堂以教德语,因为新军训练工作仍以德国军事教官为主。其他附属单位还有:粮饷局、军械局、转运局、洋务局等。
由于小站练兵完全新式,名目既多,化钱也不少,因此被一般守旧人物所攻击。光绪廿二年(1896年)御史胡景桂上章参劾,认为小站兵事浪费国帑,清廷乃派荣禄到小站详细检阅,同时考查训练进步情形。荣禄当时是慈禧的红人,他视察得非常仔细,也因此更深一步赏识袁的才干,和他所练新军的成就。
荣禄的报告到了慈禧和光绪手中,这两位最具权威的人物也对袁有了深刻的印象。
光绪这时锐意革新,虽然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他能接受新的事物、新的建议。袁世凯因为练新军颇有成绩,加上他过去在朝鲜的种种作法,使光绪开始对这个小小道员有了好感。
慈禧也对袁有了认识,因为她对于荣禄的话是言听计从的,荣禄曾亲自看过袁的练军工作,并且对袁甚有好评,则袁的能干有为是必然的了。
小站练兵给了袁世凯表现能力的机会,有了建立羽翼的条件,也使他获得那时代最有权势的人对他的重视。
光绪廿五年(1899年)二月,荣禄再度莅临小站点校新建陆军,对于新军的规模、训练、精神以及所操演的阵形都极表满意,并且大为激赏。他告诉袁世凯说已经奉了慈禧的密旨,授权他在北洋组织一支崭新的军队。在他心目中,认为这支新军应该以新建陆军为模范,他令袁世凯就编组北洋新军向他提出具体的计划。
袁世凯费了三天的时间拟就新军的军制和组织,一切仿效新建陆军,共为五军,每一军共辖八营:计步兵五营,炮兵一营,马兵一营,工兵一营,另附一个学兵营。每营设一个统带,统带率四个领官,每个领官领一队,每队250人,所以每营是1000人。规定每营兵士必须足额,饷粮按人发给,足食足兵。
荣禄立即接受了袁世凯的献议,将这个新军订名为“武卫军”。武卫军分为五个军,为:武卫前军,武卫后军,武卫左军,武卫右军,武卫中军。荣禄担任武卫军的统帅并兼统武卫中军,以马玉昆统武卫前军,聂士成统武卫左军,袁世凯统武卫右军,董福祥统武卫后军,每军九千余人。武卫右军即由新建陆军改编而成,是武卫军中最完整,最精锐的部队。武卫中军则是重新招募,以旗丁为主,一切规模俱参照新建陆军,所以人数也有1万人,而且都是年轻精壮的。武卫前军,武卫后军,武卫左军这三支部队则是以燕陇旧军改编,如董福祥的武卫后军就是由甘军改编,所以旧勇营的习气和组织仍然存在,非常散漫。荣禄虽然限令他们就地整编,可是整编工作却很迟慢。
武卫军成立后,袁常往来北京和天津,他的圣眷日隆,慈禧特赏他在西苑门内骑马和乘坐拖船,这些特权都是对一个大臣的无比殊荣。
九、康有为鼓吹变法
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时,清廷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件,就是“戊戌政变”。袁世凯和戊戌政变有重要的关系,因此我们在叙述这一段历史之前,必须先把西太后和光绪之间的种种作一个交代。
同治皇帝死后,因为他没有儿子,也没有过继儿子,于是没有主见的慈安太后(东太后)和有野心的慈禧太后(西太后)便共同商定,以醇亲王(奕譞)的次子载湉,为咸丰帝的承继儿子,继承皇位,这就是光绪皇帝。按照清室的皇位继承法,这本是不合理的,因为同治和光绪都是“载”字辈,他们俩人是堂兄弟,兄终弟及,在满清还无先例。可是光绪的父亲奕譞是咸丰皇帝的兄弟,光绪的母亲是西太后的妹妹,两兄弟娶两姊妹。西太后既是光绪的大伯妈,又是光绪的大姨妈,亲上加亲,除了亲生儿子,这种关系应该是最亲的了。选择这样关系的亲人来做皇帝,是有把握可以控制的,何况这时西太后有极旺盛的权力欲望,如果她不作太后,则如何垂帘听政呢?
光绪五岁即位,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清廷一切政事全由东西两位太后垂帘听政。东太后素来不愿管事,因此西太后便掌握了实权。到光绪十二年(1886年)光绪已17岁了,这时东太后也死了五年多,西太后不好意思再继续听政,乃宣布于明年正月“还政”,其实还政不过是个名目,她换了个“训政”的名目继续揽权。到了光绪十四年(1888年)光绪才宣告亲政,这时光绪已19岁,可是二品以上大员的黜陟,仍要由慈禧决定。
不论从哪方面说,光绪帝总算是一个可爱的、值得同情的年轻小皇帝。他想做一个有为的好皇帝,可惜在一个无可施展的政治环境中,上有慈禧的专横,而朝中满籍官吏尽是顽固守旧愚昧无知 ,不要说政治上他不能有作为,甚至于在爱情上也不能自由。清王朝的家法本来就极严格,加上慈禧的跋扈,结果造成同治和光绪两朝的皇帝悲剧。
清宫中有一个不公开的秘密,就是关于慈禧迫死他亲生儿子同治和他的皇后一件公案。据说选定同治的皇后是东太后所主张的,所以西太后不高兴,在同治新婚时借口皇后年轻,不懂宫中礼节,所以不许小夫妇在一块。同治出天花时,慈禧把皇后喊去斥责,皇后深感委曲,乃遄赴养心殿同治皇帝处哭诉。同治劝她忍受,安慰她说:我们夫妻终将会有出头的一天。不料这句话却惹来了大祸。原来慈禧既不喜欢这个媳妇,因此早就在同治周围设下了监视的耳目。这天她听说皇后在探视同治,就不许声张悄悄到养心殿的东暖阁外偷听儿子和媳妇的谈话。这对小夫妻万没料到说几句私房话会闯下了滔天大祸,只见慈禧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把抓住皇后的头发,举手痛打,并且叫内廷准备棍仗侍候。同治吓得昏厥过去了,慈禧因此没有对皇后用刑。等到同治一死,慈禧便把责任全部加到皇后的头上,下令限制皇后的饮食。两个月后,皇后也就被折磨死了。皇后死后,慈禧的怒气还不消,又革掉了皇后的父亲崇绮的侍郎职位。第二年,有个多事的御史上了一个奏折,说外边传说很多,有说皇后死于悲痛过度,有说死于绝粟,总之,节烈如此,应当表彰,赐与美谥云云。结果皇后的谥号没有争到,这位御史把自己的官也丢了。
在同治死前,慈禧、同治母子不和已是一件公开的秘密。故宫的老太监都证实同治给东太后请安,还留下说一些话,在自己亲生母亲那里,简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同治亲政时,西太后在朝中的亲信羽翼早已形成,东太后又一向不大问事,皇帝办起事来如果不先问问西太后,根本得不通。这就是母子不和的真正原因。慈禧是个权力欲非常强烈的人,绝不愿丢开到手的任何权力,她为了自己的权威,对自己的亲骨肉或亲信都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光绪年间,她的脾气更加喜怒无常。有一个太监陪她下棋,说了一句“奴才杀老祖宗的这只马”,她立刻大怒道:“我杀你一家子!”就叫人把这太监拉了出去活活打死了。
慈禧还政后,恣意享乐,通过李莲英卖官鬻爵,挪用海军款修颐和园。中日甲午战争时,她正在做60岁生日,从西苑到颐和园,沿途扎彩,奏乐演戏。她还当着皇帝的面对大臣们说:“谁使我生日不高兴,我便使他一辈子不高兴。”慈禧既然对待她自己亲生儿子同治都那样专制,因此她对待光绪自然也极霸道,尤其表现在光绪选后方面。她强迫光绪选她的内侄女为皇后,就是隆裕,可是光绪却喜爱自己所选中的珍妃。隆裕在光绪大婚后倍受冷落,光绪宠爱珍妃,也被慈禧禁阻。光绪比同治勇敢,他看到慈禧穷奢极侈,又顽固地把持朝政,甚至连皇帝的婚姻也不能自由,内心起了极大的反感。加以当时的清王朝已到了危亡的关头,这位年轻皇帝于是大胆地接受新的思想,真正地掌握朝政。可怜他生不逢时,维新变法只不过百日,他就被慈禧打入冷宫里去了。
戊戌政变是维新运动的结果,维新运动可以说是康有为所一手促成的。康有为的维新运动是自上而下,方法是上书皇帝。康第一次上书是在光绪十四年(1888年),那时他应顺天乡试落第,于是上书请变成法。这篇文章约6000字。当时清廷都是些顽固保守分子,只有国子监祭酒盛昱、翰林院编修黄绍箕、刑部主事沈曾植和光绪的师付翁同龢很赞同康的意见,但大臣们都没有胆量把康的文章递上去。到了光绪廿一年(1895年)康以举人身份入京会试,正值甲午战后中日议和,他联合了1200位举人,费了一天一晚的时间起草一个万言书,内容是反对和议,迁都再战。重要条目是: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这封书亦未被转上,可是,却传遍了北京城,就是有名的“公车上书”。公车上书的第二天会试发榜,康中进士第五名,殿试降二甲48名,授职工部主事。他再起草一个奏疏,请及时变法,富国养民,教士治兵,求人才而慎左右,通下情而图自强。这奏疏由都察院转递,终于被光绪看到了,非常感动,命抄四份,一份呈西太后,一份留军机处并分发各省督抚将军,一份存乾清宫,一份存勤政殿。由于这次奏疏被光绪赏识,康乃再上一个奏疏,主张设立议院,下诏求言。这次奏疏都察院不肯转,工部衙门也不肯转。可是康的议论已被翁同龢所欣赏,特地找康谈变法,又把康的著作都拿了去看。由于翁是帝师,又兼军机大臣,和光绪皇帝最亲近,翁因此常把康的变法维新思想向光绪灌输。光绪的倾向变法,这时已开始了。
光绪廿一年(1895年)六月,翁同龢得到光绪皇帝的同意,令陈炽起草实行新政的诏书12道,准备陆续颁布,但怕慈禧和一班守旧大臣反对,于是去说服恭亲王奕䜣山作主颁布。奕䜣不肯同意,事情便搁了下来。这时清廷的守旧派都很不欢喜乱上书的康有为,大学士徐桐、御史褚成博都上奏劾他,陈炽、沈曾植劝康有为暂离北京,康乃于八月底出京回粤。第二年慈禧杀太监寇良才,杖责珍、瑾二妃,太后和光绪之间的关系势成水火,变法维新是完全谈不到了。
光绪廿三年(1897年)冬天,德人强占胶州,康有为又赶到北京上了一个很长的奏章,陈说国际形势和当前中国处境,提出几个要点:(一)实行君主立宪。(二)整顿吏治与财政。(三)实行新式教育政策。(四)兴办社会福利。(五)振兴工商事业。(六)听任疆臣各自变法。(七)仿效俄法日以定国是。这篇洋洋大文不仅传遍北京,连上海的报纸也刊载出来了。
由于上述这篇奏章震动了朝廷上下,光绪本想召见康,但奕䜣说:“本朝成例四品以下官吏不能召见”,于是乃改为大臣代表皇帝传康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谈话。
光绪廿四年(1898年)正月初三日下午三点钟,康有为和当时清廷著名大臣李鸿章、翁同龢、荣禄、廖寿恒(刑部尚书)、张荫桓(户部左侍郎)等会见,地点是在总理衙门西花厅。这是一幕精采的辩论会。荣禄说:“祖宗之法不能变”。康有为答:“祖宗之法是为了治理祖宗的土地,如今祖宗的土地都不能守,则还守什么祖宗之法?举例来说:现在谈话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也不是祖宗时候就有的,因时制宜是适应需要。”他的回答驳倒了荣禄。廖寿恒问:“变法如何着手?”康有为答:“应从改革法律官制入手。”李鸿章问:“那么六部可以尽撤,则例可以尽弃吗?”康有为答:“法积久而弊生,而且今昔异势,现在的法律官制实在应该改弦更张,就是一时不能全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