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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慈禧全传-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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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一定要看。”

“此刻,请王爷出帐,看铁甲舰‘轰船’。”

等醇王重登黄金山上的演武台,南北洋八艘战船已布好阵势,分东西两面排开,头南尾北,炮口都对准了靶船。而发号司令的丁汝昌,却站在演武台上,等醇王坐定便请示:

“是否即刻飞炮”

“放吧!”

于是,台前旗杆上一面金黄大旗,冉冉上升,升到顶端,只听隆隆巨响,硝烟迷漫,波飞浪立,炮火都集中在一处。轰过一盏茶的工夫,炮停烟散,那艘靶船的桅杆彩旗,早已不知去向,海面上布满了碎片油渍。如果这是一艘法国兵舰,就算轰沉了。

醇王得意非凡,转脸向持着长旱烟袋,侍立一旁的李莲英问道:“你都看见了?”

“是!”

“回去跟皇太后回奏,海军办得不错!很值得往这上头花钱。”醇王又说:“旅顺是北洋的门户,门户守得严,京师稳如泰山。请皇太后放心!”

李莲英只诺诺连声,不多说一句话,那个恭顺小心,谨守本分的样子,使醇王在满意之余,略有些诧异,疑心平时听人所说,甚至是醇王福晋所说,皮硝李如何怙权弄势,都不免见闻不确,言过其实。至于北洋衙门及直隶总督衙门办差的官员,看在眼里则无不大出意外。他们心目中的李莲英,即令不是法门寺中的刘瑾,也该是连环套中的梁九公,再有个现成的例子就是安德海。畿辅的文武官员,颇有亲眼见过安德海当年经通州、天津沿运河南下的那种气派、势焰的,两相比较,更使人难以相信李莲英是慈禧太后面前的说一不二的大总管。

却也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正因为他如此,反而格外重视。

其中之一就是李鸿章。他找个空召来亲信,有所嘱咐。

李鸿章有各式各样的亲信,办这类差使的是周馥与盛宣怀,他对这两个人说:“我跟你们说过,此人不比安德海,要好好留神。这两天看起来,越有深不可测的样子,总得要想法子摸摸底才好。”

“太监总是太监,没有个不喜欢戴高帽子的。不过,有人喜欢明戴,有人喜欢暗捧。”周馥很起劲的说,“我就不相信,收他不服。”

“收服?”李鸿章摇摇头,“谈何容易!你不可自信太甚。”

“我不敢!”周馥欠身答道,“我也只是替中堂尽做主人的礼数。人非木石,又是这样熟透世故的人,不能无动于衷。”

“光是尽东道主的礼数,是不够的,要办事才行!”李鸿章说,“他远涉风涛,还委屈戴个六品顶戴,必有所为。难道醇王还少人照料,上头特意派他来伺候?不会的!”

“中堂剖示,一针见血。”盛宣怀接口说道,“皇太后派他来,必有指示,我想不如探探他的口气,皇太后倘有‘传办事件’,北洋能够量力报效,让他能顺顺当当交差。以后一切,就都好办了。”

“这是要的!”李鸿章点点头说:“你就去一趟吧!”

于是在旅顺事毕,航向烟台途中,盛宣怀便尽量找机会跟李莲英接近。他们素有交往,而直接见面的机会不多,加以李莲英有意要避嫌疑,几乎寸步不离醇王左右。遇到醇王要休息时,便避入护卫起坐的房舱,大小官员想要单独见他一面,真个难如登天。

然而,盛宣怀亦不是没有收获。李莲英虽见不着面,却跟他随带的苏拉打上了交道。这个苏拉名叫瑞锦山,其实是李莲英的耳目。当然,为人很厉害,是不消说得的。

因此,盛宣怀拉关系“套近乎”的用意,在他洞若观火,好在他的身分比他主人差得太多,无人注目,所以不妨就势借势,跟盛宣怀接近。然而,有其主,必有其仆,在盛宣怀面前,他亦不敢平起平坐,并且口口声声“盛大人,盛大人”,叫得恭敬而亲热。

头一次是结识,彼此都不便深谈,不过周旋尽礼而已,但从烟台回天津,情形就不同了。醇王在天津要查阅炮台,看操看学堂,一共有五天的勾留,不但时间从容,而且盛宣怀在天津有公馆,招邀到私寓欢叙,便可以避人耳目,无话不谈了。

那天是由盛宣怀口头邀约到家吃晚饭。可是过午不久,便派车将瑞锦山接了来。主客都是便衣,又是在起坐的花厅中相见,因而少了许多拘束,由此行的见闻谈起,很快地谈到了李莲英。

“锦山,”盛宣怀很亲切地喊着名字,是那种旧友重逢的语气,“你跟李总管几年了?”

“九年。”

“九年?那是……在李总管刚进宫不久,你就跟他了。难怪他拿你当亲信。”

“也不敢说是李总管的亲信。不过,有什么事,他总是对我说就是。”

“这样说,你也天天进宫?”

“是的。”

“那么,皇太后也是天天见的罗?”

这些地方,就见得瑞锦山有分寸,不敢瞎吹:“我们那到得了老佛爷跟前?”他说,“就是有顶戴的人,不奉呼唤,也不敢走过去呀!”

“说得是!”盛宣怀用关切的声音说:“皇太后就相信李总管一个,不定什么时候召唤,从早到晚侍候在那里,真要有龙马精神才对付得下来。”

“是!不要说李总管,就是我们,也够受的。”瑞锦山说,“御药房倒多的是补药,不过性子热,也不敢乱吃。”

提到补药,盛宣怀立刻就向侍候倒茶装烟的丫头说:“你进去问一问姨奶奶,上个月法国领事送的葡萄酒还有几瓶?都拿来!”

“说葡萄酒活血,是不是?”瑞锦山问。

“对了!这种酒养颜活血,药性王道,常服自有效验。不过,法国的葡萄酒也跟我们的‘南酒’,要出在绍兴才好那样,得是内行才知道好歹。”

“凡事都一样,总要请教内行才有真东西。”瑞锦山说,“遇着假充的内行,瞎撞木钟,花了钱还受气。”

盛宣怀心中一动,细细体味他的话,似乎在暗示门路独真,如果搭得上话,花几万银子,弄一任上海道当当,倒真不坏。

就这沉吟之际,丫头已来回报,酒还剩下六瓶。盛宣怀叫分做两份,一份四瓶送李莲英,另一份两瓶送瑞锦山,“你不要嫌少!原是不值钱的东西,只是眼前不多。”他说,“等我托法国领事多买它几箱,一到就送进京去。府上住那里?”

“我住在后门。”瑞锦山说了地址,盛宣怀亲自拿笔记了下来。

“宫中也用外国酒不用?”

“有的。一种‘金头’,一种‘银头’。”

这一说将盛宣怀愣住了,他亦颇识洋酒之名,却再也想不出“金头”、“银头”是什么酒?

“为这两种酒,还闯一场大祸。洋玩意真不是东西!”

盛宣怀越发诧异,必得追问:“怎么会闯大祸?”

“是去年八月半,老佛爷在瀛台赏月,一时高兴,叫拿法国公使进的酒来喝。瓶塞一开,只听”砰‘的一声响,好大的声音,吓得皇上脸色都变了!“

“原来惊了驾,糟糕!”

“这还不算糟!一声响过,酒象喷泉似地往外直涌,溅得大公主一身都是。小太监急了,拿手去捂瓶口,越捂越坏,白沫乱喷,搞得一塌糊涂。老佛爷这下可真动了气了!”

“这小太监呢?当然倒了霉?”

“倒霉倒大了!一顿板子,打得死去活来,不是大公主心好,替他求情,只怕小命都不保。”

盛宣怀明白了,所谓“金头”、“银头”,原来是香槟酒。不过不必逞能,为瑞锦山说破,只问:“那以后呢?还喝这两种酒不喝?”

“自然要喝。”

“要喝不又要闯祸了吗?”

“不会了。请教高人,得了个窍门,先把瓶口的金银纸包封取下来,再拿钉书用的钻子在瓶塞上钻个洞,酒气放光就不碍了。”

这真是匪夷所思的“妙计”!盛宣怀笑道:“这一着真高!

可那位‘高人’是谁呀?“

“内务府的立大人。”

“原来是立豫甫!”盛宣怀点点头说,“也只有他想得出。”

“立大人还说,这种酒,规矩是要听那一声响声。不过咱们中华大邦,跟夷情不同。他也是怕惊了驾,不敢进这种酒。”

“亏得是法国公使进的。”盛宣怀说,“如果是立大人进的,只怕他也要倒霉!”

“那还用说!就算老佛爷不追究,挨了板子的可记上进酒的人的恨了。”

这算是让盛宣怀学了一次乖。不由得想起乾隆年间有人进贡上好的徽墨,“万寿无疆”四个金字,磨到后来变成“万寿无”,进墨的人,竟因此严谴。以后进献新奇珍品,务必考虑周详,不然弄巧成拙,关乎一生富贵得失。

也就因为有此警惕,便格外要打听宫中的事事物物。主人虚心求教,客人正好卖弄,宾主谈得十分投机,直到听差来请入席,方始告一段落。

坐上饭桌,换了话题。这时候该瑞锦山向盛宣怀有所打听了,先是问北洋衙门聘请客卿的薪水,接下来问到北洋所收“海防捐”的实数。谈来谈去是钱,盛宣怀自具戒心,不尽不实地敷衍着。

瑞锦山也很厉害,耐着性子套问,提到购船经费,终于问出花样来了。

“咱们跟外国买船,也是给现银子吗?”

“不是!”盛宣怀说,“要买英镑汇了去。”

“到那儿去买啊?”

“那家外国银行都可以买。不过总是请教汇丰银行。”

“为什么呢?”瑞锦山问,“莫非跟汇丰银行买,可以少算一点儿?”

“不!镑价是一律的,逐日行情不同,是高是低,都看外国电报来挂牌。”盛宣怀答说:“至于专跟汇丰银行买镑,是因为海军经费存在汇丰银行生息,买镑只要转一笔帐,可以省许多手续。”

从这几句话中,瑞锦山知道了两件事:一件是北洋有款子存在汇丰,一件是镑价的行情,逐日不同。这跟银价与钱价一样,有时银贵钱贱,有时钱贵银贱,如果贵进贱出,就是吃亏,否则便占了便宜。

懂了这个道理,瑞锦山发觉其中大有讲究,“盛大人,”他很谦虚地说,“这我可要跟你老叨教了。镑价行情,既然有高有低,那么买镑是该趁低的时候买,还是趁高的时候买?”

“自然是趁低的时候买。”

“如今是高是低?”

“如今算是低的。”

“既然镑价低,就该多买一点儿搁在那里,反正是要用的。

盛大人,你说是不是呢?“

一句话将盛宣怀问住了,心里不免失悔,不该将洋务上的诀窍,轻易教人。虽然这笔购船的经费不由自己经手,但自己经手过别样向外洋购料的经费,买镑总是低价高报,而外汇牌价,不用跟银行查询,申报上每天登得就有,倘或调帐彻查,弊窦立见,那时要弥补解释就很难了。

这样转着念头,竟忘掉应该答话。瑞锦山见他发愣,知道自己的话是问在要害上,笑笑说道:“盛大人,我是瞎琢磨,问得大概不在理上。”

“不,不!”盛宣怀这才想起,还该有句话回答:“如果是自己做买卖,照你的办法,一点不错。不过公家的事,又当别论。什么时候该买镑汇出去,要看咱们驻外国的钦使,什么时候来电报?早汇了去,人家也不肯收的。”

最后一句话不但成了蛇足,而且成了骗小孩的话。彼此交易,买方愿早交款,卖方岂有不收之理?瑞锦山阴恻恻地一笑:“洋人买卖的规矩,跟咱们不一样。”

这一笑,笑得盛宣怀很不自在,不过他的脸皮厚,不会出现惭色,定定神答道:“洋人做买卖,一切照合同行事,迟了不行,早了也不行。再说,既然是拿银子存在汇丰生息,早买了镑,白贴利息,也不划算。”

这番掩饰,总算言之成理,再看他从容自若的神态,瑞锦山倒有些疑惑自己的想法,似乎不见得对,因而丢下不谈,换了个话题。

“外国银行的利息怎么样?”他问,“是不是比咱们的银号钱庄要高一点儿?”

“也不见得。”盛宣怀学了个乖,不肯透露确数,“而且存的是活期,比定期的更低。”

“既然如此,贪图什么呢?”

“贪图他靠得住。还有一层好处……。”话到口边,盛宣怀突生警觉,真所谓言多必失,心中悔恨不迭。

然而漏洞已经出现,瑞锦山当然捉住不放,“什么好处?”

他说:“盛大人也教教我!”

逼成箭在弦上之势,盛宣怀无法闪避,转念一想,教他一个乖也好,便放低了声音说:“洋人做买卖有样好处,最看重主顾。譬如说,你有款子存在他那里,不但靠得住不会倒,而且有人去查,他们也不肯透露的。”

“这就是说,谁有款子存在他们那里,除了本主儿以外,没有人知道?”

盛宣怀一拍掌说道:“对了!锦山,你行!一点就透。”

“这……,”瑞锦山有些不大相信,“奉旨去查也不行?”

“是的。”

“那不成了抗旨了吗?”

这话说得严重了,盛宣怀有些不安,“不是这么说,不是这么说!”他赶紧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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