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史诗:犹大之裔-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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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拉很钦佩父亲。他爬上墙壁,仿佛只是踏上一层阶梯。
他坐在墙顶观察周遭,看看有没有人出现在门口。虽然不见人影,他们仍然迅速赶到马车边。
卡罗打开车厢,将死掉的巫皮恶置于摊在车厢地板的帆布上,席拉将装有头颅与手指的背包放在旁边,两人随后急驰回磨坊。
席拉回头看是否有人出现,不过看来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她转回头时,想起一件事:“她为什么叫你男爵,父亲?”
“她没有。”
她意识到他声音里饱含威吓的弦外之音。“可是我听到她……”
卡罗挥舞鞭子,故意打得劈啪作响。“别忘了你的头可是被重重一击。她骂我烂杂种,你搞混了。”
席拉没有追问,她明白自己不应该再问。不过卡罗无法阻止她的思绪流动。男爵,她揣测着,为什么是男爵?
他们回到磨坊,将那个生物搬进二楼的实验室。卡罗将尸体放在石桌上,席拉把头置于相邻的桌上。两人的围裙从上到下沾满黏稠的血迹。
卡罗指示她站到石桌另一边,那儿摆设了解剖用的刀子、锯子、椎凿与其他工具。“你是非常勇敢的女孩,席拉。”他发自肺腑地说,温暖的棕眸慈爱地看着她。那是她熟悉且喜爱的父亲。“你英勇无惧地通过了至今为止最严峻的考验。即使是成年男子,面对这种境况也可能昏厥,你却冷静应战。我真的以你为傲。”
她颔首,脸部微红。夸奖让她欢喜上了天。
卡罗知道自己的话让她开心。“接下来,就来看看巫皮恶与一般死者有何不同,是否能辨认出他们的特征。”他划破死者衬衣,脱掉衣服。“让我看看你学了什么。”
“我很乐意,父亲。”席拉把梯凳移近石桌好方便工作,然后挑了一把锐利的刀,就要开始解剖。
卡罗啧了一声,显露谴责之意。“先检查上半身,找找有没有咬痕,也许她受到过其他巫皮恶的攻击。”
席拉发现肌肤上有两个小孔:“在这里,父亲,乳头下方。”
“这便能说明她是如何被感染的了,不是被下咒或类似之事,而是受到了侵袭。这种状况很常见。”卡罗摇摇头。“丢人现眼。”
席拉小心地切开胸腔最表层皮肤,在父亲密切注视下,分开表皮与底下的脂肪组织。使用锐利的刀子不需要花太多力气,就算是个小女孩也能完成工作。然而,进行到明显隆起的小腹时,她的手臂与肩膀已经不知不觉沉重起来。
“做得很好。”卡罗做了个手势要她停手,解救了她。他在石桌的排水槽下放了只桶,桌面的血槽中已经积聚了大量红色液体。他拔开软木塞,血就像浓缩果汁流进桶里。“你看见了吗?”
“比一般的血液还浓稠。”席拉立刻回答,然后站起来,让酸痛的手臂自然垂下,走到洗手盆边清洁双手。
“那是她自己的血。多数巫皮恶的血会在血管中产生变化,比人血还要浓稠,而且不会流动。”卡罗指着女人散发光泽的红色肌肉。“我们来检查她最近吸了多少无辜者的血以增强能量。”他翻开肚皮,摊出里面的组织,动作纯熟。“像个酒囊般鼓胀。女儿,”他唤了一声,“过来看看!”
席拉走回桌旁,甩干洗净的手指。虽然逐渐疲累不堪,她仍旧觉得一切非常刺激迷人。
死者的肠胃肿胀,卡罗轻轻一按,就像个柔软的酒囊摇晃起来。巫皮恶身上散发的恶臭,宛如被太阳曝晒的腐坏的烂肉。“至少有两桶。”他估计,“她一定为害村子甚重。”他撤掉排水槽下方的桶,换上一只更大的,希望分离巫皮恶的纯血与其他排出物。
他取出内脏,切下肺与心并列放好。“我想,”卡罗仔细检查过腹部后说,“这个可怜的女子怀孕了,被巫皮恶杀死时受的孕。”没花多少时间,他就取出尚未成形的小胎儿。
席拉好奇地打量着那小东西,不觉得厌恶或是恶心。不过,背脊仍起了一阵冷颤,往四肢扩散。她无法解释,尤其是经历过最近几个小时之后。为何看见未成形的胎儿竟让她身体颤动?
“她会把小孩生下来吗,父亲?”
“我不清楚。巫皮恶让女子受孕这种事屡见不鲜,至于这孩子有没有可能生下,我无法回答你。”他用清水把胎儿洗干净。“看起来这胎儿尚未死亡。谁知道他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又是一个巫皮恶的奥秘。”卡罗看见女儿虽然激动亢奋,却也拼命克制住不打哈欠。“啊,夜晚来要她的权利了?去休息吧。为你母亲与这位可怜女子的灵魂祈祷。明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再继续吧。”
“我很愿意。”席拉感激地点点头,同时也遗憾地离开实验室。她爬下梯凳,绕过石桌,父亲在她额上印了个吻。“晚安,父亲。”
“做个好梦吧。”他微笑着看她离开房间。“真是不可思议的小孩。”他出神地说,然后眼睛又转回胎儿身上。
下一次大会可有事情讨论了。
六
【一六七五年三月十九日】
【鄂图曼特里布兰】
席拉坐在图书室地上,背倚着书架,身边摊了一片探讨血液特性的各类书籍,除了人血之外,还包括动物。
她针对巫皮恶血液做了许多实验,结果令人失望。她把圣水与血混合在一起,可什么事也没发生。把血滴在耶稣受难十字架、《圣经》或圣饼上,也不见丝毫反应。或许并非所有的巫皮恶都会受宗教象征牵制。或者问题在于,她只能研究血,而不是用这种方式来研究狂怒的巫皮恶?
让席拉困惑的是,拆下来的尖牙日渐变黄,标本即使放在保存液里也清楚可见衰变的痕迹。她排除自己技术不纯熟的因素。将死者变成巫皮恶的超自然力量,是否在对象毁灭后仍继续发挥作用,转而对抗自己之前的宿主?
此外,关于超自然力量可能的真面目,席拉也尚未发展出满意的理论。不过,父亲似乎了然于心。他这个虔诚男子胸有成竹,认为巫皮恶是魔鬼所造。她在土耳其总督的书上读到过,许多人也持相同观点,也就是说,撒旦潜入尸体内使死人复生。不过席拉认为那太不科学。为什么光是砍掉头,巫皮恶便能永不复生?难道说,那是邪恶的根基?
必须做新的研究才行,希望能活捉下一个巫皮恶。她的目光扫过书封,又望向天花板。如果能在巫皮恶的身体被劈裂之前先观察研究一下,该有多好啊!
席拉回过神来。之前从超自然切入毫无所获,她现在着了魔似的转而从科学角度解释巫皮恶的血无法流动之因。
她翻阅马塞罗·马皮菲斯的作品,陷入沉思,他记录了肝、脾、肺、大脑皮层、肾、淋巴结与其他器官在显微镜下的系统研究结果。然而在引人入胜的分析中,找不到与血液相关的启发性评论。
接着她拿起安东尼·凡·李文赫的新著作查阅,终于找到一些东西。那是李文赫向伦敦皇家学院做的显微镜观察报告。卡罗认识皇家学会的一个成员,对方持续为他送来最新的研究。她快速浏览报告副本。李文赫提到血液中的一种红色小圆片,并揣测它的功用。那位皇家学会成员在最后的页面上评注:“满纸荒唐言!”她颇不以为然。
她振作精神,不让思绪飘散,继续寻找血液凝结的相关细节。一无所获后,她改变想法,逆向思考:不凝结。
“水蛭。”她喃喃自语,抬起头看着窗户。她完全沉溺在书本中,没注意到已日薄西山。“当然!”席拉气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那明显的事实:水蛭咬过的伤口同样无法马上愈合,只要水蛭仍粘附在皮肤上,伤口就不会好。它是否分泌了某种能够稀释血液的物质?
席拉喜形于色。她找到了一个大秘密,非常高兴能够再进行新的研究。她要解剖水蛭,仔仔细细在显微镜下观察它的唾液,与巫皮恶的唾液或至少牙垢做比较。幸运的话,在可预见的未来或许又会出现一个巫皮恶,届时就能摘取新鲜样本了。
她站起来,一本一本把书放回架上。图书室尤其重视秩序,否则她与父亲很快就会漫无头绪。
一道男人的影子晃过书架走到底端。
“父亲?”席拉开心地转过头,“父亲,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她手里拿着一大本书,目光穿越两旁分门别类摆放图书的狭隘走道,看见一个人的轮廓,以跟她同样的速度移动着。“我想了一下巫皮恶的事。”
那道剪影没有发出声音,始终保持同样的速度。
席拉眉头紧锁,觉得很奇怪。若有人走过,木地板一般会发出轻微声响,但是现在只有她这边有声音。父亲那头毫无动静。
席拉停下脚步,手伸到背后放在匕首上,然后慢慢迈出步子。再走几步就将到达书架尽头,两人将会正面对峙。席拉不觉得恐惧,她懂得使刀。父亲可能又在搞鬼逗她,或是想要测试她。
还差半步就走完书架了,她一个跳跃,放声大笑,表示她可没被吓倒。她眼前站着的是——
——一团黑。
与她正面对峙的生物看起来像个被黑色淋身的男人,就连眼睛也没遗漏。
“你是谁?”她脱口而出。
人影大吼一声,向席拉逼近一步,缓缓举起发着磷光的黑手。
席拉往后退,急中生智将书砸了过去,挡掉第一波攻击。同一时间,她的匕首猛地向前刺去。
刀刺进柔软的目标,席拉抽出刀,血跟着喷溅到地板上。
她因此稍微分散了注意力,身体被趁隙击中一拳,整个人抛向空中,撞到身后的书架。图集、字典与厚重书籍如雨般纷纷落在她身上,其中一本正中头部,砸得她眼冒金星。
黑影蹲下,像青蛙一样四肢着地,舔干地上的血,而后爆出一声咆哮,跳向窗户,一跃上了窗台。
席拉挣扎着站立,想寻找黑影,却已不见其踪迹。她蹒跚走到攻击者留下血迹的地方。
不见了。
是巫皮恶!父亲怎么称呼这类巫皮恶?——潜影鬼。席拉举高匕首,上面沾着封蜡般的暗红色血迹。她马上忘了惊吓与疼痛,心想:收拾这一团混乱后,有东西可以检验了。
她边整理书,边纳闷:为何潜影鬼不继续攻击?这么强大的巫皮恶出现在磨坊里的目的是什么?
【一六七五年五月十五日】
【鄂图曼特里布兰】
席拉从梦中惊醒。
月光穿过窗户,在磨坊的石头地板上落出明亮的矩形。墙上的计时仪显示已经凌晨一点。
“太晚了。”她从床上跳起来,拿下挂钩上的披风。前一天卡罗跟她整日待在森林里采集药草。她攀上通向阳台的阶梯前,先调整好腰间的匕首。
她差点错过那颗彗星,前晚它已在夜空中微弱闪烁。如果知道注意事项,就算是在眼花缭乱的星空中,要找到彗星的踪迹也是易如反掌的。
她推开出口的门,走入清夜,空气中飘散着新鲜、潮湿的花香与草香,芬芳宜人,驱走实验室里有时候会刺激肌肤与肺的腐蚀气味。虽然她在实验室里调配的东西是以严谨的科学为基础的,但她仍开玩笑地称实验室为“女巫厨房”。
席拉调整好望远镜的方向,寻找大熊星座左边的那颗小行星。
一道黑影忽然掠过镜头,她吓得差点叫出声。抽出刀,才看清楚是只猫头鹰夜行飞翔。
席拉深吸一口气,怕自己又遇上还在附近徘徊的潜影鬼。
卡罗听说她受巫到皮恶的攻击时,反应出乎意料地平淡。虽然他担忧她是否被碰伤了,但得知无恙后,似乎就不再关心此事。“他闯进这里或许只是想躲避追猎。”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家呢?而且你说有谁能追捕巫皮恶?你不也说过,那是最危险的巫皮恶吗?”
“他们的确是,女儿。但我不相信这种类型会对你造成危险。”
“难道你不想……”
“我当然希望能抓住他。”那是他针对这件事情说的最后一句话。席拉不知道他是否真会行动,她始终觉得他的行为很诡异。也许父亲早已预料到这次攻击?或者这又是一次测验?
风车翼的嘎吱声中突然混杂进一声清响的马嘶,随后传来马具碰撞声。她仔细倾听。难道是白马偷溜出来了?她走到阳台另一边,低头往下望。
磨坊四周停了十二辆马车!
那不是附近家境较好的人家驾驶的一般单驾马车,而是备有两匹甚至四匹马的真正华丽马车。驾驶座上有车夫,有两人的、也有三人的,全部安静不动等待着。马儿也一样有耐心,顶多马蹄刨刨草或是晃动一下。没人注意到好奇的小女孩。
看见突如其来的光景,席拉内心五味杂陈,又是惊讶,又是不快,还有担忧。看起来不像是突袭行动。
她一开始无法解释为何父亲没有知会她有客人来。因为我不应该知道,后来她给了自己这个答案,然后赶紧爬下梯子。迫切的求知欲驱使她往前冲。
书房与厨房里没有陌生人的踪影,于是她将耳朵贴在